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改+1次po完] 白头吟1之凤舞翩翩(羽橙)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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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自改+1次po完] 白头吟1之凤舞翩翩(羽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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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改+1次po完] 白头吟1之凤舞翩翩(羽橙)

白头吟1之凤舞翩翩(羽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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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吟2之意随君欢(祈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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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吟3之君莫问愁(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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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吟4之宁为卿狂(筱杰)
http://stephylove.com/viewthread.php?tid=90706



白头吟1之凤舞翩翩(羽橙)

邱胜橙出身于武林第一世家,
一身侠情傲骨、潇洒狂妄,
又带几抹轻狂之气,
他从阎王手中夺回她的芳魂,
而她以性命相酬,
心甘情愿伴他一生一世。
她唤自己为"糖果",
彷佛已暗许了她的未来—
身心灵魂都将依附他而活。
他倾心以待,情根深种,要定了她,
弱水三千只取瓢饮,只愿娶她为妻。
邱胜橙没想到自己满腔真情爱竟换来她姝媚冰颜,
从此他恣情纵爱,游戏人间。
而历经几番风波险阻,
两人好不容易终能相依相守时,
却发现他竟然命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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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暗暗沉沉的夜,宛如泼洒开来的浓墨,深沉得几乎将人吞噬。

  又或睹,不是黑夜的关系,而是她昏蒙的意识,已无法接收更多的光亮——四周传
来阵阵狼嗥,为这阴寒的夜,更添诡谲。

  她知道自己的神智与生命,都在一点一滴急遽的流失当中,再这么下去,等不到明
日的晨曦初绽,她便会先气绝于这片荒山林野之中。

  放弃吧!这扭曲乖谬的人生,她已熬得好累了,就这么放弃,一了百了,多简单呢


  对,就是这样,她不该再挣扎了——可是——不甘呀!好不容易挣出命运的囚笼,
释放禁锢的灵魂,此后,她可以海阔天空,自由翱翔,就算用力的呼吸,也不必再惧怕
什么了。

  可这自由的代价,居然是生命吗?

  一道自由的鬼魂?

  呵,要来何州?

  她一直都害怕入眠,只因她无法预知卸下防备后,又将发生什么事?多年来,她没
有一晚睡得好,可这安稳入眠的头一夜,竟会成了长眠?

  不甘呀!她不甘心——撕裂心肺的疼痛蔓延开来,像足无止无尽。

  但是她不想死了,她想活,她要活,就算是一天也好,让她过一天无负担、无恐惧
的日子,单单纯纯地享受生命——谁来救救她?

  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好,只要能救她!

  在生与死的交接关口,她向自己发誓,只要谁来救她,她就是他的了!她愿为婢为
奴,一生追随。

  是上天听到她的祈愿了吗?还是临死之前的幻影?浓雾之中,走出一道人影,隐隐
约约,一步步朝她走来,似乎是名极年轻俊美的少年。

  直到在她身前站定,俯视她。

  「救……我……」在死亡之神朝她张开黑色羽翼的前一刻,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发出了对生存的渴求。

  于是,她挣来了往后无数个迎接晨曦初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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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旭日,东升。

  一双纤长素手推开精致的花窗,迷离的美眸眺向远方泛着薄雾的天际。

  又是一天的开始了——缓缓收回的手,移向心口,感受掌下真实的生命跳动。

  每日清晨,她总要重复一次同样的动作,非得如此,她才能肯定自己真实的存活在
这个世界上,并非芳魂一缕。

  是的,她活下来了。

  连她都不敢相信,她赌赢了,抱着九死一生的机率赌赢了。

  从那一夜至今,足足有三年了,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已挣脱那噩梦般的生活,活出
另一方没有罪恶、没有血腥的晴空,总在每日醒来时,恍惚的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

  然而,这不是梦,她是真的遇上他了,在她即将气绝之际。

  他挽救了她几乎殒落的生命,而她,依着自己的誓言,成了守护他的影子,一道永
生追随,没有声音的影子。

  这是她的承诺,也是她为了存活而甘心付出的代价。

  由迷离的神智中回归现实,留意到今日比往常发了过久的愣,她利落地理好衣容,
推门离开了这间雅致不下于当家主子的寝房。

  他对她有怨,她的存在,宛如他心头除不去的一根刺,她知道。

  对他而言,救了她,或许是他这一生最深的悔吧?

  可他却从不亏待她,也不容他人动她分毫。

  他的心思太难捉摸,就像她也从不让人懂她一般。所以,她也从不预备要懂他,有
些人,是不愿让人懂的。

  端了早膳,她穿过曲院回廊,走向另一方清幽的寝室,足不裙裾浅浅飘动,轻盈的
步履几不沾尘,足见其内力轻功之深不可测。

  行至房前,抬手正欲敲下房门,脑海深处依稀又响起那道含着淡讽的低柔男音——
既然要当影子,便是一体,还需与主人区分什么?你似乎没有身为影子该有的认知。

  是啊!她是一抹影子,依附主人而存在的影子,不是吗?既非独立的个体,那么就
不该有思想,不该有情绪。

  这错,她犯过一次,当初就是体悟得不够透彻,造就他的怨,她不会再犯第二次。

  不再迟疑地推开门,纱帐内,一双人儿隐约纠缠,间或传来浅促的男性喘息,交织
着女性媚吟,流泻春光。

  她神色未变,视而不见地将早膳摆上桌面。

  「公子,该用膳了。」温如水,淡如风的清冷音调,一如她的心绪,平缓无波。

  纱帐内的人不予响应,荡人心魄的艳情春色持续着,良久、良久——她仍是一动也
不动地静伫一旁候着,清眸直视远方,眼角不曾稍移。

  直到绮罗帐内一片静止。

  尔后,帐内的男子掀开纱幔,跨出修长的双腿。

  「为我更衣。」

  「是。」她平缓地应声,撩动流光盈然的珠帘走进内室,掀挂起床帐,无视凌乱被
褥中娇慵无力、显然刚被彻底纵情怜爱过的酥媚玉体,径自取过雪白的中衣,裹上那道
完美得足以魅惑所有女子春心的赤裸身躯。

  「还不走?」低低吐出的男音,宛如醉人醇酒,教人芳心酥软,只可惜多情的音律
,却没有多情的言语。

  「呃?」床褥中的女子一怔,却没敢错愕太久,匆匆取过自己的衣物穿戴。临去前
,投去迷惑不解的一眼,可他们谁都没去理会。

  邱胜橙慵懒地往她身上靠,闭上了眼。

  「你今日迟了。」并非指责,只是平静地道出事实。

  她垂眸凝视他,偎靠在怀中的容颜,俊美得过火,难以想象会是一名凡人所能拥有
的。幽邃的眼瞳,偶尔流泻魅惑幽光,或许正因为如此,每每一不留神,总教她在那深
潭般的黑眸中恍惚失神。

  偎她身上的颀长身躯,令她无法取来木梳,她解开结于发上的紫晶束带,如墨发丝
披泻而下,她以指为梳,穿梭在他那柔软如缎的长发之中。

  凌乱的青丝彷佛自有意识,在她掌中温驯而服从,她抽出插在她发际的象牙梳,为
拢握在掌心的青丝做最后的顺发动作,然后才重新束起。

  颊畔有淡淡的痒麻感,邱胜橙挑起眉,漂亮异常的眼眸瞥向她。

  少了象牙梳的固定,飘落了几绺凌乱发丝,有别于她平日的端庄冷艳,却别有一番
娇媚风情。

  察觉到他之所以注视她的原因,她摸索着重新顺发。

  「坐下,我来。」他出其不意地道,旋即手腕一翻,将她扯了下来,习武之人的本
能,令她直觉的攀住他,而后发现她就和那些个寻常的娇弱女子般,正倚偎在他胸怀。

  她是寻常女子吗?

  不,她知道不是,也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那样的女子。

  当他重为她别上细致的发饰之际,同时也捕捉到她那双清眸中,激起了少许的讶然


  这样的发现令他低笑出声,心情极好。

  他还以为她是没有情绪的呢!于是他一生以撩拨她为目的,没想到一只象牙梳却连
连办到了两次。

  第一次是在街上,见到这只象牙梳时,沁凉温润的触感,莹白纯净的幽冷流光,令
他联想到她。

  于是,他不曾深思,当下便将它别上了她柔密的发间。

  小贩子的一句:「尊夫人真美,配这象牙梳,可正与她高雅的气质相得益彰呢!」

  就在那时,他见到了她难掩的错愣。

  光是为此,这只象牙梳便买得值得了!

  邱胜橙充分欣赏着她此刻的失常,指背来回轻抚她温润如玉的面颊,低低地笑着,
极具勾挑意味。

  很快的,她沉眉敛眼,不带任何表情地由他怀中起身,捧来折迭整齐的衣衫,一件
件为他套上。

  邱胜橙一动也不动,当她玉臂环过他,替他系上紫玉腰带时,他顺势垂首贴靠她肩
头,像是她正拥抱着他。

  他轻扯唇角,一抹淡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怅然,隐没于她的纤颈之间。

  她步履依旧沉稳,转身端来早膳。

  「你不问我为何而笑?」

  「公子不想说。」她平静地盛好清粥,递予他。

  他一瞬也不瞬地瞅住她。「你问,我就说。」

  「糖果不想知道,公子不必勉强。」

  早知会是这样的回答了,他几曾见她在意过什么了呢?

  她是一块寒冰,没有温度,也没有世间人该有的情感起伏,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包括他。没错,她是不离不弃,以命护他,可那从来就无关情感,只因她自身所许的誓
言,如此罢了。

  他救了她,而她以命相酬,很公平。

  他一直都知道,而她也从不隐瞒这一点。

  也就是说,若三年前救她的人不是他,她仍会如此。

  该死的她!她难道不知道这有多伤人?而她却连一丁点儿都不愿掩饰,一再践踏他
的自尊后,甚至不认为她该愧疚。

  「糖果、糖果——」他喃喃低回。「你有负此名。」

  「告诉我,你的名字?」当年,她身子逐步复原后,他曾如此问过她。

  所有人都备觉不可思议,那样一名几乎已踏入鬼门关的人儿,反余一丝淡不可闻的
生息强自撑持,多少大夫摇着头徒叹奈何,可她却凭着强韧无坚不摧的意志,力挽狂澜


  足足三个月,他衣不解带,寝未沾枕,日日亲侍汤药,请遍了各地名医,所费苦心
不在话下。

  问他为何能够对一名陌生女子做到这等地步?他总是笑而不答,只除了偶尔有人听
见他在昏迷不醒的她耳畔,轻轻重复着同一句话——「是你要我救你的,你想活,所以
我救了,并且用尽全力,你若愚弄我,信不信我会将你弃尸荒野?」

  多么极尽温柔,也极尽冷酷的话语。

  就这样,他由阎王手中夺来了她。

  就在她醒来后,筋疲力竭的他也倒了下去,大病一场。

  她相当清楚,今日她能存活于世上,是他以多少心血所换来,所以当他询问她的名
字时,她反问:「公子先说?」

  「邱胜橙。」他照实答了。

  于是她道:「糖果。」

  语意不言自明。

  一句「糖果」,决定了她往后的人生。

  她知道他想起了什么,沉静道:「糖果自认不负此名。」

  「是么?」他又笑了,低低浅浅,分不清是嘲弄,抑或有几分真心。

  她让自己名唤「糖果」,可事实上,她却从不依他。

  好一个「不负此名」。

  「若真依我,你可曾真正知晓我要的是什么?」

  她微愣。

  他要什么?这很重要吗?

  「一生相从,难道不够?」此刻的她,眼中真真实实浮现疑惑。

  她果然不懂。邱胜橙悲哀地发现了这一点。

  「一生相从,是吗?那若我死了呢?黄泉之下,你可还会相从?」

  糖果眉心一蹙,显然问住她了。

  「你不会,对不?」他自嘲,代她道出答案。「不论是我还是你,只要有一方死去
,便代表承诺终了,你完成了你的誓言。如果先死的人是我更好,你只会觉得解脱,或
许还会感到开心,因为你自由了!」

  是吗?是这样吗?

  她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会真像他说的那样吗?如果他先她一步死去,而她无力护
之,那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试着模拟,却给不了自己答案。

  「公子言重了。」她只能这么说。

  为什么不反驳?默认吗?

  「是言『重』,还是『言中』?」他深深讥刺。

  她张口欲言,却以无声作结。

  该说什么?挖空了脑中少之又少的词汇,却不知从何说起,无感的心绪,难以回答
他任何一个问题,她真的不晓得她会开心,还是悲伤。

  「不必为难了,我懂。」这便已够他心寒,还须再听什么?等她承认吗?他何必去
等待那样的难堪?

  原先本是负气而言,却没想到,她真抱持这般心思!

  忠于诺言,她必须护他周全,可心底却又盼着他死,让她能不负誓言地摆脱他!

  难道留在他身边对她来说,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教她千般无奈,万般不愿?

  是呵,怎会忘了,她是怎生冷情!

  而她,始终不曾正视他,默默垂首为他布菜。

  咚!

  他突然放下碗筷,胃口尽失。

  「我到于府走走。」起身走了两步,他沉声道:「别跟来!」

  她顿住步伐,仰首看他。

  而他,寒着脸,拂袖而去。

  

  若论起邱、杨、邱,三家的渊源,那便得由上一代谈起了。

  说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确有其奥妙之处。当年的邱九霄,曾是当代武林盟主,
一身侠情傲骨;而经商为业的于传礼,为人亦是急功好义,乐善好施;至于君无念,人
如其名,无妄无念。或许,能成为「知命门」的传人,多少都已观尽机先,看透世情了
吧?

  这三个生活背景截然不同的男人,却能够凑在一起,并且一见如故,而这缘分,也
自然而然地延续到下一代身上。

  不可讳言,这三个男人,都是极出色的当代奇男子,而他们的儿子?更是应了那句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

  出身于武林第一世家的邱胜橙,性子或许有些狂,总不失侠情,如果不是在十七岁
那年遇上她的话……拥有一张世间少有的俊美容颜,而他又过于邪魅轻狂,是以,只要
是女子,不在第一眼为他所惑,甚而失魂倾醉的,几乎是少之又少。

  难以想象,十七岁之前,他曾是豪情潇洒的耿耿君子。

  如今的他,过于沉晦难测,时而浪荡轻佻,时而沉郁易怒,谁也不懂他究竟在想些
什么。

  至于自幼生长于富贵之家的杨奇煜,举手投足间,自有股独特的优雅与尊贵,不俗
的家世、相貌以及气质,令他成了全京城待嫁闺女芳心暗属的翩翩佳公子。

  两人之间最大的差别在于,邱胜橙勾挑的对象只限于青楼艳妓、空闺难守的寡妇;
而杨奇煜却在无意之间,挑惹得一堆端庄闺女春心荡漾后,犹不自知。

  认真说来,唯一全无桃花缠身的,也只有邱胜翊了。

  知命门传人,历代以来,多少具有洞烛天机之能,差别只在于或多或少;或许正因
泄尽天机,邱家世代一脉单传,人丁单薄,而邱家男人又个个命不久长,以至无念时,
甚至没活过三十岁。

  而知命门传至邱胜翊这一代,谁都清楚他远远超越历任先祖,观天象、卜吉凶,不
曾有过误差,预知能力强到什么境界,谁都摸不透。

  邱家命薄的男子,生受得起如此强大的能力吗?这样的邱胜翊,又还能再活多久?
五年?十年?

  君无念已是一例,由不得他们不信。

  他们谁都有心理准备,随时等着迎接那一天的到来,而邱胜翊不会是例外的那一个


  这一点,邱胜翊自当比谁都清楚,却似已看淡生死。

  他有一种……出尘飘逸的气质,温文而俊雅,很难用世间字眼,形容出他那股超凡
清逸的空灵与澄净。

  也许,正因如此,世间女子见了他,也要自惭形秽,就连私心爱慕,都怕亵渎了他
,不敢多有奢想。

   
  于府沁香亭内,于府少主人一双充满研究、玩味的眸光,绕着他上下打量,看得毛弟莫名愠恼。

  「杨奇煜,你看什么!」

  「王子,你看什么?」杨奇煜眼眉含笑,以搓汤圆法,将问题丢给迎风而立的俊雅
男子。

  邱胜翊回眸浅笑,温声道:「毛弟问的是你。」

  杨奇煜颇认同的点头。「也对。为什么光问我呢?王子也看你。」

  「同样是笑,王子可以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你一双贼眼却笑得像想淫人妻女,不问
你问谁!」

  他口气极差,杨奇煜当然也不甘示弱。「你又没有妻女,担心什么?」

  「我——」邱胜橙拿茶当酒,恨恨地一口饮尽。

  「得了。」杨奇煜夺过他手中的杯子。「要想浇愁,喝茶是没有任何效果的,我府
内酒窖有最烈的酒,如果你需要,我保证能让你直接醉到阎罗殿去。」

  「谁说要浇愁了?荒谬!我哪来的愁可浇?」邱胜橙粗声否认。

  「那就得问你了。」死鸭子嘴硬,当他们全是瞎子啊?

  见他抿唇不语,杨奇煜又续道;「男性尊严又严重受创了,是吧?叹,不是我要说
你,又不是不晓得她冷酷得连千年寒冰都自叹弗如,何必与她一般计较呢?再去死要面
子的争那一口气,只会落呕死自已的下场。」

  是吗?他一直都在为难自己?

  邱胜橙幽然抬眼,迎上了邱胜翊清幽如水的眸子,像是洞悉了一切的了然——他一
震,不甚自在地别开眼。「你说呢?王子。」

  今日会同时出现在于府,怕是王子早知他今日的受挫吧?

  「是啊!王子,你好歹也说句话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感情之事,只有自己最明白。」温润平和的嗓音,难言地带来
一股安定人心的魔力。

  邱胜翊也会有不知道的事?

  说了谁信呀!

  「由爱生恨也算『感情的事』吗?」杨奇煜不耻下问。

  邱胜橙脸一沉。「别给我提那个字。」

  「哪个字?爱?还是恨?」某人恐怕是存心捣蛋。

  该死!邱胜橙恼恨地握紧拳。「你想打架是不是?」

  「干么?你修养几时变得这么差了?」轻摇檀木扇的手一收,杨奇煜不以为然地拂
开逼近鼻梁的拳头。

  「自从认识该死的她之后!」他咬牙闷声道。

  「人生祸福难论,她会是你今生的魔障,过不过得了这场血厄,端看个人造化。」
邱胜翊若有所思,轻喃道。

  血厄?!

  邱胜橙一怔。「我?还是她?」

  「你希望是你,还是她呢?」彷佛已将一切尽收眼底,直欲看进邱胜橙的灵魂深处


  「我要知道,王子!」他不管什么天不天机,只要答案!

  杨奇煜蹙眉。「你明知道王子说不得。」

  说得愈多,王子所承受的罪业就更重,不是早说过宁可王子什么都不说,平安活过
百岁吗?

  思及此,邱胜橙深自谴责。

  「无妨的。」邱胜翊摇头一笑,不理会他们的阻止。

  「毛弟,你该知道,一个人的姓与名,亦会改变原本命定的人生,糖果——必定是
依你而生。她已脱离原本的宿命轨迹,从她自甘以『糖果』为名时,便已注定。若你亡
,她难独活。」

  「你的意思是——不可能!她说过,若我死,她只会庆幸,不会与我相依!」邱胜橙略微愤恨地陈述。

  「她真这么说过?」邱胜翊深望住他。

  有吗?细细回想,这一切,似乎只是他的认定,她从头至尾,都是没有表情的淡然
——邱胜翊温淡一笑。「你作茧自缚了,毛弟。」

  「她光是沉默就够伤人了。」邱胜橙闷闷低哝。

  「难怪平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今日却形单影只,闹的是这个脾气啊!」调侃
意味极浓的语调,随便一听都知道是出自于杨奇煜之口。

  「闭上你的嘴!」邱胜橙气闷道,撇开头看向亭外的红花绿柳,眼角余光瞥见一道
熟悉身影,他微怔。

  是她!不必回眸确认,只在惊鸿一瞥,他便能肯定隐身于树荫下的人是她,那个他
此刻极想用力捏死的女人。

  都要她别跟了,她还来做什么?

  她再麻木,也该看得出他情绪有多恶劣吧?

  去她那该死的誓言!谁要她保护了?在她眼中,他就这么没用?

  一刻没她守着,就会去见阎王吗?

  要真是这样,那不更好,她就自由了嘛!

  察觉他一瞬间紧绷僵硬的反应,杨奇煜好奇地往回看,旋即了然地勾唇戏谵道:「
真是忠心护主啊!」

  那道迎风而立的纤影,始终一动也不动,目光不曾由邱胜橙身上稍离。

  啧,真是受不了这两个人,名为主仆,却又暧昧夹缠,一个是怨极恨极,有意折磨
,另一个却偏偏守之护之,一心相随。

  说怨恨人的那个无情,偏偏守护人的那个才真正十足冷情,真不晓得这是哪辈子的
孽债,算也算不清。

  「记着,毛弟,糖果本当在二十岁那年命绝,你却扭转天命,救活了她,那么,你
就必须承受逆天而行的后果。既是为她而逆天,那么,本当生受因她而来的灾劫,这点
,我无能为力。」

  听着邱胜翊语重心长的告诫,他漠然讽笑。

  原来,那血厄竟是出他生受吗?

  何妨呢?再愚蠢的事他都做过了,岂差这一项?

  不过,要他为她受灾,那么她可得付出相当的代价才成。

  迎视他眸底那抹冷晦幽光,杨奇煜深思地问:「你——还是这么恨她吗?」

  邱胜橙轻震。「恨?!」

  「不恨,怎会处处为难她?不恨,怎不早早放了她?」

  所有人,包括她,都是这么看待的吗?他恨她?!

  将目光投向远方穹苍,他幽然低语。「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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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所有人,包括她,都认为他恨她。

  然而,事实上,他曾经爱过她。

  就在他十七岁,她二十岁那一年。

  她大了他三岁,没有人料想得到他会爱上她,但他救起了她,日日夜夜悉心照料,
同时,也交付了他的心。

  只有他才清楚,他并非盲目地恋上那张姝绝艳容,而是她那异于常人的执着。好几
次,轻如游丝的气息几乎散去,然而,她含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不肯轻易屈服,一次又
一次的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这般坚毅、这般强韧的求生意志,撼动了他的心。

  她不同于一般世俗女子,她是特别的。

  若她熬得过,他便要爱她!.

  当下,他这么告诉自己,也确信她会熬过来,这般刚烈倔强的女子,是不会容许自
己服输的。

  不出他所料,他与她,赢了这场生与死的赌局。

  松懈下来的他,在大病了一场后,再也不肯与她分离。

  他一直以为,她对他亦是有情,否则,不会在他病弱之时,她明明身上抱伤,却仍
亲侍汤药。

  当他说着:「留下来,陪我一辈子。」时,她没有迟疑地点头。

  那时,他便决定要倾尽一切去爱她。

  然而,就在她伤愈后的某一夜,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而这样的错误认知,让他一颗丰盈喜悦的心,由云端狠狠摔落地面,粉碎成难言的
怨。

  他开口要她嫁他,可她的回应,却是一脸茫然。

  「嫁?」

  「你答应陪我一辈子的,不是吗?」她的表情,像是根本不认识那个字眼,他有了
不大好的预感。

  莫非,她压根儿都没想过要嫁他?!

  「是。为婢为奴,一生追随。」她答得理所当然。

  什么意思?!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他会错了意?是他在自作多情?!

  「不为婢,不为奴,若我坚持要你为妻呢?」他试探道。

  他眸中的痴狂,她并不陌生,但她不需要那个。

  命危之中,她起誓为婢为奴,那已是极限,再多,她给不起。

  于是,她不带感情地冷然道:「不。」

  坚定的一个「不」字,狠狠践踏了他的真心。

  她情愿为婢为奴,一生追随,也不愿嫁他为妻,比翼双飞?!

  在他交付了一世的情,以为那个以「糖果」为名、承诺终身相随的女人,也有同等
的真心时,她才反过来告诉他,她根本不爱他,最就是一生侍奉……她怎能这样玩弄他


  「该死的你!」他气得失了理智,狠狠攫住她的双肩。「去他的为婢为奴,我要的
是这个!」

  话音一落,他激狂地吻上她。

  那时,她唯一的感觉,只是惊骇。

  是的,她怕。

  面对死亡时,她都只是不甘,未曾怕过,但是那一刻,她怕了。

  狂炙如焰的焚烧感,勾起了她阴晦的记忆——一道她不惜赌上生命,只求永远摆脱
的阴晦记忆。

  下意识里,她反手点了他的穴,一掌拍开他。

  邱胜橙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他对她全无防备,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对他出手!

  「公子太激动了。」然后她头也不回地逃了,丢下动弹不得的他,一个人在寒彻心
骨的黑夜里「冷静」!

  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女人,竟敢这么对待他!

  「混蛋女人,你给我记住!我们这笔帐有得算了,你休想我会放过你!」他愤怒地
大吼。

  吹了一夜的冷风,大病方愈的他,又染上严重的风寒,二度病倒。

  生平首度动心,却换来这等待遇,那一夜,她所伤害的,不只是他不轻易付出的情
感,更是男人不容折辱的尊严与骄傲。

  他不晓得会有多少人,拿此事当笑话看。

  她呢?愚弄了他,觉得很有趣吗?

  也就是在那场病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她要为婢为奴是吧?好,他就成全她。

  从此,他浪荡情场,游戏人间,决心不再以她为念。

  从不避讳在她面前纵情尝欢,为的,又是什么?想否认他曾如此痴愚地爱恋过她?
还是想证明,纵然没有她,他依然不愁没女人?

  又或者,他是变相的在报复?为着那受辱的男性尊严?为着那咽不下的一口气?

  因爱生恨,是吗?也许杨奇煜说对了。

                                                                                                                                 

  我们这笔帐有得算了,你休想我会放过你……他当年的宣告言犹在耳,她相当清楚
,他是认真的。

  他打算与她磨到死。

  她一直都知道,他不会原谅她,因为她不该点了他的穴又丢下他,害他受寒;因为
她不该愚弄他的感情,令他难堪……她还有很多的因为,很多的不该……只因,她从来
就没有太多的机会,去学习如何得体地处理男女情感的纠葛,那时,她唯一想的,只是
避开他。

  却不料,她的所作所为,对一名男子而言,是多深的羞辱。

  错在于她,她承认。

  记忆中,曾千般温柔,万般多情的他,变得邪魅难测,心思如谜,她想,应该是她
造成的吧?

  其实,他的嘲弄不是没有道理的,影子的确是不该有自我,既然同样是依附他而存
在,那么,为婢为奴,为妻为妾又有何差别呢?

  她一直都认为,「依」与「从」同义,她只需一生相从便已足矣。

  可——「若真依我,你可曾真正知晓我要的是什么?」

  他的一句话,淡淡回绕脑际。

  他要的是什么?

  曾经,他要她为妻,而今,她不确定了。

  他应该知道,只要他一句话,她会嫁。

  若要她的身,只要他说,她也会给。

  可,他什么都不说,是早已厌了她吧?毕竟,他女人多得是。

  也或者,他在享受逗弄她的乐趣?

  她不会不清楚,他无时无刻不在挑弄她,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激出她不为人知的情绪
面,撕毁她冰冷的表相,一如当初她撕碎他的自尊一般,那会让他有报复的快感……抓
回飘离的神思,见他离开于府,她跟了上去,隔着一段距离,—前一后默默追随。

                                                                                                                               
  邱府回来之后,他顿住步伐,开门之际,淡嘲地丢出,一句:「我要沐浴更衣,还
要跟吗?」

  声音很低、很柔,糖果站在远处望他,他知道她听得到。

  「还不去准备!」

  他话音方落,她后脚一旋,消失在他眼界。

  反正她爱侍候人嘛,那就让她侍候个够。

  邱胜橙抿紧了唇,面无表情地回房。

  没多久,一大桶的热水被送进房来。

  他挥退仆役,挑眉看向直挺挺地站在角落的糖果,他没要她离开,她不会擅离半步


  「过来替我宽衣。」

  「是。」她低敛眼眉,熟稔地为他除去身上的衣物,直到他一身裸裎,她仍无一丝
情绪波动。

  跨入大得足以容纳他俩的澡桶,他慵懒地伸伸腰杆,两手搭在桶缘,似笑非笑地斜
睇她。

  糖果深知其意,走上前为他净身。

  双掌掬起清水,由他肩头落下,她取来置于一旁的棉布,沾湿了水,轻缓地擦拭着
宽阔的背,顺过肩颈,来到坚实平坦的胸膛、腹腰,蜿蜒而下——温润如玉的掌心,似
有若无的抚触着纯男性的敏感躯体,那是最危险的无心挑逗,他浅浅低喘,肌肤泛起微
温热度。

  狂热欲望已如此明显,她依旧面不改色,平静如昔地持续着手边的任务,尽管一度
不经意碰触那灼烫的危险欲焰。

  愈见浅促的喘息回绕在她耳畔,她听见了,轻吐而出的气息热度拂上她近在咫尺的
颈侧,灼热异常。

  她垂眸,皓腕轻杨,指掌柔缓地顺着被水打湿的发丝,取下头上的象牙梳,一下又
一下,专注地梳着他那一头比女人更柔软的黑发,感受它在掌心之间丝缎般的美好触感


  盯视眼前这张没有表情的冰颜,他蓦地一旋腕,将她扯落怀中,一记深猛如焰的狂
吻烙下。

  依风跌落澡桶,湿透了一身,却没有挣扎,也并不意外,抬眼定定地望住他。

  她,是糖果,只能依他。

  这是一记极狂热,足以烧融任何女子的焚心炽吻,她神情木然,任他予取予求,没
有一丝反应。

  倏地,他突兀地松开她,而她,仍是沉静相视,面容无波。

  「没有灵魂。」他低语,似在自言。

  她轻眨了下眼,流露出一丝茫然。

  然而,他似乎无意多作解释。

  「出去吧!一会儿我要在咏舂亭用晚膳。」

  她颔首,撑起身子离开澡桶。

  直到房内独留他一人,邱胜橙轻不可闻地低低一叹,叹出了只有他才明白的幽寂惆
怅——

  入了夜的咏存亭,月淡星稀。

  身后的石桌摆放着佳肴美食,邱胜橙眉宇之中隐含沉郁,佳肴未曾沾唇,水酒却已
入喉数杯。

  糖果静静看着他迎风而立的背影,那绝俊侧容迷离幽深,她看不透。

  是还在为今早之言负气吗?只因她不愿随他下黄泉?

  「公子,多少吃些。」在她还来不及留意自己说了什么之前,话已自有意识的脱口
而出。

  邱胜橙这才回眸,在踏入亭中后首度正视她。

  她几时也会关心他的食欲问题了?

  正欲张口,这才留意她的衣衫仍是半湿。

  她竞没先回房换套衣裳!

  失了春阳照拂,阵阵袭身的夜风,已带寒意。

  他蹙眉。「过来。」

  糖果没有异议,温顺地走向他。

  下一刻,他一张臂,出人意表地密密环住娇躯,一口饮尽杯中水酒,而后覆上红唇
,渡入她口中,在醇酒香中,与她厮磨纠缠。

  酒液入喉,糖果顿觉胸腹一阵暖热。

  几滴酒液滑落朱唇,他沿着酒渍舔吮,一路吮吻至喉头,挑开领扣,游移而下……
她娇慵无力地攀住他,平日一片幽冷的瞳眸,如今漾着迷蒙雾气,雪嫩颊腮微泛酡红。

  邱胜橙讶然。

  原来她酒量差到这等地步,一杯便足以微醺,依这情况推敲,三杯大概就够她遗天
地,忘古今了。

  难怪平日滴酒不沾。

  这样的她,好媚。

  少了发簪的固定,绾不住的发松落披散在纤肩上,他十指穿梭在浓密的发丝之间,
绸缪缠绵。

  「你知道——你是个很美的女人吗?」他低喃,柔浅低醇的嗓音,酥人心魂,教人
不饮也醉。

  「知道。」可却不以为那有什么值得高兴。

  「这张姝艳绝伦的媚颜啊……」他发出轻幽的叹息。将会有多少人为她生、为她死
呢?

  恐怕,他也是逃不开的其中之一吧?

  邱胜翊的话,不会错。

  「如果我死了,你不会为我掉一滴泪,是吧?」他自嘲。

  「不会。」她答得毫不犹豫。

  「我知道答案。」他闭了下眼。「往后,不要回答。」

  起码,她不回答,他犹能自欺。

  看来,他真的很介意这件事。糖果微微启口,想说些什么——「别说,一句都不要
!.」他吮住她的唇。

  没反应也好,麻木无感也罢,她软腻的红唇偏就教他眷恋——微微退开,对上她的
眸,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冷然,它添了抹迷惑。

  终于有感觉了吗?也好,只要不是无动于衷,就算是厌憎都好。

  他撩起她的发,随意绾上,由袖口取出她方才遗落在他房中的象牙梳插入。「答应
我,一辈子都别扔弃它。」

  她怔怔然,点头。

  他深拥住她,她静默不动。

  良久、良久,她轻道:「泪,我不流。若公子介意,你死,我以身相殉。」

  糖果,必定是依你而生,从她自甘以「糖果」为名时,便已注定。若你亡,她难独
活……一句话,呼应了邱胜翊今朝之言。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宿命?

  有她这句承诺,就够了,起码,她的一辈子,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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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3 21:39  資料  個人空間  主頁 短消息  加為好友 
第三章

  过午,邱胜橙在房中小憩,糖果得以稍离,替他换过茶水。

  她穿过园子,微风吹起雪纱飘袂,冰颜绝媚难书,一路行来,婢仆似有若无的侧目
,她不致全无所觉。

  总是如此,他们悄悄打量,惊叹她绝艳之容,却也暗暗疑惑,这样一张倾城容颜,
为何总是无嗔无喜,宛如千年寒霜?

  九天玄女。

  是以,貌美出尘,却无悲无喜,无情无欲,无念无感。

  私底下,他们是如此形容她的。

  她的地位相当奇特,说婢仆,亦不尽然,她所享有的待遇,不比当家主子差,引来
不少好奇且暖昧的探究目光,谁都知道她是主子的女人。

  只是不明白,当初少爷欲娶她为妻,她竟拒绝,反而甘心无名无分的跟着少爷,实
在令人无法理解。

  可能是想得过于入神,一名边走边偷觑他的家丁,不晓得脚下绊着了什么,就这样
仆跌在她面前。

  糖果顿住步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呃,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挡你的路。」家丁频频道歉,急急忙忙想爬
起来,愈急就愈是慌乱。

  不过是跌倒罢了,他为什么要这么紧张?糖果不解地睇视他,想了一下,仆手去扶
他。

  「啊?」对方显然又被她的行为给吓到了,受宠若惊地连忙道:「不敢劳烦姑娘。


  「不麻烦。」伸个手而已,不是吗?

  「那、那谢谢。」幽沁馨香拂掠鼻间,那张绝美面容就在眼前,他不由得看痴了。

  尽管进府一年有余,对这张容颜已不陌生,但是近距离下,仍是免不了心神荡漾。

  见他呆愣,她不闪不避地直视他。「看什么?」

  「你……好美,像天女下凡……」不知不觉中,话就这么痴迷万般地溜出口。

  美?

  她一手抚上脸庞,想起了另一道灼热眸光。「公子也这么说过。」

  「啊?」家丁回过神来。完蛋了,差点忘了她是少爷的女人,他居然看得这么入迷


  「你千万别告诉少爷,不然我就——」像想到什么,他又颓然的垮下肩。「不过也
没差了,反正我待不久了。」

  这根本不关她的事,但询问的话就是自然的飘出了唇畔。「为什么?」

  「因为我娘生病了,账房不肯让我预支月俸,我又要照顾我娘,又要多找几个可以
挣比较多钱的活儿做,这儿的差事是顾不得了。」

  那,一定很辛苦吧?她思考着。

  「拿去。」银光一晃,他手中多了只珠钗。

  「这——」家了看着手中的东西,又愣愣地盯住她少了枚簪子的发髻。

  「这个不能给你。」她发间,只余留那只象牙梳。

  公子说过,此物绝不弃之。

  想起这只象牙梳,曾数度穿梭在他发间,想起他为她梳发绾髻的情景……不知为何
,她就是不想给。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知她会错了意,他赶紧移开视线。

  这只珠钗看来价值不菲,他已是受宠若惊,哪还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点了下头表示明白,转身欲走。

  「那个——糖果姑娘,谢谢你。」他喊出了满心的感激。谁说她冰冷无情?依他看
,她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肠可好呢!比神仙还善良。

  她足下一顿,不发一语地离去。

  却没人留意,不远处一双幽沉的眸光始终注视着他们。

 

  「糖果姑娘,你终于来了!少爷正在房里发脾气呢!」一名婢女由房里匆忙跑出,
见她像是见了救星。

  糖果静静听完,没多看对方一眼,平静地推门而入。

  一只花瓶飞来,砸在她身后的房门,就在离娇容不到三寸之处。

  「公子。」她面不改色,步履沈稳地放下杯盘。

  「你去哪里了?!」邱胜橙头也没回,努力地发泄郁闷。

  「换茶水。」

  「说谎!」邱胜橙一掌重重拍下,桌面不堪一击,应声而裂。

  他回过身,狠狠瞪向她。「你刚刚和谁说过话?」

  刚刚?她回想了一下。「只是一名家丁,他娘生病,我助他。」

  「很、好!」他咬牙迸出声来。

  她连一记微笑都吝于给他,却对一名家丁关怀倍至,百般殷勤,他岂能不恼?

  换作是别人,并不算什么,可那人是她!是冷漠无心的她!

  在府里,她从不与人攀谈,凡事漠不关心,若不是对那名小厮有好感,她会如此反
常?!至少,她就从来不曾关心过他的任何事。

  「公子在乎?」所以才会气成这样?

  「鬼才不在乎!」她总是比谁都懂怎么刺伤他的自尊。

  「为什么?」

  她该死的还装无辜!

  他扯唇冷笑。「如果我说,我痛恨每一个人用那种迷醉的眼神看你呢?」

  她不答,弯身拾起地面上的碎片,眼也不眨地往脸上划去——察觉到她的意图后,
邱胜橙脸色丕变!

  她动作太快,来不及阻止下,他本能地以手去挡。

  「混蛋女人!你做什么!」他气极地大吼。

  有一瞬间,她只是怔怔然地看着他手背上的血痕。

  她用了十足的力道,伤痕极深,热辣的痛感由他手背泛开,足见她是铁了心要毁去
这张脸,如果不是他动作够快的话……思及此,胸口一把狂烧怒焰凌驾了一切。

  「说话啊!你最好有个不错的解释。」

  解释什么?他嫌这张脸太美,毁了它,就不会有人多看她一眼了,他为什么还这么
生气?

  「为了护他周全,你宁可毁容?!」他气得想捏死她。

  护谁周全?那名家丁?他吼声过大,她一时有些昏沉,无法思考,直觉道:「与他
无关。」

  她果然在维护那人。

  「信不信,我能毁了他?」他神色阴沈,负气道。

  「毁……他?为……为了我?」熟悉的恐惧袭心而来,揪住她每一寸思维,惊悸的
痛觉蔓延至四肢百骸。想看尸横遍野的场面吗?

  为了你,毁天灭地在所不惜……魔魅般的音律,催魂索命地缠绕脑际,极致惧骇压
在胸口,她喘不过气来……「不,别毁,别毁……我什么都不喜欢了,真的,真的……
」恍恍惚惚,她揪着胸口,退至墙边,一遍遍低喃。

  她神色不对劲!

  从没见过这般反常的她,是他的话,触动了她什么记忆吗?

  「糖果?」他试图靠近她。

  「别毁,求你!我离他远远的,离所有人远远的,我不再和任何人说一句话了,不
要为我毁掉什么……求你……」语调轻弱颤抖,她蜷坐在墙角,陷入自身的迷障之中。

  他几曾见过她这般惊惶过?是谁造成她的恐惧?

  「看着我,糖果!」他蹲下身,捧起她的脸,坚定道。「你说不毁就不毁,不要怕
。」

  一声「糖果」,唤回了她的神智,她迷茫地抬眼。「真的?」

  「真的!」他轻柔地拥她入怀。「不必怕我。」

  她怔怔然抚上他胸口,迷惘低吟。「不一样……」

  他的拥抱,是暖的,没有冰冷血腥的气息,她至今才发现。

  原来,他们是不一样的……几不可闻的呢喃,他听见了。

  谁呢?他和谁不一样?

  以往,她究竟遭遇过什么?又是什么样的过去,造就她今日冷情的性子?

  他曾疑惑,在何种情况下,会让她受下这么重的伤?

  问她,她只简单回了句。「自戕。」

  而后,就什么都不肯多说了,连真实姓名也拒绝吐露。

  他相信她不会骗他,但,一个有着强烈生存意念的人,又怎会自戕?是谁逼得她必
须伤害自己以求得解脱?

  怀中的她逐渐平静下来,邱胜橙轻缓地来回挈抚她的面颊,似怜惜,似勾挑,叹息
般地轻吐字句。「我以为你是什么都不怕的。」

  她也以为自己早已摆脱那梦魇般的过往,然而,根深柢固的恐惧,早已深植。

  感觉她又朝他更偎近了些,邱胜橙没拒绝,黑眸融入一抹深思——「往后害怕时,
就来找我。」

   
  就在发过那场惊天动地的脾气之后的半个月,某日午后——「少爷、少爷——」一
名婢女行色匆匆地奔进偏厅。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邱胜橙手执书册,斜倚卧榻,意态慵懒地枕靠在糖果
腿上,连眉也没挑一下。

  「呃……」婢女看了糖果一眼,吞了吞口水,犹豫着该不该说。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少爷要她说的哦,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她可不负责。

  鼓起勇气,婢女壮着胆子说道:「外头……有个女人要见少爷,是秋月楼的姑娘。」

  秋月楼?很好,是妓院。

  「然后呢?」

  「她手中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说是……说是……」她闭着眼,一口气说道:「
说是少爷的骨肉。」

  「我的骨肉?!」这倒有趣了。

  邱胜橙玩味地扬唇。「带她进来。」

  「是。」临走前,婢女悄悄抬眼偷觑糖果。

  咦?她怎么没反应?少爷在外头玩出私生子,人家都找上门要求认祖归宗了耶,她
不生气?她不紧张吗?

  没一会儿,一名薄衫艳妆的女子被领了进来。

  「邱、邱公子——」

  邱胜橙半坐起身,斜倚着糖果,薄唇微启,轻啜了口她递到唇边的参茶,这才缓慢
地道:「我并不认识你。」

  那身俗艳妆扮,绝对没人会怀疑她风尘女子的身份,他口味还不至于这么低。

  旁人该不会以为他有过的女人多得数不清,就会连自己有没有碰过谁都弄不清吧?
夸张到连个素昧平生的人都敢抱着孩子来认亲?

  「不、不、不,这孩子不是我的。」女子连忙澄清。

  「哦?」

  「是我的好姐妹,飘香。」

  「秋月楼花魁?」他唇畔笑意更浓。

  任谁都知道,他与秋月楼花魁「交情匪浅」,是她唯一的入幕之宾,非凡艳福,羡
煞多少男子。

  「对对对!邱公子想起来了?」铁铮铮的事实,总赖不掉了吧?

  「是想起来了。她怎么了?」

  「她昨儿夜里,上吊自尽了。孩子是你的,当然要抱来给你。」开玩笑,她们一个
个自己都养不饱了,怎么养孩子啊?当然是有多远就丢多远了。

  「原来如此。」邱胜橙低敛眼眉,令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糖果偏头看他,不明白他是喜是怒。

  察觉她的凝视,邱胜橙挑眉笑娣她。「依你看,这事儿我该怎么处理?」

  「糖果没意见。」

  「是吗?」她当然没意见,她几时有过意见呢?

  邱胜橙悠然起身,接过孩子。「是个女娃娃呢!」他回头看她。

  跟在他身后的糖果,顺着视线往下看。

  好丑,那眼、鼻、嘴、皱皱的小脸,一点都不像漂亮俊雅的公子,他会生出这么糟
糕的小娃娃吗?

  她伸手轻戳娃娃粉色的脸皮。

  「软软的——」她喃道,那是她不曾有过的触觉。

  小娃娃以为她在逗她,格格笑开,挥舞的小手抓住她。

  她像是吓到了。连那捉握的小小掌心都好软、好轻,轻到她只消一弹指,就会震碎
那只小手。

  「公子——」她有些无措地看他。

  有趣!她那发慌的神态,他还不曾见过呢!

  「想要吗?」

  「我?」

  「你要,我就留下她。」

  糖果眼露迷惑。孩子不是他的吗?为什么是她想要,而不是他?

  她不知道自己点头了没有,只见他将软绵绵的婴儿塞进她怀中。

  「她是你的了。」

  「给我?」孩子也能给吗?

  「对,给你。要就留,不要就扔了。」

  要?还是扔?她怔怔地看着怀中咿咿呀呀的婴孩。

  「那——没我的事了吧?我先走了。」见他们收下孩子,那名女子吁了好大一口气
,管他们要留还是要扔,反正不关她的事了,赶快溜了要紧。

  「要叫什么名?」糖果仰首询问。

  「全依你。要叫什么名,由你决定;是生是死,也掌握在你手中。」

  也就是说,就算她现在捏死她,他也不要紧?这不是他的女儿吗?为什么他可以表
现得这么满不在乎,像送个小玩意儿般的随手赠予她?

  她失神地看着小娃娃,浑然未觉邱胜橙一双若有所思的眸子,正定定望住她,捕捉
她每一分细微的情绪变化。

                                                                                                                                  

  数日后——邱胜橙在园中练剑,糖果静候一旁。

  身为前任武林盟主之子,邱胜橙功夫其实是不错的,只是平日慵懒轻狂,少有人见
他真正一展身手,反正在他心烦之前,尽忠职守的依风白会将所有的麻烦摆子。

  尽管如此,日日形影相随的她,自是明白以他的能耐,要自保绰绰有余,她存在的
作用,只在于他一向懒得动手。

  园中那道身形,惊如翩鸿,融入道道剑雨流光之中,随风而舞,气势如虹。

  收了式,他徐徐吐上一口气,依风极自然的接过他抛来的长剑,另一手顺势递上拧
干的棉巾。

  邱胜橙以棉巾拭去薄汗,随意瞥她一眼。「娃娃呢?」

  「娃娃——」她瞇起眼,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在房里。」

  邱胜橙光是见她苦苦思索的模样,便知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自从将孩子给了她之后,她便随手丢给了一旁的婢女去看顾,自己仍是日日跟随在
他身边,关于孩子的近况,从没过问一句,完全忘了娃娃的存在。

  思及此,他低叹了声。「对于自己所拥有的——你就不能多少在乎一点?」

  「在———乎?」她低吟,像是对这遥远的名词感到陌生。

  「是啊!你难道一点都不喜欢娃娃?」

  「喜欢——」这个词震动了她,她似迷惘,又似惊疑地仰首。「我可以喜欢她吗?」

  「当然可以,她是你的啊!你的东西,你要自己去照顾、自己去保护,自己去喜欢。」

  可以……他说她可以去喜欢,可以去在乎……「那……公子呢?」这样她就不能日
日跟在他身边了,她会分散对他的注意力,这样也没关系吗?

  「无妨的。我不是软脚虾,没你保护便会立刻死去。」他允许她分神喜欢其它事物
,就算冷落了他也无妨……他的想法好奇怪,和她所认知的不大一样,但却不讨厌这种
感觉。

  她可以有珍视的事物吗?不必害怕因珍视而被毁去?不必再因此而牢牢困锁住所有
的感觉?因为她会保护她自己的东西,他容许她保护……「那、那……」她迟疑着,没
说出下文。

  「想去看看娃娃?」

  她抬眼瞧他。「可不可以?」

  他搂近她,索来一记永远得不到响应的吻,然后才放手。「可以。」

  她轻点了下头,旋身步履轻盈地远去。

  她已经快要忘记那张皱皱的小脸了,依稀记得,是个丑丑的娃娃,但是没关系,反
正她也不特别喜欢漂亮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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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情况,开始有了明显的改变。

  以往,邱胜橙与糖果是如影随形,有前者在的地方,一定找得到后者。而今,糖果
跟在他身边的时间,一日比一日更少。有邱胜橙,已不见得有糖果,但是有婴儿哭声的
地方,十之八九找得到她。

  而情绪向来阴晴难料的主子,平日甚少有过开怀畅笑的情形,可是近来,却时时传
专出邱胜橙愉快的朗笑声,显然心情不错。

  于是,众人便将共归纳为:有女万事足。

  殊不知,真正取悦了他的人是糖果。

  例如某日——糖果踟蹰不已地走进书房,面带困扰,欲言又止。

  正埋首书册的邱胜橙抬眼瞥她。「怎么了?」

  「娃娃——哭了。」

  邱胜橙有趣地挑眉,实在想不出她哪天不哭,这需要很意外吗?

  「抱她、哄她。」他很热心地提供意见。

  「我有。」她闷闷地接续。「还是哭。」

  「找出原因来,也许饿了。」他依常理推断。

  反正她三天两头就会来问他怎么办,他已经习惯了。

  他相当明白,她从不曾去关心过什么,也不晓得该怎么去关心,难免心慌茫然,手
足无措。

  刚开始,她甚至只会愣愣地看着床上嚎啕大哭的婴儿,无法反应,还是他提醒她该
抱抱孩子,给予抚慰。

  她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付出并不难,只要有心。而他,会一点一滴、慢慢的教会
她。

  这就是邱胜橙每天乐趣的来源。

  只是不晓得,今天又是什么问题?

  他很朽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只见她秀眉微恼地蹙起。

  「我有。」

  「你有?」他反问。「有什么?」

  「喂她。」

  「喂她?你?」她拿什么喂啊?

  她生硬地点头。「可是她不要。」

  他瞪大了眼,似乎领悟了什么,一双见了鬼的眼神,由她苦恼的脸庞移向襟口,上
头两颗襟扣没扣好……「你——哈哈哈!」邱胜橙纵声朗笑,愈笑就愈愉快,无法停止


  老天,他算是服了她了!

  「公子?」她疑惑地唤道,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糖果呀糖果,你——你真是——」他抚着额,欲笑无力。「你又不是孩子的娘,
她理你才怪!」

  「可是——公子说她是我的。」既然孩子是她的,那么每个人不是都会给孩子喂乳
吗?这是天经地义的。

  「可问题在于,你没生过孩子,就绝对不会有奶水,这样懂了吗?」他耐心地解释


  拜托!她是女人耶!这种事还要他教她?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一个不解人事的大女孩,又没生过孩子,实在也没什么机会理
解这些事。

  「那娃娃——」她求救地看向他。起码他是孩子的爹,应该比较有办法吧?

  「看什么看?去找奶娘呀!」开什么玩笑,她都不行了,他难道就挤得出奶给她吗?

  真不晓得她这阵子都怎么带孩子的,娃娃的小命没让她给玩掉,算是好福气。

  「不在。」以前这种事,都直接交给奶娘处理,今天奶娘不在,她又不行,那怎么
办?

  邱胜橙笑叹道:「通常这个时候,我建议你去厨房弄些米麦、豆浆之类的汤汤水水
,如何?」

  「呃,好。」她下意识的点头,也不晓得懂了没。

  「等一下。」邱胜橙喊住她,绕到她跟前,替她扣好衣裳,倾身啄吻了她一下。「
去吧!」她颔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一眼,不知张口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旋
身而去。

  没一会儿,又绕了回来,手中多了件衣袍。

  「风凉。」将衣袍递给他后,又迅速离去。

  邱胜橙看着手中柔暖的衣物,再将目光移向她远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时间,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糖果变了,这点,谁都看得出来。但,改变她的,是时间吗?

  这当中,只有数月光阴,然而,当眼中终于容得下一样事物时,空洞贫瘠的心有了
实质的重量,便会开始注意到它的存在,然后慢慢的由好奇、研究、摸索中,不知不觉
地倾注所有的心力。而既倾注了心力,便会开始在乎、关怀及喜爱。

  付出,往往在不自觉中,它,一点都不难。

  而,有了情绪的牵动,冰颜不再是冰颜,再没有终年不化的矜冷,有了表情的她,
多了点人性气息,再不是以往那个冰雕娃娃。

  一名小小的娃儿,改变了冷若冰霜、无欲无感的她,这应该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吧?

  思及她近来的转变,邱胜橙的唇角微微勾起。

  「叹、叹、叹!我可不是来看你傻笑的。」桌面让人轻敲了几下,被彻底忽视的杨奇煜,一双眼正不满地瞪住他。

  这表情真恶心,邱胜橙这小子吃错药啦?

  「不然你是来干么的?找碴?还是打架?」邱胜橙挑眉,意态悠闲。

  「你心情很好?」不然怎会连说起打架,都像是在讲「我请你吃糖」般的轻快?

  「托阁下的福,还过得去。」邱胜橙轻哼,一手随意把玩系在腰间的紫玉环佩。

  「真搞不懂你。」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又几曾搞懂过他?

  他为什么会爱上糖果那种冷到没有人气的女人?

  他为什么会将一个严重剁伤他自尊的女人留在他身边,日日提醒他这个羞辱?

  他为什么明明怨恨她,却又容许自己亲近她,气氛暖昧得无以复加?

  他为什么悬住扑朔迷离的局面,既不干脆地要了她,也不痛快地抛舍她?

  杨奇煜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没一个有解答。

  算了,反正打三年多前,遇上糖果起,他就成了这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烂个性
,杨奇煜早就放弃理解他的念头了。

  也许……他真的是恨透了糖果,才会用这种幽晦迷离的方式折磨她吧!到最后,也
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解释他一连串不合常理的行径了。

  思及此,他目光由花厅转了一圈。「最近似乎很少看见那个『忠心护主』的女人。
」那四个字,绝对是讽刺。

  邱胜橙也不以为意。「她在照顾孩子。」

  「说到孩子,我差点忘了!」杨奇煜坐直身子瞪住他。「你真是荒唐耶!连私生子
都玩出来了,你爹娘没气到吐血吗?」

  「他们相偕游山玩水去了。」他愉快地勾唇。也幸好他们不在,否则他现在哪能这
么逍遥?爹就算不一掌劈了他,也要在他面前捶胸顿足,大呼家门不幸。他邱某人英名
一世,却出了个败儿孽子……那神色说有多悲壮沉痛就有多悲壮沉痛。

  问他为什么知道?唉,他平素的行径,他爹便已颇有微词,几度伤了父子情,到最
后,也已对他心冷绝望,就当没生这个儿子了。

  身为人子,他相当清楚父亲的刚直性子,容不下他的种种作为,以致近年来,见了
面也已宛如陌路,那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所以后来,才会干脆拉了娘离家,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会儿,他们若知道他闹出私生子之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要还猜不透几分,
那才叫蠢呢!

  「准是让你给气跑的。」杨奇煜颇有责难意味地哼道。

  「是啊。」他也大方承认了。

  「邱胜橙!你就不能稍稍反省一下吗?」杨奇煜沉下了脸,无法谅解他在伤了父母
的心后,依然全无愧悔,我行我素。

  「你应该知道,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邱胜橙语含轻佻,无谓地耸了下
肩。

  「你——」杨奇煜握住拳,在挥出之前,硬生生地压下了那股冲动。

  毛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并不寡情。反过来说,他最大的错,或许就是在于大过多
情。

  脑海忽然浮现邱胜翊感慨之言,杨奇煜深思地再一次打量那张噙着邪笑的俊美面容


  他哪是多情?那根本就是滥情嘛!

  父母都被他气走了,犹不思反省,还不寡情?

  「你也知道本性难移?可你的本性并非如此。」他沉思地说道。

  邱胜橙不明显地一愣,旋即轻笑。「人生得意需尽欢嘛!」

  为什么他总觉得,毛弟那抹笑,有点空洞寂然?是错觉吗?

  也罢,再和这家伙说下去,他会气死。

  杨奇煜决定迁就他。「好,那你『尽欢』之下的成果呢?怎不抱来让我看?」

  「通常这个时候,你该说『令千金』。」邱胜橙语调慵懒,很有闲情逸致纠正人。

  杨奇煜用力吸了口气。「好!那敢问『令千金』呢?」

  「嗯,有礼貌,听来顺耳多了。」他点了下头,评论起人家的态度来。

  「你够了没行,邱胜橙——」放弃压抑,直接用吼的。

  偏偏天公不作美,一串不满才正要爆发,突然闯入的人儿阻断他的计划。

  「公子!」糖果一路撞进来,步履凌乱,神色慌张。

  邱胜橙笑意一敛,迎上前稳住她的身子。

  「怎么回事?糖果?」

  「娃娃——娃娃她——她——」一向不善词令的她,心慌意乱下,更是不知从何说
起。

  「娃娃怎样?别紧张,慢慢说,我会听你把话讲完的。」邱胜橙伸出手,轻柔地拍
抚她,试图平定她的心神。

  「娃娃——怪怪的,一直哭,脸红红的,热热的,好像很不舒服……」她断断续续
,努力拼凑字句表达语意,眸底已浮现淡淡的水光。

  「好好好,别急,娃娃不会有事,我们先去请个大夫来瞧瞧,好不好?」

  「好。」她点头,转身要往外跑。

  邱胜橙拉住她。「大夫让下人去请,你担心娃娃,我陪你回房看看情况。」

  「好。」匆匆走到了门口,她回身看他,想了一下,又往回走,拉起他的手往外跑


  这一来一去,里头的杨奇煜看傻了。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他是眼睛花了?还是气过头,产生精神错乱?刚才那个不知所措、神色慌乱的女人
……真的是平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雪山压于身而冻不死的糖果吗?

  她几时变得这么——呃,这么像人了?他还以为她只是没有情感、不会哭也不会笑
的木偶咧!

  这难道就是毛弟好心情的来源?

 

  一番手忙脚乱后,请来了大夫看诊,证实娃娃只是出了疹子,并无大碍。

  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项后,送走了大夫,娃娃也安稳入睡,这才松下悬在半空中的一
颗心。

  「都过午了,饿不饿?我让下人去准备一点吃的。」邱胜橙搂住她,一路走回花厅


  没想到,那个被冷落了个彻底的客人,尚未离去。

  枯等许久的杨奇煜,一听到他的声音,跳起来正欲抗议他差到极点的待客之道时,
眼前所接收到的画面,教他惊异地忘了要说什么。

  这又是什么情形?邱胜橙居然会用这么温存的方式搂着糖果,那柔情万千的呵护姿
态,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呢!

  恩爱夫妻?!呵,开什么玩笑?

  毛弟不是怨死了她吗?

  邱胜橙挑眉随意瞥了他一眼。「你还没走啊?」

  这什么口气?他很碍眼吗?杨奇煜一腔不满。

  邱胜橙径自唤人备了一桌美食,顺口邀约。「我们要用餐,一道来吧!」

  「这不差不多。」杨奇煜闷声咕哝,虽然口气还是有待改进,但勉强可以接受。

  邱胜橙拥着糖果落座,将她安置在腿上,修长的手轻抚她疲惫的脸庞。「你看起来
累坏了。」

  她清眸半敛,纤长的眼睫低垂着,面容微倦。昨晚娃娃哭闹了一夜,而她也被折腾
了一夜,却没联想到娃娃的哭闹是因为身体不适,等她察觉到不对劲时,整个人慌了手
脚,唯一想到的人便是他。

  如今终于放下心来,烦扰了一夜的倦怠,也随之涌上。

  很累,但心头却像是盈蹒了什么,好充实。

  「你需要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他挟起食物,一口口喂她。

  「娃娃———」

  「放心,我会看着。你和她,我都会好好看着。」他低语,旁若无人的饮了口酒液
,俯首哺入她口中。

  「嗯。」她轻应了声,安心地偎靠在他胸怀之中。

  自从得知她极差的酒量后,他总爱以这种方式,出其不意的灌她酒,说她微醺的模
样极媚,他爱看。

  他再灌上第二口后,轻轻舔吮她的唇,共享酒香。心知这已是她的极限,再下去便
要受宿醉之苦了。

  「你方才的模样好着急。」他轻缓地抚着玉颜、秀发,像在珍爱着某样心头至宝般


  「告诉我,糖果。喜欢我、喜欢娃娃吗?」她——已学会人世间的情感了吗?

  「喜欢。」她眼睑垂了下来,迷蒙斗昏。

  「喜欢什么?我?还是娃娃?」

  「娃娃。」应答声轻不可闻。

  「真伤人。」他无所谓地轻笑,吻了下她前额,放她入梦去,不再扰她。

  邱胜橙收拢双臂,让她在他胸怀最舒适的角落安稳入眠,密密圈住的小天地,细腻
而温柔,护住她不受惊扰。

  微一仰首,迎上杨奇煜错愣迷惑的眼神,他一笑置之,以手势示意他放轻音量。

  「我现在开始怀疑一件事了。」杨奇煜喃喃道。

  「哦?什么事?」邱胜橙心知肚明,悠闲地单手举箸用餐,未曾惊动怀中佳人。

  「你真的恨她吗?」真正恨一个人,怎能做到这般温柔?那样的柔情,不只是行为
上,就连最无法作假的眼神,都流露出绝绝对对的极致怜宠。

  邱胜橙扬唇,似在嘲弄他的大惊小怪。「我从没说过我恨她,那全是你自以为是的
认定。」

  「谁自以为是了!我是依常理推断!」杨奇煜抗议地争论道。

  怀中人儿蹙了蹙眉,像是不满他过高的音量,风毛弟放下筷子,轻轻拍抚她,抬首
瞪了他一眼。

  「是啊,就依常理推断,然后再自以为是的认定嘛!」都叫他小声点了,还这么嚷
嚷,活该气死他。

  「你——」杨奇煜恨得牙痒痒的。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家伙的口气像在嘲笑他智慧不足,肤浅短视?

  人人尽说他杨奇煜俊秀风雅,气度绝佳,可一遇上邱胜橙,他的气质就会立刻破坏
殆尽,这家伙分明是生来杀光他的修养的。

  「既然不恨她,为何用这种方式慢性的折磨她,不放她自由?」

  他没好气地问。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邱胜橙沉吟道,敛眉凝视那张沉静的睡容。

  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从以前,我就一直不懂,你爱她哪一点?那张脸吗?我承认,美则美矣,但却没
有灵魂,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雕琢完美的冰像,不足惜之。」

  「不,她有的,只是被牢牢禁锢在无人探知的角落。」邱胜橙仰首,意味深长地道
。「冰像,融了只会面目全非,不再完整,可糖果不是,她本质上是有血有肉的,只不
过是被冰霜给裹覆住,融了,才能回归真实的自我,她也是有情绪、有感觉的,只是忘
了该怎么释放而已。」

  他幽幽叹了口气,轻抚她柔嫩的脸儿,黑眸融进一抹不知名的情绪。「我有苦、有
怨,她又何尝没有?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她亦有一颗多情的心,只是为着我们所不清
楚的原由,强迫自己将心掏空,不去容下任何事物,任自己麻木无感的过日子。

  「小煜,我们的心,多多少少都有牵挂,有惦念在乎的事物,可她没有,一颗空无
一物的心,活得能不空寂茫然吗?而我现在做的,也只是一点一滴的填满她的心,让她
不再空洞无助。」

  杨奇煜忽然有些懂了。「所以,你才会将孩子给她?」

  「是的。」只要能教她学会如何释放情感,总有一天,她会以他为念。

  杨奇煜沉默了,良久、良久,不再多发一言。

  长长的愀寂之后,杨奇煜深思地吐出一句。「你待她这般用心良苦,怕是至今犹未
忘情,依旧恋她如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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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时光,总在人们不知不觉时,悄悄溜逝。

  小小灶儿在依风绵密的呵怜中,由襁褓到学坐、学爬,一点一滴长大,如今正牙牙
学语,成天咿咿呀呀的发出别人听不懂的声音,而后再自觉极有成就感,格格地径自笑
开。

  依风一走进房,便见娃娃在她床上爬来爬去,玩着纠结成团的毛线球。

  「娃娃,抱。」她张手,小小娃儿一见是她,立刻歪歪斜斜地偎倒过去。

  公子说,婴孩对母亲都有依恋天性,而娃娃已然视她如母。

  她不大会逗孩子,也不知如何陪她玩,娃娃正在学说话,而她向来沉默寡言,只能
将娃娃交给婢女去带。但娃娃总是不肯,才分离片刻,便哭着要她。

  娃娃是她一点一滴带大的,白天抱着她,夜里与她共眠,替娃娃沐浴也是由她来,
如此密不可分,宛如已融入她的骨血,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令她无时无刻不牵念着


  这便是爱,她知道。那是一种睽违许久的感觉,公子放纵她去爱,她才发现,其实
,她一直都好想有人可以爱,深锁的心一旦打了开来,很多事情,似乎都不大一样了…
…原本,只有黑与白的世界,变得明朗而多彩多姿,一一牵动了她死寂无感的心——她
逗弄地捏了捏娃娃软绵绵的嫩颊,娃娃呵呵笑着,张着小手扯玩她的发丝,含糊地发出
难以辨识的音律。「羊羊——」

  「什么?」娃娃近来常对着她喊这一句。

  「凉凉、凉凉——」娃娃反复地直喊。

  凉?会吗?她看了看窗外的艳阳高照,不解地抚了抚娃娃的脸,应该不会才对。

  婴孩的肤质嫩呼呼的,好好摸,她又多搓揉了两下,引来娃娃呀呀的笑语,挥舞着
小手,以为糖果在陪她玩。

  原本以为是个丑丑的娃娃,可是慢慢的,那皱皱的模样不见了,粉扑扑的小脸儿漾
着白中透红的光泽,好可爱,任谁看了都会想逗上一把。

  「娘、娘娘——」这一回,模糊的音律,已隐约听得出正确的发音。

  她惊讶地张大眼。「你说什么?娃娃,再喊一遍。」

  「娘娘——」

  娃娃在喊娘,娃娃会喊娘了!

  胸口涨满了不知名的情绪,那是感动。

  「娃娃、娃娃,再喊一遍。」她贪心地想再多听几回,那轻软的音调,带给了她太
多难言的震撼。

  「娘娘、娘……」一遍又一遍,发音愈来愈准确。

  她的娃娃喊她娘!

  满满的喜悦几乎溢了出来,脑海很直觉的浮现一道俊雅身形,第一个想分享的人,
便是他!

  在脑海转过这个念头之前,身体已自有意识的飞奔而出。

  找遍了府内上下,最后终于在咏春亭找到了他。

  「公子。」她低喊,怯住步伐,在亭外望他。

  邱胜橙回身。「找我?」

  她点头。

  「那就过来呀!」糖果还是不大爱说话呢,对他仍是只会依他的指令而行。

  见她缓步上前,他主动开口。「找我做什么?」

  该不会娃娃又怎么了吧?他将视线停留在她怀中的娇娃身上。

  她现在的心思还只容得下娃娃而已。

  说到这个,她急忙伸长手,将娃娃抱至他面前,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娃娃会喊娘
了。」

  「哦,是吗?」

  这回,她的头点得又快又用力。「嗯!娃娃,再喊。」

  谁知,小小娃儿竟不买帐,低着头把玩她长长的发丝,就像在玩房中的毛线球一样


  「娃娃,喊!」她懊恼地皱着眉,满心想和他分享这个喜悦,他一定要听到,她想
要他陪她一起开心。

  邱胜橙忍俊不禁。「糖果,你就别勉强她了。」

  「是真的,我有听到,她刚刚——」

  「我没说不信你呀!」笑笑地拉开沦落到娃娃手中的发丝,轻斥。「不可以哦,
娃娃,娘会痛痛。」

  他说她是娃娃的娘,而娃娃也喊她娘,喊得好自然。她不是生娃娃的人,可是他们
都这么认定,她好满足,因为娃娃是她的。

  「冒冒——」一见邱胜橙,娃娃开心地朝他伸直了手。

  「娃娃要公子抱。」她看懂了娃娃的肢体语言,乞求地望住他。

  邱胜橙看都没看她怀中的娃儿一眼,目光定定地凝住她眼角眉梢飞扬的喜悦。「你
很开心?」

  「娃娃要抱。」她答非所问。

  「说啊,你开心吗?」

  娃娃漾满渴求的小脸,看得她好生疼惜,只得回答他:「开心。」

  邱胜橙满意地点头,伸手抱过娃娃。

  娃娃张手迎向他的怀抱,同时漾开天真的笑颜,小嘴一张,发出声音。「爹爹——


  这声「爹爹」,喊得是清晰又准确。

  邱胜橙讶然,抬眼瞥向她。

  「看来,娃娃会叫的,可不止娘哦!」

  娃娃喊爹,也喊娘。娘是她,爹是他,那——娃娃算不算他们共有的呢?

  应该算吧?!他们一同分享娃娃的成长过程,也一同领受这样的惊喜。这一幕,教
她莫名地动容,一股好暖、好暖的感觉,揪握住心房。

  「没听清楚呢,再喊一遍。」他低头逗弄娃娃。

  「爹爹,娘、娘——」像在复习似的,喊了一遍又一遍。

  「喏,娘在那儿呢!」他扬眉瞟她一眼,正好捕捉到她眸中隐约的泪光,以及唇畔
似有若无的浅浅笑意。

  她笑了!

  邱胜橙震动地瞅住那抹教他心神狂悸的柔笑。

  他从没见她笑过,也以为她不懂怎么笑,这是头一回,她给他的第一个微笑。

  好美、好美!从没想过,她的笑,竟会这般倾城绝艳。这一记笑容,远比娃娃那声
爹还要珍贵千万倍。

  他悸动地搂过她,俯身印上她的唇,攫取了那抹恬淡幽柔的醉人浅笑。

  他的唇,温温的、暖暖的,缱卷厮磨,像是在倾出某种不知名的东西——是什么呢
?她努力思考。

  他总是如此碰触她,以往,她从没认真去感受过,直到今天,她才突然发觉,那样
的碰触,带给了她某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她无法形容,只是觉得——好暖。

  她还想多感受一点,解析那股异样的触动是什么,只要再多给她一点点时间,她就
会理解的!但是——他的唇离开了她,中断了那莫名而来的迷思。

  邱胜橙微微退开,才发现她的双手在不自觉中圈住了他的腰。

  他心头震颤。这是她头一回凭着自身意愿碰触他!她——终于有响应了吗?还是单
单只是怕他过于忘我,没抱牢娃娃?

  「呀!不可以,娃娃!」她的一声惊呼,中断了他的凝思。

  低下头,只见那个被冷落的娃儿,正自得其乐的找寻新的乐趣,一双小手这儿捉一
把,那儿揪一撮的玩着他们的发。

  她的发可以让她玩没关系,但公子就不知道了,她担心等会儿有人的小屁股会遭殃


  「无妨。」邱胜橙不以为意地拉开她制止的手,任娃娃去玩,搂近她的腰,一同在
石椅上坐下。

  「娃娃慢慢在长大,你想好要给她取什么名了吗?」

  她瞇起眼,很苦恼地想了一下,然后摇头。

  「不会取吗?」

  「公子帮我。」她仰首瞅他,盈亮的眼儿有着期待。

  邱胜橙沉吟了会儿。「都喊了这么久的娃娃,怕也很难改口,说不准娃娃就以为那
是她的名了。这样吧,我看就唤『依娃』,咱们依然唤她娃娃,你觉得如何?」

  「依——娃?」她细细玩味。

  「是啊,邱依娃。因为她是糖果的娃儿。」

  那——又为何要姓邱呢?她并不姓邱啊!

  她想问,但终究没说出口。

  「好,唤依娃。」

  得到了共识,两人同时低头。

  「娃娃有名字了哦!」邱胜橙伸手逗她。

  「娃娃,要谢谢爹。」

  她那严肃认真的表情,看得邱胜橙不禁莞尔。「娃娃还小呢!哪懂这么多?」

  糖果困惑地拧眉。「可是她会认人。」

  「那是我们娃娃聪明过人啊!」俯下头,却见着他口中那聪明过人的女儿,愈玩愈
乐在其中,将他的发玩得纠结成团。

  「天——」他要收回那句话,娃娃一点都不聪明,她是混蛋,一个顽皮又不孝的小
混蛋!

  糖果见状,也倒吸了口气,赶忙退开,却扯得头皮一疼,这才发现,两人的发缠在
一块儿了。

  本以为他会板起脸来训斥娃娃,谁知,他的反应永远这么出入意料。

  「娃娃在为我们结发呢!」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

  不知怎地,她本能地想到这句话。

  他——会是这个意思吗?

  甩甩头,她当是自己多想,他怎可能有这般心思?

  「别动,疼着呢!」他似真似假地抱怨。

  「噢!」她赶紧设法分开纠缠的发。

  邱胜橙偏着头,懒懒地靠在她香肩上,看着她十指认真又忙碌地想解开那一团乱。
娃娃仍是不改其志,小手作对地抛撩着发玩,努力制造混乱,笑得好生开心。

  依风懊恼不已,又要「拯救灾情」,又要分神制止她。「娃娃,别闹!」

  见她手忙脚乱,他闲闲地看着,愉快地笑着,一点帮忙的意愿都没有。

  「就这么结着,不好吗?」

  「不好!」她闷闷道,彻底对这小魔头投降之余,只得道:「把娃娃抱开!」

  「好啊!」他顺手将娃娃往石桌上放,没了阻碍,他更贴近她,鼻尖柔柔地抚蹭她
雪嫩的颈子,轻轻浅浅地舔吮撩逗。

  她身上的气味好好闻,他喜欢被这股幽淡馨香围绕的感觉。

  而她,仍是努力的埋首理清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缠绵」青丝,一心不二用,
完全不理会他的举动。

  「好了。」顺开了两人的发,她抱来娃娃,训道:「下次不可以了,知不知道!」

  邱胜橙抿唇。要他说,他反倒鼓励娃娃下次继续。

  「娃娃似乎对丝状的东西特别感兴趣?」

  她点点头。更正确的说,是对把条理分明的丝线弄乱感兴趣。

  「去哪?」她不解。

  「到街上逛逛。她爱玩,我们就买把绣线让她玩个够。」

  这是宠吗?娃娃喜欢,他就依她,就算是宠,所以公子在宠娃娃?

  她发现,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和想法。

  突然想起,许多时候,他也总是依她,这——也是宠?

  宠,是喜欢的一种,他,会宠她吗?

  默默追随着他,愈来愈多的迷思添上心头,平寂的心湖,挑起链漪点点。

                                                                                                                                  

  大街上,人潮往来穿梭,邱胜橙回过头,见娃娃又玩起了她的发,他无奈地摇头,
温柔地顺了顺被玩乱的发丝。

  「我来抱吧!」单手接过娃娃,另一手牵住她。「人多,别走散了。」

  他的五指,密密地与她交缠,不知怎地,这样的温存举动,竟教她心头微微一悸。

  「瞧,那对小夫妻多恩爱,好教人羡慕呢!」

  「可不是吗?男的俊,女的俏,还有他们的孩子,好生清秀,看起来就是很幸福
的样子。」

  习武之人,听力向来是异于常人的敏锐,尽管在嘈杂的街市中,那私语声,仍是一
字不漏的传入了她耳中。

  夫妻?!

  原来,他们可以是夫妻,但她放弃了,而今,他已不再要她。

  她不由得要想,如果当初她做的选择不同,那么,今天的情况,会不会真的就像这
些人说的那样?

  心,有一丝丝的沉重,她不明白,这是不是就叫——悔?

  「想什么?糖果。」他不知何时松了她的手,买了几样物品往她怀里塞,一边解救
落入小魔掌中的发丝,随意抛了把绣线安抚娃娃。

  她大致看了下他塞来的东西,都是些孩童用的小玩意儿,看来他是真的很疼娃娃呢


  「公子,也爱娃娃吗?」他问过她这句话,现在,她也想问。

  她记得,他刚明说「要就留,不要就扔」,那应该表示,他是不在乎的。

  「你爱,我就爱。」丢下这句话后,他率先往前走。

  这是什么意思?她怔忡而思。

  「发什么呆?快跟上啊!」他回头轻声催促。

  「噢!」她直觉的迈开步伐追上他,前头的邱胜橙,已经又买了盒七彩糖球,一颗
喂娃娃,也捻了颗进她的嘴。

  他拿她当娃娃在宠?!

  是糖球的关系吗?甜味由嘴里泛开,也流进了胸臆。

  第一次,她无法正视他深亮的眼神,微慌地将眼移向熙攘的人群,匆匆一瞥中,掠
过眼帘的一抹合影,留在眸底。

  瞬间,她僵直身躯。

  她不敢回头,更没有勇气证实她的揣测,她情愿是错觉,否则,那将会令她再度陷
入万劫不复的恶魇之中。

  难以克制的恐惧蔓延开来,她浑身止不住地寒颤,邱胜橙察觉了她的异样,投来询
问的眼神。「糖果?」

  心慌之下,她无法思考,本能地往他身上偎,脸庞深深埋入。

  「糖果?」他微讶。「身体不舒服?」

  「嗯。」她含糊地应了声,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

  她但愿他没发现她,是的,他没发现,他一定没发现……她在心中一遍遍说服自己


  邱胜橙一手揽住她的腰,深思的瞳眸瞟向她身后。「那别逛了,回去吧!」

  「好。」

  直到临去的前一刻,他的视线,仍停留在人群之中的某个定点。

  那是一双极阴沉的眸子,光是对上,便足以教人毛骨悚然,像是来自幽冥的使者,
浑身散发着极诡谲冷沉的气息,不同于他的邪与狂,而是绝对的阴寒。

  他心下便已明白,若是对立,此人将会是最可怕的敌人,这种人为达目的,是可以
不择手段,毁天灭地的。

  此人明显是冲着糖果而来,难道,这便是君楚决所断言的血厄?是他为她所需承受
的灾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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