[转+自改+1次po完] 白头吟2之意随君欢(祈煜)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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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自改+1次po完] 白头吟2之意随君欢(祈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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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改+1次po完] 白头吟2之意随君欢(祈煜)

白头吟1之凤舞翩翩(羽橙)
http://stephylove.com/viewthread.php?tid=90703
白头吟2之意随君欢(祈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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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吟3之君莫问愁(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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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吟4之宁为卿狂(筱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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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吟2之意随君欢(祈煜)

杨奇煜就像是天边的一颗寒星,耀眼灿亮,
教人怦然心动,却也是最遥不可及的。
这样俊美绝伦、华贵优雅的男子,
应是目空一切、自恃不凡的吧?
上至娇贵千金,下至小家碧玉,
媚诱手段推陈出新,就是无人掌握得住他的心。
郭婕祈早已看透自己与他之间有如云泥般的差别,
自然也不抱任何非份想望。
她实在不明白,她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子为何偏偏能获得他的厚爱……
杨奇煜莫名其妙地被人下了毒,
却也因此讨回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妻。
可他还来不及好好爱她,当他恢复清醒,
另一桩阴谋却又铺天盖地向他直逼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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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房内,炊烟袅袅。

一声直可比拟老母鸡的尖嗓拔地而起──

「我说妳们这几个死丫头,动作还不快点,少爷正等着呢!要怠慢了客人,妳们一个个皮就给老娘绷紧一点!」

角落里,一名年轻俏美的女子悄悄吐了下舌,在心底咕哝:妳要是少用那种活似母鸡杀没断喉的恐怖噪音来荼毒我们可怜的耳朵,相信所有人的动作都会快上许多。

「那个谁,妳给我过来!」

一片寂静,所有人的视线全落在她身上。

她愣愣的停下动作,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心虚不已。

不会吧?一直都知道老母鸡──呃,孙大娘的听力一流,有顺风耳之称,但,不会夸张到连她在心里偷偷骂她,她都听得到吧?

「发什么呆,就是妳,还不快把这些酒菜送到沁香亭去,迟了少爷要是怪罪下来,妳担待得起吗?」

「是。」她连声应道,吁了口气,端了酒菜,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下,逃离厨房,也逃离老母鸡的摧残范围。

真受不了那个孙大娘,老是动不动就拿少爷来压人,标准的狐假虎威。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没有老虎赐予某种程度的默许,狐狸也嚣张威风不到哪里去,是吧?

说穿了,就是狗仗人势啦!

她喃喃嘀咕,将孙大娘由老母鸡变成狐狸,再一路由狐狸形容成了狗。

一面踢着小石子前往沁香亭,她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私底下几名仆佣的闲聊内容──

「欸,小红,妳觉不觉得咱们少爷俊得没话说?」

「那还用说。放眼京城,爱慕咱们少爷的女人,光数都数不完了呢!」

「对呀!前几日我还听说,那个利发商行的当家老爷想把女儿许配给他呢!」利发商行,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商号,要真与其联姻,等于是全京城的经济都掌握在手上了。

「那……少爷允了吗?」询问声此起彼落,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下。

有没有搞错?那副饥渴样,活像少爷是她们相公似的。

「没有。少爷很客气的婉拒了。」后来还听说那家千金寻死觅活的,扬言若嫁不成杨家少爷,便终生不嫁。

「呼,那我还有希望。」

此话一出,立刻招来数双白眼。

「妳在有希望什么啊?多少名门闺秀,想嫁都嫁不得了,妳等到死,少爷都还不见得会看妳一眼!」

「作作梦也好嘛!我就不信妳心中没存着一丁点奢想。」

「奢想归奢想,人家少爷眼界那么高,要匹配得上他,不晓得得要怎生美艳的仙姿绝色,一般庸脂俗粉,他哪会看在眼里呢?」

「说得也是。」

那时,她只觉啼笑皆非,可是接连听了数回后,她开始感到疑惑,少爷真像她们形容得这般俊雅出众吗?

她进杨府的时日尚短,一直都没机会见识那众人口中绝俊不凡的男子,究竟是怎生模样。

直到数月前,她在打扫老太君的院落时,恰巧瞥见前来向老太君请安的少爷。

她无法形容,那一刻是什么样的感觉,震慑于他无与伦比的尊贵,那是一种不需刻意、极自然散发而出的气质,与一般附庸风雅的富家子弟不同,那是真正的华贵与优雅。

这样的男子,能令周遭所有人,全因他而自惭形秽,更遑论他那张俊美绝伦、教天下男子为之失色的容貌了。

就像是天边最远的一颗寒星,耀眼灿亮,教人怦然心动,却也是最遥不可及的。

他,应是目空一切、自恃不凡的吧?

难怪不将世间俗粉看在眼里。

上至娇贵千金,下至婢女村姑、小家碧玉,媚诱手段推陈出新,时有耳闻,却不曾见谁成功过。

就在那时,她有些明白了。他并非自命清高,而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只因她们配不上他!

很自我的一个男人。

如果硬要再加几个形容词,那么,应该是──自信、自傲吧!

他的条件太完美,要求也太完美,也许这个世上,根本找不到哪个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女人。

也因为看透了这一点,在短暂的悸动过后,她反倒不若其它人那般,对他如痴如狂、迷恋倾慕,而是以另一种纯欣赏的眼光看待。

她并不盲目,这般大户之家,并不是渺小如她所能高攀得起,少了奢念,心头便平静许多。

说得再深入点,可能是她对名门望族,潜意识埋藏的厌斥吧!

她的娘,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曾大富大贵,日子倒也过得平静顺遂,可她爹──她那仗势欺人的爹,强纳了娘为妾,却又不曾善待,让她们母女俩吃足了苦头,看尽旁人脸色。

然后,在她六岁那年,爹死了,处在明争暗斗环境中许久的她们,也终于在成群妻妾的排挤算计下,被逐出家门。

她并不遗憾,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

宁可粗衣劣食,也不要再看那一张张精雕细琢,实则丑陋虚伪的脸孔。外人看来,门庭光鲜亮丽,其实深苑之中,埋藏着太多的勾心斗角。

看多了隐晦不堪的真实,谁还会向往崇尚一块光鲜的招牌呢?

不,她不想要。她宁嫁贩夫走卒,平平静静,安安稳稳,一生也就过去了。如娘一般,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这也是娘为她取这名儿的由来。

郭婕祈──

随君而欢,其意不言自明。

娘要她慎选夫婿,找个能疼她、宠她的夫君,一生随君而欢。这是娘今生的遗憾,也是祝福。

她记着,她会牢牢记着,不求大富大贵,只求随君而欢,安稳一生。
  
杨府沁香亭

「人逢喜事精神爽哦!」一声调侃抛出,带笑的眼瞟向那对恩爱得旁若无人的男女。

连接两方亭柱的长石椅上,邱胜橙看都不看他一眼,慵懒的身子径自靠趴在后头的软玉温香,长指把玩地缠卷着佳人的美丽青丝,沈醉地闭上了眼。

他没表情,美艳佳人当然就更不会有表情了。

杨奇煜几乎瞪凸了眼。

本能地低下头,一双小手正扯玩着他的发,开心地咧嘴直笑。

这──什么世界啊?

为什么邱胜橙可以醉卧美人膝,却把个没断奶的小娃娃丢给他?为什么邱胜橙可以玩着美人的青丝,他却得贡献头发让奶娃娃玩?

到底谁才是这小鬼的父母啊?

「王子你看,你自己看啦!这象话吗?」两个目中无人的家伙!难怪绝配。

邱胜翊温浅一笑。「他的幸福得之不易。」

幸福?!

郑羽婷微微一动,沈静如水的容颜起了一丝波动,低头凝视怀中过分俊美的脸庞。

这,就叫幸福吗?

纤长素手动情地抚上他面颊。感受到她无言的柔情,邱胜橙狭长的凤眸微启,握住颊边柔荑,放在唇上轻吻了下。

杨奇煜直觉低下头,怀中的小鬼也正有样学样地抓着他的手啃咬,胸前一大片水渍是她的杰作。

人家有美人的玉手可以亲吻,他呢?不但得提供他的手让刚长牙的小鬼磨牙,还附赠永远泉涌不歇的口水量。

他简直想哭了,并且有理由相信,永远风度翩翩、迷死一干佳丽的一代佳公子沦落到这等地步,任谁都会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小鬼,妳给我住口──不,先住手,呃,也不对,应该是──」他手忙脚乱,一下要解救被玩成一团的头发逃离魔掌,一下又要顾及胸前比黄河泛滥更教他头痛的「口水灾情」,以及被小嘴咬出几圈齿印的手,搞得是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邱胜翊见状,难得愉快地笑出声来。

「还笑!邱胜翊,你是不是朋友啊!还不快来帮忙。」分神抱怨了句,又连忙叫道:「妳给我停止,小鬼!」

「娃娃、娃娃!不是小鬼!」怀中传来的叫嚷声,以及另一记齿印,为她的抗议作了最佳批注。

杨奇煜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么小就懂得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了呢!长大一定更有出息,反正不管什么都好,只要别像她那个不可取的爹爹就成。

怨怼的眼神朝某人瞥去。「邱胜橙、郑羽婷,你们到底有没有一点责任感?」

话说某位一代佳公子,在众娇花的追逐下,依然能够坐怀不乱,优雅从容地全身而退,粉碎了不计其数的纯情少女心,所有人几乎是以为这辈子再也找不到能教他变了脸色的女人,没想到区区一岁多的红颜小祸水就办到了。

没错,就是祸「水」!以极度哀怨的眼光往下看,胸前已由小河泛滥成汪洋。

他呻吟了声,彻底放弃挣扎,反正今儿个是水劫难逃了。

「先让你学习、学习,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会感谢我的。」某人懒懒地丢来一句,难得见他吃瘪,邱胜橙显然乐得很。

这是什么话?

杨奇煜忿忿地瞪过去。「少来这一套!」

多可耻的父母,完全把责任撇得一乾二净。

「不满意?简单,丢出亭外不就得了?」仍是一副无关痛痒的死样子,分明就是吃定了杨奇煜的不忍心。

总是这样的,每回见面,隔着一段距离就把孩子抛过来,摆明了算准他一定会拚了老命的接住。反观这小鬼,玩命事儿她当游戏,径自笑得开怀,和她那没分寸的爹爹一般,胆子大得很,要说他们不是父女,他实在不怎么相信。

最可恨的是,他还当真没出息的就吃这套,没有一回不吓出一身冷汗,也没有一回不乖乖地任人算计。

孩子到底是谁的啊?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还有这小鬼!不感激他屡次的救命之恩也就算了,反正人家年纪小,「天真无邪」嘛,他哪会计较这么多呢?但是恩将仇报的玩弄他,就实在太不可爱了。

「邱依娃,妳给我住手!」他第三十六次决定他受够了,并且发誓下回要任她去自生自灭!

郭婕祈一走近沁香亭,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老天!她没眼花吧?那个永远雍容沈稳、气质超凡的少爷,居然──任一名小娃儿胡作非为,弄得气极败坏,温文形象尽失?

见他那一脸挫败兼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唇畔不自觉勾起淡笑。

「少爷、邱公子、君公子。」她上前一一问候,从容不迫地布上酒菜。

「嗯。」杨奇煜淡应一声,连眼都没抬,忙着摆平怀中的小鬼。

「娃娃,不可以──」杨奇煜的警告声来不及完成,小手一翻,挥落了刚摆下的酒杯。

「呀!」郭婕祈低呼了声,眼捷手快地接了个正着。同一时间,另一只手也正好伸来,意外地握住了纤细柔荑。

她错愕地仰首,对上一对悠远深邃、如汪洋大海般的清眸。

邱胜翊几不可闻地「咦」了声,眼中带着几许意外之色,没放开她的手,反而更加密密地握牢。

她应该觉得被冒犯了才对,但是不论那双带着暖意的指掌捉握,还是他空灵而出尘的清逸气质,让她没办法兴起一丁点儿不舒服的感觉。

他的神情带着一抹深思,她愣在那儿,一时不知该用力抽回手,还是任他握下去。

察觉到两人的异样,杨奇煜不解地投去一眼。「你做什么?王子。」

「没什么。」邱胜翊松了手,低敛的眼看不出情绪。「冒犯姑娘了。」

「没、没关系。」她困窘地垂下头。「奴婢告退。」

邱胜翊并不是会非礼女子的人,何况那温暖的碰触,不含一丝邪念。早听闻了此人洞烛机先之能,也许,他是发现了什么吧?

杨奇煜也没去深思,只顾着搞定那皮痒的小鬼。

「妳敢给我捣蛋!」就在他下定决心要打某人小屁股以示惩戒时──

「呵、呵呵──爹爹。」小受刑人不知死活,依然笑得开怀。

很不争气地,在这一声软软甜甜的叫唤中,他又软了心,一腔不满霎时蒸发无形。

「这小──」鬼字吞了回去,改口道:「家伙就会收买人心。」并且聪明得会看人脸色。

「娃娃,爹在这儿呢,妳爹我可没长成那副失败尊容,千万别因此产生错误印象。」冷不防地,低嗓懒调抛来。

这人绝对是生来激怒圣人的。

「邱胜橙,你够了哦!」帮人带孩子,还要任人损,这有天理吗?

「小煜,你想有孩子吗?」邱胜翊出其不意地道。

杨奇煜惊讶地挑眉。「谁帮我生?」

「自然是你的妻子。」

杨奇煜哑然失笑。「废话。问题是,那个女人在哪里?」他可没邱胜橙那么低级,人格烂到四处有人生孩子赖给他。

邱胜翊不语。

他怎能告诉他,就在方才,他讶异地发现那名女子,未来的命运将与小煜环环相扣,密不可分。

就在一个月后。

那名女子,手骨纤细,必然出生于富贵之家,虽然至成年这段年岁刻苦了些,但命中注定福寿相倚,衣食丰裕,是少奶奶的命。

至杨奇煜……

他深思地凝眉道:「你已有红鸾星动之象,不过──喜气之外,一股阴暗之气亦隐隐浮动于印堂之间,这是不太好的预兆,在这一个月之内,凡事当心点。」

「又来了。」杨奇煜呻吟了声。

他最怕王子露出那样的表情,因为这代表事情往往会让他给一语成谶。

不要吧?他受够女人了,尤其是他怀中努力给他作水灾的小鬼,以及邱胜橙怀中那个冷感的女人,如果得生里来、死里去,血泪重重的才叫爱情,而最后换来的也只是几个会把他逼疯的小毛头的话……坦白说,短期内他很难生得出勇气去「慷慨就义」。

可偏偏他又清楚的知道,王子敢说出口,那就绝对是零误差。

「你直接告诉我,躲不躲得掉好了。」像是被判定了死刑的囚犯,直接放弃挣扎。

「难。」邱胜翊也答得很绝对。

什么难?是姻缘,还是灾劫?

罢了,他不想多问,反正逃不掉就是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邱胜翊直视他认命的面容,颇含深意地道。

「算安慰吗?」他苦笑。

「要我,我会问,是姚香织吗?」邱胜橙闲闲地穿插一句,语气中分明幸灾乐祸的成分居多。

「去!你少咒我。」要看王子敢点头,他会立刻拆他招牌。

娶妻就够惨了,娶香织更是惨到最高点,他再怎么想不开也有限度,才不会这般与自己过不去呢!

而,邱胜翊确实也摇头了。「不。小煜与姚姑娘并无夫妻之缘。」

呼──

杨奇煜松了一口气。虽然嘴里说得笃定,其实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

他从不宿命,事实上,他是最相信人定胜天的人,一直都认为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许多年以前,还会因为邱胜翊的预言而笑到倒地不起。

但是这些年下来,一而再、再而三的见证了邱胜翊的神机妙算,他的牙齿再铁,也敌不过君神算那张铁口。

多怀念以前的自己呀!他不由得要感叹,那个抱着肚子笑到腹疼的小男孩,已经离他好遥远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想起邱胜翊若有所思的眼神,他不自觉的搁下手中的毛笔,陷入沈思。

他知道王子话中有话,却怎么也猜不透其中玄机。

什么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表示他将受的灾劫,会受得很有福气吗?这是什么跟什么?

他并不认为一场灾劫,会带给他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基本上,劫难如果能和福气画上等号,那它就不叫「劫难」了。

不懂,不懂,怎么想都想不通!

尤其,这当中还牵扯到他的终身大事。

如果,所谓的「福」,指的便是姻缘,那他只会觉得这是「祸不单行」。

并非对女人有什么排斥,而是见多了所谓的大家闺秀,表面上是含羞带怯,实则内心狂野如火,明明私心爱慕,却还得矫情造作,这样不会很累吗?

而好一点的,也在重重礼教的压抑下,只记得行之有度的规条,早已失了本性中的纯与真,美其名是庄重典雅,说白些,不过是一个又一个依着教条订作出来的木偶,差别只在于家世、脸孔的不同。

这样的老婆,娶来干么?闷死自己吗?

人人尽道他眼界奇高,实则不然。他寻的,也只是一个真诚无伪、纯净无欺的心灵罢了。

可,世上有这样一颗心,这样一名女子吗?

若无,他宁可独善其身。

难道,这回王子会失算了?

「少爷、少爷!」

一声叫唤,将杨奇煜的思绪拉回,他这才发觉自己闪神了。

「嗯,川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这是上个月的账册,请少爷过目。」

「搁着吧。」对于川叔的办事能力,他从不质疑。

丁武川是父亲最得力的左右手,追随着父亲一道打天下,虽然真正将规模拓展到今日局面的,是接手后的他,但是不可否认的,对于杨家基业的奠定,丁武川功不可没。

也因此,对这名为杨家尽心尽力了一辈子的老奴,杨家上下从未将他视作下人看待,甚至他这当家主子,人前人后也是敬重地唤上一声「川叔」。

也许,正因川叔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信任他成了一种习惯,一如信任自己的亲人,毫无道理,也不需要理由的。

「少爷有心事?」放下账册后,丁武川关切地问道。

杨奇煜抬眸。「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在,往后,杨家就请川叔多担待些了。」

丁武川一怔,惊疑不定地仰首。「发生什么事了吗?少爷何出此言?」

「没什么。随口说说罢了。」不见得会发生的事,他不打算庸人自扰。

少爷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当他不想说的时候,谁也拿他没办法。

丁武川凝思了一会儿,改口道:「少爷用过午膳没?要不要唤下人备些饭菜送来?」

「也好,那就麻烦川叔了。」

并不是真的饿了,而是他需要独自思考的空间。

一等丁武川离去,他推开眼前堆积如山的账本,仰靠着椅背。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再度被推开。

「大哥?」一声娇滴滴的呼唤传来。

不必见人,光听声音,他两鬓就已自动自发的疼痛起来。

「香织,有事吗?」尽管心里叫苦连天,他还是强撑起最得宜的微笑。

「人家听说大哥很辛苦地在书房看帐,就立刻泡了杯茶来,你快趁热喝了。」姚香织不由分说地将桌面上所有的障碍物扫开,大剌剌地放上那杯茶。

杨奇煜叹了口气,已经学会不去纠正她的自作主张了。

「喝嘛,这是人家辛辛苦苦才泡好的耶!」

如果喝了这杯茶,能够免于她的骚扰,相信他,他绝对万分乐意灌下它,黄连茶都灌!

只可惜,他太了解她了,茶,充其量也只是提篮子假烧香的烂借口,后续发展才叫没完没了。

瞧,得寸进尺的娇臀这不就占据了他椅上的扶手,也许他还应该庆幸她光临的不是他的大腿,不过──也没太大差别了。

看着那道曲线婀娜的娇躯直往他胸怀偎蹭,一双毛……呃,玉手东抚西揉的,他绝对有理由怀疑,下一刻她极可能会直接撕了他的衣服。

为保贞操,他彻底放弃强撑住的礼貌微笑。「香织!别踰矩了,当心嫁不出去。」

「怕什么?我们是兄妹呀!」顿了顿,她娇笑。「何况,要真嫁不出去,大哥也会娶我。」

娶她?!饶了他吧!他又不是禽兽,只要是母的就能交配。

他苦笑,拉下那双执意要非礼到襟内的玉手。他可不是邱胜橙那烂人,随时都欢迎女人来强暴他。

「既然知道我们是兄妹,这样的行为并不合宜。」

说兄妹,其实也只是名义上的关系,实质上,他们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七岁那年,母亲辞世,父亲长年忙碌于生意上的事宜,而家里头又不能没个女主人打点持家,因此才又续弦,也好有人发落家中大小琐事,并照顾独生子。

于是,挑上了孀居的绣姨。

而香织,便是绣姨与前任夫婿的遗腹子。

父亲并不介意,把绣姨与当时才满周岁的香织接进门,让母女俩有个依靠,并视香织一如己出。

许是感念父亲恩泽,绣姨一直很尽心尽力地替他打理家中一切。

不可否认,绣姨是位温良贤淑的好女人,父亲经年忙于商务,南北奔波,聚少离多,难免冷落了家人,亏得绣姨任劳任怨,不曾有过一言半句微词。

在一家人自认有愧绣姨之下,免不了就补偿性质地多疼惜香织些,这才将她宠成这般骄纵而为的性子,连绣姨都拿她没法儿。

坦白说,香织的个性,他实在不怎么欣赏;她永远不懂得什么叫温婉谦逊,什么又叫有容乃大,总是那么的气焰高张、得理不饶人,只要她看上的东西,说什么也不放手。

就在她十五岁那年,他悲惨地发现,他成了那个被她看上的「东西」,要没让她「得手」,怕是要被她纠缠到死了。

若不是父亲在他弱冠那年已然辞世,他还真担心会被押着拜堂圆房。

「不管,人家就是喜欢你嘛!」丰腴软腻的香躯缠上他,口吻任性而娇蛮。

「别这样,香织。」拉开软玉温香,他坚定地起身退开,意不乱,情不迷。

姚香织扁了扁嘴。「你不娶我?」

「不会。」休提两人个性不合,单论他只当她是妹妹,就断然不会娶她。

「那你要娶谁?」她霸道地逼问。

「不知道。」情思不动,也许一生就不娶了。

「我要告诉祖奶奶!」说完,她转身往外跑。

该死!她踩着他的痛处了。

杨家人丁单薄,阴盛阳衰,自父亲死后,便只剩他一介单丁独苗,祖母成日盼他成家,好为杨家传承香火,日日催促得他只差没离家出走了。对于香织的执意痴缠,自是乐观其成,顺水推舟地由她去。

这下要真让她去说了,包准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了身不由己的新郎倌。

「站住,香织!」

姚香织停下步伐,得意地扬眉。「怎么样呢?」

吃定了他是吗?

杨奇煜沈下脸。「如果妳不介意有个逃婚的新郎,大可去说!」

「你──」姚香织气不过,嗔恼地大叫:「杨奇煜,你欺人太甚啦!」

「我没要妳来招惹我。」他才无辜咧!

「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这样嫌弃我!」要脸蛋,她够艳;要身段,她也够媚,他怎么可以不要她!

「感觉不对。」再说,他也不认为香织有多爱他。她那个性,往往是为争取而争取,最初的情生意动早已变质。

这是人类的通病,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而他,就那么悲哀成了她的一种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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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吧,香织,我们并不适合。」他叹了口气,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语重心长地规劝她。

「不要。」得不到他,她誓不干休。

「那妳最好有心理准备,当我成亲那天,给我祝福。」为了教她断念,他已不惜正面挑衅。

「那有什么问题。」她笑得信心满满,彷佛认定了她绝对会是婚礼上的新娘。

杨奇煜头更痛了。

「妳自便吧,还有一堆帐等着我看呢!」

这回,她没有任何异议,撩了撩发丝,风情万种地离去。

  



古人说得好,最难消受美人恩,果真是分毫不差啊!

瞥见桌上的茶水,他顺手端起,啜饮了一口,发现是出乎意料的甘冽香甜。

这茶要是香织冲的,他杨奇煜的头任人剁了当肥料。

香织是标准的千金大小姐,一双玉手拿过最重的东西是饭碗;一个连鸡和鸭、葱和蒜都分不清的人,你还能指望她什么?

原本只是负气说说,不过如今一想,香织要真不择手段地请出祖母,他还真只剩逃婚一途呢!

不过那实在太丢脸了,想他堂堂一介男子汉,竟让女人给逼得落荒而逃,不被邱胜橙那家伙笑到体无完肤才怪。

愈想愈心烦,他推开门,决定出去透透气。

他一路挑着最幽静的小径走,时序逐渐入冬,阵阵冷风吹拂,带来一道又一道的寒意。

他悄悄催动内力,抵挡寒风的侵袭。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气血的运行不太顺畅。

渐渐地,体内隐约燃起一股燥热,初始,他只当是内劲催发关系,可是慢慢地,那样的热,在四肢百骸之间窜烧开来,烧得胸口窒闷,疼痛不已。

在这寒冷天候里,他浑身却诡异地透着不寻常的高热,一层薄汗由额际沁出。那样的热度极不寻常,像是亿万根细针往身体里头刺,那是……中毒的征兆!

很显然的,有人在他身上动了手脚,但,是谁?到底是谁?

今天他见过的人不多,一定找得出来的。杨奇煜,你争气点儿,别死得不明不白,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啊!

他闭了下眼,心中吶喊着。

可是──不行!他再也无法思考了,火焰般的烧灼感,令他每一寸肌肤都带着难耐的剧痛,几乎烧融了骨血……

这……这是什么鬼死法?他的死状不会太难看吧?

想喊人,干哑的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想移动步伐,却挤不出一丝丝力气来……难道他注定要死在这里?

还真让王子给说中了,他决定自己要是能逃过这一劫,他要送块铁口直断的牌匾过去。

他苦中作乐地想着,痛到了极致,感觉也麻痹了,一阵天旋地转朝他兜头罩下,将他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浮沈……

「可恶!缺鼻子少眼睛、小头锐面、尖嘴猴腮、爹爹不亲姥姥不疼的老母鸡!活该没老公疼,被丢到深闺去当怨妇!我诅咒妳一身肥油比猪多,智商比猪低!害我都不敢走在妳后面,怕的就是一个不小心,踩到沿路滴下的油脂,跌疼了我美美的尊臀嘛!别说我没警告妳,再不节食,总有一天妳会胖得卡在门边进不去……」一路走来,已骂了二千四百九十五字的血泪箴言,却还是消不掉一腔的不满。

拖着重得可以压死一头牛的待洗衣物,郭婕祈忍不住再一次感叹自己的歹命。

呜呜呜,她为什么要这么可怜,做牛做马的任人操劳啊?

「混蛋老母鸡!」她忍不住又咒骂出声,正好凑成二千五百字的整数。

反正是别人的孩子死不完,她也看破了,真要由孙大娘身上榨出少之又少的良心,那还不如挤猪油容易些。

认命的拖着一大篮衣物,她连吃奶的力气都挖了出来,仿效乌龟爬行,一步一喘气,喘气一咒骂。

拖啊拖的,脚跟不期然地碰着不知名的障碍物,身子一时无法平衡,往后栽了下去,于是乎,「不明物体」成了她的肉垫。

「唔!要死了!这什么鬼东西啊──」她摔得头昏眼花,疑惑的玉手很有求知精神地一路往上摸索。

咦?胸膛。

咦咦?脖子。

咦咦咦?脸蛋。

再然后呢?不经大脑的往上摸了去。优雅的薄唇、直挺的鼻梁、剑眉斜飞入鬓……哇咧!还是漂亮到让人手软的美男子哩,比起少爷来……咦?少爷?!

她这才如梦初醒地瞪大眼。

真的是少爷?!

这一惊吓,差点连心跳都停了。

少爷……怎么会……他……他该不会……

憋着气,她紧张兮兮地探他鼻息──

呼!还有气。

那接下来──

「啊!救命啊,快来人啊!少爷昏倒啦,快来个人帮帮忙啊──」她后知后觉,扯开嗓门大叫出声。

一瞬间,整座宁静规律的府邸乱了起来,为往后杨府高潮迭起的情势发展揭开序幕──
  




雅致的寝室中挤满了人,老太君、夫人、大小姐全围在床边,太多人忙进忙出,看得郭婕祈头都昏了。

老实说,一直到现在,她都还不怎么搞得清楚状况,明明──她不是要去洗衣服的吗?怎么胡里胡涂的,就搅进这一团混乱中了?

「拧条干毛巾来。」

「哦!」她愣愣地听命行事。

邱胜翊正在为少爷扎针,只见少爷吐了口黑血,收针时,末端都是黑的。

她依着本能动作,连忙拭去他唇角的污渍。

一等邱胜翊退离床边,所有人全不约而同、亦步亦驱地跟上。

「怎么样?」

「小煜不要紧吧?」询问声此起彼落。

邱胜翊微一抬手。「老太君莫慌,小煜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君松了口气,口中喃喃念着谢天谢地之类的话。

「但是──」

一句但是,又教众人的心提了半天高。

「有什么问题吗?王子,你直说无妨。」杨绣娘力持镇定地问道。

「我虽已大致逼出毒性,可因为发现得太晚,以致毒性侵入筋髓,有些余毒仍残留在体内,一时无法化解。」

「那怎么办?大哥会不会死啊?」姚香织口没遮拦地脱口而出。

「香织!」这话活似在触霉头,一点也不懂得忌讳。

「没法子解吗?」

邱胜翊摇了下头,又续道:「不是没办法,只是药性太强,唯恐伤身,绝对是百害无一利的。」

「我不管,你非医好我大哥不可,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口气恁地蛮横,像人家活该欠了她似的。

邱胜翊笑了笑,好脾气地不与她计较。「这事是急不得的,等会儿我开张药方,半补身、半祛毒,长期服用,慢慢地把毒给解掉,只不过,在毒性完全化解之前,可能会有些──后遗症。」众人一听说无生命之虞,全放心了下来,也没去深思「后遗症」的问题。

「那就偏劳你了,王子。」

所有人全悬挂在杨奇煜的病情上,倒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他,为何会中毒?!

「哪儿话,老太君言重了。」温和的眸子扫了眼全场,最后定在床前正细心为杨奇煜拭汗的郭婕祈身上。

要命,这少爷还真是俊得没话说,好好一个青年才俊,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未免可惜了。

像是感应到她的惊叹,静止的眼睫缓缓眨动,然后,一双深亮的眸子,对上了她清灵的眼。

她呆呆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见过妳。」低低地,他道。

「呃,是的,少爷。」她顺着本能答。

「妳好漂亮。」他扯开唇瓣,漾开大大的笑容。

呃?这个要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你真有眼光,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吧?

「夫……夫人,老太君……」她结结巴巴,不知所措地回过头。

「小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王子在这里,要不要他──」杨老太君三步并成两步,心急地奔上前来。

「奶奶。」他很公平的也给了老太君一记笑容。

杨老太君步伐一顿,神情有些惊异。

「奶奶坐,孙儿给您搥背。」孝顺孙儿正热情地拍着床边的空位邀请。

「小煜,你别乱动啊!」顾不得心头的疑虑,老太君赶紧又将他按回床内。

「那奶奶坐这里。」拉了老太君坐一旁,又扯了扯郭婕祈,指着另一方空位。「妳坐这里。」

「少爷──」她哪来的胆子和少爷、老太君平起平坐啊!

「小煜,你──你还好吧?」说不上来心头的怪异感,醒来后的小煜──怪怪的。

杨奇煜瘪瘪嘴,指了指胸口。「这里热热的,痛。但是我会乖乖吃药,快快好起来,奶奶不要担心。」

老太君眼眶一热,说不出话来。

这话,多么的熟悉……七岁以前的孙儿,生病时总会这般乖巧地告诉她。

疼他、宠他,不只因为小煜是杨家的独苗,最主要的,是她这孙儿太过懂事,贴心得教人心疼。

也因为他相当清楚自己是杨家所有希望的寄托,所以,当母亲在他七岁那年辞世后,他便舍弃了孩童纯真无忧的权利,强迫自己超龄的成长、独立,期许自己能够为辛劳忙碌的父亲分忧解劳,扛起杨家这副重担。

小煜是个聪颖而出色的孩子,一年年下来,他让自己变得稳重、成熟,但也因为如此,他再也不曾用七岁以前童稚清甜的嗓音喊上一声:「奶奶。」更不曾再撒娇地替她搥背过……

久而久之,淡淡的一声祖母,也喊淡了亲情,祖孙俩,也渐渐的疏远了。

「奶奶不要难过,孙儿没事,不痛,真的不痛了。」这急切而惹人心怜的纯真模样,多像儿时的他……

「王子!」不对劲,她肯定小煜不对劲!

邱胜翊叹了口气。「这就是我说的后遗症。」

「你是说,他伤了脑子?才会……才会……」

邱胜翊凝思了一会儿。「要这么说也可以吧!」

「那不变成白痴了!」姚香织忍不住喊出声来。

邱胜翊蹙了下眉。

若是他,则会往另一个角度去想。认为这只是另一个长久压抑在灵魂深处的杨奇煜,有着最原始、最纯净的性灵。

郭婕祈心下一动,瞥向他,眼神浮起一丝悲悯。

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男子……就这么毁了吗?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看我?」他绞着手指头,神情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口气可怜兮兮。

「小煜……」老太君悲不自胜,痛心得难以成言。

「娘,您保重。」绣娘倾前安慰。

「夫人、老太君,妳们也别想得太严重,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妳们何妨放宽心,静观其变?」

邱胜翊的话,总是有股让人信服的神奇力量。杨老太君泪眼婆娑的抬眼。「真的吗?」

「当然。我们先出去吧,让小煜好好休息。」

郭婕祈理所当然的随着众人退出寝房,才刚移动步伐,裙襬即让人给扯了住。

「不要走。」仰着脸,杨奇煜露出狗儿似的乞求神情。

「这──」她不知所措地抬起头,寻求援助。

邱胜翊唇畔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幽浅笑容。「那么,就留这位姑娘下来照料小煜,可好?」

「我?」她傻呼呼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这么办吧!」老太君手一挥,神色疲惫地离去。

丢下郭婕祈与那张愉快的笑脸四目相对,彻底感到无语问苍天。


眼前的画面,诡异得有点──可笑。

「不要、不要嘛!妳为什么要脱我衣服?」

什么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预备要逼奸他的摧草女淫魔。

郭婕祈瞪着他,一手揪住雪白罩衣的一头,至于另一头──在杨奇煜手上。

「少爷,你放手。」

「不要。」

「我说放手!」口气愈来愈差。

「那──我放手,妳要陪我玩哦!」

他放手让她脱衣,然后她就陪他玩?!

这什么跟什么?有够暧昧的。

「我数到三,你再不放我生气喽!一、二──」三字还没出口,只见他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

这丫鬟的气焰会不会嚣张了点?不知情的人还真会弄不懂谁是主子,谁是丫鬟呢!

关于这一点,老天爷一定会原谅她,并且同情她的。

短短三天,对杨奇煜的满怀敬意,早在他一回又一回的皮痒行止中灰飞烟灭,连个渣儿都不剩!

这家伙有气死圣人的本事!

就像现在,他也不想想,是谁不认分的喝药,一下学狗叫、一下扮猪鼻子、一下又嫌药太苦,要和她猜拳,输的人喝一口……

这才不小心把药给打翻,溅污了上衣。

到底当初是谁说会当个好孩子,乖乖喝药的?

这家伙就只会在老太君面前卖乖,背地里却给她捣蛋!

见她板着脸,杨奇煜不敢再搞怪,心虚地道:「欢,不要生气嘛,我脱,我脱就是了。」

怕真惹火了她,他动作迅速地剥掉身上的衣物,脱得光溜溜,一丝不剩。

等到她由衣柜中取出一套干净的衣裳再回过头时,接触到的就是一幅让人看直了眼的「美男裸身图」。

她张口结舌,黏在他身上的眼珠子,怎么也移不开。

他、他、他……天哪!

郭婕祈看傻了眼,怎么也想象不到,那身柔软衣物下所包裹的,竟是这么一副颀长劲瘦、优雅迷人的身子,每一道线条都恰如其分地刻划出力与美,她敢说,这绝对是她所见过最好看的身体了。

「不、不要看太久,我会害羞。」杨奇煜有如黄花小闺女,羞答答地说道。

害──害羞?!

郭婕祈差点被口水给呛死!

「谁在看你了!」她恼羞成怒,心虚地先声夺人。

「妳又生气了吗?好、好嘛,要看多久都让妳看,只要妳别凶我。」他小小声地说道,好委屈地妥协了。

这又是什么鬼表情?当她是地方恶霸,强行凌辱纯情少男吗?

「我、说、我、没、在、看、你!你听不懂吗?」这要让他说了出去,别人会怎么想?她脸要往哪儿搁啊!

「嘘──」食指很孩子气地放在唇上,认真地告诉她。「不要太大声哦,不然我耳朵会嗡嗡嗡的一直叫,还有──」长指点了点她喉咙。「这里会痛痛。」

「你还敢讲!我会大声都是谁害的?!」

杨奇煜缩了缩脖子,眨着水光清湛的眸子。

他又没怎样,明明是她脾气不好嘛!

「我──」他张口欲言,然后又很没胆的吞了回去。

见他这副无辜样,她一颗心又很不争气地软了下来。

「干么啦?」

「妳看够了吗?我可不可以把衣服穿上了?好冷耶!」他一字字好小心地说着,怕极再度触怒女暴君。

「活该!我只是要你把弄脏的上衣脱掉,谁要你没事脱个精光?」说归说,还是很顺手的替他穿上衣物,视线极力避免接触到敏感部位。

「咦?红红的。」他一脸稀奇,指尖画过她粉嫩醉颜,纯真一笑。「好漂亮。」

「我才没有。」死都不承认他的身体让她脸红心跳,太羞耻了!

「少爷,躺回床上去。」没见过这么不认份的病人。

杨奇煜不敢有异议,钻进被窝,一双深亮大眼仍是瞅着她。

「闭上眼睛,睡觉!」非要她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啊?

其实她也很讶异,他居然会这么听她的话,尤其在她板起脸来的时候,更是乖得像小猫一样,吭都不敢吭一声,实在很难和从前那个从容自信、气势不凡的杨大少爷联想在一起。

她闷闷地埋头收拾翻倒的药渍,忍不住要自我检讨,她有这么可怕吗?还是她发起怒来表情真有那么吓人?

看来,她的脾气还是没有想象中的好,或许该去禀明老太君,让她回孙大娘那儿去了,反正他身体也复原得差不多,不需要她照顾了,她还死赖着做什么?她可不想让人说她恶奴欺主。

「欢──」

「叫你睡觉你又下床来干什么!」照顾这家伙绝对要有过人的体力,他简直没一刻安分。

杨奇煜赶紧把跨下来的脚缩回去,整个人埋进被窝中,只剩一双明亮的眼珠子露在外头,十足受虐小媳妇状。

收好一地的脏污,她转身想走。

「欢──」衣襬一角让人给捏住,他怯怯地问:「妳不高兴吗?」

她低下头,看向那只手。杨奇煜很快地把手缩回去,一副很怕人骂的样子。

郭婕祈叹了口气。

看吧!他明摆着是怕死她了,别再继续留下来摧残他才是明智的抉择。

临去前,她不忘替他把被子往下拉了点,免得这笨蛋不小心把自个儿给闷死了。

本以为,那一天是他们最后一次单独相处,往后,可能也没多少机会,再看他做些啼笑皆非的举措,惹得她又好气、又好笑了。

但是,错、错、错!

她回去之后,是有她的差事要忙,但是没几天,那个她以为怕死了她的家伙,居然动不动就往她这儿跑,缠东缠西的,害她什么事都做不了。

下人间的闲言冷语开始出现,说她勾引少爷,说她巧用心机,说她利用少爷达到偷懒的目的……

她郭婕祈什么都没有,就傲骨有一把!

她很慎重地对他说:「除非你不再打扰我做事,否则别来!」

想当然耳,那个早八百年前就端不起主子气势的男人,自是被凶得泫然欲泣,然后乖乖听命。

夕阳西下。

郭婕祈拖着疲惫的步伐回房,一眼就看见蹲在泥地上的杨奇煜,看得出他等很久了,不然不会穷极无聊到努力地埋头数地上的蚂蚁。

「九百七十六只、九百七十七只、九百七十八只、九百七十……」咦?一双脚丫子?!

掀起裙子,一路往上数。「九百七十九、九百八……啊!婕祈!」一仰首,他开心地喊道。

郭婕祈翻了个白眼,拉下她的裙子。

「等一下啦,有蚂蚁。」说完又要去掀──

「你住手。」这人真不是君子,女人的裙子都敢乱掀。

「你又来做什么了?」她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

说到这个,他献宝似的伸长了手。「妳看。」

她瞥了眼他手中一颗大木瓜。「然后呢?」

「我昨天看见奶奶院落里种的木瓜树已经长出来,就偷偷爬上去摘下来。」

郭婕祈秀眉微挑。现在她可以理解他一身脏污、发丝凌乱的由来了。

「你开个口马上就有整盘香甜可口的木瓜送到你面前,干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衣裳还弄破一个洞,他大少爷吃饱没事干呀?

「那不一样。这是我自己摘的哦,给妳。」

郭婕祈讶然。

他坚持爬上树去摘,只是为了送她?

她愣愣的盯着那粒木瓜,说不出话来。

「快拿去呀!喜姥姥说,女孩子吃木瓜好。」喜姥姥看着娘长大,又陪嫁过来看着他长大,她说的话一定不会错。

娇容倏地一阵烧红,下意识低头瞥了眼细致有余、丰润不足的胸前……他什么意思啊?

「不正经!」她羞恼地轻啐。

「啥?」连送个木瓜都有事啊?清亮大眼恁地无辜。

杨奇煜与她并肩而坐,两手托着腮,研究她的表情。「妳为什么要跑掉?」

「我是在干活儿,不是跑掉。」她申辩。

「陪我,不好吗?」

不好吗?她被问住了。

本以为他怕极了她的凶恶,但,若真是这样,他为什么还三天两头的来缠她?

他最常问的,便是「妳在生气吗?」「妳不开心吗?」「妳别发火嘛!」……诸如此类的,她一直都以为他会希望别再看到她。

「你为什么这么怕我生气?」

「咦?妳不知道吗?」他偏头笑了笑。「每次妳摆出巫婆脸的时候,表示妳不高兴,不高兴的话,就不会理我了。」

他──怕的只是她不理他,才会百般讨好?

郭婕祈错愕不已。「会理你的人很多。」有差她一个吗?

「可是……可是……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们……他们……」苦恼地用力思索了好半晌。「他们好假。可是妳不一样,妳的眼睛亮亮的,是真的哦!」

她差点栽倒。

谁的眼睛会是假的啊!

「不听你胡说八道。」拍拍尘土,走了两步,果然见他又伸出手,迟疑着不敢扯她衣裙。

她想了想,把小指头伸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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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奇煜受宠若惊地呆了下,旋即握住,漾开春阳亦为之失色的灿笑。

不过一根小指头罢了,也值得他开心成这样吗?

进到屋里头来,她拧了条干毛巾丢给他,便径自找针线包去了。

杨奇煜坐在木板床上,皱着眉环顾四周。

这个地方这么小,被子不够暖,又正值隆冬,到了晚上一定更冷,她纤纤弱弱的身子,受得住吗?

他当然知道别的仆佣也是这样,但是别人他才不管,他本来就不要她当丫鬟,虽然她很凶,但他就是只想对她好。

可是──不当丫鬟,要当什么呢?

他努力思考,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头问问奶奶,奶奶一定知道的。

找来针线包,回头见他手里抓着毛巾发愣,而那片脏污仍是「意志坚定」的与他的脸相亲相爱。

她算是败给他了。

「真是个大少爷!」没辙,她接过毛巾,温柔而仔细地拭净他的脸。

杨奇煜眨巴着眼看她。「欢,我有没有说过,妳真的好漂亮哦!」

「有。目前为止,是第一百三十六次。」她没什么表情地回道。

漂亮?呵,这词儿,与她是构不上边的,她充其量只能称之为清秀,至少比起千娇百媚的姚香织,她一点都不美。

如果他的标准只有如此,那见着真正的美人,他岂不是要当成天仙来供着了?

「哇,妳记得好清楚耶!」

「谢谢。」她眼也没眨,穿好针线,命令道:「趴下。」

「哦。」他理所当然的往她大腿趴卧。

郭婕祈瞪了他三秒。

这家伙!

有床不趴,居然趴到她身上来,想得还真美!

「床太硬。」解释完,更加大大方方地抱住她大腿,摆明了死赖着她不走。

她既好气,又好笑。「别乱动,否则把你的皮肉一道缝上,我可不负责。」

「喔。」他听话地静静枕卧着。

婕祈身体软软的,躺起来好舒服哦!

他从来都不怕她凶他,那是因为,他知道她的心也是软的,每次凶他归凶他,动作却好温柔、好细心。

比起那些因为他是少爷而刻意巴结他的人,他更喜欢她干干净净的心。

「好了。」利落的收了针,又替他梳齐了发,才拍拍他。

「欢,妳别住在这里好不好?」她受苦,他心里会怪怪的,像压着什么,有点疼。

郭婕祈苦笑。「如果有得选择,我也不想。」谁愿矮人一截,一生卑贱呢?

「没关系,我有办法。」给了她一记灿笑,他转身奔了出去。

「欸──」办法?他在说什么?

算了,他老是傻里傻气的。

她摇摇头,一笑置之。

「奶奶、奶奶──」人未到,声音就早一步喳呼着传了进来。

「什么事呀,瞧你莽莽撞撞的。」杨老太君含笑看着孙儿一路奔了进来。

「奶奶喝茶。」茶香四溢的杯盏递了过来。

经过剧烈奔跑,里头的茶水大概只够她喝一口,但老太君还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奶奶吃水果。」那是刚才顺手由佛堂里污来的。

虽是借花献佛,但心意有到就好。

「奶奶搥搥。」蹲下身子,很讨好地搥起老太君的大腿。

杨老太君失笑。「好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杨奇煜露齿一笑。「奶奶,我可不可以问您一件事?」

看吧,就说没事献殷勤,一定有鬼。

「你问。」小煜这一面纯真的赤子风貌,已许久不曾见过了。

杨家这片基业,是个沉重的担子,她想不起孙儿有多久没真心笑过了,意外发生之后,他变得爱笑爱闹,无忧无虑,每天都过得好开心。

「如果说,我想对一个人很好、很好,不让她被别人欺负;想要她一直陪我,可是又不要她当丫鬟,只要让我疼她就好;看到她受苦,这里会像不能呼吸一样,闷闷疼疼的……要怎么办?」他指着胸口,表情苦恼。

老太君有些许讶然。「小煜有想要疼的人了?」

「嗯!」他用力地、慎重地点头。

「傻孩子,那当然是要快快娶她回来当你的娘子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他求证道。「我还要她陪我玩、陪我睡觉,她的身体软软的,抱起来好舒服哦!她还会替我洗脸、缝衣服……这样都可以吗?」扳着手指头一一细数,再得意地追加一项:「头发也是她帮我梳的哦!」

陪他玩?陪他睡觉?还身体软软的?

杨老太君傻了眼。「你──没对人家怎样吧?」

「什么怎样?」清亮的眼一派天真,闪着纯净无邪的光芒。

「就──就是有关──生孩子的事啊!」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怎么生?」他理所当然地反问。

「呃?」她被问住了,头顶一片乌云飘来,罩上一层晦暗。

不会吧?他、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连这种本能的事都遗失了?

难道,他们杨家得就此绝后?

「就是──和你的娘子孕育下一代,怀胎十月,就有个小宝宝出来……」她概略形容了一下。「你真的不会?」

他摇了摇头。「娘子会生小宝宝吗?那我要婕祈当我的娘子,替我生小宝宝,奶奶、奶奶,我要娶婕祈,一定要!」

小宝宝他知道哦,就是那种软软的、小小的、很可爱的娃娃,他会从婕祈的肚子里跑出来,然后很像婕祈,不然就很像他……很棒对不对?他想和婕祈生小宝宝!

「婕祈?是那个照顾你的丫鬟吗?」

「对。婕祈好漂亮硪!我喜欢她。」

「这──不好吧?」杨家好歹也是京城第一首富,娶个丫鬟进门,岂不有失体面?

何况依小煜如今的状况,要人家嫁进门来,无异是守活寡,若他日春心难守,做出有辱门风之事,杨家的面子岂不要被丢到地下踩去了?

正因为这样,她们自家人曾关起门来商量,本想着手安排他与香织的婚事,自家人也就多包容些了。反正小煜出事前,香织不也成天嚷着非君莫嫁,这倒也不失为两全其美的法子。

谁知,香织竟激烈反对,最后还拿「大哥并不属意她,不想强人所难」为由,拒绝下嫁。

她还不了解香织吗?这丫头从来都只顾自己的感受,哪管会不会强人所难?她分明是嫌弃小煜,不愿屈就自己嫁个痴愚的丈夫。

枉费平日这般疼她,这孩子实在太令人心寒了。

连自家人都不肯受这委屈了,又何况是别人?人家好歹也是绮年玉貌、花般年华的好女孩,耐不耐得住寂寞都还是个问题呢!

「为什么不行?人家要婕祈当我的娘子嘛──」扯着祖母的手臂,摇啊摇的,很有撒娇意味。

「非得要她不可吗?奶奶再另外挑个──」好歹找个知礼守礼的千金闺秀。

「不要、不要、不要!我就要婕祈,除了她我谁都不要,不然我不要娶了。」潜意识里,那般不轻易妥协的刚毅性格仍在,一旦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老太君拿他没法儿,只得由着他。「那好吧,就依你。」

「谢谢奶奶。」转眼又笑逐颜开。「奶奶喝茶、奶奶吃水果、奶奶搥搥……」

真够现实。老太君笑叹。

罢了,既然孙儿喜欢,那她说什么都会替他达成。

情势急转直下,小小婢女摇身一变,竟成了杨家少夫人──京城首富未来的当家主母。

这等际遇,不知羡煞多少人。

当着郭婕祈的面,自然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说什么,可背地里流传的冷言讽语可难听了。

「早看出她野心不小了,真不晓得在少爷身上下了多少工夫呢,这下她可如愿了。」

「是啊,少奶奶耶!妳们就是不晓得多学着点。」

「算了吧,我哪学得来那套狐媚手段啊!」

「话又说回来,嫁个坏了脑子的痴愚丈夫她也肯,哼,想富贵想疯了。」

人类的言语,是最毒的利刃,一刀刀毫不留情地刺进她心口,满腔悲辱无处可诉。

她不是啊!她从来就没有想要飞上枝头去当什么凤凰,为何今日得承受这样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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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在别人来说,能当财富满贯的少奶奶,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可那不是她郭婕祈,她一点都不稀罕。

可是事到如今,有谁信她?

当年被赶出家门,只好去投靠母亲唯一的兄长,尽管舅母刻薄成性,可那总是一份人情,让她们母女有个遮风避雨的落脚处,免于露宿街头。

母亲死后,她的傲气不容许她再留下来日日听舅母的冷言讽语,宁可到杨家当个丫鬟,将每月俸银不留分文地全数交予舅母,就当还恩。

该还多久,她没概念,也没认真想过,只记得娘教诲她,受人点滴,当泉涌以报。舅父一家人在她们走投无路时收留了她,所以她还,她拚命的还……

这样还不够吗?难道还得赔上她的一生?

舅母只知见钱眼开,贪图杨家的聘礼,便忙不迭地将她给卖了。可谁来问过她的感受了?谁来问过她一声!要不要嫁?想不想嫁?

没有!他们全是一群自以为是、自私自利的混蛋!

没有人理会她被迫上花轿的悲屈,也没有人想过,被人当成货品议价买卖的她,心头的难堪与羞辱,有多么深刻……

亏她原先还以为,杨奇煜是不同的,他有一颗温柔真诚的心房……

错了,她错了!到头来,他也不过是个仗势欺人、只凭自身好恶行事的混蛋!

他懂什么叫情深意浓、什么叫两心相许吗?不,如今像个孩子般的他,决计是不懂的,只因今日在兴头上,便娶了她,那他日兴致过了呢?拿她当旧衣破鞋,随手扔开吗?就像她苦命的娘亲一样……

她说过,宁嫁贩夫走卒,平稳一生的,为什么要再把她卷入另一个豪门深宅去?如今的她,还能随君而欢吗?

不,再也不能了。娘,我辜负了妳的期许……
  


晕头转向的忙了一日,终于让杨奇煜挨到进新房的时刻了。

「祝你『性』福了,兄弟!」临走前,邱胜橙戏谑地抛来一句。

他不懂为什么每个人说到「洞房花烛夜」时,都笑得那么怪异?

扯了扯胸前那颗丑丑的大花球,这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呆。忙了一整天,只觉得成亲真是好辛苦的一件事,他以后再也不要玩了。

可是推开门,看到端坐在床边的新娘,满腹的抱怨全烟消云散,他绽开大大的笑容奔过去。

绣姨说,要先揭头巾,然后喝交杯酒、再然后要躺在一起睡觉……他一一扳着手指头细数步骤,很高兴自己的记性不错,伸手就要揭去红盖头。

郭婕祈头一偏,避开了他的手。

他手又移了过去,她依然故我;他瘪了瘪嘴,苦恼道:「妳不要乱动啦,不然我掀不到。」

在他碰着头巾之前,她早一步扯了下来。「杨奇煜,你不要碰我!」

杨奇煜偏着头,不甚明白地看着她。

奇怪,绣姨明明说,成亲是很开心的一件事情,他以为她会和他一样高兴的,不是这样的吗?为什么她吼得像虎姑婆?

想不通的事情,他决定先摆一边。

「妳要不要先把那个拿下来?」他指了指她顶上的凤冠。那个看起来就是很重的样子,他好担心会压坏了他的婕祈。

「我叫你不要过来,你听不懂吗?」她退至床边,避开他的碰触。

杨奇煜看着自己的手,口吻无辜。「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错?呵,有吗?你是高高在上的杨大少爷,只要是你做的,全都是对的,旁人都得任你摆布,小女子卑贱,哪敢说您一句不是?」她低低地笑了声。

杨奇煜皱了下眉。他是喜欢看她笑,但不是这样。她笑得像在哭,他看得好难过,他不要她这样。

「妳──在气我吗?」

「呵,难得!杨大少爷居然听得出我的讽刺,显然你白痴得还不够彻底。」她知道这话是恶毒了些,但她满腔的屈辱又有谁知道?她只想报复、想发泄心中的愤怒,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舌头。

「我、我并不笨,我知道妳不开心,我、我……」他急急地说道,想表示什么,却抓不出适当的词句,更加语无伦次。「我不知道……奶奶说,妳是我的娘子,我可以抱妳,可以和妳一起睡、一起生小宝宝的,我有好多事情想和妳做,可是、可是妳却不让我抱……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妳才会这么生气……我真的不知道…… 妳告诉我好吗?」他又心慌、又无措,仰着脸询问。

「你也会理会我的感受吗?那当你自作主张的决定别人的命运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是啊,你是有钱,所以买得起我,也买得起十个八个的女人,但是有钱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恣意将别人的人生捏圆搓扁吗?我是个人,不是畜生啊!我也有情绪、有自尊的,可是你尊重过我没有!你这么做,只是在羞辱我,你懂不懂!」她不再压抑,吼出了心头的悲恨。

懂了,他都听懂了,原来她并不想当他的娘子。

奶奶说,成亲之前,夫妻不可以见面,不然会不吉利。他每天都好想她,但是他不敢去她舅父那儿找她,怕万一招来不祥,他就不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他真的不知道该去问她一声,更不晓得她其实是被逼着嫁他的。

他没有要逼她啊!他只想疼她、保护她,让她很快乐、很快乐,这样而已,难道不对吗?

「那,妳是不是不想帮我生小宝宝了?」他好失望。本来以为可以的,他好想看她生出来的小小婕祈……

「休想,这辈子你都休想!」漠视他渴求的面容,她残忍地回应。

「妳讨厌我?」他垂下头,声音低低的,表情一时看不真切。

「对,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你永远都别想我会向你妥协。」她想也没想,一口气吼了出来。

他低敛着眼,藏起那抹受了伤的神色。「妳希望我怎么做?」

「滚开,不要让我看到你!」

「那──我知道了。」他喃喃道,神情落寞地转身离开新房。

郭婕祈愕然看着关上的房门。

他就这样走了?

稍稍冷静下来,她忍不住自问:她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整晚辗转反侧,一直到桌上的大喜红烛即将烧尽,才迷迷糊糊地跌入梦乡。

门外忽地传来「咚」地一声,像是物体撞到门板的声响,又把她由睡梦中拉了出来。

她翻了个身,目光接触到桌面上的凤冠。

本来,她是预备拿它来砸死杨奇煜的,但是不知怎地,见到他那副模样,她就是砸不下手。

也许,他真的是无心伤害她的吧!毕竟现在的他,像个孩子似的,连渴求都是单纯直接的,哪会想那么多?

可是那又怎样?伤害造成就是造成了,不会因为他的无心而改变什么,她嫁了个她根本不爱的丈夫,而她的丈夫也不见得爱她,说穿了,他只是寂寞,想找个人来陪他,就算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可是她呢?陷入这样一桩儿戏的婚姻,她这辈子难道就这样完了吗?

守着空床冷被,她无法不怨怼,而造成这一切的,是他!

叹了口气,她下床稍作梳洗后,推开了房门。

「呀!」蜷坐在门口的身影冷不防吓着了她,而,她的惊呼声也很公平的吓到他。

「咚!」脑袋瓜吻上门框,撞了个结结实实。

「唔,好痛!」杨奇煜瘪着嘴抱怨,揉着头上刚出炉的肿包,迷迷糊糊地仰头看去。「啊,妳醒了呀!」

睡意跑了个精光,他跳了起来,东张西望的,不知在慌张什么。

「你做什么?」本来打定主意不理他的,可看他慌乱的样子,忍不住问出口。

「我不知道妳会这么早起来……我不是故意要让妳看见的哦……」看样子,他是预备把自己藏起来,却苦恼地发现没地方可躲。

郭婕祈一愣,会过意来。

他把她昨晚的话当真了?

「既然知道我不想见到你,为什么还要守在门口?」

「昨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啊,大家一定会特别注意我们,如果,被发现我睡在别的地方,那……那对妳不好。」

说他傻,偏偏他心思又如此细密。

郭婕祈讶异地瞪大眼,打量他微湿的发、冻得发白的唇、额头肿了一个大包,她很快的领悟到今早听到那个撞到门板的「东西」是什么。

「你一整晚都在这里,没离开过?!」而且冻着露水,吹了一夜的刺骨寒风?!

她裹着暖被都觉得冷了。何况……何况他……

她都不顾情面的把他给赶了出来,他还一心为她设想,他、他……真是个十足的傻子!

见她不言不语,他绞着手指,低垂着头不敢看她。「我以后不会了,妳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难以形容这一刻是什么感受,说不出来的感觉揪握住心房。

「要就进来,缩在门口能看吗?」她刻意摆出最差劲的态度。

「可、可以吗?」他张大眼,小心翼翼。

「这是你的房间,要走也是我走。」对,就是这样!绝对不是她不忍心的关系。她努力说服自己。

他用力摇头。「可是我不要妳走啊……」

「你到底要不要进来!」她不耐烦地扬声一吼。

「要!」他飞快道,下一刻人已在房内。她翻出一套衣裳,朝他当头丢去。「换下来。」

杨奇煜笨拙地由一堆衣物中钻出头来,不敢有第二句话,动作迅速地换下身上那套冻了一夜露水、湿气甚重的衣衫,怕再慢一点会令她抓狂,穿得手忙脚乱。

「笨蛋!」她没好气地骂道,替他翻好领口、拉整外衫。「坐下。」

「哦。」正襟危坐。

她手中多了瓶药膏,挖了些许在他额前推揉,出手极重,动作集恶劣、粗鲁于一身,很有恶整人的嫌疑。

「哇!好痛、好痛──」果然,惨叫声直穿云霄。

「闭嘴!」这就是她丈夫吗?没出息得让人想扁他。

被她这么一瞪,杨奇煜咬着唇,泪眼汪汪,可怜兮兮地瞅着她,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声音。

郭婕祈懒得看他那张博取同情的脸孔,径自收起药瓶。

「欢──」他迟疑地喊了声。「妳──还怪我吗?」

她动作一僵,抿紧了唇,别开脸不置一词。

「我知道了。」他低低地道。

可是没关系,只要他很努力地对她好,总有一天,她就不会怪他了。

悄悄地,他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并下定决心,要永远、永远的和她在一起
  


有一种人,他们的心态是很奇怪的,明明自己并不想要,可是当别人得到时,又会心理不平衡地拚命找碴搞破坏。

好比说──姚香织便是一例。

当初,是她坚决不嫁杨奇煜的,要真嫁了个痴愚的丈夫,她还有什么脸抬头见人?不被笑死了。

何况,杨奇煜也不晓得几时会好起来,万一永远都好不了,她岂非要伴着一个傻傻呆呆的丈夫过一辈子?她才不干。

所以当杨奇煜提及娶妻之事时,她等于是吁了口气,举着双手赞成,不遗余力的积极促成这桩婚事,要不,她还真怕奶奶会坚持要她嫁呢!

她根本不管新娘是谁,反正,等到他好起来的那一天,她还是会想办法要他休妻,然后改娶她的。

也许就因为看穿了这一层人性的自私与丑陋,才令郭婕祈更觉悲辱。她算什么呢?说白了不过是替死鬼,人家是娇贵的千金大小姐,她呢?是好是坏,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任人摆布,有朝一日,杨奇煜找回了自己,她就只有下堂遭弃一途。

姚香织算盘是打得相当精,可当那个人是郭婕祈时,又是另一回事了。

以前,这丫头连替她大小姐提鞋的资格都不够呢,如今,一个卑贱的丫鬟,居然也当起少奶奶来,与她平起平坐──噢,不,如今在辈分上,见了面她还得客客气气地喊声:「大嫂!」

真是呕死人了!

这口气,教她怎咽得下去?

也就因为这样,姚香织明里暗里,总是不遗余力地对她冷嘲热讽,打心底蔑视。哼,一个粗鄙的丫头,哪懂得什么规矩礼教?

最气人的是,她挑斤捡两的刁难,杨奇煜却是全心全意的维护,那股子宝贝劲儿,活似郭婕祈是什么易碎娃娃似的,说穿了,不过就是个身分卑微的下人罢了。

从日常作息到生活琐事,郭婕祈都一一忍了下来,不想与人计较,可姚香织却愈来愈得寸进尺。

某日,她前去老太君院落请安,正巧姚香织也在。

「哟,嫂嫂好兴致,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怎么突然想到要来?」光听那尖锐的声音,就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说得像她目无尊长、多不孝似的,她可是每隔两日,都会固定前来陪老太君聊天解闷,哪像她姚大小姐,才真的是「兴致」一来,才会过来走走逛逛。

郭婕祈懒得理她,径自上前道:「奶奶,听小煜说,您这些天两腿又犯酸疼了是吗?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唉,老毛病了。」老太君挥挥手,不以为意。

「现在才想到要关心,奶奶可不知已受了多少罪呢。」姚香织佯装心疼,实则暗讽。

总比那个到现在连问都没想到要问的人好。

郭婕祈连眼都没抬。「奶奶要真不适,可别勉强,小煜会难过的。」

「得了、得了。你们有这份心就够了。」她当然知道孙儿孝顺。

见郭婕祈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姚香织暗怒在心底,恼恨地挤出一抹假笑。「我那宠妻如命的大哥怎没跟在妳身边呢?」

郭婕祈总算看了她一眼。「我让他别跟了。」

总不能说,她刚刚才狠狠警告过杨奇煜,要再成日跟前跟后的,她就剁了他做成肉包子吃掉吧?

「婕祈,妳这儿坐,别净站着,奶奶有话问妳。」老太君指了指身边的位子。

「奶奶──」姚香织抗议。奶奶明知她讨厌与郭婕祈平起平坐。

「妳闭嘴!」老太君严厉地瞪去一眼。当初是她自己拒绝嫁小煜的,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嫉妒人家女主人的身分?

「是。」郭婕祈恭敬地在一旁坐了下来。「奶奶想问什么?」

「咱们都是女人,奶奶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小煜现在,还是睡书房吗?」

郭婕祈心头一震。

那家伙告御状了?就知道男人的话信不得。

新婚夜之后,隔晚他是进了房门,但她怨怼未消,恨不得与他保持三条街的距离,自是不可能和他同床而眠。

杨奇煜也很有自知之明,不让她睡椅子,自己乖乖躺地板,把床让给了她。

然后第三天,他就到书房睡,一直到现在。

他说:「妳不喜欢的事,我就不做,只要妳开心就好。」

一直到现在,除非她主动碰他,否则他乖得连她一根头发都不敢动。

结果咧?说得这么好听,亏她还因为他的委曲求全而不小心产生一丝丝的愧疚,没想到他所表现出来的温柔包容全是唬人的。

「他──怎么说?」先探清楚那家伙到底哭诉了些什么,把她的恶形恶状形容了几分。

「小煜没说什么,是下人发现他睡书房,跑来告诉我的。为了这事儿,我也问过小煜了。」

「那然后呢?」想也知道,他必定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告状说她是如何如何恶霸地欺凌他吧?

「小煜说,他不习惯和人一起睡,常常把妳踢下床,这才自己决定到书房睡。」老太君还少说了他有多用力强调:婕祈实在太可怜了,奶奶绝对不可以怪她哦!

护卫之心浓厚得连瞎子都看得分明,可见得小两口感情很好。

「是这样吗?」郭婕祈心虚地应不出声来。没想到他把罪全担了,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唉!奶奶知道妳待小煜好,否则他不会这般全心为妳──」

「没、没的事。」谁待他好了?她才恨逮不到机会恶整他呢!连她都怀疑,她对他如此恶劣,他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

「无妨的,奶奶都知道。」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小煜如今这样──是委屈妳了,妳就多包容些,他日,杨家定会补偿妳受的委屈。」

补偿?!多空泛的词儿。

意思是,一等杨奇煜好起来,的确会让他改娶姚香织,而她,却只落了个「补偿」的下场?

试问,他们又能拿什么补偿?还是钱吗?他们真以为事事都能用钱财解决,除了拿钱来砸人,他们还会什么?

她觉得好心寒。

在这种情况下,又教她如何敞开心房,真心去对待杨奇煜?

隔日清晨──

郭婕祈踏进饭厅时,所有人都已在座。

她暗怪自个儿今日睡得太沈,竟让众人等她。

「对不起,我来晚了。」她自知失礼地先行告罪。

「下人就是下人,一点规矩都不懂。」姚香织轻哼,声音并不大,刚好让郭婕祈听个分明。

身子一僵,她难堪地垂首不语。

「唉,好累哦,昨儿个缠着婕祈说了一晚的话,今早差点起不来呢!」杨奇煜不着痕迹地将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故作不经意地瞥向她。「咦?妳站着做什么?快坐下啊!」

「呃?」她愣愣地,努力由不中用的脑海里挖出少许的记忆力。他们昨晚几时聊过话了?她记得她明明「哼」了他一声,就当着他的面甩上房门了呀。

「不要装可怜哦,这招是没用的,我不会忘了我们的赌注。」

老太君感兴趣地问:「什么赌注?」

「就是我和她打赌,明天最晚起来的人要多吃一碗饭。」他将盛了粥的碗递过去。「快吃啊,虽然我知道妳是故意让我的,但是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赖帐哦,撑死都要吃完。」

明白了他的用心,郭婕祈感动地朝他一笑。

杨奇煜受宠若惊地小小呆了一下,旋即也回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婕祈吃菜,这个好吃哦!」他忙不迭将所有好菜都往她碗上堆,活似深怕饿着了他亲亲娘子。

「好了、好了,小煜,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别净顾着替我夹菜,奶奶她──」

「奶奶要吃,妳也要。」他挑掉刺,将清爽而不油腻的清蒸荷叶鱼夹进老太君碗中,然后满足地微笑。「奶奶和婕祈,都是我最喜欢的人。」

姚香织戳着碗中的粥,暗自恼恨。

好一个「奶奶和婕祈都是我最喜欢的人」!那她呢?自小让人给捧在手里骄宠惯了!心高气傲的她,无法忍受别人不将她放在眼底,即使是她不想要的,也不行!

「大哥──」一声娇娇软软的呼唤飘来。「你有没有觉得人家今天有点不一样?」

杨奇煜随便瞟了一眼聊表心意。「嗯──妆是浓了点。」像唱戏的大花旦,好好笑。

「不是,再猜。」

「那是──穿新衣、戴新帽。」又不是过年,要不要舞龙舞狮啊?

唇角的笑容抽搐了下。「也不是。」

「那──」好烦耶!乱猜一通了。「腰又胖一吋,该节食了。」说完,不客气地抢劫了她面前的大鸡腿。「婕祈,这给妳,她已经很『营养』了,妳比较需要补补肉。」

郭婕祈抿紧唇,直觉地抬眼,果然见着另一张扭曲变形的娇容,她差点失礼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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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那张扭曲脸孔的主人终于隐忍不住,怒焰火花窜出。「你认真点,别敷衍我!」

杨奇煜一脸无辜。他又没说错,那全是事实嘛!

姚香织吸气、再吸气,好不容易稍稍将怒气压下些许,试图以最柔媚的声音说道:「你不觉得我今天特别漂亮?」

「有吗?」很本能地就冒出这一句,努力思考。

「你看,这是前两天刚买的哦,才一百两而已,很便宜吧?」晃了晃手腕的玉镯,带着鄙视与炫耀意味的眼光,睥睨郭婕祈。「还有这珠簪,花了二百两呢,好不好看?」

这是冲着她来的。郭婕祈心知肚明,面无表情地默默用餐,不去理会眼前的挑衅。

直率如杨奇煜,听不出其中的暗潮汹涌,很认真地研究了一下,再看看身边的妻子。「可是我觉得婕祈比较漂亮耶,而且是天天都很漂亮哦!」

她比姚香织漂亮?郭婕祈不经意呛了下。

这世上也只有这傻子会这么认为了。

「她漂亮?」姚香织嫌恶地斜眼一瞥。「就凭她这副穷酸样,身上连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小里小气地,怎么都上不了台面。」

能怪人家瞧轻她吗?当初提亲时,她娘家那头可敲了杨家不小一笔,这是谁都知道的,却连件象样的嫁妆都没给她备上,就连日常的衣食用度,也是大哥为她打点的,这样的女人,哪登得了大雅之堂?

难堪吗?舅母没为她留尊严,教她在杨家永远都抬不起头,她还能说什么呢?郭婕祈苦涩一笑。

婕祈又这样笑了!他不爱,他不爱她用想哭的表情来笑。

杨奇煜心急地道:「谁喜欢妳那些亮亮的东西,我不爱,婕祈也不爱,她亮亮的眼睛比妳那些还好看。」

见姚香织愈说愈过火,好好的一顿饭都给弄拧了,绣娘瞪了女儿一眼。「别说了。」

「偏要!」姚香织不知死活地回道。「我又没说错什么,她是一副穷酸样嘛!全身上下除了一块破玉佩,什么也没──」随眼一看,那方质地纯净温润的暖玉吸住了她的目光。

从没把她看在眼里过,也不曾认真端详过她,如今才发现,她胸前那方温玉,并非俗品。

「妳哪来这玉佩?」她可不认为郭婕祈那头破落娘家,给得起这种好东西,莫非──

「难怪,小莲这丫头近来老跟我说家里少了东西,我还当是她记性差,把我几个值钱的东西弄丢了,没想到……」

乍闻言下之意,郭婕祈变了脸色。「妳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要真把话说白了,难看的人可不是我。不然妳为何不敢说妳这玉佩是哪来的?」姚香织撇唇,眼含轻蔑。

郭婕祈愤怒的咬牙。

这就是富人的嘴脸,仗势欺人,无的放矢。

因着一股傲气,她倔强地回道:「玉佩是我的,我没必要向谁交代什么。」她自认无愧天地,谁都无权质问她。

「呵,奶奶、娘、大哥,你们都看到了吧,她心虚,她没办法交代玉佩的来处,这会儿,可不是我冤枉她了。」

「妳住口!」一手紧握住胸前的暖玉,她难忍悲屈地喊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这样够了吧?」

「是啊,妳真聪明,把责任推给死人,反正死无对证了嘛?哼,骗谁呀,妳当我们全是傻子?!」

「够了,香织,别太过分,婕祈怎么说也是妳大嫂。」女儿的无理取闹,连当娘的都看不过去了。

「谁过分了?东西丢了的人是我耶!你们干么全帮着她?」姚香织不甘地闹嚷。

绣娘皱眉。「我不记得妳曾有过这样一块玉佩。」

「我……我首饰这么多,哪记得住?不管,我非要看看不可。」姚香织强辩,伸长了手。「解下给我。」

「不。」郭婕祈护住玉佩,不安地退开一步,深知一旦交到姚香织手中,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她已永远失去了娘,唯一拥有的,只剩这方玉佩,那是娘对她的爱、对她的祝福,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她说什么都不能任人轻易夺去。

「我说给我,听到没有!」姚香织不耐烦,索性使泼强抢。

「不要,妳走开──」

「喂,你们──」两个女人纠缠成一块,看傻了杨奇煜,直愣着当雕像。

揪扯中,一抹碧光飞掠,众人眼一花,来不及领会发生了什么事,碎裂声清晰地传出──

郭婕祈怔住,失神望住一地的碎片。

娘……

娘的心、娘的爱、娘的守护……碎了,全都碎了……

她悲愤地抬眼,闪动着水光的眸子,盛满控诉。

「我又不是故意的。」姚香织故作无辜地耸肩,眼角却有一抹得意。

郭婕祈不言不语,只是瞪着她,恨恨地!

是的,她恨,她好恨!姚香织从小是天之骄女,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连她唯一拥有的,她都要剥夺?!

「姚香织,妳欺人太甚!」悲恨地吼完,她狂奔而出,速度快得杨奇煜想留都来不及。

他回过身,一声清脆的巴掌冷不防地挥了过去,震慑了厅内剩余的三人,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他不打女人的,从来都没有,但是为了婕祈,他打了!

「大哥!」姚香织不敢置信地大喊。「你为什么打我?!」

「因为妳对婕祈做的,比甩她一巴掌更残忍千倍!」

「你为了那个女人打我?!她凭什么?她只是个低下的──」

「啪!」

第二记巴掌,甩得更重,左右平均。

「我的娘子不是随便让人侮辱的。妳又高贵到哪里去了?不要忘了,妳姓姚,不姓杨,如果不是我们杨家,妳什么都不是,妳凭什么看轻我的妻子,羞辱名正言顺的杨家人?要不是看在绣姨的分上,这巴掌我早就想打了。」

绣姨一直待他很好,看在绣姨的面子上,他才会一直忍受姚香织,可是她欺负婕祈,害他心爱的婕祈哭的人,他什么面子也不要给了,谁都一样。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姚香织傻了。

「大哥……」怕他言出必行,真让她落了个一无所有的地步。那怎么办?她养尊处优惯了,可过不得苦日子,不像郭婕祈天生贱命,没得穿金戴玉的日子她可会比死更难过的。

她紧张地问:「你不会真的这么做吧……」

「除非妳向婕祈道歉。」

「我为什么要──」那女人也配?!

「要不要随便妳。如果婕祈讨厌妳,那我也不要原谅妳了。」认真宣告完,随后追爱妻去了。

「奶奶──」姚香织求救地转向老太君。

「好好一顿饭不吃,偏要惹是生非,难怪小煜生气。」言下之意,如果杨奇煜打算教训她,老太君也不会插手。

「娘!」

绣娘叹了口气。「妳难道还看不出来,小煜爱惨了婕祈,全心全意只为她吗?」偏偏她不识相,三番两次去招惹杨奇煜的宝贝,哪天要真被赶出杨府,那也只能说她活该,她这教女无方的娘哪来的脸求情?

姚香织怨忿地扯着手绢儿。「我就这点不服嘛!」

那郭婕祈有什么好?偏偏大伙儿的心全偏向她那儿,还害她挨了大哥两个耳括子,这下,她们更是新仇加旧恨,势不两立了。
  


「婕祈、婕祈!妳开开门吶──」

门外,杨奇煜喊得嗓子都快哑了,房内的郭婕祈仍是相应不理。

杨奇煜更加心急,拍着门板的手劲又重了些。「婕祈,我知道妳很生气,妳让我进去,我让妳打,打到妳气消为止,好不好──」

里头,一片静止。

过了一会儿,房门缓缓开启,郭婕祈双眼红肿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妳在哭?」杨奇煜心都拧了,好心疼地伸手想碰触她,她却冷冷地避开。

「婕祈──」他快步追进房内。

「你还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杨奇煜用力摇头。「不是啊!我是拿这个来给妳的。」

那是个精致的首饰盒,一看便知里头的玉饰珠钗,随便一样都价值不菲。

郭婕祈面色一沈。「这算什么?怕我丢了你的脸吗?连你也认为我是那种行为不知检点的人?难道姚香织刚才没羞辱够,你非得迫不及待地再来一次?!」

「不是、不是、不是的!我──」他摇得头都昏了,但郭婕祈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你给我听清楚,我郭婕祈人虽穷,但我穷得很有骨气,你们是有钱,但也没权利任意诬蔑我的人格!」

「婕祈,妳听我说嘛!」他好苦恼地急道。「我知道刚才是香织不对,她砸了妳娘亲留给妳的玉佩,所以我──」

「原来是想补偿?」她讽刺地冷笑。「你们杨家人就只会用这一招吗?以为有钱就什么都买得起?错了!杨奇煜,那不只是一块玉佩,更是我拥有的唯一一份爱,是我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你买不起,再多钱都买不起!」她用力地,将里头的首饰、连同檀木盒,一并砸回他身上。

杨奇煜怔怔地,看着散落一地的玉饰珠钗。

婕祈说得好快、好生气,他没来得及全部听清楚,但他起码知道一点──那块碎了的玉佩对她相当的重要,如果无法还原,她真的会一辈子不原谅他。

可是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啊!这些首饰,是他娘亲临终前交给他的,说是要留给他未来的媳妇儿,本来成亲那晚他就要给她的,可是她那么讨厌他,不想当他的媳妇儿,他给了,她也绝对不会收的。

现在会想拿出来,并不是因为什么补偿,只是很单纯的想着,不要让香织或别人看不起她,这样而已。

可她为什么不要?

她喜欢那块玉佩,因为那是最疼她的娘送的,那,这些也是最疼她的他送的,她不能一起喜欢吗?

是不是因为她讨厌他,所以也不会喜欢他送的东西?

「婕祈──」眼眶浮起一层水雾,他的心受伤了。

「你不要靠近我!」她陷入自身的悲愤心绪当中,没去正视与她伤得同样重的杨奇煜,停不下来的双手,抓起东西便往他身上砸。「都是你、都是你!我从来都不想当富家少奶奶的,是你把我丢进这难堪的局面,是你害我任人奚落轻侮,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娘说过,门不当户不对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果然哪──

「好好好,是我的错,妳不要急,慢慢丢,我不会跑掉的──啊,小心呀,那茶水还冒着烟,是烫的──」

「你去死!」她用力砸了过去。

杨奇煜不闪不避,冒着烟的热茶砸上他,溅开的茶水迅速在他身上烫出道道红痕。

他惊呼了声,迅速奔上前去。「疼不疼?呼呼──不痛不痛哦!」

他很是心疼地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那道被泼洒到的红肿处轻轻吹气,连自身额头被砸出了道血口子都毫不在意。

郭婕祈稍稍冷静下来,怔怔然望住他。

他为什么不闪?为什么甘心当她的受气包?他该生气的,却只是一心一意的怕她在发泄中会伤着自己……

额上血痕顺着脸庞往下滑,滴落在她手背上,她心头一悸。

「啊!」他惊叫一声,赶紧手忙脚乱的擦拭。「我擦干净了,不要生气哦!」

郭婕祈咬住唇,鼻头一阵酸楚,豆大的泪珠眼看着就要滚落。

她的行为,当真有恶劣至斯吗?就连被她伤着了,都得害怕血污了她,会令她生气?她到底是怎么待他的?而他又逆来顺受到了什么地步?

「欢,不哭、不哭哦,很快就不疼了──」他好小心,又好心急地不断朝她手背吹气。

「你──不痛吗?」

「啊?」他仰首,想了一下。「那妳痛不痛?」

她摇头,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

「妳不痛,我就不痛。」是真的哦!婕祈受苦,他的心就像有针在刺一样,婕祈如果不痛,他就什么都不痛了。

「你──你这笨蛋!」隐忍不住,成串泪珠顺颊掉落。

「我知道我不够聪明……」他喃喃低语。就是因为他不够聪明,保护不了她,才会让她被欺负,连她最心爱的玉佩都被砸碎了……婕祈本来就很讨厌他了,现在,应该更加不会理他了吧?

「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会想办法的。」落寞地低语完,他默默离开。

办法?!他想什么办法?

郭婕祈愣愣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抚上颊边几行湿泪。这回,他没再为她拭完泪再走,少了他大掌的温暖,心头竟浮起几许失落……几时起,她已习惯了他拭泪的温柔?

入夜了,从早上不欢而散之后,她没再看见杨奇煜。

他老是三不五时的由不同的地方冒出来,尽管她总是恶声恶气地驱离他,他也不以为意,总是绕啊绕的,没一会儿又笑脸迎人地绕回她身边来,努力逗她开心,彷佛前一刻的不愉快不曾发生过。

习惯了他死皮赖脸的笑容,这会儿见不着他的身影,总觉心里头空空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丫头送晚膳进房时,她忍不住问了句,却听说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都没出来了,连丫头送饭菜,他也不给进。

这么说来,他自早膳过后,不就一整日都没进食了?

他在搞什么?呕她的气吗?她这回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她的怨怼,其实不该由他承担的,毕竟自从嫁进杨家来之后,杨奇煜待她是千般包容,万般呵护,大大小小的事都替她担待了下来,这些她不是没感受到,她只是 ──受了太多委屈,心里头怨恼,却又无处可诉,才会一股脑儿发泄在他身上,因为吃定了他会包容她,清楚不管她怎么待他,他都不会生她的气……

是这样的吗?若真是如此,那这样的她,和仗势欺人的姚香织又有什么差别?她的确是让他受了她在姚香织那儿所受的不平待遇啊……

思及此,她再也坐不住。顾不得夜已深沈,推了门直奔书房的方向。

她欠他一声道歉,若不立刻告诉他,良心难安的她,今夜肯定是要一整晚失眠了。

「小煜、小煜,你在里面吗?是我,快开门。」

一片静默。

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心急地又敲了几下。「小煜,如果你在,快开门好吗?」

他为何不出声?他在报复吗?她现在终于尝到那种等待原谅,却得不到响应的心焦滋味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抬手想再敲一次门时,门板却被打开了。

「婕祈,真的是妳?!我还以为──以为我听错了。」神情交织着胆怯的惊喜,深怕这只是他的幻觉。

「你不是故意不让我进来?」她原以为她会看到一个板着面孔、神情冷漠的男人。

「怎么会?」他惊讶地扬高了音调。「快进来、快进来,外头很冷哦。」

忙不迭迎进了她,保暖的衣袍旋即覆上她的肩头。

她拉了拉衣袍,上头还留有他的气息,仰首看去,他却衣着单薄……

他总是这样,眼里只看得到她,来不及顾虑自己……

「对不起──」就在她张口的同时,他早她一步说出口,拉她来到桌前,指着桌面上支离破碎的残玉。「我只拼好了一半,还是没办法把它弄回原来的样子。」

顿时,浓烈的酸楚呛上鼻骨。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日,无心进食,也不见任何人──为的就是这个?

那块玉,粉碎得相当彻底,可他却还傻气地想拼凑回原貌,拼了一整天……

如果她不来,他是不是还想拼到天亮?

「傻瓜,你这傻瓜!」眼泪一颗又一颗,宛如断线珍珠般落了下来,她抡起粉拳,随着滚落的泪,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他身上,无名地,心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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