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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自改+1次po完] 醉紅顏5之攬月(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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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改+1次po完] 醉紅顏5之攬月(犬牙)

醉紅顏1之掬心(祈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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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紅顏2之挽香(羽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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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紅顏3之憐秋(筱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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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紅顏4之戀奴(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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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紅顏5之攬月(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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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紅顏5之攬月(犬牙)

看不慣她的任性刁蠻,他硬是將她擄來,
想教會她如何體恤別人,
可她的倔,她的傲氣,她的無可救藥,竟讓他心疼又無奈。
她恨他,一個無足輕重的市井小民,憑什麼對她說教?
但他的關照,他的溫柔,他的真心,
竟讓她在無意中戀上了他的懷抱……
而她的善良,她的天真更讓他對她許下了一生的承諾,
然而,他們竟是……這算什麼?老天爺一時興起所開的惡劣玩笑?
難道,他們終究是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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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雙月閣

  大清早,從雙月閣裡接連傳出瓷器被砸碎、伴隨著物品掃落地面的聲響。

  "你這笨手笨腳的丫頭是怎麼做事的,茶這麼燙怎麼喝呀!"嬌斥聲一落,手中的白玉瓷碗隨之拋出,不偏不倚地砸上跪在她面前、誠惶誠恐的小丫環。

  瓷碗在那名小丫環的額上砸出了一道血口子,滾沸的熱茶將肌膚燙出一片紅腫,小丫環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然而,這還不能令楊宜霈息怒。

  她,雙月郡主楊宜霈,出生於王侯將相之家,其父乃當今皇上的胞兄,若非父親淡薄名利讓出了皇位,今天她會是一朝公主,更別提她是父母、兄長以及太后奶奶視如心頭肉、掌中珍的小寶貝了。

  其嬌貴不凡,又豈在話下?

  所有人莫不將她疼之如命,就生怕她有一絲一毫的不順心,而這賤婢竟敢惹她不快?

  也不看看她有幾條命!

  "奴婢該死!請郡主息怒,奴婢這就去換過……"顧不得滑落額角的血痕,滿臉驚俱的小丫環一面磕著頭、一面賠罪。

  「不用了,滾遠點去,換個手腳俐落的丫頭來,免得我看了心煩!」楊宜霈視若無睹,嫌惡地別開臉。

  小丫頭強忍著委屈的淚水,由地上爬了起來,不敢冉多言一句。

  王府上下誰不曉得這名嬌生慣養的小郡主有多蠻橫,行事隨性所至,他人的尊嚴感受,她哪會當一回事呢?要怪就怪自個兒出生卑賤,只能笑罵由人,任大將自尊放在腳底下去踩。





  過午,楊宜霈獨坐"棲月亭"中,暖暖熏風吹來,蝶兒翩翩旋舞,品味著難得的適意。

  「小姑好雅興啊!」

  含笑的女音貫入耳膜,楊宜霈仰首看去,旋即回以一記甜笑。

  「大嫂不也好雅興?新婚燕爾中,難得不與大哥如膠似漆,反而有空上我這兒?」話中十足是戲謔。

  兄嫂不分日夜的"恩愛勁兒",早是人盡皆知,連她都在大白天撞見好幾次。

  聞言,鄭羽婷不由得紅了嫣頰。

  都是那個大色鬼害的啦!老是一副沒女人會死的樣子,成天淨纏著她,害她現在都沒臉見人了。"壞丫頭,連你也笑話我!"

  "事實嘛!還怕人家講。"楊宜霈黑白分明的水靈星眸,閃動著明媚嬌俏的丰采。

  「你還笑得出來,不錯嘛!挺不知死活的,待會兒看我還幫不幫你。」好心來通風報信,居然還被調侃,想想還真劃不來。

  「怎麼了嘛?」

  「哼!」羽婷很拽地別開臉。

  "嫂——"楊宜霈放軟了音調,拉拉她的袖子。"我的好大嫂,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諒你這年幼無知的小姑嘛——"

  「你喲!」這就是宜霈能博得所有人喜愛的原因,誰捨得和這嬌俏可人的小姑娘生氣呢?

  就連初嫁人王府的羽婷,也是一個勁兒地將心偏向她,或許,是因為宜霈曾無巧不巧地做了個順水人情給她,讓她在最求助無門時,得以見著楊勝橙……

  這對宜霈來說,也許沒什麼,但對那時的她來說,卻是惟一的一線曙光。

  當然,除此之外,也因為她是個很惹人疼愛的女孩。

  "大嫂,你的口氣別總是老氣橫秋的好不好?要知道,你不過才大我一歲多一點點,又不是大哥那個老頭子。"

  羽婷配合著嬌哼了一聲。"那就得怪你大哥年紀一把還不認份,偏要吃嫩草。"

  "因為這株嫩草比較可口嘛!"宜霈暖昧地猛眨眼。

  "楊宜霈!"羽婷羞窘得說不出話來。

  這根本就是在拐著彎笑謔他們最常待的地方只有床!

  就在此時,話題中的男主角正好朝這兒走來。

  「很好,你完蛋了。」羽婷說得有點幸災樂禍。

  「找大哥替你出氣嗎?」楊宜霈揚眉。

  "不,他是來找你的。"

  "我?"慘了,看這情況……好像不太妙。「怎麼回事?」

  "你何不自己問我?在她們面前站定,楊勝橙直勾勾地瞅住宜霈。

  「大……大哥……"不會吧?難不成大哥有順風耳?知道她們罵他老頭子?

  "羽婷,你不錯嘛!很懂得'吃裡扒外'是不是嚴先安內,再來攘外。楊大公子要笑不笑地看向他那帶點心虛表情的老婆。

  別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羽婷其實是宜霈的奸細,時時替人通風報信,兩名小丫頭"暗通款曲"早已多時。

  "我哪有'吃'你什麼……"鄭羽婷支吾道。

  "沒有?是不是要把他給炸幹了才算有?

  "別在宜霈面前研究這個嘛!"她索性耍賴地跳進他懷中。

  「等一下再跟你算帳!」瞪了眼愛妻後,楊勝橙看向寶貝妹妹。「宜霈,你又任意傷人了!」

  "我哪有!"

  "那小梅的事怎麼說?

  楊宜霈瞇起眼想了一下,才領悟他指的是什麼。

  "是那丫頭先惹我不快的,不能怪我。"不過是開了個小小的血口子,值得他大驚小怪的跑來興師問罪嗎?

  "你還有理!"楊勝橙不悅地蹙眉。

  "本來就是!"見著一向疼愛她的大哥竟然擺臉色給她看,她委屈地扁起嘴。"一名無足輕重的賤婢,會比我重要嗎?你居然為她而指責我……"

  "楊宜霈,你不要無理取鬧!"楊勝橙沉下臉,這表示他已隱隱動了怒。

  平日,他可以輕狂不羈,一旦讓他生起氣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楊宜霈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大哥。

  "我說過幾遍了?不要把人當畜生,出身卑微不是他們願意的,不要踐踏人家的尊嚴,你為什麼就是聽不進去!"

  這些話,大哥說過不只一遍了。楊宜霈聽得好無奈,卻又沒膽抗議。

  其實她覺得大哥好哆嗦、那些丫環、僕人賣身到王府,本就是要供她差遣使喚的,敢惹她不順心,她教訓一下又有什麼不對?

  帶著求助的眼神,她看向羽婷。

  "好了啦,你罵也罵了,消消火好不好?羽婷一雙軟膩的小手在楊勝橙胸前輕輕拍撫。

  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會表現得柔情似水。

  楊勝橙實在不曉得,這該算是他的成功還是失敗?

  他沒好氣地自她一眼。"你少來這一套。"

  「哪一套?我不曉得耶!我們回房慢慢討論好不好?」鄭羽婷的聲音放得更輕了,柔媚的水眸一拋,企圖將丈夫迷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該死!她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挑逗他?明知他最禁不起誘惑了。

  抿緊唇,為了男人的面子,他要"色慾不能屈"!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這招不會每次都有效。"

  "哦,是嗎?"她勾起魅惑的笑,纖纖素手似有若無地隔著衣衫撫觸他堅實的胸膛,傾身在他耳畔吐氣如蘭。「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好滿意你的身體?」

  可——惡!

  聽鄭羽婷這一說,楊勝橙很自然地憶起了昨夜狂恣難休的雲雨激纏……

  「那又怎樣?你想強暴我嗎?」咬緊牙關,硬是讓自己面無表情。

  "如果你肯讓我得逞的話。"這男人什麼德行,她哪會不清楚,就不信他能撐多久。

  "你——"如此大膽的邀請,再加上對像是嬌妻,他又不是聖人,要再沒感覺就不正常了。

  「這是最後一次,聽到沒有!」很沒志氣地,楊勝橙屈服了,摟著愛妻的腰,不自覺地順從她的腳步往房裡去。

  臨去前,她拋給宜霈一記"搞定"的眼神。

  瞧瞧,她這大嫂有多愛護小姑,都不惜犧牲色相來誘惑老公,助宜霈逃過一劫。

  看著兩人相倚相偎的遠去,留在亭中的宜霈百無聊賴地轉了轉靈眸。

  好啦,擺平了大哥,該走的都走了,那她怎麼辦?又沒人可以讓她測試魅力,品嚐勾引成功的成就感。

  到市集上去逛逛好了。

  心念一起,她旋即起身,喚了數名護衛,便興沖沖地出府去了。





  許久不曾上街走走,市集的繁榮仍是不減以往。

  只是所有人一見是她,莫不紛紛讓道,就怕犯著了這種貴無比的嬌嬌女,落個淒慘無比的下場。

  一路走來,本該是興高采烈才對,畢竟外頭有這麼多新奇的事物,可楊宜霈卻沒來由地壞了心情,遊興盡失。

  他們為什麼要一副老鼠見著了貓的模樣?她又不會吃人!

  情緒一惡劣,本能地就想找人發洩。

  她隨手把玩著小攤販前的珠玉飾品,小販子誠惶誠恐的表情,撩高了她的鬱悶。

  將東西丟給身後的侍女,付帳時,小販像受到多大驚嚇似的,頭搖得都快掉下來了。"不……不用了。"

  她俏臉一凝。"什麼意思?以為本郡主付不起嗎?

  也不想想她什麼身份?價值連城的珠珠寶玉她都不放在眼裡了,會貪他不值幾兩銀的小東西?,

  "小的沒那個意思……郡主饒命!小的上有老母,下有妻小待養……"見她面容不豫,小販連忙下跪猛磕頭,害怕得骨頭都快抖散了。

  慘了、慘了,他惹怒郡主了,這下他不死也剩半條命了!

  思及此,他更是駭得臉色發白。

  又是"郡主饒命"!

  這句話,她一天不只要聽幾回。

  她又沒說要誰的命,怎麼他們個個全如驚弓之鳥,她真有這麼可怕?

  "你上有老母,下有妻小關本郡主什麼事!"楊宜霈氣悶地哼道,轉身就走。

  誰想理會那群莫名其妙的老百姓!

  就在小販籲了口氣,慶幸死裡逃生之際,她又停住步伐,嚇得小販面色如土,再一次逼退好不容易才稍稍恢復的血色。

  這情形,看得楊宜霈更是慍惱。

  將一錠銀子丟向他,楊宜霈旋即頭也不回地離去,留下杵在原地的小販,盯著那錠銀子發呆。

  她就不信自己真如洪水猛獸般可怕!

  一個下午,她逛過一攤又一攤,得到的結論,是沒有一個人願以平常心待她,個個視她猶如鬼魅魍魎,不是避之惟恐不及,便是畏畏縮縮連一句話都說不全。

  楊宜霈覺得好不舒服,積壓在心頭的悒鬱愈來愈重,讓她再也不想多待一刻,再去看那些人明明排拒她,卻又不敢表現出來的敬畏態度。

  隨行的侍從,見她臉色愈來愈難看,一個個都聰明地不敢吭聲,深知這個時候誰犯她誰倒楣。

  偏偏,就有人這麼倒楣

  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女孩,一路活蹦亂跳,散發著青春無憂的氣息,逛逛這兒,又看看那兒,銀鈴笑語不斷,一個不留神,迎面撞上了楊宜霈。

  "死丫頭,你沒長眼啊!"楊宜霈伸手一扯,便將她給甩落地面。

  心情正差著呢,還敢來惹她!

  「郡主,您沒事吧!」旁的護衛趕忙上前詢問。

  "要有事還輪得到你來問!"楊宜霈皺了下眉,嫌惡地看著精緻的羅衫沾上一片汙漬。

  那丫頭什麼不好拿,竟拿了串糖葫蘆,這下可好了——

  "郡主請放心,這事兒交由屬下來處理。"看出她已火到最高點,護衛趙和很快地介面。

  光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該怎麼"處理"了。

  "大姐姐,對不起,別生小嬋的氣……"女孩也知道自己闖了禍,不安地由地上爬起來,小小聲地道歉。

  楊宜霈有些愕然。

  她是第一個!」整天下來,這女孩是第一個不怕她、願以平常心待她的人……

  說不出那種感覺,女孩的小手扯著她的衣衫,清明的眼瞳漾著無邪。這是什麼樣的情緒?她不懂,只覺懊惱。

  她一向高傲的心,不容許自已承認那股真實流過胸臆的暖流。

  哼,她才不稀罕呢!

  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她,才不會去渴求一個卑微的百姓所給予的溫情,最好大家都敬她、畏她,離她遠遠的!

  "誰是你大姐姐,少攀親帶故的!"別開臉,楊宜霈嘴硬地嗤哼。

  「大姐姐……」女孩又叫。她心想大姐姐可能真的很生氣,因為她都不理她。

  「哪兒來的野丫頭,你可知眼前這位是雙月郡主,你敢不敬?」其中一名侍女出聲訓斥。

  "郡……主?女孩歪著頭思考,天真地問道。"那是不是很了不起的意思?就像哥哥的大師兄一樣?

  "一群凡夫俗子,豈能與我們金枝玉葉的郡主相比?

  "噢。"女駭一知半解地應了聲。「可是大師兄也很厲害、很厲害,是我見過最了不起的人哦!這樣還是不能比嗎?」

  純真稚語,教人不知從何答起。

  女孩將所有人的沉默當成了認同,開開心心地道:"大姐姐,你到我那兒去好不好?我找我大師兄給你認識,他長得很好看哦,你一定也會和我一樣喜歡他的。"

  這是什麼話?

  楊宜霈盯視那張熱切的小臉,這才發現她真的不怕自己!

  甩開她的手,楊宜霈神色僵硬地道:"把這礙眼的丫頭帶走。"

  誰想認識她無聊的鬼大師兄,那些個卑微百姓,才不配與她平起平坐。

  "是。"趙和自作聰明地將她的反應當成了厭惡,以他自以為是的"處理"方式將女孩拉離。

  也因此,楊宜霈絕對想不到,她一時的倔強,竟為女孩招來了無妄之災,也奠下她往後一連串苦難及錐心血淚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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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連續三日,宜霈滴米未進,這對一向養尊處優的嬌嬌女而言,無疑是項難熬的折磨。

  一向衣食無缺的她,連粗茶淡飯都沒見識過,又豈會明白飢餓是何滋味?

  然而,她仍是倔強地不肯屈服。

  更正確的說,應該是她已經抱定主意,她是寧死也不會讓他們有機會羞辱她。

  就這樣。第四天、第五天……一日日過去,而她,也終於撐不住了。

  躺在床上,她渾身虛軟無力,眼睫輕輕眨動,給了自己一記苦笑。

  曾為自己想過諸多死法,就是沒料到,自小錦衣玉食的她,最終會是以餓死來結束人生,好諷刺,是不?

  輕緩的開門聲響起,她知道有人來了,但卻沒有想看的欲望,她想,應該是換茶水的人吧!這些人算是還有點良知未泯,讓她勉強有水可喝,否則,在還沒餓死以前,她會先渴死。

  "你病了嗎?楊宜霈!難道你真打算餓死?」

  宜霈冷哼。"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想要我屈服?奉勸你,想都別想!"

  "你!"敖犬氣悶地瞪著她。"都到這種地步了,你還要逞強!"

  "關你什麼事!"餓的人又不是他,他生的是哪門子的氣?無聊!

  是啊!關他什麼事!

  敖犬被問住了。

  是她自己找死,會怎樣都是她的事,他何須理會?

  可是……他歎了口氣,看向方才端來的飯菜。

  要真能不理會,他又何必來這一趟?

  「你就不能偶爾放下你那該死的高傲,理性的思考事情嗎?」他挫敗地歎息。

  這算什麼?怕她死在這裡嗎?

  楊宜霈嘲諷地勾起唇角。「好個貓哭耗子。要不要我提醒你,是誰存心想餓死我的?」

  「我……」敖犬一時無言以對。

  他該如何解釋,他根本沒有要餓死她的意思,或者,更正確的說,是他完全沒想到,她會倔強到如斯地步,寧可拿命來與她的大小姐脾氣陪葬。

  帶著深深的懊惱,敖犬將飯菜端了過來。"起來吧!"

  宜霈看了一眼,冷哼道:"怎麼,改變主意了,覺得我這種死法太不乾脆,想毒死我一勞永逸?"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他神情是不變的冷漠。

  一把無名火冒了上來,宜霈惱了!

  說那些話,本是存心想激怒他,她並不以為他會真的毒死她,可他那不為所動的神態,著實令她惱火。

  這算什麼呢?先是將她餓得半死,然後再擺出仁慈的嘴臉,他在耍著她玩嗎?

  「你是同情,還是憐憫我?」

  「隨你怎麼說。」

  他這態度,就好似她只是個無理取鬧的小鬼,沒必要理會……

  可惡!這該千刀萬別的男人!

  她難忍悲辱,強撐起身子,激動地掀翻了眼前的飯菜,要不是敖犬身手俐落,鐵定被波得一身狼狽。

  「滾開,我不需要你的施捨!」本就體弱氣虛的她,這一折騰,用盡了身上最後一丁點兒的力氣,此刻楊宜霈更是頭昏眼花。

  敖犬臉色一沉。「楊宜霈,你別不知好歹!」

  「就算會死,我也不讓你們看笑話。」

  瞪著那張明明虛弱無比,卻又寫滿不馴的執拙臉龐,他一時竟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驕傲尊嚴真有這麼重要嗎?值得你枉送年輕的生命?」懊惱地間出口。

  「殺人不過頭點地,我情願痛快的求個了斷,也不接受你的羞辱。」

  「你的尊嚴不受折辱,那別人的尊嚴你就能任意糟蹋嗎?你是否曾想過,你曾多少次憑自個一時之快,將自身的好惡,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別拿那些低下的人和我相比。」她和他們是不同的,打一出生,她便是天之驕女,一身榮華無可比擬,那些下等人憑什麼與她相提並論?

  「到現在你坯不覺悟?」敖犬再一次被激出怒氣。「別人低下,你就多高貴了?扣除掉上蒼偏寵所賜與的天生優勢,你還剩些什麼?我告訴你,你什麼也不是!別人也是有血有肉、有尊嚴的,他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他們也有人疼、有人愛,受了傷,他們的親人也會心痛!而你,楊宜霈,你憑=麼仗著先天的優勢,就淩辱人家的尊嚴與驕傲?他們是人,不是畜生啊,你聽懂了沒有!」

  厲聲礎拙的指控,一句比一句更為尖銳,逼得宜霈啞口無言。

  「你只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嬌女,當然不會明白平民百姓的辛酸。就這麼輕易的手腕一翻,你毀的只是一頓飯菜,然而你想過沒有,你這一頓飯菜,是多少人的辛勞所換來的?你從不知珍借,也不認為有珍惜的理由,因為你不會明白,外頭有多少人三餐不濟,想求一頓溫飽都成奢侈!」

  "你……你凶什麼凶,我是沒體會過三餐不濟的滋味,我是天生幸運,那也不是我的錯啊!"楊宜霈嚷了回去,氣勢卻已沒方纔那般高張。

  "對,就因為你幸運,所以你能為所欲為,把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完全不理會他人的死活,就像小嬋,是嗎?"

  "她……事情都發生了,你還要我怎樣嘛!"她又不是故意的,他凶她又能改變什麼?

  "多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是啊,事情都發生了,你。還能怎樣?楊宜霈,你說得輕鬆,可小嬋呢?她必須為你一句話,承受多大的代價,你曉得嗎?」他真的是被她惹火了,也不管她身子有多虛弱,一把扣住她強行拉出房外。

  "你……你要帶我去哪裡?"楊宜霈心慌地問。

  敖犬抿唇不答,一路將她帶到某間房中。

  「看清楚!床上那名女孩,她才十五歲!原本有著最燦爛的笑顏、最蓬勃的生命力,可現在呢?再也不能笑、不能盡情地在陽光下跑跑跳跳。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今巳要被剝奪歡笑的權利?誰又能告訴她,為何她得承受這樣的待遇?而這一切的一切,又是誰造成的?是誰讓她奄奄一息地躺在這裡,連基本的生存權利,都要向上蒼強力抗爭?」

  說到最後,敖犬慼然的眸底,不自覺地泛起了淚光。

  他將視線移向床上的小嬋,低聲說道:「她最常說的一句話,便是:『我大師兄好了不起哦,我最喜歡他了……』每當想起她那純真稚氣的話語,我就好心酸,這一輩子也許我再也聽不到這句話了。楊宜霈呀,你知道你造成了多少人的痛苦嗎?問問你的良心,如果小嬋再也醒不來,你真能心安理得?」

  "我……"宜霈揪緊了心,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移動僵硬的步伐,緩緩靠近床畔,眼前所見,教她掩住了唇,幾乎失態地喊叫出聲。

  這真的是當日那個青春明媚的女孩嗎?那個喊過她大姊姊、給過她真誠笑靨的女孩……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清秀的小臉上,佈滿了青青紫紫的淤腫傷痕,所有看得到的肌膚,幾乎沒有一寸是完好的,她甚至不敢去想,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還有多少更甚於此的創傷…

  她無法想像,如此嬌弱的身軀,是如何承受這般劇創?那一定好痛、好痛……

  此刻,楊宜霈終於明白,為何所有的人都那麼地恨她了。

  "對……對不起……"宜霈緊咬著後,淚水奪眶而出。她好難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明知小嬋聽不到,她就是停不下來,一聲又一聲的道著歉。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若早知如此,當初她會很大方地回她一記微笑,然後告訴所有人,小嬋是個好可愛的女孩,她好高興認識了這個妹妹……

  敖犬看了她一眼,沉默著。

  "讓我照顧她好不好?我要一直照顧她,直到她好起來為止,求求你……"

  "有用嗎?當初這麼做時,你為什麼沒想過,可能毀了一個正值芳華的女孩?」

  宜霈搖著頭,顫抖的小手撫向那張幾乎流失了生命力的小臉,沉重的歉疚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能解釋什麼妮?小嬋確實是因她而受傷,儘管不是她所授意,她亦難辭其咎,如果……如果這條原本可以很美好的生命,就這樣斷送在她手中,她一輩子都會恨死自己的!

  "終於曉得愧疚了?不再覺得那是卑賤的工作了?"盯視她刻劃著懊悔的臉龐,敖犬淡然地問道。

  面對他的嘲弄,宜霈本能地武裝起自己,不壓在他面前示弱。"我還是覺得那是卑賤的工作。"

  敖犬死瞪著她。都說了這麼多,她還是不開竅嗎?"你真是沒藥救了!"

  若她當真如此冥頑不靈,好,他放棄,就當是他錯看她了!

  轉身欲走之際,他丟下一句。「你不思做那些卑賤的工作,可是你想過沒有?有多少人為你做著你口中那些卑賤的工作?如果你不是正好有著位高權重的父母。兄長,誰又會當你是一回事?」

  宜霈盯著在他身後合上的門,久久回不過神來。

  他那記眼神……好冷漠。

  說不出為什麼,她覺得好懊惱。

  為什麼要逞一時口舌之快呢?她明明沒那個意思呵!

  那一句"無藥可救"迴盪在心靈深處,令她情緒莫名地低落……

  他是不是——對她很失望了?

  突然之間,她竟寧可聽他怒氣沖沖地訓誡她的模樣,也不要他灰心挫敗的背身而去,從此對她不聞不問……

  怪了,那個大壞蛋只會欺淩她,她幹麼要在乎他的感受?

  回想著他的每一言、每一語,她在心底默默自問:過往的觀念,真的錯了嗎?

  "大少爺——"

  "恩?敖犬將目光由窗外某個定點收回,看向身後的管事。

  他知道她是要向他報告宜霈近日的情況,於是主動啟口。「她這陣子沒再耍驕矜的大小姐脾氣了吧?

  周嫂旋即回應。"是收斂多了。"

  一開始,對於分派給她的工作,她還滿腹不情願,尤其在遭到挫折時,更是脾氣恁大。到底是不識人間疾苦的千金大小姐,這也難怪。

  一直到最近,也許是多吃了些苦,磨去了銳芒,她溫馴多了。

  敖犬點了下頭。"也好。若不讓她吃點苦,她又怎會知道別人的辛酸,永遠也學不會體恤他人。"

  "接下來該怎麼做呢?大少爺。"

  不知不覺,他目光又投向窗外那道纖影。

  宜霈正提著水桶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這工作對她而言,似乎吃重了些。

  正凝思著,她像是踩到碎石子還是什麼的,身子往前僕跌,一大桶的水淋了她一身。

  敖犬無意識地蹙了下眉。

  本以為她會大發脾氣,豈料,她僅是抿了下唇,深吸了口氣,再度站起身,提起水桶往回走。

  這丫頭比他所想像的還要堅強。

  敖犬唇畔勾起一抹淡笑。

  他當然不會以為她屈服了,事實上,由她寧可餓死也不低頭的行徑看來,那高傲的丫頭從不曉得什麼叫屈服。

  他想,她會讓步,是為贖罪吧!

  也或者,是他那番話起了作用。

  她總算還有得救。

  "少爺——"

  "在許可的範圍內,多少關照她一下。"

  「什麼?"周嫂一時錯愕,以為她聽錯了。

  "我相信你聽得很清楚。還有,這工作對她來說太吃力了,換個她能應付的。"

  不會吧?原本……不是要折磨她的嗎?怎麼……

  「那小嬋的事……"

  "照我的話去做!

  觸及他的神情,周嫂悶悶地閉上嘴,心知少爺決定的事,從來都沒有轉圜的餘地。

  唉,她真是越來越搞不懂她的大少爺到底在想些什麼了。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宜霈已累得渾身虛軟,然而她所做的,卻不是回房舒舒服服地睡個好覺,而是悄悄來到小嬋房中。

  雖然她在這兒的身份是"階下囚",但敖犬並沒用任何具體的舉動來禁止她的行為,在這裡她仍能保有少許的自由。

  有時她都很懷疑,他難道不怕她乘機逃跑?

  是他自信她絕逃不出他的掌控,還是他根本就看穿了她的矛盾,想走又走不開?;

  是的,她很矛盾。

  一開始,她無時無刻想逃離,可是後來,她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逃走,偏偏又無法一走了之。

  是為了小嬋吧?她對小婢有一分虧欠,沒看到她好起來,她就算走了,也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除此之外……

  腦海不期然浮起一張俊偉不凡的面容。

  那時,她想的是,如果走了,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怪了,她居然會捨不得他?

  一向性子剛烈、愛恨分明的她,不曾對他有過任何想報復的念頭就己經很怪異了,更別提那股突來的難捨情緒……

  她真的是瘋得很徹底,是不?

  「你那個大師兄真的好奇怪……「近似自言般的音浪,不自覺逸出楊宜霈唇畔。

  "那傢夥只會凶我,我才巴不得他死到天邊去,我好眼不見為淨。"她再補上這一句,像是要說服自己,讓那股怪異的情結合理化。

  "這些日子以來,她多多少少也瞭解一些事。敖犬雖冠上老館主的姓,但並非敖家的親生子,他是棄嬰,不知來自何處,才會讓老館主收為義子。

  這事兒早已是眾所皆知。

  也因此,他與老館主惟一的掌上明珠敖瑛,打小便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敖瑛有多癡心地愛慕著她的大師兄。所有人對他們這一對金童玉女,可都是樂觀其成。

  也難怪敖瑛會不避嫌地成日纏著敖犬跟前跟後,那昭然若揭的款款情意,只有瞎子才看不出來。

  不知怎地,想到這兒,她心買竟覺悶悶的好不舒服。

  哼,誰管他們是這麼郎情妹意,最好讓敖讀纏死他,好讓他沒時間管到她這兒來,她最討厭他在她耳邊講一長串煩人的大道理了。

  可是想歸想……為什麼心還是好酸?

  「小嬋,你要快點好起來,我再也不想待在這個鬼地方了,你聽到了嗎?"她委屈地低語,除了一室衿寂!外,無人應她。

  再待下去,她一定會變得更奇怪。

  在這裡沒有人疼她,也沒有人理她,每個人都只各會欺負她。

  打小到大,她都是眾人捧在手心的寶貝,從不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她真的不知道,被人輕視的滋味會這麼難受。

  也許是早聽聞她的諸多惡行了吧?所有人的排擠是那麼的明顯,大家都氣她傷害了小嬋,他們都討厭她……

  孤立無援的她,連想我個人傾訴心事都不成。

  "為什麼沒有人肯聽我說說話?我真有這麼惹人嫌惡嗎?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小嬋,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沒有他們想的這麼壞……"

  吸了口氣,她握起小婢微涼的小手。「現在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我知道就算你醒了,也不會想理我,都是我害得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是小嬋,你知道嗎?一直到現在我才發現,自己原來是那麼的孤獨。尊貴的身份讓我引以為傲,但也因尊貴的身份,讓所有人不敢靠近我。以前我從不去在意,可現在,處在這種被孤立的環境中,我突然有好強烈的寂寞感受,好想有人陪我……」

  "我沒忘記,你是第一個不因我的身份而卻步,勇敢靠近我的人,以你清亮純稚的嗓音,一聲聲地對我喊著『大姊姊』……從沒有人這麼喊過我,你醒來好不好?我好想再聽一次,你要是不醒來,就表示不肯原諒我,那我也永遠都不能原諒自己了……"

  小嬋依舊靜靜地睡著,也靜靜地聽著。

  此刻,楊宜霈真的相信,小嬋聽得到,只不過還不想醒來而已。

  摸了摸她寧靜的睡容,宜霈小小聲地道;"沒關係,我會一直等,等到你想理我為止。你好好的睡,明天我再來看你。"

  強自綻出一朵微笑,她掩去落寞,無聲地離去。

  她以為,這是屬於她與小嬋的秘密,卻沒發現,在暗處有一道黑影,從頭至尾一直與小嬋一道陪伴著她,目送著她遠去的身影……

  說實在的,她搞不懂那男人在想什麼。

  原先,管家交給她的工作,全是些粗重的活兒,劈柴、挑水,反五隻要是她做不來的,全會落到她身上。

  既已認清他們存心折磨她,她也就認了,呼悲喊苦只會更讓人瞧不起。

  可不知怎地,沉重的工作量突然減輕了。

  望著手中為數不多的待洗衣物,她滿心困惑。

  算了,不想了,先把衣服洗好要緊。

  武館後頭,有條清澈的小溪,走到這裡,已算是脫離敖犬的勢力範圍。

  一開始,她曾經懷疑他是否有派人暗中監視她,但是漸漸的她不這麼認為了,這個男人的傲氣與她一般,做事光明正大,不可能背地裡搞小把戲對付她。

  也或者,他早已洞悉她的思緒,知曉她是心甘情願留下,所以他也樂得省了麻煩。

  不論如何,在這一點上,她是真心的感激他,心高氣傲的她,是絕對無法忍受自己像個罪犯一般,時時受人監控。

  一靠近溪邊,所有人一見是她,全都紛紛挪開,不約而同地草草結束手邊的工作,起身離去,臉上毫不掩飾嫌惡之意。

  宜霈強自忍下那份難堪,故作鎮定地彎下身子,動手清洗衣服。

  轉眼間,溪旁三三兩兩的人都已收拾妥當回武館去了,四周靜得只剩她和一名動作較慢的小丫環。

  楊宜霈感覺得出來,那名小丫環正怯怯地打量著她,那不像是厭惡,而是害怕。

  那也難怪,誰教她惡名昭彰呢?

  她自嘲地想著。

  "啊——」一聲慘叫傳了過來,是不遠處那名小丫環!

  宜霈直覺地奔了過去,見她正跌坐在地面。一條黑蛇由她腳邊爬遠——

  想都沒想,她蹲下身去,拉開女孩緊緊按在左腿上的手,俯低了頭,就著她腿上的傷口,一口又一口地吮出毒血。

  直到吐出的血不再暗黑,楊宜霈才停下動作,招了點溪水漱口。

  "你最好快點回去,找人給你請個大夫看看。"她想,剩下的敖犬會處理,沒她的事了。

  小丫環簡直傻了眼。

  "你……你不是郡主嗎?這樣……不是會辱沒了你的身份?"她指的是親口吮出毒血的事。

  宜霈一愕。

  是啊,她是尊貴的郡主。但是那一刻,她想到的不是身份問題,而是沒有什麼會比人命更重要!

  她抿唇不答,轉身想走。

  反證在眾人眼中,她就是心如毒蠍,救人之事太過匪夷所思,不是嗎?

  她對著自己苦笑,早就知道自己做人有多失敗了。

  "你……等等!"

  "還有事嗎?"她沒回頭,不想去看那張錯愕而又不敢置信的表情,搞不好,他們還會以為她又在玩什麼詭計,那太傷人了。

  "我……可不可以……和你做個朋友?"

  "朋友?她挑起眉,像是一下子無法理解這個詞彙的涵義。

  "扼……是不是我不夠資格?我也知道我的身份……那……那不然……"小丫環一急,反倒語無倫次。

  一片孤立當中,總算有人願意對她伸出友誼的手!

  小丫環的友誼在此刻就如一道熱流滑過楊宜霈胸口,暖在心底。

  身份、地位又怎樣?那都只是一種外在的形式呀!她是真的想要這生平的第一個朋友。

  "你對我示好,不怕其他人不諒解?"

  "不怕。"女孩羞怯地搖了下頭。"我覺得你不像他們說的那麼壞。"

  "那我就更沒什麼好猶豫的了。"宜霈真心地笑了。

  "真的嗎?"女孩欣喜地露出笑容。"我叫小玫。"

  "嗯。"多日來,宜霈首度展現真心的微笑。

  原來,她也是可以有朋友的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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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郡主,我幫你!"熱心的小玫忙完了手邊的事,立刻就想接手她的工作。

  宜霈搖了下頭:"都說兒遍了,喊我的名字就行了,這個稱呼太容易引人注目。"

  她猜得出王府此刻必定是人仰馬翻,要讓大哥找到這兒來,事情就沒那麼好收拾了,一個小嬋已夠她愧疚,她不想再因為她,害得一群人再蒙受無妄之災。

  小玫不解地偏頭看她。「你難道不想回去?」

  "暫時不想。"

  "噢。"小玫聽得一知半解,也就沒再問下去。

  "咳、咳!"楊宜霈掩住嘴,逸出一陣輕咳。

  "你怎麼了拌小玫投去關切的一眼。

  "沒事。"這幾日氣候轉涼,也許是受了風寒吧!

  習慣了生活在優渥安適的環境之中,凡事都有人替她打點妥當,而今,她卻得事事親力而為,嬌貴之軀怎堪勞累?身子會鬧不適,其實不需要太意外。

  白暫的小臉,此刻正浮起不自然的婿紅,小玫探手撫去,掌下是一陣不尋常的熱度。"好像發燒了耶!"

  "無妨的,待會兒喝點熱茶,退了燒就沒事了。"

  "那你去休息,這些我來就好。"說著,小玫便想接過她手中的掃帚。

  "不用。"楊宜霈拒絕了。她才不要給敖犬抓到把柄,又藉機對她冷嘲熱諷一番。

  "可是你……"

  "真的沒事,你相信我啦!"

  "那……好吧。"見她如此堅持,小玫也不好再說什麼。

  但是入夜之後,宜霈的身體漸漸不樂觀了。

  她感覺身體愈來愈沉重,整個人彷彿置身於高溫火爐之中,但她就是咬牙強忍著,心想,睡一覺也許就會好多了。

  稍早前,小玫來看過她,也被她打發走了。

  她看得出來,小玫很不放心她,還說要去告訴敖犬。

  傻瓜呀!整個武館上下,人人對她恨之入骨,除了天真的小玫外,誰會為她費心呢?

  也罷,生死有命,如果她真的註定要死在這裡,她也沒話說。

  昏昏沉沉的意識,再也感受不到太多,跌入黑暗之前,包圍著她的仍舊是淒冷的孤單。

  推開房門,敖犬無聲地走近床邊。

  當目光觸及床內那張慘白的嬌容,他的眉宇不自覺地緊鎖了起來。

  她的臉色怎麼變得這麼差?

  這個笨女人!她真打算拿生命來和他嘔氣嗎?要不是小玫前來告知,再任她這麼病下去的話,明兒一早,他就只能替她收屍了。

  說不出心頭是什麼滋味,很氣她卻無關憤怒,而是一種——融合了心疼與無奈的感受。

  "你這令人苦惱的小東西!我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才好了。"歎了口氣,敖犬執起她纖素的小手,指尖按上她的皓腕。

  他是這間武館的少當家,除了跌打損傷之外,基本的醫理也難不倒他。

  他斥道:"你呀!明天我要不好好訓你一頓,我就跟你姓楊!"都病得這麼重了,還敢死要面子地強撐。

  睡夢中,宜霈似有若無地蹙了下秀眉。

  敖犬見狀,一股說不出的感受掠過心頭,淺淺激盪……

  "怎麼,連在昏睡中都罵不得你了?"他低斥了聲,語調卻隱隱含帶一絲寵憐。「乖乖的,我去替你煎藥,知道嗎?」

  這小女人總是不合作,最愛和他唱反調了,也許,只有靜靜睡著時,才能看見她溫馴的一面吧!

  煎好藥,敖犬再度回到房內。

  "起來,把藥喝了。"他知道她睡得很不安穩,特地在藥裡加了一味具有安眠效用的藥草,讓她能睡得更舒適。

  沉睡的人兒一直沒有動靜,他不得不再輕喚一聲。"宜霈,快起來,聽到沒有?"

  "晤……」楊宜霈呻吟了聲,睜開沉重的眼皮。

  看清眼前的人後,她咬牙力持清醒。

  "是你……"她以為自己說得夠大聲了,偏偏吐出的話語,卻輕得猶如棉絮。

  她實在很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一副軟弱無用的模樣,免得他說她在企圖博取同情。

  在他面前,她一無是處,但至少她能保住傲骨,這已是她惟一僅有的了。

  她這情況看得敖犬更是眉心深蹙。"生病為什麼不告訴我?"

  「好讓你大肆嘲笑,說我有多沒用?」不想看見他嘲弄的眼神,不想面對可能有的幸災樂禍,楊宜霈索性閉上眼。

  這女人虛弱歸虛弱,那骨子倔脾氣可沒少上半分。

  敖犬看得氣悶不已。"我再說一遍,起來把藥喝了,要睡再睡。"

  "你——"宜霈傻地瞪大眼,說有多訝異就有訝異。

  他不是來嘲笑她的?

  而且還替她煎了藥?

  這怎麼可能!

  她記得……他與所有的人一樣,對她厭惡至極,不是嗎?

  "你是要自己喝,還是要我用灌的?敖犬又間。見她一徑兒地沉默,也不指望她當個合作的病人了,用強勢手段還比較快些。

  "不……我自已來。"她怕他真會這麼做,宜霈強撐起身子,無奈病得虛軟的身子令她無法逞強,本欲接過他手中的碗,一不小心,卻失手將它給打翻了,濺得敖犬一身的藥汁。

  "我……"見著這情形,她吶吶無言。

  本以為他會冒上一把怒火,將她罵得體無完膚,就像那回她弄翻他送來的飯菜時一樣……

  然而出乎意料的,敖犬沒有吼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一句話也不說,默默地轉身離開。

  宜霈傻傻地看著他離去,強忍住想道歉的衝動。

  這一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他知道嗎?

  不,他一定不知道,因為她給了他太多、太多差勁的印象;他一定是認為她又在藉機耍潑辣性子了,所以根本理都不理她。

  他沒如上回一般吼她,是不是覺得,對她這種人,連口水都不必浪費?

  她想,這一次,他再也不會管她了……

  突然間,她好想哭。

  少沒志氣了,楊宜霈!人家根本討厭你討厭得要死,你幹麼要這麼在乎他?

  她努力地訓斥自己,強壓下心頭的酸楚。

  不要理會他!很快的,她就能回復到以往的瀟灑。

  如此堅定地告訴自己後,楊宜霈再次閉上了眼,強迫自己拋掉那道盤踞心頭的身影。

  恍恍忽忽,令她眷戀的嗓音,再一次飄人夢中。

  "宜霈、宜霈!快起來。"

  "晤——"是夢吧?她好像又看見他了……

  不是說好要將他拋諸腦後了嗎?怎麼他連夢裡都要來糾纏她?他好討厭,為什麼就是不放過她嘛"!

  "滾開!"

  她要很有志氣,說不能想他就一定要做到,連夢裡都不行。

  "那得看看你還有沒有力氣打翻第二碗藥。」敖犬的聲音再次出現。

  咦?這個夢好真實!

  她霍地瞪大了眼。"你——"

  他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所有的疑惑,在楊宜霈看到他手中那碗還冒著熱氣的藥汁後,全得到了解答。

  原來她誤會他了,他不是不管她,而是……而是去替她煎藥!

  宜霈眼眶一熱,癡楞楞地望住他。

  她才不是想哭,只是……碗中冒著的熱氣跑到她眼睛裡去了,一定是這樣的。

  「有力氣坐起來嗎?」

  "我……可以。"她使出身上最後一丁點兒力氣,掙紮著想起身。

  敖犬看了一下,在心底無聲歎息,伸手將她扶起。

  就知道她絕不會向他求助。她呀,什麼時候才能學會不這麼倔強呢?

  敖犬將她圈進了雙臂之中,讓嬌柔似水的她棲靠在他的胸懷,端起藥汁一匙匙小心翼翼地餵進她口中。

  "小心,還有點燙。"

  宜霈根本管不得燙不燙的問題,她早就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呆了。

  他……他怎麼可以這樣抱她?

  她整個人被圈人他的懷抱之中,吐納之間,儘是他獨特的陽剛氣息……

  只在剎那她便戀上了這樣的契合,依偎在他懷裡,她覺得好安心,就好像他會為她擋風遮雨,保護她不受傷害。

  好荒謬的感覺,但是這一刻,她不想阻止自己。

  她從不曉得,原來他的懷抱,靠起來這麼舒服、這麼美好……

  "你再不合作,我真的要用灌的摟!"依然是威脅的言詞,卻有著異常輕柔的語調。

  "恩。"她乖乖地啟唇配合。她告訴自己,長這麼大了,要是連喝藥都要用灌的,實在太丟臉。

  一匙又一匙,敖犬不忘細心地稍稍吹涼後,才遞到她唇邊。

  溫熱的氣息,吹拂過她的頸畔,令她起了陣陣酥麻,明知這只是單純的餵藥舉動,並無調情意味,楊宜霈還是不由自主的臉紅心跳。

  好不容易喂完了藥,敖犬毫不介意地以袖口拭去她唇角的藥漬。

  "好好睡一覺,明天應該就會好多了。"他對自己有信心,當然對宜霈更有信心,這頭驕傲的小雌虎,是不會容許自己病懨懨地讓人笑話。

  只因,她骨氣多到可以當飯吃了。

  想到這裡,他微微一笑。

  "嗯……"宜霈欲言又止。沒喊過他的名字,一時困窘地不知如何啟齒。

  "嗯?"他低頭凝視她,無聲地等待著。

  "對……對不起……"楊宜霈在心裡掙紮了好久,才硬擠出這句話。

  「怎麼這麼說?」敖犬有些詫異地反問。

  "就是……那個……剛才,我不是故意的。"他這身被她給弄汙的衣裳都還沒換下來,可見他是真的一心一意只記掛著她的病情,害她好過意不去。

  敖犬唇角輕揚,勾起一抹笑。"傻瓜!"

  他當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否則,他又何必為她忙碌了一個晚上?

  這話是什麼意思?代表他沒生她的氣嗎?

  應該是吧!他的語氣很輕、很柔,像是帶疼惜……

  這樣她就安心了。

  他的懷抱好溫暖,宜霈悄悄閉上了眼,將初萌芽的柔情藏在心靈最深處,倚靠著他跌入夢鄉。

  臨入睡前,她其實有一句話好想問他一一你,會一直對我這麼溫柔嗎?

  但,她來不及問,也沒勇氣問,濃重的睏倦便先征服了她。

  敖犬輕輕將她放回床內,留意著不去驚醒她。

  他就守在她身畔,直到藥效發揮作用,確定她已退了燒,臉龐也添上幾許紅潤,他才退開床邊,擰了'條濕巾替她擦拭額上的汗水。

  此時,天色也已濛濛地泛起光亮。

  就著射人房內的微弱光線,他端詳著宜霈寧馨的睡容,她不曉得夢見了什麼,唇畔揚起清甜的笑意。

  瞧著、瞧著,他閃了神。

  伸出手,指尖滑過她娟秀的眉,輕合的眼,小巧俏挺的秀鼻,柔柔嫩嫩的朱唇,以及細緻無暇的臉龐

  這是一張極美的容顏,清靈秀致,令人傾醉。

  「如果,你能不這麼驕矜跋扈,你會是個很惹人憐愛的女孩。"敖犬低低地說著,只是不知他的細語呢喃,能否飄人她迷離的夢境之中?

  睡了個安安穩穩的好眠,醒來後,敖犬巴不見人影。

  被她打破的碎碗已收拾妥當,就連潑撒了一地的藥汁也清理得乾乾淨淨,若非桌面上擺著殘存的空碗,楊宜霈會以為昨夜的一切,全是出於她的想像。

  她沒想到那個老是動不動就凶她的男人,也能有這麼溫柔體貼的一面,思及昨晚的點點滴滴,美麗的臉龐不由得泛起了淺淺婿紅。

  嗅,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就要變花癡了!

  她真摘不懂自己究竟是怎麼了,那傢夥對她的態度這麼惡劣,只會乘機欺壓她這無力反抗的弱女子,而現在,不過就是小小地對她好一點兒,她就感動得無以復加,新仇舊恨一併忘光光……這未免太沒出息了吧?

  罷了,她現在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除了任人宰割外,還能怎麼辦?

  撐起身子,她下床穿鞋。雖然身子還是有些無力,頭還有些暈眩,但比起昨日已是好太多了,她相信自己可以撐得住的。

  開了門,溫暖的陽光酒在身上,楊宜霈頓時感到身心舒暢。

  見著管家周嫂時,她臉色顯然並不怎麼好看,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平日也沒給她多好看的臉色,宜霈早就習慣了所有人的白眼,學會淡然視之了。

  不過,今天有些特別

  周嫂先是給了她一記白眼,然後冷哼著說:"你休息就行了,金枝玉葉的千金大小姐,免得又病倒了,我們可吃不消。"

  宜霈面色一白,飛揚的心暫態沉入無底深淵。

  周嫂不可能知道她生病的事,小玫知道周嫂排斥她,也不可能將此事說給周嫂聽,那麼就只有敖犬了。

  是他說的嗎?是他存心要周嫂羞辱她?

  任何人的冷嘲熱諷她都能忍受,但,為什麼是他?

  那他昨晚的輕柔呵護又算什麼?

  可笑的是,她居然還以為,他多少有些原諒她了

  深吸了口氣,楊宜霈強忍住自作多情的難堪,挺直了背脊。"放心,我好得很,你用不著擔心我會死在這裡,給你招來晦氣。"

  "那就好。"周嫂涼涼地回道。

  不是周嫂惡毒,而是這女人尖牙利嘴的,既然人家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她擺個善良老百姓的臉孔要給誰看?"

  她才不管對方是什麼高不可攀的郡主,她周嫂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也夠本了,還有什麼好怕的?能為可愛又可憐的小嬋出一口氣,她才管不得這麼多呢!

  所以她就更不懂大少爺在想些什麼。擄來她,本來就是要折磨她、讓她吃苦受罪的,生了病不更好?反正又死不了,何必大驚小怪的?

  瞧,這會兒她不是好端端的嗎?還能使她的倔性子呢!

  哼,準是她在大少爺面前裝模作樣,這大少爺呀,就是心太軟。

  想著、想著,周嫂真的好不服氣!

  "喂,既然沒事,還不快去各個房間把髒衣服收一收拿去洗!"周嫂口氣極差地吼著她。

  宜霈抿著唇,忍下這口氣,沉默不語地依言而行。

  反正她現在是龍困淺灘遭蝦戲,為了小嬋,她認了。

  端起木盆,首度浮現腦海的是敖犬。

  她沒有猶豫,立刻往他房間走去。

  她已經不想去研究自己的心思了,他對她那麼壞,只會虛情假意,可是她卻……

  唉!楊宜霈,你真是笨哦!

  推開沒上鎖的房門,她很快的找到那襲沾了藥漬的衣裳,收進木盆中。

  就當是盡份心意吧,畢竟這襲衣衫是為她而弄汙的。

  行經操練的場地時,她目光情不自禁的讓那道英姿颯爽的挺拔身形所吸引,他正帶領著一群同門師弟在演練拳法,那英挺不凡的氣勢,教她不由得看癡了。

  他是那麼地引人注目,就像一個發光體,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為他而停留。

  彷彿感受到她強烈的注視,敖犬不解地回首望去,視線與來不及閃避的宜霈對個正著。

  像個被當場逮著的偷兒,她備覺困窘,想避開又覺得這樣太懦弱,而且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

  敖犬無意識地蹙起眉,而這也沒逃過她的眼。

  這什麼反應?她知道她不太受歡迎,但有必要見著她就皺著眉頭嗎?好似她有多礙眼似的。

  這丫頭不在房裡休息,又跑出來做什麼?

  她真是……唉,他早該知道的,實在不該指望她生了病就會安分到哪裡去。

  敖犬一步步走向她,直到在她面前站定。

  "你去哪裡?"

  "洗衣服。"她努力讓自己用最面無表情的模樣回道。

  「誰叫你洗的?」敖犬不悅道。他不是交代下去了嗎?她身體還沒好,現在她該做的,是把身子調養好,而不是在這裡和他擺酷!

  宜霈聽得好氣!

  他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在周嫂那番輕鄙的言詞下,她能不洗嗎?只怕她要是真的不做,他不曉得又要叫誰來羞辱她了。

  他到底還要她怎樣?

  對,她承認她的一念之差,愧對很多人,但這並不代表他可以視心情好壞,拿人當猴子耍,她也有尊嚴啊!

  「是我自己要洗的,我高興洗,我喜歡洗,怎樣?」早看清在這個地方,她是動輒得咎,也早就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了。

  "你一一你真是不識好歹!"光聽她這番話,就知道周嫂根本不是她的對手,連他都拿她沒轍了,何況是別人?

  每次只要一碰上她,他就好想狠狠捏死她,但又更想……

  可惡!她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那氣死人的驕縱脾氣?

  "別人的好心,你能不能別老當驢肝肺?"

  "你好心?"她輕哼。一個把她看得一文不值,逮到機會就將她的自尊踩在腳底下的人,會有多好心?

  "楊宜霈!你真的是……」她這表情惹惱了他。"好,你愛洗就讓你洗,不管接下來會如何,我絕不收屍!

  "要收屍也輪不到你!"宜霈甩頭就走。

  說話這麼惡毒,還敢說他有多好心!

  敖犬死咬著牙。

  這可惡的女人!她為什麼就不能溫馴一點、善解人意一點?

  他以為這些日子,她已漸漸學會體恤別人,可是如今看來……她仍只是以自我為中心,一徑兒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完全不明白別人的用心良苦。

  好!她要玩是嗎?他和她磨到底,就不信磨不掉她這一身刺渭般尖銳的芒刺!

  "大師兄——"敖瑛站在他身後輕喚,秀眉輕顰。

  宜霈看不出來,但是旁人可看得一清二楚,大師兄很關心楊宜霈,關心到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

  甚至……就連敖瑛的呼喚,他都沒聽到。

  嶽峰見著這情況,心頭更是氣不過。

  這楊宜霈竟敢耍手段吸引大師兄的注意,害得小師妹傷心。

  想教訓她的念頭一起,他拾起地面上的小石子,不著痕跡地往宜霈的腳踝彈去。

  毫無防備的宜霈,只感到腳下一陣痛麻,整個人傾前一跌。

  痛死活該!嶽峰備感快意。

  敖犬面色一沉,想也沒想,旋即快步上前。"有沒有怎樣?

  宜霈抿緊唇,硬是不肯喊出聲來,咬緊牙關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

  不忘了她那比牛還固執的個性。

  敖犬再也看不下去,俐落的橫抱起她,在她訝然的驚呼聲申,簡單地吩咐了句。"阿峰,這裡就交給你,好好看著師弟們練功。"

  然後。在嶽峰的錯愕及敖瑛落寞神傷的注視下,一步步離去,間或傳來幾聲宜霈的抗議——

  "你放我下來!"她不依地掙紮了下。

  "你閉嘴!"敖犬火大地吼了句。

  要賭氣也不看時候,簡直欠揍!

  宜霈被吼得一愕一楞的。

  再度偎回這寬闊溫厚的胸膛,她發現自可的心靈深處竟有著深深的留戀——

  這一刻,她願忘記所有的針鋒相對,只想留住這一分美好。

  敖犬低頭看了她一眼。

  真難得,這頭潑辣的小野貓總算安靜下來了。

  也因此,他並未刻意去探究她那微妙的情緒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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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喂,你到底——"直到離開他柔暖的羽翼包圍,楊宜霈才發現這不是她的房間,不禁疑惑他到底想做什麼。

  "別動你給我乖乖坐好。"

  接著,敖犬翻出一瓶藥膏走向她,動手替她脫去鞋襪。

  「呃——」她傻住了。"你怎麼知道我傷到了腳」

  敖犬撇了下嘴角,不答。

  嶽峰的身手,大部分都是經他指導,那一記小動作,怎逃得過他的眼?他只是沒來得及阻止罷了。

  "可能會有點痛,你忍著點。"

  其實他也明白,說了也是自說,宜霈就算痛暈了,也不會在他面前示弱。

  果然,從他握住她的足踝到推拿過程,沒聽她呻吟一聲。

  "你再這麼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當心哪天真的把命給玩掉了。你以為你這豆腐做的身子,能禁得起多少次的摧殘?開口向人救助又會怎樣?什麼叫事有輕重緩急,你永遠摘不清楚,你以為你這樣,有誰會為你的傲骨喝采了沒有人!我只會笑你的愚蠢!"

  老實說,這一串話並不怎麼中聽,而且口氣還很差,但是宜霈卻由其中讀出了一絲擔憂及關懷。

  難道,他真的是關心她的?

  宜霈好迷惑。

  雖然一早起來並沒見著他的身影,可是她真的感覺到他好似在她身邊陪了她一晚,儘管如今的他,仍是一貫的神采變變,但眼下,確實有著淡淡的疲倦……

  他,應是一夜無眠吧?

  又如現在,他大可不管她的,就像他所說,她是絕對不會向他求助,他又何苦自找麻煩,白費唇舌來跟她說這些?

  「你不是說——死都不會替我收屍?」

  "是啊,可惜你還沒死。"他沒好氣地回她。

  要在以前,兩人絕對少不了要唇槍舌劍一番,可如今,她只是沉默地看他。

  好像……有什麼不同了,他們之間有的,並不是單純的相互憎厭,那麼……又是什麼呢?"是什麼樣的感覺,會讓她時時惦念著他,為他的每一記眼神、每一個言行而牽動心弦?甚至想到終會離開他,心便酸疼得難受?

  "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情緒,她好迷惘,不知該如何去解析,更不知該如何面對。

  "我……去洗衣服……"她垂下頭,匆匆起身,一時忘了扭傷的腳踝,吃疼地再度跌了回去。

  "還洗衣服!楊宜霈,你欠人罵是不是!"敖犬惱火地大蛻。"你真的要把小命給玩掉才甘心嗎?"

  "我……我……。這一次,她真的沒有要作對的意思了,"可是他好凶,害她不曉得該怎麼解釋。

  "那……至少讓我去把衣服撿回來……""

  "然後再讓我跟在後頭撿你的小命嗎?"他沒想到她這麼的冥頑不靈,一時怒火攻心。

  這明明不關他的事,但他就是氣她這麼不珍惜自己。

  不過就是扭傷了腳,哪有他說得這麼嚴重?

  宜霈還想再說什麼,才一張口,就讓他給打斷。

  "你給我乖乖躺著休息,哪兒都不許去。"

  "那……衣服怎麼辦?」

  敖犬真搞不懂她,不過就是幾件衣服,哪裡值得她這麼念念不忘?

  "又不是什麼寶貝,你這麼緊張做什麼!"他氣惱地回了句。

  說者無心,誰知聽者有意。宜霈當下羞紅了臉。

  "怎麼不說話?"敖犬望著她,見到她臉上不尋常的紅潮,趕忙問。"哪裡不舒服嗎?

  "沒……沒有。"她窘澀地避開他的視線。

  「你再給我逞強試看看!」敖犬以為她又在和他使性子,強硬地扳過她的小臉,大手探向額際。

  是有些熱,,但不像是發燒。

  疑惑地執起她蔥白的小手診視脈象;確定沒有異樣後,才稍稍放緩神情。「若有什麼不適,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本是不指望她回應,沒想到她竟輕輕點了下頭。

  "很好。現在,乖乖躺下休息。"

  「這裡?」楊宜霈微愕地仰首。

  她是不是應該提醒他,這是他的房間,這樣很容易引起誤會耶!

  「你有意見?」他挑了下眉。

  「這樣……不好吧?」

  "你一定要我強調你有多麻煩、多不安分,不時時刻刻看著你不行嗎?"這是她自找的,話說得太白,沒面子的是她。

  他這話的意思是願意時時刻刻看著她?多久呢?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或者更多還是更少?

  然而,出口的話卻是——「不怕惹你的寶貝師妹不開心?」

  口氣帶點酸,敖犬聽出來了。「什麼意思?」

  "裝蒜!"全世界都拿他們當夫妻看了,他還敢故作無辜!

  敖犬輕笑出聲。"睡你的覺吧!我的『寶貝師妹』沒你這麼小的器量。"

  這番話,似有著不尋常的深意……

  偏偏宜霈沒留意,只被字面上的用詞給激惱。

  是嘛,他師妹就千般好、萬般佳,她就心胸狹窄、為人惡毒!

  她再也不要和他多說了,在他眼中,她連他師妹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她還能說什麼?

  壓下直往上冒的酸意,楊宜霈翻了個身,掩起被子不理會他,在心中直說服自己:誰稀罕呀!反正她一點也不在乎他,才不管他怎麼看待她呢!

  可是,當屬於他的男性氣息環繞鼻翼之間,層層包圍著她時,她發現,自己那顆不爭氣的心,竟覺得好疼。

  下意識裡,她擁緊了他的被子,也好似正擁抱著他……

  "咦,人逢喜事精神爽哦!"

  一聲調侃傳來,宜霈故意裝作沒聽到,將髒抹布洗乾淨後,繼續擦拭大廳的擺設。

  「哎,宜霈,聽說你和大少爺走得很近呢,你怎麼說?」小玫笑道。

  「什麼怎麼說?」宜霈有意裝迷糊,拿四兩撥去千斤。

  "就是關於你時常出入大少爺房中,而且還一待就是大半天之類的……"

  宜霈瞥了她一眼。"你幾時成了三姑六婆了?就會捕風捉影。"

  "我不是捕風捉影,是親眼所見。"小玫很用力地強詢傳言的真實性。"我真的有看到大少爺抱你進房。"

  宜霈聳了下肩。"我也沒否認。"

  "那麼,請問一下,你們都在做些什麼?"小玫的語氣問得很有"顏色"。

  孤男寡女還能做什麼?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嘛!

  "哪有什麼?就睡覺啊!"宜霈答得很順口,小玫卻聽得險些栽倒。

  "睡……睡覺?"小玫一雙眼瞪得比銅鈴還大。她沒想到宜霈不但承認了,還說得那麼自然……天哪!

  "對,但是只有我一個人睡。"宜霈再次強調,以免小玫想歪了。

  "你一個人睡?那……他'不累'嗎?"小玫又問。

  這一回,宜霈結結實實地給了她一記大白眼。"我們什麼都沒做,他要累什麼?你少給我滿腦子的春色無邊。"

  "什麼……都沒做哦?小玫的口氣乍聽之下像是很失望。

  "你這花癡女!這麼想做,你不會自己去找他做。"

  "是很想啊!可惜人家看不上我。"

  "你……你真的是沒藥救了!"話一出口,宜霈怔了下。

  這句話……好熟悉,敖犬也對她說過。

  不知不覺中,迴繞在心田的字句,就這麼自然地脫口而出。

  極不願承認,但是,他的每一言、每一語,確實都深深地刻摟在她的心版上,連她都搞不懂,她為什麼要牢牢的記住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捨不得忘?

  "說真的,宜霈,我覺得大少爺對你有意思耶!"

  宜霈心亂如麻,下意識回道:「你少胡言亂語了,人家早有心愛的小師妹,你忘了嗎?」

  "沒忘啊!可我不覺得大少爺有多喜歡小姐。"

  「怎麼說?」宜霈抬眼問。

  "大少爺對小姐是關愛有加啦!可是比不上對你的緊張程度。那天,我去告訴他你生病的事,其實心裡也不抱太大的希望,以為他和其他人一樣,都很痛恨你。可是沒想到,他一聽到你身體不適,臉色馬上變了,罵了一聲:'這個笨女人!'之後,就飛快地衝了出去。後來我反覆思量,覺得他口氣雖然不好,可是臉上的焦慮及義無反顧的行為,卻真實的顯示出,他其實是在乎你的。"

  是這樣嗎?他在乎她?他其實是在乎她的?楊宜霈眼睛發亮了。

  不爭氣的心為此而雀躍了起來。

  "所以說……"小玫頓了下,才又接續道:"如果大少爺想娶你,你會嫁給他嗎?

  宜霈很想說:你扯大遠了,也許事情根本不是她們想的這樣……

  偏偏,她的思緒卻受了牽引,不由自主地深人思索。

  這幾日以來,他是很關照她沒錯,但這也不代表什麼呀!至少,他就不曾對她有過任何不尋常的表示。

  可如果真像小玫說得那樣……

  會嗎?他會對她有意?

  想著,楊宜霈的腦子亂了起來,狂跳不休的心,再也給不了她答案。她驚異地發現,她居然一點都不排斥嫁給他的念頭……

  "你會猶豫不決也是應該的啦!畢竟你的身份太尊貴,該匹配與你條件相當的王侯將相,而大少爺只是一介平民,好像真的有點委屈了你。"小玫想了想又說。

  委屈?宜霈錯愕地看向小玫。她一點都不覺得委屈呀!

  事實上,從小玫提起這件事開始,她就一直沒想過配不配得上的問題,她甚至覺得,是自己配不上敖犬。

  他是那麼的卓絕出眾,俠骨豪情,而她,只是個任性刁蠻、一無是處的千金女,他說得沒錯,空有一張外貌及耀眼的家世有什麼用呢?面對他,她一日比一日更自慚形穢。

  她真正怕的是他看不上她!

  「小玫,我間你,如果你看著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會失神地忘了一切,而沒看到他的時候,腦海又……著他出眾不凡的容顏及丰采,靠在他懷中,你會覺得很滿足、很安心;就連面對他時,一向有自信的自己,都忍不住自我懷疑,覺得好渺小、好配不上他……這是什麼樣的一種情緒?」

  "表示你愛上這個男人了。"小玫伊然一副專家的口吻,說得根篤定。至於這個男人是誰……連想都不必,自是大少爺無疑!

  宜霈心下一震。

  她愛上敖犬了?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太大的震驚,"教她一下子呆若木雞。

  如果是真的,那怎麼辦啊?敖犬也不曉得喜不喜歡她,萬一他喜歡他小師妹多一點,那她就是哭死了都沒人理她。

  "宜霈?"眼前浮現敖犬挺拔俊朗的身影。

  "你現在不要騷擾我!"楊宜霈想也沒想地吼道。

  近來總是這樣,眼前莫名其妙的浮現不該出現的幻影,連她都快懷疑她是不是精神錯亂了。

  心頭正煩惱著呢!她得好好想想該怎麼做,暫時沒空想念他。

  "原來我的存在是『騷擾』啊?真傷人。"

  連幻聽都出來了?而且真實得好像就在耳畔——

  仰起頭,楊宜霈對上敖犬那雙炯亮深邃的黑眸,她大驚失色。

  「你什麼時候來的?」

  "好一會兒了耶!對不起,本人太不起眼了,我該敲鑼打鼓以昭告世人的。"怪了,她那是什麼表情?他記得她方才明明有看到他呀!

  宜霈被調侃得玉容生暈,連連退了好幾步,不敢看他。

  「你是要自己過來,還是要我去抓人?」什麼態度啊?他又不會吃人。

  宜霈一聽,不敢有第二句話,順從地走向他。

  這些天以來,他發現她變得比較溫馴,不再毫無道理地反抗他、和他唱反調,這樣的她可愛多了。

  他將手中的碗遞向她,宜霈也毫無異議地仰首飲盡。

  瞧她邊喝、邊皺鼻的模樣,分明還是個孩子嘛!敖犬不禁勾起一抹笑。

  伸手想接過空碗,她卻往旁邊一擺,抽出手絹擦拭他沾在手上的炭痕。

  這表示,他一煎好藥就前來尋她,連手都還沒洗淨呢!這令她莫名地感到窩心。

  "我身體好多了,你似後不要再煎那些亂七八槽的藥了。"

  「怎麼,都這麼大了,還像個孩子一樣,想逃避喝藥?」敖犬笑誰道。

  "不是啦!"楊宜霈嬌嗔地跺了下腳。

  她是不想再讓他費心,他要忙的事這麼多,怎好令他傷神?

  敖犬笑笑地沒說什麼,接過她的手絹,極自然地拭去她唇角的藥渣。

  "你剛才說什麼東西怎麼辦?"他剛才迸來的時候,明明看她一臉苦惱,不曉得在喃喃自語什麼。

  "沒……沒什麼。"提到這個,她就抑不住羞人的紅潮。

  敖犬才不信她呢!

  他轉頭看向不曉得在竊笑什麼的小玫,問道:"這丫頭給你惹什麼麻煩吧?」

  這會兒小玫更笑得不加掩飾。"大少爺這話,好像宜霈在你的『管理範圍』內耶!"

  可惡的小玫!這是什麼用語啊!

  宜霈用眼神抗議。

  敖犬則是不以為意地淡笑。"她的確是啊!"

  這話……是不是代表他只是單純將她視為責任,還是……

  宜霈羞得不敢再想下去。

  小玫瞟了眼羞赧的宜霈,又看了看英挺卓眾的敖犬,嘿!真是愈瞧愈登對呢!

  一道念頭閃過腦海,她突然道:"大少爺,借一步說話。"

  宜霈死瞪著她,無聲警告著:你敢出賣我試試看!

  可小玫卻當作沒看到,將不置可否的敖犬帶到角落,與他交頭接耳、神秘今令地咕噥了好長一串。

  可惡!這小玫到底說了什麼啦!

  敖犬的表情好深沉,宜霈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氣急敗壞地乾瞪眼,一點法子也沒有。

  沉默了下,敖犬往她的方向看去,與宜霈四目相接,低聲說了句。"我明白。"

  "明白什麼?」宜霈朝他們走來,堅決拉開敖犬。

  杜絕問題的方法,就是隔離他們。

  "明白你是個既固執,又不可愛的女孩。"他自然地回了句。

  「我就知道會這樣!"她不悅地撅著嘴。"小玫,我們絕交!"

  "大少爺——"小玫可憐兮兮地喊了聲。這大少爺也真是的,要戲弄佳人也別拖她下水嘛!

  "你還當真啊!"敖犬拉過她,巧妙地"移形換位",背身擋去小玫的注目,他迅速傾身在楊宜霈唇畔印下一記輕吻,又立刻放開她。

  宜霈全傻住了。

  剛剛……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他、他……是不是很親密的……親了她一下啊?

  事情發生得太令人措手不及,只覺一道溫熱淡淡地拂掠唇際,震麻了她的心,然後、然後……

  他沒讓她有機會看清他的表情,等她回過神,他已瀟灑地遠去。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沉穩自律的他,不可能會用這種方式調戲她呀!除非……他對她真的有心?而那番舉動,是無言的承諾?

  單手撫上唇際,濃濃稠稠的甜蜜包圍心房。她知道她現在的模樣一定很呆,但,何妨呢?

  她願為他當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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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帶著喜孜孜的笑容,宜霈步履輕快的來到敖犬房中。

  這幾天,他們仍是時時碰面,對於那目的舉動,他並末多說什麼,只是在那之後,他每回迎視她,眸中總多了抹柔情,並且不忘給她一記暖如春風的微笑。

  對她而言,這就夠了。

  很多事,他們已心照不宣,未必要說破。也許,他有他的考量吧!以她此刻的處境,確實頗令他為難。

  她覺得好抱歉,都是她的任性,如今他才會這般苦惱傷神。她暗暗告訴自己,往後她絕不再意氣用事了,她要學習當個溫柔可愛、體貼懂事的好女孩,好讓自己配得上他。

  下定了決心,她將折疊整齊的衣物放好,唇畔揚起了醉人淺笑,踩著堅定的步伐離開他房間。

  她要去找他,把心裡的話全都告訴他,他一定會很欣慰的。

  "不!"敖瑛跌退一步,不敢置信地望住他。"你……開玩笑的吧?"

  敖犬搖了下頭。「我再認真不過了。」

  「這……不,不可能的,你怎麼會……喜歡她?」敖瑛搖著頭,抗拒著不願相信。

  明明早有隱憂,然而事情真正發生時,她仍是備受打擊,無法承受。為何會如此呢?他們多年的情份,竟比不上一個初識的女人,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待她?則麼可以表現得這麼堅決,連一絲遲疑都沒有,就這麼毅然決然地告訴她,他只要楊宜霈?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不,她不能面對這個,不能面對他毫無留戀的神情。

  「她……會比我好嗎?你到底看上她哪一點?

  「如果你問我——」敖犬苦笑,笑中卻有著甘之如飴的柔情。「我無法回答,她不夠溫柔、不夠可人,我也時常被她的執坳性子給氣咬牙切齒,但是那張倔強的小臉,就是莫名的抓住了我所有的心思,讓我再也無法對她淡然視之。我知道你們對她的觀感並不怎麼好,但是相信我,她有一顆善良無偽的心,光是這一點,便值得我傾心去愛了,所以我不後悔。」

  「你不後悔……」敖瑛悲澀地重複道,淚水潸然而'落。「那我呢?在你堅決的訴說無悔時,你又將我置於何地了?我算什麼呢?」

  「對你,我很抱歉。原先我也以為,我們終會相互扶持的度過此生,偏偏宜霈出現了,填補了我感情上的空虛,我……」

  "夠了、夠了!"敖瑛掩住耳朵,失聲泣喊。

  她一直都知道,師兄對她並無來自靈魂的悸動,只有日積月累的溫馨情誼,可她仍相信,她會是他最後的選擇。為什麼楊宜霈要出現?這個天之驕女已經擁有太多太多,為何連師兄的心都要奪走,打碎她多年來的夢想?

  她真的好不平呀!

  "如果……如果我說,我不介意與她共同擁有你呢?她仰起淚眸頭聲問道。

  "別傻了,瑛妹。我不值得。"

  "你就這麼一心一意的將她放在心上,視為惟一,全然不在乎傷透了我的心?師兄啊,你對我好不公平!"

  "我承認。"他低歎。

  感情之事,哪能以公不公平來處理呢?明知愧對師妹,他仍是想全心全意去愛宜霈。

  "那小嬋呢?你也不管所有師兄弟的反對了?師兄,你清醒一點好不好?她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好啊!連小婢這麼個純真可愛的女孩都能狠心毒打的人,根本不值得你付出情感,你不要被她給迷惑了!"這一刻,她只是毫無理性的想讓敖犬對楊宜霈反感,什麼也顧不得了。

  好一會兒,敖犬只是深深地看著她,不言亦不語。

  良久,他幽然道:"沒用的,瑛妹。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也許,他真的傷她很深吧!否則,向來柔婉似水、從不道人是非的瑛妹又怎會罔顧良知,刻意詆毀宜霈?

  聞言,敖瑛再也無法隱忍,悲切地痛哭失聲。

  她挽不回他,怎麼也挽不回……

  "不,我不放手,我不要把你讓給她,我不要"敖瑛突然激動地衝向他,緊緊地擁抱他,好似這樣便己牢牢抓住了他。

  "瑛妹……"他沉沉地歎息。「你何苦?」

  "不聽、不聽!我什麼都不要聽……"她固執地嚷著,將淚痕斑斑的小臉更加埋進他胸懷。

  淚眼淒迷中她其實也明白,這是最後一次了,往後不管是這令人眷戀的胸膛,還是他的人、他的心,全都屬於另一個女人

  思及此,她更是哀哀切切,哭得肝腸寸斷。

  敖犬沉默了。

  他什麼都沒做就這麼靜靜地任她發洩,等她流盡最後一滴淚,等她終於能想通,含笑祝福他。

  只是,他沒想到還沒等到這一刻的來臨,他卻先等到了宜霈的誤解!

  一陣細細的抽氣聲由後頭傳來,敖犬本能地回首望去,只見宜霈睜大著水眸,摀住嘴,震驚地看著親密相擁的他們。

  噢,該死!

  他暗咒了聲,直覺地推開敖瑛。"宜霈,你聽我說——」

  太遲了!宜霈根本沒心思聽他解釋什麼,一轉身上去敖犬想也沒想,旋即拋下敖瑛,毫不遲疑地追了上去。

  轉瞬間,只留下黯然心碎的敖瑛。

  她輸了,她終究還是敗在楊宜霈的手中,敗得淒摻。師兄的眼裡、心裡,除了楊宜霈,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跌坐地面,她低低地啜泣出聲——

  "師妹。"不曉得來了多久的嶽峰,在她面前蹲身,伶惜地輕喚了聲。

  "二師兄!"下意識尋找著安慰,她投進嶽峰懷中,哭出內心的悲傷。

  "我懂。"嶽峰輕拍她顫動的肩。

  心愛的人卻將目光放在另一個人身上,這樣的苦,他怎會不明白呢?強顏歡笑的他,已嘗了許多年了呀!

  他不明白,師妹是這麼地好,為何大師兄卻不知惜福?他可知,有多少人羨慕著他嗎?

  如果擁有師妹芳心的人是自己,那他……那他……

  唉,情之一字,是怎生地捉弄人啊!

  「宜霈!」敖犬一路追到後苑,宜霈卻全然不理會他心急的呼喚,一心想逃開那令她心痛的一幕。

  可惡、可惡!可惡的敖犬!她才剛決心要為他做個好女孩,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待她!

  最氣人的是,她甚至沒辦法指責他。

  她傷什麼心呢?人家早是公認的一對佳侶,要怎麼濃情蜜意都成,是她一廂情願,還以為他溫存的對待會有什麼特別的涵義。

  傻呀!楊宜霈,你真是個大俊瓜!

  瞧瞧敖瑛,人家是那麼的婉約多情,千依百順,而她呢?就只會惹他怒言相向,一點都不可愛,誰會喜歡呢?

  愈想愈傷心,從不輕易落下的淚珠,就這麼俏悄墜跌——

  "宜霈——"聲聲焦慮的呼喊飄進耳畔,她固執的不去傾聽,掩耳不斷地往前跑。

  為何要這般喚她?像是極度憂心、極度在乎。

  既然對她無意,就別來撩撥她,去陪他柔情似水的小師妹吧!她情願躲在角落哭泣,也絕不會去纏著他,就當……就當這才剛萌芽的幽柔情愫不曾發生過

  可是為什麼……心還是好疼……

  "楊宜霈!"敖犬忍不住吼了出來。這女人醋勁之大,真是超乎他的想像。

  但,敖犬畢竟是習武之人,要追不到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他也甭見人了。

  一路追到後苑,敖犬足下輕點,輕易地縱身一躍,落在她前方,宜霈一時收不住步伐迎面便朝他撞了上去。

  "撞疼沒有?我看看。"他輕摟住她,溫柔地勾起她猶掛清淚的嬌容。

  "你走開,不要碰我!"傷心欲絕的宜霈,小手猛推他,偏偏他不動如山,堅定地擁著她。

  "小醋罈!"他低低輕笑,食指拭去那顆晶瑩的珠淚。

  他是來看她笑話的嗎?笑她的情不自禁,笑她的自作多情?

  "你為什麼要這麼可惡……我好討厭你……。既然推不開他,拋開始對他又捶又打,使勁掙紮。

  老天!這女人真是潑辣。

  敖犬對自己苦笑,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制住她。"宜霈,你聽我說。"

  "我什麼都不聽,你滾——晤!"然而,未完的話,全數吞沒在烙下的灼灼烈吻中。

  既然她不聽,那他就用行動表示吧!

  將她收納於懷中,敖犬不容拒絕、不容抗爭地以其強勢作風,攫住了她嬌嫩的朱唇,熱烈卻又不失溫存地輾轉纏吻,指引著她啟唇回應,探人的舌勾動了靈魂深處的兩情繾綣。

  宜霈大受震撼,一時不敢相信他做了什麼。

  他在親她!而且,不若上回靖蜒點水般的柔吻,而是——很深入、很激情的那種吻法‥

  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用這種毫無保留的方法對她。

  天哪!

  她覺得一顆心都快麻了——

  這一刻,她什麼都無法思考,只能任由他狂切的熱吻席捲她,幽幽流洩無盡輕憐蜜愛。

  敖犬密密扣住她嬌軟如棉的嬌軀,一同在大樹底下席地而坐,在她耳畔低低輕語。"我不曾這麼對待過瑛妹。現在,你還要我再說什麼嗎?"

  宜霈睜開眼,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離開了她的唇。

  噢,天!她竟陶醉到這種程度。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承諾都沒給我,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耍著我玩?反正沒有我,你還是會娶你的心肝小師妹。」

  她知道她有點無理取鬧,明知敖犬不是輕浮的男子,這已無異於許諾真心,可她就是不安!

  在這個地方,她什麼都不是,如果連他都不能肯定她,要她如何自處?如何面對這段隱晦不明的情感?

  知曉她在鬧彆扭,敖犬縱容地親了親她額角,才道:"你說得沒錯,如果不是遇上了你,或許我最終真的會娶師妹。"

  宜霈聞言,立刻沉下俏臉,企圖推開他。

  敖犬不以為意,伸手又拉回了她,接續道:"無關男女情愛,而是一種責任。從很早以前,義父便暗示我,想將女兒的終身託付予我。不可否認,對幹師妹的芳心暗許,我其實是知情的,為了報答義父的撫育之恩,對於這義務我其實並沒有太強烈的反對情緒,雖然沒有驚濤駭浪的情感,但自小培養的溫馨情誼,確實也足夠我與她牽手走完今生了。

  "沒預料到的是,你會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挑起我沉潛的情感。我承認,有的時候,我真的很想捏死你,但是更多時候,卻是被你散發著傲然之美的容顏給擾得失神。沒錯,我是栽了,就栽在你這小魔女的手中,再無翻身之地——我這麼說,夠清楚了嗎?

  柔柔淡淡的甜蜜,在心湖幽幽漾開,宜霈滿心的怨懟,全在那一記深摯的凝眸中,化為虛無的泡沫,煙消雲散。

  "你……沒騙我?"問是這麼問,可小手早已自動自發地纏上他腰際。

  "你說呢?"他笑問。

  "可是——你幹嘛抱她?楊宜霈撅起小嘴,她說得很不是滋味。

  "你一定才剛來,沒聽到我們全部的談話內容,是吧?"

  "這與我何干?你少轉移話題。"想顧左右而言他?哼,門兒都沒有!

  "我剛才就是在告訴她,我的心被一個很不乖、很不可愛的小女人給偷去了,再也找不回來,所以只能辜負她了。你自己說,這與你有沒有關係呢?

  聞言,宜霈心頭甜孜孜地,但仍有些嘴硬。「所以你就讓她抱?」

  敖犬低低悶笑。"別這麼小心眼,你已經把我整個人都霸佔了,還連宣洩情緒的餘地都不留給她,會不會惡劣了點?"

  "我……我……那是……"可是她就是很不舒服嘛,有什麼辦法?

  「我明白。」他修長的食指輕點朱唇。「我們都要全心全意的對待彼此,好嗎?」

  "嗯。"再一次窩回他杯中,宜霈發覺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此了。

  生命如蜉蝣,富貴如雲煙,她只要把握住他,便等於抓住了永恆,苦亦無悔。其餘的切,都已顯得不再重要。

  武館裡人多嘴雜,敖犬與宜霈的事,很快地便傳開了。

  接踵而來的反彈,是意料中的事,處於這般不被諒解的情況下,敖犬並末刻意替自已辯解什麼,而以所有師弟妹們對他的愛戴程度,自是將矛頭全指向宜霈,認為是她用了什麼狐媚手段,去迷惑他們嶔崎磊落的大師兄,對她的排擠,自然更甚囂塵上。

  這些,宜霈不是不明白,除了揮之不去的難堪之外,她咬牙忍下了所有人的冷言攻計,期望有朝一日,他們能夠認同她。

  連她都訝異以她過往心高氣傲的性子,居然能夠吞忍。

  她告訴自己,一切都是為了敖犬。

  由於她的關係,他和所有師兄弟鬧得不愉快,她不想再帶給他困擾。為了她,他已背上背信棄義的罪名,而她能為他做的,卻是那麼的少,受這點委屈又算什麼呢?

  她站在遠遠的地方望著他,捕捉他每一分風采,看著他嚴格卻也極具耐心的指導著師弟拳法脈絡,並不打算出聲喚他。

  她,一直都融不進他的圈子……

  有時她會覺得,他選擇她是一種錯誤,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他與敖瑛才是最相配的一對璧人,如果今天,他要的人是敖瑛,現下,他便不會有這麼多的困擾了吧?

  可是每當她這麼想時,心便擰得好疼、好難受,她無法想像要她放手,讓他屬於別的女人的景況……

  感受到她強烈的凝注目光,敖犬往她的方向看了過去。

  一見是她,他勾起唇角,快步朝她走來。"來多久了?怎麼不叫我?」

  她搖了下頭。"不想打擾你。"

  "愈來愈善解人意了哦!"敖犬微笑,輕點了下她小巧的俏鼻。

  陽光折射下,映照著他額際沁出的汗珠,更為眩惑地散發著純男性的自信及陽剛氣息,宜霈極自然地執起手絹為他拭汗。

  拭著、拭著,不由得看癡了。

  他生得真的好俊!難怪敖瑛對他死心塌地,也難怪她……情不自禁。

  "小花癡,你沒看過男人啊!"他微傾身子,在她耳畔笑譫道。

  "呀!"楊宜霈嬌羞地低呼,下意識地偏開頭,這才留意到由各處投射而來的目光。

  見狀,她神色僵硬了下。

  每每看到他們在一起,沒有一個人給過好臉色,此刻依然。

  顯然地,敖犬也留意到了。

  "別介意。"他心憐地摟了摟她。

  她抿抿唇,牽強的扯開一抹笑。"我才不在乎呢!"

  看她強顏歡笑的模樣,敖犬好心疼。

  這一刻,他還真情願她是以往那個驕蠻難纏的小郡主,至少那樣的她,不會纖細得容易受傷。

  她真的變了好多。這些為他所做的改變,他全都看在眼裡,點滴纏綿於心。

  幾名同門兄弟見著了他們的濃情蜜意,再看看遠處心碎神傷的敖瑛,不平的怒火油然而生。

  "大師兄,你怎麼可以這樣!"沉不住的八師弟跑向他們,不悅地質問道。

  「我如何?」

  "你讓人很生氣!"他氣呼呼地一口氣吼了出來。"你變心不愛小師妹就己經很過分了,怎麼可以還當著小師妹的面?而且還是為了她這個心腸歹毒,差點害死小嬋的兇手!"

  宜霈跌退了一步。對這言之咄咄的指控,她啞了聲,無言以對。

  敖犬手一張,將她帶進懷中,護衛姿態昭然若揭。

  "我不想解釋什麼,這是我與宜霈以及師妹的事,你們不會明白的。"

  "我們當然不明白!小師妹這麼好,你卻捨她而就這名毒蠍女……我曉得了,一定是她橫刀奪愛,對不對?此言一出,數名靠攏過來的師兄弟,全將目光瞪向宜霈,眼神充滿了鄙夷與指控。

  「說!你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蠱惑大師兄?搞得大師兄移情別戀,連小師妹都不管了?楊宜霈,你怎麼那麼壞!看別人痛苦,你很開心嗎?」

  一連串的指控宛如利刃,刀刀刺人宜霈心坎。

  「我……我不是……"他們全都誤會了,她並沒有刻意要害誰痛苦,她只是愛敖犬,單純的愛他而已呀!為什麼他們都不明白?

  "宜霈……"敖犬憐惜地撫上她微微蒼白的臉蛋,不捨地將她按人胸壑,收緊了雙臂。

  "大師兄——"她分明是在裝模做樣,大師兄好糊塗,居然這麼疼她!

  "全都住口!不許再多說。"

  "為什麼?她明明就——"

  「如果你們還認我這個大師兄,就別再多言,只須記住一句話:為難宜霈,就是與我過不去。"

  言下之意夠清楚了他與宜霈同進退!

  沒想到大師兄中的毒這麼深!他完全被這心機深沉的女人給迷住了。

  見他這般強勢的護衛著宜霈,敖瑛再也抑不住深濃的悲屈,"在失聲噢泣前,迅速掩面奔離。

  幾名師兄弟見狀,又是一陣氣忿難平。

  "大師兄,你快去追小師妹呀!"

  敖犬與宜霈對望一眼,神情皆有著無奈。

  然而,其他人卻誤解了這一記凝眸的涵義,他們迅速將宜霈拉離敖犬的懷抱,嫌惡地將她推開。"你不要纏著我大師兄!"

  宜霈沒防備,踉蹌地退了步,跌落地面。

  "宜霈!"敖犬快步上前。「有沒有怎樣?」

  "我沒事。"她落寞地輕搖了下頭。

  所有的人都快嘔死了!

  一時惱不過首先發出不平聲浪的八師弟衝口而出。「大師兄!你為什麼拿她當寶似地哄著?難不成你之所以拋棄小師妹,是看上了這女人的榮華富貴,想靠著她平步青雲?」

  此言一出,在場的每一雙眼全瞪向他。

  他們氣歸氣,可大師兄還是他們最擁護的人,是眾望所歸之處,容不得別人侮蔑的。

  而且,這意氣用事的話才一說完,八師弟也後悔了。"大師兄……"

  反倒是敖犬,他神色出乎意料的平靜。

  "什麼都別說了。一同相處了這麼久,如果你們對我只有這麼膚淺的認知,那我也無話可說了。"

  回首看向宜霈,見她正掩著嘴,似在強忍什麼。

  "宜霈——"他低喚了聲。

  宜霈什麼也沒說,一轉身,步伐不穩地含淚奔離。

  敖犬並沒有追上去,只是用深沉的眸光,目送她遠去的身影。

  她為什麼走?為什麼沒勇氣聽那些話?

  莫非,她心中也有著同樣的質疑?認為他對她的情,別有用心?

  若真走到這個地步,他,又將如何自處?

  他們之間,橫亙著太多的問題,每一項都不容他們逃避,僅憑著兩顆相愛的心,該如何排除萬難,牽手相依?若她沒有與他一般堅決的信念,他們是否會有未來可言,他連想都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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