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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三梳 (鬼王)
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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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改+完] 三梳 (鬼王)

@娛樂八卦每日談

今天給大家爆三個猛料:

1.某美妝博主,十二萬粉絲,平時特高冷。
   她的另一個狂熱追星小號掉馬甲了,性格反差驚人。

2.國民男神邱XX,就是36歲還沒女友的那位,
   悄悄關注了該美妝博主,據說是為了看她的手。

3.上面兩位要結婚了。


1秒鐘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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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髮齊眉,
三梳兒孫滿地。

[ 本帖最後由 紫夢 於 2019-1-17 16:3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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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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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吳映潔有一雙好看的手。

  和她的名字一樣,小巧,細長,肌膚白潤。

  哪怕攤平十指,關節也不像一般人那樣暗沉下去,反倒透著小片的粉。

  她不愛美甲,指甲蓋就是天然的樣子,但也跟塗了護甲油似的,瑩如珠石。

  太陽下面一曬,通透度堪比玉種。

  此刻,這雙手正在有條不紊地分工合作。

  一隻穩穩端著彩妝盤,另一隻緊握毛刷,在別人的腮幫子來回掃。

  手的主人背對妝鏡站著,纖瘦的身體正隨著手勢小幅度抖動。

  在她身邊,有個面朝鏡子,臉蛋明艷的姑娘。

  她上身微微前傾,確保自己的五官避開陰暗,全部停在鏡燈的打光範圍裡。

  在光線差的地方上妝,一不小心就會浮誇。

  這樣也是在配合化妝師的工作。

  漂亮的女孩瞄瞄吳映潔的手,繼而垂眼瞥瞥自個兒的,不禁問:「吳姐,你這手真是賞心悅目啊,平時都用甚麼護手霜?」

  「嗯?」吳映潔刷完女孩的左半邊臉頰,才擱下妝盤,低眉順目地看了自己那五根空虛的手指頭,「百雀羚啊,秋冬用,夏天就油膩了。」

  她回話的時候順道打量了下女孩的手。

  很小,手指頭有點胖。可愛的樣子倒是很符合她的年紀。

  「就這個?」

  「對啊,擦手上的東西,沒必要那麼高檔。」

  女孩撇嘴,「手膜也不用?」

  「不用。」吳映潔去夠桌邊的陰影盤。

  「真是暴殄天物。」少女白她一眼,呼出一口氣:「唉......我要是有你這樣的手,肯定狂做美甲,一個星期都不帶重樣的,每天睡覺前用萊珀妮海藍之謎精心塗抹,發微博的每張自拍都要帶上手才高興!」她來回晃動自己的手,一副斷了手腕的脫力模樣,「我的手都醜死了,真想把它們砍掉重長!」

  「一點也不醜啊。」吳映潔答著,頭也沒回,便精確地從刷包裡抽出一根細小的毛刷,取淺棕粉,在女孩眼窩和山根的交界處細細塗抹,「只能說,上帝把大部分時間和心思都花在捏你的五官身材上了,手就沒那麼重視。你看你鼻子,長得特別秀挺,基本都不用我花精力去打陰影。」

  「嘻嘻,你可真會說話。」女孩注視著鏡子裡的自己,露出比山花還爛漫的笑容。

  女孩的名字叫陳斯亞,是個剛出道的小女星。

  托一則央視公益廣告的福,這段時間她聲名鵲起。

  廣告裡,她扮演一名自願前往山區支教的女大學生,素面朝天,眉眼若畫。

  山路迢迢,有時下課後送學生回家,免不了要跋山涉水,披星戴月。

  回來路上,下起了瀝瀝小雨,腳底下濕滑,年輕的女教師不小心跌了個跟頭,濺得滿身泥濘,狼狽得不行。

  她疼得眼眶微紅,但還是頑強地扶著腿爬起來,站定後,她回望半山腰,那裡有閃動著橘色光暈的小屋,是學生的家。

  女孩不禁輕揚唇角,抬手抹去淚珠,泥巴粘上臉頰,也渾然不覺。

  也就是這個鏡頭特寫,被刻意放大的青稚面孔,如同滴上晨露的白山茶,美得叫人怦然心動,因而折服了許多觀眾。

  其實生活中的陳斯亞本人才滿二十歲,還未從北影畢業。

  這個廣告讓她一夜成名,人氣劇增,接下來的產品代言、影視邀約紛沓而來,算是替自己的星途炸開了一炮響亮而精彩的開門紅。

  陳斯亞的年紀雖然不大,卻有個在娛樂圈裡摸爬打滾數十載的王牌經紀人,宋老師。

  他挑劇本和代言的眼光非常精準和毒辣。整整花去一個月的時間,宋老師才為陳斯亞篩選出一個最適合她的古裝角色——少年時期的太平公主。

  這部大型古裝劇的名字叫《太平》。

  兩個字,簡單粗暴。

  一看就知道劇情是在講述太平公主的一生。

  陳斯亞接下來的試鏡非常成功。

  少女身穿日常便裝,沒有拂地香衫,翩飛衣袂的加持,卻也表現得古典優雅,將主人翁的那份風姿發擇到極致,彷彿真是一位從古穿今的皇室貴女。而且她樣貌清麗自然,台詞功底又相當扎實。

  導演當即定案,少女太平非她莫屬。

  吳映潔就是《太平》劇組的梳化師,她跟組磨練過幾年,外加天賦不賴,化妝技術也能稱得上爐火純青。

  不過,她還不是劇組的首席。

  有位更厲害的梳化師還壓她頭上,是她的師父。

  男女主人公的妝容和髮型,一般就由這位師父全權負責。吳映潔目前只能算他的一助手。

  師父這半個月去國外進修,就剩吳映潔和幾個打下手的新人,大部分的活兒落在了資歷最長的吳映潔頭上。

  比如這兩天,她就要給第一批進劇組的年輕演員化妝,陳斯亞就是當中年紀最小那個。

  吳映潔往她額心打高光的時候,一個劇務小跑到化妝間門口,往裡面探頭探腦問:「年輕太平化好了嗎?過會男主角要來了!攝影說今天就拍他倆的定妝,趕快點!」

  吳映潔撒開手應道:「馬上就好,我再給她盤個雙環垂髻就結束了,用不了幾分鐘。過會我送她到更衣間,你抓緊讓服裝師過去。」

  「好,我能喝口水嗎?」劇務掃了眼地面。

  那裡擺著一整箱礦泉水,只被人取走兩三瓶。

  吳映潔剛要答當然可以,陳斯亞已經俏皮地搶過話頭:「誰的口水?」

  吳映潔忍俊不禁。

  劇務面露苦色,「陳小姐欸,你可別打趣我了。」

  「哈哈。」年輕的女孩聞言,粲然一笑。

  大概是有人提到喝水,陳斯亞也跟著發覺自己渴了。

  她端起旁邊的水杯,就著吸管,輕輕抿上一口,忽然想起甚麼似的,瞪大杏仁眼:「你剛才說男主人公,誰啊?」

  她唇心一點口紅遺落在吸管上,像完整的櫻花不小心被碰掉一瓣。從事化妝職業的人都有些強迫症,吳映潔忙揪起唇刷替她補勻。

  「你們還不知道啊?」劇務蹲那擰瓶蓋。

  由於一直不確定對方態度,男主薛紹的扮演者,始終對外界保密。導演也神秘兮兮的,沒對劇組裡任何人說,他人問起來,就擺出一副故弄玄虛的態度,笑瞇瞇的:到時你們就知道了。

  「對啊,小哥哥,你還不快說!」陳斯亞嬌嗔,語氣宛若濃稠的蜂蜜,滴在人耳膜上。

  同是女人的吳映潔都聽得頭皮發麻。

  身為男性的劇務自然更加擋不住,他不再賣關子:「當然是邱勝翊啊!」

  耳朵捉到這個名字,吳映潔愣住,手上動作也不由停息。她胸口一窒,心跳彷佛被隱形的手撈走一拍,隨即小鹿亂撞,轟鳴若雷。

  「啊......居然是他啊......」陳斯亞擰彎兩條秀氣的眉毛。

  沒想到對方竟是這樣的老戲骨,年輕的新人陡感壓力山大:「之前不是傳他不演的嗎?」

  「媒體的話能信?群眾的呼聲才是收視率的保證。就算邱大帥哥之前真不打算演,最後能抵得住我們佟導那三寸不爛之舌嗎?」劇務朝門口去,「我先走,邱老師頂多半個小時就到,鬼鬼你準備準備,琢磨下甚麼風格適合他的薛紹。」

  「嗯。」吳映潔強穩住心緒,捋下陳斯亞的髮繩。

  女孩的一頭長髮立刻淌得滿手都是,烏亮柔軟,像恣意傾灑的墨流。

  劇務說的沒錯,粉絲支持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劇組選角的最終結果。

  全權負責古裝大劇《太平》的劇作中心,隸屬當今天朝最大的影視集團華啟傳媒名下,所以,不論是主角,還是配角,飾演者的人氣自然不能差。

  當然,也不會差。

  從總導演在微博宣布要拍劇選角開始,就有幾萬的迷妹癡漢粉絲在評論裡瘋狂推崇自己喜愛的明星。順便造勢刷話題,非常熱鬧。

  其中呼聲最高的男星,就是邱勝翊。

  等候男主人翁的空暇裡,吳映潔交代助手幾句,就去了趟廁所。

  她們化妝師經常需要憋尿,尤其遇上那種特需要耗費心神和時間的妝髮,常常三四個小時都釘在原地。偶爾會有演員化完後才大呼小叫不滿意,只好卸掉重來。

  遇上這種明星,真心叫苦不堪言。

  拍戲本身就是個趕時間的事兒,分秒必爭,中途哪能讓你隨便離場。

  所以在日常工作中,吳映潔只能盡量減少喝水的頻率,找准演員交替的空隙去解決內急。

  從女廁出來,吳映潔捶打著肩膀,走向洗水台。水龍頭是感應的,她隨便揮了下手,就接到一抔清涼。接著擠洗手液,她壓出來不少,上妝的關係,難免會有些顏色蹭在手指和掌心。拍攝時間長,要避免演員臉上過早花妝,所以用來上鏡的彩妝總是很拿皮膚,卸起來必定不會輕鬆。

  吳映潔垂著眼,仔細搓揉著手上每一處污垢。沒一會,兩隻手便粘滿泡沫,浮沫的顏色不是乾淨的白,泛著灰。眼見髒斑去得差不多了,她又用原先的方式揮揮手。

  水龍頭卻沒有降下水來。再晃,挨近了,離遠了,都不行。

  真是奇了。吳映潔轉戰另一個水池。

  她和水龍頭做著鬥爭,沒留意到,左邊的男士衛生間門口,有個頎長的身影,正往這邊徐步走來。

  一隻手不行,吳映潔換兩隻手,放在水龍頭下方,專注地來回扇動。

  她覺得自己像是患上了嚴重的帕金森。

  難道是泡沫太多的關係,紅外線會感應不到?

  這時,一隻股掌分明的手,從她手面上方一帶而過。

  懸空過去的,速度又很快,好似途經一縷清風。

  小型瀑布緊跟其後,澆了吳映潔滿手。

  「沖吧。」男人的聲音滲透進耳朵,朗月泉水一般,說完他就走到她身邊的水池。

  吳映潔忙點頭道謝,匆匆沖刷著自己的兩隻手。髒兮兮的泡沫墜入水流的漩渦,無處可再尋蹤。她甩掉手上的水珠,側目去看這位化解尷尬的好心人士。

  男人已經洗完手,正往掛壁抽紙盒那走,只給吳映潔一個偏六十度的側容。

  血液驟停,又馬上奔流到心臟和大腦,吳映潔怔在原處,盯著他。

  她根本挪不開眼,也只能盯著他。

  男人身後是外面的天空,以及庭院。

  他逆光行走,輪廓模糊,恍若一匹趟著湖水的駿馬。

  吳映潔耳畔炸開無數聲響。

  彷彿是,一霎間,滿庭的草木,都開出了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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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原來男神也會上廁所。

  這是吳映潔腦子裡閃出的第一念頭。

  邱勝翊真人真的好帥!!!

  這是第二個念頭,所有的血管和毛孔都在無聲尖叫著。

  吳映潔很努力地冷靜下來,為下一步動作做打算——是這會就和男神打個招呼,做自我介紹?還是等回頭去化妝間了再認親?

  現在不講的話,等會他去後面看到她,會不會心想:這女的,剛剛在廁所遇到,還裝不認識的樣子?嘖,真沒禮貌。

  所以還是喊他一下吧。

  那麼,該怎麼稱呼他?邱先生?邱老師?

  好累。

  吳映潔的心裡百轉千回。

  也就這個思考的間隙,她想都沒想過,對方會先向她遞出橄欖枝。

  邱勝翊在紙巾盒前慢條斯理擦手,餘光見後面這姑娘動都不動,一直怯怯站那,有些奇怪。他扔掉自己手裡的,又抽出一張新的,回頭給她,問她:「怎麼,怕我?」

  吳映潔臉轟得一燙,「不,沒有,我就想等你先用好。」

  畢竟邱勝翊人高馬大,她幹嘛非得擠到那個小紙盒前面去呢。

  「還是我擋著你了?」邱勝翊像有讀心術一般,讓開一段地方。

  吳映潔趕緊解釋:「沒,我也不是非要用紙巾,旁邊還有烘手機。」

  說完話她就三步並作兩步跑到烘乾機前邊。站定後,才發現自己都忘了去接邱勝翊手裡的紙巾。

  邱勝翊倒沒在意這個,只是收回手,笑:「那你一直杵那幹嘛?」

  真是羞愧啊......

  吳映潔一時半會想不出別的答案,心一橫,清了下喉嚨:「邱先生,其實我也在這個劇組工作,是你的粉絲,我站後面就是想等你弄好後,和你要個簽名。」

  邱勝翊了然,「哦......筆呢,我給你簽。」

  「沒......筆。」吳映潔這才意識到自己毫無準備。

  「我身上也沒。」邱勝翊看她,「怎麼辦?」

  怎麼辦?吳映潔停頓片刻,靈光乍現,一隻手摸到衣兜裡。

  萬幸,那東西帶在了身上。

  吳映潔順勢解圍:「不過我帶了眉筆,用那個簽,可以嗎?」

  「眉筆?」他思忖兩秒,揚眉:「畫眉毛那個?」

  「嗯。」

  「可以。」

  吳映潔鬆一口氣,取出那根資生堂六角眉筆,遞給邱勝翊。

  「簽哪?」男人看了眼手裡這個小鉛筆頭一樣的東西,擰開筆套。

  「手機後面可以嗎?我套的白色磨砂殻。」她的反應能力跳躍到生平巔峰,所有的問題在一刻間迎刃而解。

  邱勝翊接過吳映潔的手機,翻過去。

  還真是純白的磨砂殻,後背甚麼東西都沒有。

  他手指修長,手掌寬厚,捏著這根小小的眉筆肯定有些違和不適應,但還是龍飛鳳舞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吳映潔接回手機。

  邱勝翊。三個字,白底黑跡,特有誠意,和她以前在網上看過的簽名一模一樣。

  行雲流水,收放自如。字如其人,其演技。

  她不敢把手機放回兜裡,生怕布料會蹭掉簽名,順便思考著回去後要不要用甚麼透明的塗料蓋一層,防止掉色。

  畢竟從今往後,這個手機殻就不再是手機殻了,是傳家寶。

  「你字真好看。」吳映潔由衷地誇讚。她現在好開心,身體裡的每一根神經,都氤氳著滿足和溫馨。

  「簽多了都會好看的。」男人把筆套套回去,還給吳映潔。

  她邊拿回來邊說:「沒想到會在這碰到你,只能將就用這個簽了,真不好意思。」

  「沒甚麼不好意思的。」男人反倒替她說起話來,「能想到這個方法很......」

  手機響了,他話沒講完就被打斷了。

  但吳映潔大概能猜到,他應該是要誇些甚麼。

  「好,嗯,耽誤了點時間,沒,不用接,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上個廁所還要人接,你乾脆來給我端尿吧。嗯,我自己去。」

  男神隨意講著電話,她也豎起耳朵仔細凝聽。

  真沒想到,邱勝翊不光親民,還這麼有幽默感。

  吳映潔的嘴角不斷在上升,快樂像是飛鳥一樣,撲騰著翅膀,拼命要擠出胸腔。

  直到對方掛斷,吳映潔才匆忙正色。

  邱勝翊垂眼看跟前這姑娘,問:「你是劇組的,對吧?」

  「對。」吳映潔立刻擺出馬首是瞻的架勢。

  「知道化妝室在哪嗎?」

  「知道。」吳映潔恐怕是方圓幾百里最熟悉那的人了,她覺得是時候、也有必要向男神介紹下自己了:

  「邱先生,我就是你的化妝師。」


  十分鐘後,邱勝翊坐在妝鏡前,三四個人圍著他。

  戴髮套的戴髮套,提假髮的提假髮,還有替吳映潔打下手的。都是女孩子,邱勝翊的人氣又擺那,她們全部都興奮死了,打了雞血似的,嘰嘰喳喳個不停。

  吳映潔是主力,她端著一個調色板,在調遮瑕,主要目的是為了蓋黑眼圈。

  邱勝翊注意著吳映潔手上的動作。

  女人的手很美,而且全部動靜都在手上。所以,每個由她化過妝的明星,基本都會有意無意關注一下。

  大神也不能免俗。

  邱勝翊拍戲很少化妝,是圈裡出了名的素顏男神。

  他五官深刻,即使不帶妝也有張上鏡臉。

  還是很英俊好看的上鏡臉。

  於是乎吳映潔也沒給他擦粉底,做了基本保濕後,直接掃散粉定妝。

  僅僅一步就搞定底妝。

  吳映潔能感覺到邱勝翊在看她,她一直在心裡深呼吸,提醒自己。

  要淡定,要專業。不能手抖,千萬不能丟人。

  與此同時,邱勝翊的視線來到她胸口的工作牌上。

  「十載居間學,瓢泉映潔清。」

  吳映潔有些訝異。

  再無下文。

  吳映潔暗自得意,她們的偶像,果真和網上扒出來的一樣,是個台詞方面挑不出差錯的男星。無論是語氣,還是讀音。

  外加他本身的音色就特別好,高而不嘶,低而不濁,快而不亂,慢而不散。

  所以,邱勝翊飾演的角色極少需要後期找CV去配,大多都是自己配音,或者現場收音。

  據說他有時還會因為劇本裡的病句,用詞不當之類的,向編劇導演提意見。

  吳映潔抬高刷子,在他眼下比了下色。

  嗯,差不多了。

  她說:「不給你上粉,我就遮個瑕,到時拍照的話,光一打會更好些,行嗎?」

  「嗯。」邱勝翊平視正前方,神情漠然。

  吳映潔在他眼下簡略畫了個三角,又沿著淚溝多畫一道,接著噴濕海綿,一點點地按壓下去,抹開抹勻那些遮瑕膏。

  她的手捏著海綿,摩擦在相當近距離的地方。

  邱勝翊又忍不住去打量這姑娘的手。

  白嫩得幾乎晃眼,每片指甲都修剪得當,沒甚麼長度,可能就超出指尖一丁點兒,端頭被打磨得極其光滑,沒有一絲一毫的稜角感。

  很溫潤,也很溫柔。

  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這話大概不假。

  「平常不留指甲?」大概是無聊,邱勝翊又和她聊起天來。

  「啊?」她瞄了眼自己手指,「對啊,工作需要。」

  邱勝翊質疑:「我也見過一些化妝師留指甲。」

  「是嗎?」吳映潔替他暈好遮瑕,抬手張開五指看了看,幾片指甲確實低調得很,「這個......看個人吧,因為有時候上妝需要用到手指。我技術不精,很怕指甲留長了,不當心會挫到臉,弄得對方很不舒服。」

  邱勝翊挑眉,「技術不精?」

  吳映潔微窘,這個回答好像有點坑劇組,她飛快地替自己圓話:「也不是,就謙虛,算謙虛吧......」

  「哦,我明白。」邱勝翊很好心地給她台階下。

  吳映潔回歸正題:「邱先生,你唇色深,也蓋一下吧。過會上個別的顏色的唇膏,氣色會好一些。」

  長期熬夜拍戲的原因,男人臉色有些蒼白,尤其是他面無表情的時候,會顯得更加肅穆冷清,像石膏精刻的天神像一樣。

  塑像忽然笑了,「我遇到的化妝師裡,你話最多。」

  「……」

  「化妝還帶解說。」

  「……」吳映潔略有些汗顏,其實她對別的明星都不這樣的,不說胸有成竹,也絕不會這樣唯唯諾諾思前顧後。

  「你就按自己的打算來,不用問我。」

  「好。」

  話落,吳映潔立即刮了一點粉底狀的遮瑕在指尖,點到邱勝翊嘴唇上。

  就是習慣性動作,碰上去之後她才反應過來!

  這好像是男神的嘴唇......

  觸感太溫柔,以至於想讓人馬上縮回手。

  日常工作中,吳映潔經常會用到手指。在她們職業化妝師看來,這只是很尋常也很好用的「上妝工具」。

  但今天放在邱勝翊身上,好像有些不一樣。

  吳映潔也說不上來有甚麼不一樣。

  有些冒犯,也有點害羞。

  有一點......像在用手指和他接吻......

  但上去都上去了,硬著頭皮也要把遮瑕拍勻。

  於是,食指指腹就這麼一點點地,輕輕地拍打,從唇心抹到嘴角......

  中途,吳映潔好像瞥見邱勝翊略微皺起了眉。

  她定睛確認了下,還真是。

  難道男神有潔癖,反感別人用手碰他?她觸電般鬆開手,解釋道:「邱先生,我手挺乾淨的,別擔心......」

  剛剛你也看到我有好好洗手的,她在心裡這樣補充。

  「沒事。」邱勝翊那種不自在的臉色即刻消散,像沒發生過一樣,他很快又說:「不關你的事,你繼續。」

  「哦,好。」大石頭落地。

  但吳映潔也不敢再用手指給他上唇膏了,老老實實換上唇刷。

  沒過多久,邱勝翊的助理進來了。

  「好了嗎?我們的天然帥也要耗這麼久啊?」

  「差不多了。」吳映潔在思考要不要打陰影,邱勝翊本人比在電視上看到的要瘦,臉頰如刀刻。

  算了,還是不要了,不然其他粉絲看到定妝照又得心疼。

  她微微曲腿,放低上身,端詳了邱勝翊一會,斷言:「可以了。」

  助理聞言走近,見邱勝翊閉著眼,神色有些微妙地問:「他睡著了?」

  「不知道。」不是很確定,但怕吵到男神,吳映潔還是用氣息回答說:「可能在閉目養神。」

  男人垂下的睫羽長得逆天,像兩片小刷子一樣。

  「沒睡,走吧。」邱勝翊霍然睜開眼,從椅子上站起來。

  也沒道別,抬腿就走。

  吳映潔望著他青絲飄飄的背影,滿身的不真實感。

  像是做了一場夢。


  去影棚的路上,廖助理跟在邱勝翊身後,陰陽怪氣地問:「你又犯病了?」

  「你才犯病了。」邱勝翊回頭,作勢要搗他一拳。

  廖助理趕緊避開,「那你閉著眼不敢看幹嘛呢?我一看你在那裝睡,心想,不好了,估計又變態了。」

  邱勝翊懶得搭理他。

  助理摸了摸下巴,「不過那化妝師的手是真好看,對吧?」

  邱勝翊沒回話,自顧自走,跟沒聽見一樣。

  「真硬了?」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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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邱勝翊和陳斯亞在影棚拍定妝照,劇組所有人都跑去圍觀了。

  男人為看陳斯亞,女人花癡邱勝翊。

  吳映潔混在她們造型組的一大幫小丫頭裡頭,默默掏出了手機。

  「太帥了好帥啊!我要死啦!」

  「你別擠我!」

  「你這張拍的好,過會微信上傳給我啊!」

  ……

  女孩們竊竊私語,那種要命的興奮勁兒根本蓋不住。

  直到佟導扯著大嗓門對著這邊呵斥了句:「拍就安安靜靜拍!吵甚麼吵!誰敢把定妝照提前流出去我就揍誰!」

  年輕的後輩們才噤若寒蟬。

  在白色幕布前凹造型的邱勝翊望向台下,大約覺得這一幕頗為好笑,不由勾起唇角。

  咔嚓。

  吳映潔剛好抓拍下這一張。

  她飛快地放低手機,斂目偷窺剛剛那一下的成果。

  不算多年輕的男人身穿綠色襴衫,形態修長,面頰明亮。他的眉眼深邃,鼻樑挺拔,不自覺的笑容有種年歲積澱的沉穩韻致,絕不會讓人聯想到關乎「隨便」、「輕佻」之流的任意字眼。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大概形容的就是這一刻。

  吳映潔想起十二年前,自己還在上初三,有一回晚自習回家後,媽媽在客廳看電視。

  她跑廚房倒了杯水,一邊咕咚咕咚往喉嚨裡灌,一邊裝作不在意地倚到沙發上,蹭電視。

  那會課業繁忙,只能擠著機會苦中作樂。

  她忘了當時和媽媽有過怎樣的交談,忘了那杯水是冷是暖,唯一清晰記得的,就是電視上正在播放一部古裝宮廷劇。

  螢幕上只有一個男人的背影。

  他正行走於朝堂間,可能是要去向君王上奏些甚麼,但他儀態悠然,毫無緊迫感,彷彿採菊東下,自在桃源。

  鏡頭繞了大半個圈,慢慢轉回這位青年臣子的正臉。

  吳映潔在一瞬間目瞪口呆。

  她十五年生命所孕育的,關乎異性的全部向往,終於第一次擁有了一個清晰可見的形象。

  那就是邱勝翊。


  「造型組人呢!過來換髮型和衣服!準備拍薛紹下一組,斯亞你先上去。」

  導演焦急的催促打斷神思,吳映潔趕緊將這張偷拍的照片設置成新壁紙,提起化妝包就向背景幕後邊小跑過去。

  她從沒把邱勝翊的照片放在鎖屏界面過,寶貝嘛,應該藏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盒子裡,而不是人人可見的托架上。

  到場後,邱勝翊已經在後台坐定,他的助理擰了一瓶水遞給他。

  用來拍照的長袍被脫掉了,男人上身就剩一件白色短袖T。

  導演也在,他對組裡的小輩凶歸凶,但對邱勝翊卻一直笑呵呵的,諂媚得很。

  他從褲兜裡摸出一句黃鶴樓,抽了根送到邱勝翊面前:「邱老師,抽煙嗎?」

  邱勝翊抬高手裡的瓶子,婉拒:「不抽,喝點水就好。」

  「誒,好,不抽煙好。」佟導慈愛的樣子跟彌勒佛似的,「那我去前面了啊,你休息一下。」

  「好。」

  目送走導演,邱勝翊隨意仰頭,喝了一大口礦泉水,他喉結上下輕滾,男人味爆表。

  幾個圍著他整理衣冠的小姑娘立即紅了臉。

  吳映潔停在他們旁邊,熟練地從腰包裡捻出幾張吸油紙。

  邱勝翊不是純乾皮,外加長時間的強光照射,T區難免要出些油。

  吳映潔又忍不住想要提前講解,停頓幾秒,才保證自己住嘴,把吸油紙壓在了邱勝翊額心。

  那種微妙的氛圍又出現了。

  吳映潔也搞不清楚它是甚麼,反正每當她把手緊貼在邱勝翊皮膚上的時候,總會有一種奇怪的感受。

  可能來自她,也可能來自對方。

  難道是她拼命壓抑著那些對邱勝翊的喜愛和崇拜,導致她有了幾分做賊心虛?還是說,她現在能這樣堂而皇之地摸到他的臉,有很多因素其實來自於她的以權謀私?

  算了,別想了。

  只是工作,這只是工作。她心裡是清楚的。

  甩掉這些莫名的想法,吳映潔又換了張吸油紙,很流暢地從男人的鼻尖按壓到他眼下、臉心。緊接著,她發現邱勝翊有個很奇妙的表現,這是她幾年的劇組生涯都未曾經歷過的。

  很多演員,不管是男是女,在給他們化妝或者補妝的時候,他們通常都會昂著臉,巴不得自己的全部五官全都化妝師的掌控之下。

  而邱勝翊卻不一樣,他斂著長睫,下巴微收,不看她,也不看別處,眉心就那麼擰著,勉強且敷衍地適應著她的動作。

  在別人看來也許沒甚麼,但從業多年的吳映潔能明顯感覺到:他在回避她。

  雖然不知道是誰的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是在回避她。

  就和剛才在化妝間的時候一樣。

  她想,她終於搞清楚這種縈繞在他倆間的詭異氣氛是甚麼了。

  就是他的不自在,他的煩厭,他的規避。

  他想要遠離的情緒異常強烈,以至於她能馬上察覺到。

  「邱先生。」吳映潔收手,叫他名字。

  「嗯?」邱勝翊的雙眼隨著這個字的尾音一道揚起來。

  他是桃花眼,狹長、深邃,平視某個方向的時候,總是漆黑冷靜,看不出情緒;但這會望向高處,對著光,瞳孔裡登時水瀲瀲的,瞄誰一眼都能讓對方心砰砰直跳。

  吳映潔鎮壓著那些蠢蠢欲動的顏控因子,說:「您是不是不太適應我的化妝方式?」

  她問得極盡婉轉,聲調也柔和無波。

  旁邊的助理忽然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像在憋笑。

  邱勝翊有些無所適從,但這種狀態僅僅維持了一兩秒,他很快否認:「沒有。」

  他把水交回助理手中,從兜裡拿出手機:「你繼續。」

  「好。」吳映潔應著,手上的工作沒有停下,她壓出蜜粉補妝,一邊平靜陳述:「其實我也就負責你們今天的定妝照而已,過兩天我師父會回來,他才是真正給你們主演化妝的,他技術要比我好很多。」

  邱勝翊沒理她,一言不發看手機上的新聞。

  吳映潔鼻子有點發酸。第一次給自己最崇拜的男星化妝,沒犯一點錯,表現良好,莫名其妙就被反感了。

  講真,她有點受不了。可以說,她大學選擇了影視化裝這個專業,除去愛好,有七八成的緣由也是因為邱勝翊。

  她不是瘋狂追星粉,也沒那個工夫和花銷各種接機、送禮,藝人上通告前就成群結隊在場地門口拉起橫幅、豎粉絲牌。

  她只能安安靜靜地,用她的方式,離他近一點。指不定有朝一日能在劇組碰見他,能和他要個簽名,說上幾句話,她就心滿意足。

  亂七八糟的情緒翻湧著,說到底還是女孩子,很容易玻璃心。

  一邊的助理似乎嗅到了這姑娘身上那點委屈倔強勁兒,忙說:「妹子啊,別在意啊,他就是平常不怎麼化妝,一化妝就不適應。」

  「沒。」吳映潔深吸一口氣,試圖沖散那些灼熱的思慮:「我只是擔心邱先生不舒服。」

  邱勝翊把手機揣回褲兜裡,抬眼,「想那麼多幹甚麼?」

  一場無聲醞釀的小衝突過後,吳映潔沒想過邱勝翊還願意和她講話,她吃驚地看向他。

  「你的工作已經做到位了,別人的情緒對你來說很重要嗎?」邱勝翊問。

  他的嚴肅步步緊逼,吳映潔只能被迫啟齒:「我的工作......也要考慮別人的審美和感受。」

  「那也只是你的工作需要,不是工作態度。」

  「甚麼?」吳映潔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不管我今天是哈哈大笑,還是眉頭緊鎖,甚至是暴躁,你按計劃完成你的工作就可以了。只要我沒明說甚麼,你就不要想太多,把這種情緒的來源歸咎到自己身上。」邱勝翊靠向椅背,「剛剛在化妝室我就和你說過,不關你的事。」

  「我這個人,不喜歡隱藏太多東西,有意見會直接提,但絕對不會平白無故對一個人產生偏見,如果你非要一個對你工作的肯定的話,」邱勝翊從助理手上抽回那瓶他剛剛喝過的水,隔空遞給吳映潔:「獎勵你一瓶水,今天真是辛苦了。這樣你會高興點?」

  吳映潔愣在原地。

  而男人的手臂就那麼抬在那,細長的五指穩穩架住瓶身,像在耐心等著她的回應。

  吳映潔面色一凝,好吧,她是該接過去呢,還是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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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接,還是不接?這是個問題。

  邱勝翊抬著礦泉水瓶已經有接近一分鐘的時間。

  吳映潔站在那,沒動。粉撲被她緊緊攥在手心。

  接,不就代表自己需要這種形式主義獎賞來找回那些工作上的平衡心嗎?

  不接,好像又有點拂男神面子。

  那麼,邱勝翊是希望她接,還是希望她拒絕呢?

  拖太久了,不容許她再做思考,吳映潔圈住瓶口,將礦泉水捏回自己手裡。

  她失笑,客氣地回:「謝謝,邱先生,謝謝你對我工作的肯定。」

  過去四年裡,她不會在意任何人對她工作的評判,褒或貶,都沒關係。但今天,她迫切需要的,也只有來自偶像的認可罷了。

  她把這瓶水當作他的答謝好了,可能對方的本意是為了說教,希望她明白一些事。

  邱勝翊似乎沒預見到她的反應,他挑了挑眉,不置一詞。

  哈哈,哈哈,廖助不自在地乾笑兩聲,湊近自家主子轉移話題:「老邱,下面那套拍官服,和太平有合影。」

  老邱?這個稱呼讓吳映潔在心底莞爾。

  她回過頭,招呼組裡一個姑娘:「小林,把那個帕頭帽子拿過來。」

  (帕頭:古代男子服飾之一,後世俗稱烏紗帽)

  「垂的嗎?」叫小林的女孩在旁邊小桌子上四處翻找著。

  「嗯,給皇帝戴的才是立式的。」吳映潔順手接過那頂紗帽,按在邱勝翊頭頂,她小心翼翼地撥開他額頭的所有碎髮,把它們壓在帽緣裡,而後兩隻手繞到男人後腦勺,規矩又利落地整理好後面的垂帶。

  男人還是和原先一樣,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但不知為甚麼,她心情好了很多。

  她瞄了眼手邊那半瓶水,自在到想哼歌。


  定妝照拍得很順利,一個下午搞定。

  五點半劇組散場,六點左右,吳映潔就把化妝間收拾妥當了。

  她擦乾淨梳妝台,臀部微抬,順勢坐在了那上邊。

  屁股佔去一半的地方,還有一半擺著那瓶礦泉水。

  所有的鏡燈都亮著,清水明澈的液質在光線下閃爍熠熠。

  吳映潔掏出手機,對著那瓶水拍照。接著她打開Instagram,調了個偏古樸的濾鏡,保存。

  上傳到Instagram後,她順手分享到微博去了,內容就一個鏈接,沒配任何字。

  吳映潔是個美妝博主,隔三差五地會在微博上分享一些護膚彩妝產品的使用心得。一年多下來,也積攢了十二萬的粉絲。

  她沒申請黃V,微博內容也非常簡單,沒有自拍,沒有生活,沒有工作,沒有視頻。只有產品圖片,以及品牌名稱、好壞點評,寥寥幾句,言簡意賅。產品照片也是由她抓著,白牆當背景,拍攝出來的。

  所以,除了通過她的手能猜出她是個女人外,粉絲們無法得知其他任何信息。

  不過有網友就吃這一套,比起那些恨不得把三次元全部搬到網路上的博主,她們更愛這種看起來略顯高端專業的神秘人士。

  今天她破天荒地放了瓶水在上面,自然會激起一些好奇寶寶的留言——

  滿地香:女神把話說清楚啊!是想告訴我們這個牌子的礦泉水保濕鎮定效果很好嗎?

  買買買的fish:很明顯,她開始接依雲的廣告了。

  珍妮瑪莎:依雲本來就可以噴臉啊,我化妝的時候都會用依雲噴,上一層噴一層,妝面超清透的。

  擼啊嚕大大回復珍妮瑪莎:真的嗎?我要讓我男友給我買!

  錢大發:有的人是不是傻,依雲需要12萬粉的營銷博打廣告?

  ……

  吳映潔笑容滿面地翻看著評論,其實她就是在得瑟,但她並不想有人知道她得瑟甚麼。

  照片裡也就一瓶水,淺藍色瓶蓋,光滑的透明瓶身。除去它的價格在當今礦泉水界有些鶴立雞群外,其他都很普通。

  但吳映潔很清楚,她那些莫名而來的虛榮心,她久違的少女弱智病毒,全都裝在裡面。

  盛滿光,晃一晃,就要溢出來。

  喜歡到捨不得扔掉,捨不得喝一口。

  就跟那個已經被她掰下來的手機殻一樣,她小心謹慎地在後面塗滿一層護甲油,永遠不會再用。



  幾天後,《太平》電視劇的官博放出了幾位主要角色的定妝照。

  微博上再一次掀起軒然大波。

  邱勝翊的薛紹被轉得最多,二十多萬的轉發量,完全出乎劇組的預料。

  也不是小瞧了邱勝翊的人氣,只是這位男星已經出道十幾年,中間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演電影,對觀眾來說,新鮮度可謂寥寥。

  去年,團隊為了給他鞏固人氣,邱勝翊又回歸電視屏幕。

  前不久剛播出的抗日諜戰劇,愣是讓他爆紅了一把,吸引到大批的少女粉。也是她們,把#史上最帥薛紹#這個話題頂上了熱門第一,《太平》劇的相關熱度也持久不減。

  當晚,佟導就興高采烈地請大家吃燒烤,還在吹完一整瓶啤酒後,紅著臉大膽放話:「果然邱勝翊在手,收視率不愁啊哈哈!」

  發佈定妝照那天,吳映潔死守在官微管理員身邊,點擊發送的下一秒,她就立刻切到自己的追星號上,貢獻了三十多的轉發次數。

  遺憾的是,其他粉絲太猛了,她依然沒搶到沙發。

  她的大號極其高冷,很少回粉絲評論。但小號上卻是漫山遍野的「prprrrr舔屏」、「帥帥帥」、「啊啊我要死了」、「好萌」、「想睡啊啊」、「酥暈了」、「我的媽太好看了」......轉發的全是關於邱勝翊的視頻剪輯、GIF圖、照片,就和那些高喊邱勝翊「邱叔」的十幾歲小粉絲一個樣。

  閒著沒事的時候,她甚至還會去搜邱勝翊相關微博,偶爾看到黑粉言論,她也不撕逼,只在評論裡為自己偶像溫和平反,說完就走,有回復也不回頭。

  又過去一周,「路透社」放出了《太平》劇組開機當天的燒香動圖和短視頻。

  幾位主演站在最前排,後面是工作人員。

  邱勝翊穿著最不起眼的黑T恤黑長褲,雙目緊閉,手握高香,虔誠地轉向四面八方,拜拜天又拜拜地。

  粉絲們又被他這種對任何事都循規蹈矩的態度給萌了個半死。

  吳映潔和造型組的同事們站在第四排,每換一個方向,她都會半睜開一隻眼,不動聲色地瞄第一排的邱勝翊。

  她年少時並沒有甚麼暗戀經歷,那種在校園裡做轉體運動偷窺愛慕對象的情懷,全都獻給了現在。

  導演掀掉攝影機上的紅布,現場掌聲若雷。

  一大片動靜裡,吳映潔偏頭去看邱勝翊。

  他在日光裡兩眼微瞇,和大家一樣,也煞有介事地拍著手,一點耍大牌的敷衍感都沒有。

  吳映潔更加用力地鼓起掌來,愉悅就在手心,被她敲打得震天動地。




  《太平》劇組的第一幕戲是太平和薛紹的首次牽手。

  直接跳級到這個階段的原因很簡單,為了提前培養男女主演之間的默契和感覺。

  那時的太平已經十七歲,情竇初開,對表哥薛紹一見鍾情後,常求著母后為自己制造一些與他見面的機會。

  唐風開放,溺愛女兒的武則天自然也從來阻攔。

  在與薛紹的第三次私會裡,兩人漫步於太液池邊。牡丹搖曳,清波蕩漾。

  談笑風生時,太平偷偷摸摸從長袖中探出小手,去拉住了薛紹的一根指頭。

  而薛紹也很快回握過去,緊接著再和女孩十指相扣。

  ——就是這樣一個郎情妾意的可愛片段。

  導演的要求相當入微,陳斯亞需要展現出少女那種緊張小心又勇敢無懼的感覺,還有被男方回握後的竊喜神情;邱勝翊則需要在少女牽手時有一愣的反應,隨後無奈縱容一笑,篤定又自然地給太平回應,或者說,作為一個男人的回答。

  不是多難的一場戲,但需要較高水平的細節表現。

  「找好感覺了吧,可以開了嗎——」佟導把擴音器的麥抬到嘴邊,拉長聲音問。

  在他視野所及的地方,黃衣少女和緋衫男子並肩而立在花徑深處,宛若璧人一雙。

  陳斯亞眉眼彎彎,笑出標準的八顆貝齒,做了個「OK」的手勢。

  「開吧!」佟導倒回椅子,扇著劇本看監視器。

  兩位主人公瞬間進入劇情,身邊的工作人員更是不敢怠慢。

  打光師寸步不離跟在主演身邊,唯恐有一絲一毫的疏漏,影響畫面質量。

  吳映潔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鬆懈,她站在附近鏡頭拍不到的地帶,緊盯著陳斯亞和邱勝翊的面龐和髮型。

  整部劇的拍攝過程中,梳化師的雙眼必須是最活絡的。因為要時刻關注演員的鼻頭額角有沒有滲汗,髮髻有沒有凌亂,睫毛眼線有沒有暈開。

  等導演喊「卡」了才過去修補,那就是失職,要被罵一頓,甚至是扣工資。

  師父已經從國外學成歸來,主人公在劇組大本營的化妝任務,自然也重新落回他頭上。

  但吳映潔不會因此閒適下來,她被分配到拍攝現場,要時刻準備著給演員補妝、換妝,這個過程將更加艱苦。

  「停一下!」佟導猛地從折疊椅上挺直上身。

  所有人在一瞬間緊張起來,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導演,生怕自己出了甚麼岔子,要被找茬。

  導演走到兩位主演身邊,「斯亞,邱老師,不好意思哦!你們估計要重拍下這個對手戲了,補個特寫,剛剛神情、動作都很到位,是我考慮得不細緻。」

  他回身招呼一位中年長相的攝像師,張牙舞爪地比劃著:「寧老師,太平去拉薛紹的時候,你給個特寫到兩個人的手上,把那種春心萌動的feel拍出來。就是這種小細節才能打動觀眾引起共鳴!光看兩個人的背啊臉啊的怪沒意思的!」

  「知道了。」姓寧的攝影師頷首。

  陳斯亞卻皺起眉毛,有些欲言又止。

  佟導留意到她的神色,慈父一般笑瞇瞇問:「斯亞,怎麼啦?」

  陳斯亞瞥了眼邱勝翊,確認對方沒在看自己,這才扯高粉色的披帛,輕飄飄打了佟導後背兩下,示意他到旁邊說。

  佟導抬抬手,「大家休息會。」

  抓緊時間。吳映潔一個箭步衝過去,近距離檢查邱勝翊的臉,看看需不需要補妝。

  還好,男人本身就沒上甚麼妝,他是偏中性膚質,不過於乾,也沒那麼快出油。一場戲下來,輕薄的細粉還牢牢抓在皮膚上。

  吳映潔舒一口氣,替邱勝翊撥正頭冠,又整理了下圓領。

  她個子不高,而邱勝翊有186。察覺到她在費勁兒踮腳後,男人體貼地俯身,挨近,讓她平常站著也能輕鬆夠到。

  像是要親吻一般,他的五官,忽然出現在離她很近的地方,面對面,近在咫尺間。

  「謝謝。」吳映潔的頰邊浮起燥熱。

  「配合工作。」邱勝翊漫不經心答著。等她弄完,他才直起身體。

  站在一旁遞水的廖助理憋不住打趣:「哎喲,你們這樣很像小兩口啊。」

  他通常很少調侃邱勝翊和劇組其他人,但吳映潔這妹子不一樣,她人長得也不賴,手又好看得不行。

  平日裡,他是離邱勝翊最近的人,知道他有那麼個......較為特別的愛好,所以也會不由自主地對這個化妝師格外關注起來。

  吳映潔的臉頓時像打多了腮紅。

  她剛要駁回去一句「不要亂講啊」來顯示自己別無私欲我心昭昭,卻突然被佟導接連兩聲叫喚打斷:「鬼鬼!鬼鬼啊——」

  吳映潔循聲望過去。

  陳斯亞站在導演身邊,沖她活躍地揮舞手臂。

  「傻站那幹嘛!過來啊。」導演拍了下旁邊的石柱子。

  吳映潔怕他發火,一秒都不敢耽誤地小跑到那,喘著氣問:「佟導,甚麼事?」

  佟導睨了陳斯亞一眼,慢吞吞說:「斯亞說她手醜,過會那個特寫,她想用你的手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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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用我的手?」吳映潔有點懵。

  「對啊對啊!」陳斯亞飛快拉高她兩隻手,在半空晃啊晃,「吳姐姐,你就幫幫我吧!我的手好難看的,就一個特寫,一分鐘都不用。」

  她纖瘦的腰肢也跟著擺動,鼓足了勁撒嬌:「吳姐你最好了,我真怕到時候電視一播出,觀眾看到我的手,都說我小胖手,邱老師手那麼好看,對比一下,他們肯定更要取笑我,你就幫幫我吧。」

  吳映潔抽抽嘴角,擠出乾巴巴的笑容:「可是我不會演戲啊。」

  佟導來來回回打量著這兩姑娘扯一塊的手。

  說實話,陳斯亞的手不難看,剛剛交流過程中他就覺得,這小妮子對自己要求太他媽高了吧,處女座麼,完美主義?但這會仔細瞅過吳化妝師的手之後,也忍不住在心底咂舌,是好看,真好看啊,手背嫩滑得像豆腐,指頭跟玉簪似的,白到自帶柔光。

  他平時見得漂亮女明星多了去了,審美疲勞,吳映潔這種姿色,在他眼裡就是個普通偏上一丁點,所以他們工作室進組後,他從沒認真看過這妹子。

  現在瞧清楚了,這樣一雙手,的確加分不少。

  拍劇嘛,不就圖個賞心悅目,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佟導索性也跟在陳斯亞後頭勸:「鬼鬼啊,要你會演戲幹嘛?機子又不拍你上面,你就算做個大鬼臉都沒啥,你說是吧,就這樣啊,跟邱老師拉個手就OK了!」

  說著就把吳映潔往剛才拍戲的地兒推搡。

  吳映潔又是賠笑,又是作揖:「哎哎,佟導,我真不行。」

  佟導不高興了,也可能是在裝來氣:「你這小丫頭怎麼這麼呢,跟邱大帥哥牽手啊!多少女明星想跟他牽手還牽不到呢。」

  「姐姐,你就去嘛......」陳斯亞也跟在後頭擠她。

  小姑娘看著人小,力氣倒是很大。

  吳映潔哭笑不得,只好轉了個身,從這兩人齊心協力的魔爪裡逃出來,舉手投降:「好好,我演,我演還不行嗎?」

  「這才對嘛!」導演握緊劇本,在她背上欣慰地拍了下。

  三人一齊回到湖邊的繁花小路上。

  邱勝翊和他的助理在這等了有一會了,前者依舊站著,後者已經找了個石墩子落座了。

  佟導回頭望寧師傅,「那......不用重拍了啊,補個手拉手的特寫就可以了。」

  不苟言笑的攝像師再次點頭。

  陳斯亞很配合地脫掉大袖衫,扯掉披帛,統統交到吳映潔手裡,「姐姐,你就穿這兩件,有個手臂和袖口的樣子就行,不用那麼麻煩,還要換衣服。」

  「怎麼回事?」廖助理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邱勝翊也慢吞吞將目光挪了過來。

  「能怎麼回事啊,過會那特寫讓我們吳美女當個手替唄。」導演輕描淡寫說。

  廖助理嗤笑出聲:「這劇組真是絕了!」

  導演還以為在誇他精益求精注重細節美呢,得意地回:「那是當然,邱老師的戲,能不重視嗎!」他用下巴示意吳映潔:「鬼鬼啊,你抬個手,給邱老師看看,好馬配好鞍,看看我們劇組這貼心的安排,華麗的配置,甚麼樣的美手才能配得上他同樣帥氣的手!」

  廖助理快在石墩子上笑得四仰八叉了。

  吳映潔順從地攤開兩隻手,懸在半空,朝向長衫男人站立的方位。

  邱勝翊:「......」

  邱勝翊幾番無言,但還是很快拉回主題:「那趕緊拍吧。」

  「老邱?能拍?」廖助樂得肚子痛,撐著大腿才從墩子上頭站直。

  「怎麼不能拍?」邱勝翊側目,很想給這位損友的腹部來一拳。

  導演一行人都不明所以,以為邱勝翊的助理在嫌棄吳映潔沒演技,匆忙解釋:「沒事,就一個手嘛,不用甚麼演技的,會拉手就行。」

  邱勝翊在心裡捏眉心:完全是兩個世界的對話......

  吳映潔套好大袖衫,搭上披帛,又把裡頭袖口捋到手肘,防止拍攝中漏出來穿幫。

  她揚起手臂端詳自己的扮相。

  上身白襯衫,下面鉛筆褲,外頭再披著個古裝,怎麼看怎麼奇怪。

  再怎麼奇怪,也還是和邱勝翊並肩站在了一條道上。

  不,還算不上並肩。她勉強一米六,高馬尾辮剛及男人肩線。

  佟導最後交代了兩句:「鬼鬼,過會啊,我說開了,你就先去拉邱老師的一根食指,接著就兩步,然後邱老師握回去,就那麼扣一塊兒,十指緊扣,這你們肯定都會吧,然後再走幾步,這幾步呢,要有一點那種正在散步時的輕微晃動感,自然點就好,後期會剪輯好的。」

  「好。」吳映潔點頭。

  佟導奔回監視器後邊,沒急著喊開,似乎在讓他們準備。

  「邱先生,我沒經驗,有演得不好的地方,你擔待著點。」吳映潔用氣息和邱勝翊提前打招呼。

  邱勝翊正視前方,「嗯。」

  低低一個鼻音,像流水擊石,滾進吳映潔心間,她頓時平息了不少。

  「開了哦——?」佟導試探性發問。

  邱勝翊朝人群示意。

  「開!」導演一聲令下。

  吳映潔再一次心跳如雷。

  胸腔裡像有火車碾過一般,轟隆隆的,要從耳朵蹦出來的。

  第一步......好像是去拉他手指吧?

  吳映潔的食指一直扣住袖口,以防寬大的衣袂垂墜下來,阻礙接下來的行動。

  狂放的心率讓她穩不住自己的動作,她的指尖,到胳膊,幾乎是顫慄著地往男人的手靠過去。她壓抑不住抖篩一樣的自然反應,只好硬著頭皮去摸索。

  邱勝翊的手在哪?

  她好像找不到他的手了......真要命吶,開之前應該先看好在哪的。

  湖邊的風輕輕吹,吳映潔的面部開始發燥,手心也是。

  直到她的指尖似乎捕捉到些微清涼,她知道自己離男人的肌膚應該是近了。

  救命稻草一般,吳映潔想要去揪住那處。

  就在觸及到邱勝翊手指的下一刻,男人倏然縮回手!

  彷彿貼過來的不是溫香軟玉,是刺人的針扎。

  全場寂靜,對邱勝翊的反應理解不能。

  「邱老師,怎麼啦!」導演撇了喇叭,緊張兮兮問。

  邱勝翊拂袖回首,眼底有刻意的淡然:「靜電。」

  「哎啊靜電啊,現在秋天是容易有靜電呢!」佟導現解地笑笑,「沒事,再來。」

  吳映潔低頭,看自己的手。她左右擺動許久,有些不確信地,找感覺。

  剛剛,真的......有靜電?




  第一天的拍攝散場。

  邱勝翊卸了妝,脫掉戲服,像往常一樣,在廖助的陪同下,匆匆登上保姆車。

  廖亦崟是他的助理,還是他的司機。當然,更是他的兄弟。

  廖亦崟發動了車子,駛出唐城。

  邱勝翊將鄰座的頸枕圈到脖子上,懶散地靠著,閉目養神。今天拍得內容並不多,他卻莫名感覺到累。

  沿途,廖亦崟從內後視鏡裡瞄他幾眼,問:「老邱,你還好吧?」

  「嗯......」男人從鼻腔裡發出聲音,懶洋洋的。

  「後來第二場不是拍得挺好,你也別想太多啊,就一次的事。再說了,現在給你化妝的不也換成那個大師父了,那女孩也不會長時間碰到你了,平常心啊老邱。」廖亦崟很難得的沒有調侃他。

  邱勝翊沒有回應,再沒動靜。

  滿目漆黑,他回想起那姑娘的手。

  十指相交的劇情裡,她五根指頭小心擠進他的指縫......

  跟小魚一樣,滑不溜湫的,讓人不由地想掐緊,不願鬆懈。

  他的指腹摩挲過她掌心,有輕微的濕熱。

  她不是那種柔軟無骨的手,能感受到細弱的骨架,像青青新筍,被他勒著,完全掌控,稍用點勁就會折斷。

  而他,就是想再使力,恨不得把她的骨血都絞進自己皮膚裡......

  恨不得帶領她去觸摸他的身體,更多的地方......

  打住。

  邱勝翊雙手覆到臉上,搓了把,隨即拎起旁邊的隨行杯,擰開蓋子喝下大半瓶涼開水,降溫。他脈搏急促,已經有了生理反應。

  朋友在前邊專注開車,他自己卻在後面胡亂意淫。

  包括下午的拍戲過程中,他的衝動也無可避免。

  幸好他都鎮壓下去了。

  三十六歲的人了,這種扭曲的嗜好,為甚麼還是沒辦法徹底根除。

  自邱勝翊知事開始,看到異性好看的手,都會有發自身心的亢奮、緊張和激動,簡言之,就是性衝動。

  進這個圈子後,他一直在壓抑和掩飾自己這樣低俗的怪癖,不是沒遇到過手生得養眼的女演員,但他都在盡力克制,避免過多的肢體接觸。

  演員之所以為演員,因為鮮有人能窺其真心。

  而且,在這之前,他曾秘密接受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

  他認為自己已經好很多了。

  直到他見到了吳映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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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吳映潔回到酒店,把自己整個人扔回床上,面朝下,陷在柔軟的枕頭裡。

  她的臉到現在都是熱的。像喝多了酒,心也微醺,步伐輕浮。

  和男神十指相扣了啊啊——啊——啊——

  在她有生之年,最沒分寸的春夢裡,都不會有這樣極端直觀的感觸。

  好想對著窗外尖叫幾聲,又怕擾民。更何況,房間裡不只她一個人。

  住同一個標間的女孩正在洗澡,她叫郭婕祈,和吳映潔在一個工作室,都是做造型的,資歷較之吳映潔略淺。

  她沖了個戰鬥澡就出來了。

  吳映潔聽見她擰開門閂的響動,忙坐直身子,假裝若無其事地靠床頭,看手機。

  郭婕祈擦著頭髮問:「鬼鬼,今天和邱勝翊拉手,感覺怎麼樣啊?」

  「甚麼感覺?」吳映潔頭也沒抬。

  「男神的手啊,甚麼感覺?」女人總是八卦的。

  「就......手的感覺囉,能有甚麼感覺。」吳映潔找不出措辭來形容,當然,她也只想獨自一人保存這份粉紅的心悸。

  成年相熟女性之間的對話,總是會引向一些禁忌話題。

  郭婕祈坐到她床邊,擠眉弄眼:「有沒有傳說中的......一碰就濕了?」

  「說甚麼呢!」吳映潔臉熱,拽出枕頭拍她:「我對偶像的感情是聖潔的。」

  「得了吧你,現在滿微博的女的不是在叫囂著想睡邱勝翊,就是想被邱勝翊睡,我才不信!」郭婕祈躲開她的枕頭炮,回身插上吹風機呼她:「我說實話呢,你還敢打我?」

  吳映潔被烘得眼疼,只好仰面倒下,氣嘟嘟地揉眼睛:「你走開!」

  郭婕祈也不再逗她,拔了插頭,遛回洗手間。

  說實話,吳映潔並沒有郭婕祈所說的那種,身體上的激動。

  相反,粉上邱勝翊的這十多年,她對他鮮有性幻想。

  那個男人,在她眼裡,總是神聖的,不可褻瀆的,他時常蹙緊的眉心滿是禁欲感,發自肺腑的笑也充斥善意,寬厚的肩膀極具安全氣息,他的身軀、神情、舉止,都是穩重的代名詞,讓她極少會聯想到關乎情色的東西。

  她之前看過這樣的話,拿來形容她們這類粉絲的心情甚是貼切——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就算我不顧一切跋山涉水地來到你面前,流著淚說我愛你,你也只會禮貌的點頭,回一聲謝謝吧。」

  不妄想索取,不奢求回應。

  知道自己仰慕他,而他也許會因為許多許多這樣的仰慕感到欣慰,就足夠了。

  這就是她對邱勝翊的全部感情。



  白天過度亢奮的後遺症,吳映潔失眠了。

  輾轉反側,醞釀不出一點睡意。

  她拎開被褥,躡手躡腳地從床上爬起來,裹了件外套,就跑去外面了。

  夜已深,酒店的庭院裡靜悄悄的,銀杏葉子被塗掉一半的青綠,桂花香浮動在鼻端。

  風似乎都成了金黃色,掀動草影,窸窸窣窣,給這個秋天輕哼詩歌。

  吳映潔把房卡夾在指間,來回翻轉著。

  她在卵石路上走了一段,忽然瞧見路盡頭的花圃邊,有一團大黑影。定睛一看,是個男人蹲在那。

  吳映潔又走近兩步,認出了那個人。

  邱勝翊。

  他頭髮烏黑,像漆著夜色。

  肩頭也很是挺括,蹲那麼矮都沒一點卑躬屈膝感。

  只是下巴老昂啊昂的,右手一會從左手裡拿出點甚麼東西,扔進草叢裡。

  和他的距離愈來愈短,吳映潔聽清了他在念叨催促甚麼:「吃啊......快吃......」

  「邱先生?」

  吳映潔不知是該去問好還是該不打擾,但她已經遵從80%的內心叫出聲了。

  對方略微偏臉,看清楚吳映潔後,含蓄地笑笑:「吳小姐。」

  他記得她的名字,這對吳映潔來說,毫無疑問是驚喜。

  邱勝翊拋掉最後一點,撣撣手站起來。

  「你在看甚麼?」吳映潔一邊發問,一邊靠近花圃,低頭。

  不算高的灌木叢後面,蜷著一隻全白色的奶貓。就是最普通的貓種,很瘦,臉蛋尖尖的。

  酒店附近總會有不少流浪貓,尤其在這種位置較偏的影視基地,人煙多的地帶,流浪動物也會跟著多起來。

  「野貓。」邱勝翊單手插兜,「我下來夜跑,跟著叫聲找過來的,看到我,它倒不叫喚了。」

  這回換吳映潔蹲下,她雙臂交叉,覆在腿上,盯著那小團白色。隨後,她看到那貓腦袋下邊的空地上,擺了一堆被揪散的小麵包:「你給它餵麵包啊?」

  「前台只有這個。」邱勝翊語氣平平,在吳映潔頭頂上方說話:「一口都不吃。」

  他的音色像含著沙,又像含著水,彷彿正為這個不瘟不火的秋夜所準備。

  吳映潔聽出了零星的抱怨意味,不禁彎下眼角:「貓大多不吃這個的。」

  「快餓死了,還挑食!」男人故意沖小貓凶了句。

  白森森的小可憐依舊動也不動,只瑟瑟發抖。

  吳映潔起身,「我去前台問問有沒有火腿腸,雖然貓狗不能多吃這些,但墊墊饑還是可以的。」說完轉身就按原路奔回去了。

  邱勝翊注視女人的背影片刻,收回目光,繼續看那隻小白貓。

  吳映潔很快弄來了火腿腸。不是那種標準體型的,很小很短一根。

  「前台只有杯麵,我從那裡面拿出來的。」吳映潔解釋,邊利索地用牙咬開腸衣,「只有這個。」

  她撕掉包裝袋,掰開一小節扔到白貓跟前,斷言:「肯定吃。」

  火腿腸鮮味重,小貓果真揚起頭顱,嗅了嗅那段,接著就張開嘴,小幅度囁咬著。

  「這小傢伙......」邱勝翊重重歎氣。

  小白貓坑著頭,專心致志吃著,異常可愛。它腦門毛絨絨的,吳映潔心底也軟綿綿的,她忍不住探出手臂,去摸它的頭。

  「哎呀!」

  細弱的驚呼刺穿夜色,邱勝翊匆忙低頭:「怎麼了?」

  蹲在腳邊的女人緩慢地舉高一隻手,像課堂上請示去廁所一樣尷尬:「被撓了......是我沒注意。」

  路燈下,那隻手白瑩瑩的,有如暖脂。唯獨中指被劃了道極細的口子,微小的血珠滲出來,紅得扎眼。

  邱勝翊心率加快,別開眼去找貓。

  那傢伙已經後退兩步,嘴裡叼著半截火腿腸,善惕地望著他倆。

  邱勝翊想說些甚麼,責怪那隻貓,還是關切下身邊的女人?好像講甚麼都不大對。

  「流浪動物的護食心都很重。」好在對方先開口了:「它前肢還受傷了。」

  吳映潔拿出手機,按亮閃光燈,照向那一處:「看到了嗎?」

  邱勝翊留意了下貓的前爪,左邊那只的關節處,的確有很大一塊殷紅色傷口,已經化膿,被風熏乾。

  剛才它一直趴著,爪子縮在身下,根本沒人察覺。

  吳映潔按滅白光,瞥了眼手機時間,00:27。

  「太晚了,回去吧。」她起立,把剩下的火腿腸三兩下掐成小塊,丟到草叢裡。

  邱勝翊望向吳映潔,視線所及之處,能望見女人飽滿的額頭,小巧的鼻尖。

  他問:「貓就扔這?」

  「十二點半了。」她講話時總不看他,像是有些怕他:「你們明星熬夜,明天氣色會不好,皮膚也不如睡得飽吃妝。」

  「職業病。」邱勝翊淡淡地擲下一詞。

  他還惦記著她的傷口:「你手抓成那樣,要去打疫苗吧。」

  吳映潔甩甩那只手,「不要緊,傷口不深,我房裡有碘伏,回頭消個毒擦點藥膏就好。」

  心真大,現在的小姑娘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

  邱勝翊又忍不住瞄她的手。也罷,她都不擔心自己死活,他過度去管教也沒多少意義。

  「貓呢?」邱勝翊斂目,那小白貓還在戒備地啃著火腿腸碎肉。

  「我們已經盡力了啊。」吳映潔呵氣:「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至少它今晚能填點肚子,以後就看它造化了。」

  「你在記恨它抓你嗎?」邱勝翊忽然提出一個很詭異的疑問。

  「沒啊。」吳映潔對他這個結論不明所以,「你認為我不救它回去是在報一撓之仇啊?」

  「不然呢?」

  「救回去了,養在哪呢?也沒時間照顧,附近沒寵物醫院,我們劇組顛沛流離四處跑,貓一直換環境,對它也是一種不負責任。」吳映潔側目去看邱勝翊:「全世界那麼多流浪動物,也沒辦法都照顧得到的,對嗎?」

  四周安謐,邱勝翊不再言語。

  「走吧。」吳映潔娓娓催促:「回去吧,邱先生,好晚了。」

  她始終記掛著他的作息,拍戲時很累人的事,她希望他睡眠充足。

  「嗯。」男人終是放棄了,「你先。」

  吳映潔走在前邊,邱勝翊在後面,兩個人,就這麼一前一後,漫步徐行。

  吳映潔感覺到後頭的男人突然駐足。她回頭望過去,只見邱勝翊又折了回去。

  他不假思索,乾脆地脫掉外面那件用來避寒的灰色開衫,上身就餘一件短袖。

  男人彎下腰,三兩下用衣服將那貓裹好,提了出來,兜在臂彎裡。

  他的手臂肌肉半籠在昧處,比平日裡更顯結實。

  「能救一個是一個。」他快步朝吳映潔走回來。

  他眼睛裡有滿天星,神采奕奕的,彷彿不再是年近不惑,而是重返二八年華。

  懷裡的奶貓在咪咪叫。

  他停在她面前,無所顧慮的樣子就像個大男生一樣,然後,他篤定地說了三個字:「我來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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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吳映潔望著邱勝翊,忽然有些理解她的父親,為甚麼快六十了還經常童心未泯。

  男人的某些心智和特點,是不以年紀為轉移的。

  吳映潔低頭瞧他懷裡的貓,這隻小毛團被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顆腦袋。她提出異議:「酒店不讓帶寵物吧?」

  「偷帶進去。」

  「打掃怎麼辦?」

  「我房間都是自己人打掃。」

  「它在叫。」

  「你做掩護。過會路過前台,你假裝打電話。」邱勝翊也挺有職業病的:「女人的嗓門和貓叫都比較尖細,能蓋得住。」

  他補充:「可以制造一個跟電話那頭吵架的情景,聲音大些也無可厚非。」

  真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吳映潔遲滯地應下:「......我試試。」

  邱勝翊點頭,「到大堂門口你就把手機放到耳邊。路上這三分鐘給你醞釀情緒,模擬語氣,快到前台時開始爭執,這樣工作人員的注意力也放你身上。我在你一米開外,平行走,和你一起進電梯。」

  吳映潔:「......好。」

  吳映潔捶捶腰,「我能再問個問題嗎?」

  「嗯。」

  「偷偷帶個貓而已,為甚麼要弄得像諜中諜一樣?」

  「看過我上部戲嗎?」

  「《灰色》?看過啊。」吳映潔是個合格的粉絲,當即答出。

  《灰色》正是前陣子讓邱勝翊爆紅的那部抗日諜戰劇,他扮演具有多重身份、位處灰色地帶的中共特工,在幾大組織裡游刃有餘、運籌帷幄。

  「對。」邱勝翊正色:「我到現在還沒出戲。」

  吳映潔:「......」果然和大家說的一樣愛講冷笑話呢。

  見她半晌無言,邱勝翊失笑:「不逗你了。這是認真,我喜歡把一切都計劃周全,有規矩的做事。」



  五分鐘後。

  兩個人順利抵達1F電梯口。

  酒店前台妹子目送走了一個對著手機罵罵咧咧的潑婦,以及行色匆匆的邱男神。

  她們只顧著去看他兩條大長腿,誰管他手上有甚麼鬼!

  吳映潔按下上樓按鈕,露出釋然的微笑:「我還真有點緊張,好怕被發現。」

  她剛剛演繹了一出原配在電話裡討伐小三的庸俗戲碼,用詞的凶殘程度,足夠令身邊的男人對她刮目相看。

  邱勝翊想起初見時對她的第一印象,沉默兩秒:「你的表現出人意料。」

  「謝謝。」吳映潔以為他在誇讚,壓根沒聽出裡頭的一語雙關。

  喜歡籌劃好一切的男人,開始有關下一步行動的闡述:「你剛才說你房間有碘伏?」

  「嗯。」

  「過會上樓後,你去你房間拿醫藥箱,接著去2016,給貓處理傷。」他的視線走女人手上虛虛一掃而過:「還有你手上的。」

  「你的房號?」吳映潔馬上問。

  「嗯。」

  「你會處理傷口?」她又問。

  話出口才發覺自己的重點好像有些不太對,她難道不應該糾結「他的房號」這四個字上嗎?但男人的態度異常嚴肅,她很難往奇怪的方向多想。

  「嗯。」邱勝翊斬釘截鐵。

  叮——

  電梯終於下來了。

  吳映潔和邱勝翊怔在原地。

  他倆沒料到,這麼晚了,居然還有人下樓。

  一個身材微胖的女孩站在電梯裡面,她來回打量吳映潔和邱勝翊,目光最終定格在男人身上。

  吳映潔心想:完了。

  是完了,這個可愛的妹子開始失聲尖叫:「啊——啊——啊——你是邱勝翊嗎?我的天——救命啊——我不是做夢吧!你好帥啊——啊——你真的是邱勝翊嗎——天吶——你真的好帥啊——」

  女孩在原地捏拳跺腳,臉漲得通紅,眼睛興奮地擠在一起,難以置信。

  邱勝翊:......

  男人食指點在嘴邊:「噓,別叫,是我。」

  他低沉的氣聲能讓方圓百里的雌性耳朵集體受孕。

  女孩立刻屏息。

  他換了個手臂攬貓,把吳映潔推進電梯。

  前台奔過來查探這邊情況的時候,電梯門剛好闔上。

  逼仄的空間裡,邱勝翊應邀和女孩合了個影,那女孩高舉手機,手一直在抖,感覺快暈過去了。

  吳映潔抱貓站在一旁,盯著邱勝翊,後者則在認真看鏡頭。

  他真的很好,極少拒絕粉絲的請求。

  她一直都記著那兩個視頻:一個是邱勝翊坐保姆車裡,粉絲湊過去和他拍照,他屢次抬手,替她們擋住門框,防止撞頭;還有一次是粉絲去片場探班,當天戲份結束後,他要走了,忽然想起還沒和這些小姑娘合影,立刻從車上跳下來,站去了她們中間,拍完照後還教育她們,年紀輕輕的,以後不許在外面待這麼晚,早點回家,哦對了,一起打車回去。

  ……

  吳映潔目不轉睛,膩在男人身上的眼神,柔軟得像一朵雲,隨時能滴出水來。

  沒有過多地去思考這些安排是否合理跟合適,吳映潔拎著醫藥箱,來到邱勝翊的房間。

  導演給幾個主演安排的都是總統套間,可比她們的標間要高檔多了。

  拂地窗簾遮得嚴嚴實實,根本不用擔心狗仔的投機偷拍。

  吳映潔找了個窗簾後的兩人桌坐下,把醫藥箱放上小几,打開,取出碘伏、雙氧水、繃帶、棉球、醫用膠帶。

  邱勝翊先去衛生間換浴巾裹貓,過了會,他才走出來,坐到她對面。

  他也把貓架上桌子,雙手按著,防止它掙扎逃竄。

  他臉上還多了副無框眼鏡,更顯儒雅斯文。

  「這些東西夠嗎?」吳映潔把那些醫用品推過去。

  邱勝翊匆匆掃了下:「行。」他轉眼看吳映潔:「你過來,幫我按著,這東西怎麼慘叫都別鬆。」

  吳映潔:「......好。」她繞了個彎過去,從後面壓住它背脊。

  邱勝翊翻看桌上的東西,挑出碘伏瓶,擰開蓋子。

  他把白貓的前爪拎出來,這小傢伙的憤怒值立即上升,試圖弓起身子,齜出呼呼的恐嚇。

  畜生不比人,情緒不好控制,行為也直接粗暴。吳映潔有些害怕,但她還是盡職地按著。

  邱勝翊不得已注意到女人的雙手,不是刻意要去看,只是她兩隻手都那麼坦誠地架那,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想避開都難。

  被撓傷的地方自己止了血,邊緣輕微地紅腫,像是白玉不當心蹭了點胭脂。

  他好想,探出手去,用拇指在她手背輕揉,為她拭掉這突兀的深紅......

  然後,輕輕托握住,把它帶來唇齒邊,含在嘴裡,吸吮吞咽掉她所能感知的一切痛楚......

  她的這雙手,死死壓在浴巾上,指尖因為在使勁,泛著蒼白。

  如果有可能,它們或許能掐在他背上,圓潤的指甲陷進肉裡......女人的力量羸弱,不痛不癢,可她的指尖如在點火,燎原一般,灼得他周身發熱......

  邱勝翊喉嚨發緊,他鬆開小貓前肢,陡然背過身去。

  這一舉動不知所謂,吳映潔困惑地看向他:「邱先生??」

  男人只留給她一個後背,抬腿就走,去了裡間。

  「邱先生,」吳映潔又嘗試叫了聲:「怎麼了?」

  「等會。」他總算有回應了。聽其他聲音,他好像在翻箱倒櫃找些甚麼。

  邱勝翊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兩樣東西。

  他把它們丟給吳映潔,說:「戴上。」

  吳映潔斂目細看,是一雙皮手套,純黑色,男士款。

  「戴手套?」她問。

  「嗯,別又被撓了。」他風輕雲淡回。

  知道他細心,考慮周全,只是這皮手套看著價值不菲,抓幾下基本就作廢了。吳映潔委婉推辭:「不用,裹著浴巾呢,它不容易動的,不礎事。」

  「戴上!」這次一點也不風輕雲淡了,很明顯的命令口吻。

  吳映潔被他嚴厲的腔調激出一身雞皮疙瘩。她匆忙撿起手套,快速套好。

  男人手的尺寸總歸比女人大,這手套在她十指上,自然會有些鬆,吳映潔又往腕部使勁拉了拉,以防它們在動作中掙脫。

  她在他面前扇扇手,「好了。」言外之意,你別凶了......

  邱勝翊鬆一口氣,好似有大難擦肩而去,有驚無險,方可心定氣平。

  他再次拉住小貓前肢,將它小心抱到桌緣,接著拉出桌肚的紙簍,等在下面。

  他平靜啟唇,提示:「要消毒了,壓好。」

  「嗯。」小貓因為疼痛繃緊身體,吳映潔加了些力氣鉗制它,但又不由分心去偷窺邱勝翊。

  男人正往傷口上小心地澆著碘伏,他眉心皺出漪瀾,鼻樑挺拔,側容專注而嚴肅。

  明晦之界,他如孤松獨立,俊偉得驚人。

  吳映潔在心裡竊竊笑,老天爺,要怎麼感謝你才好呢?以前只能在熒幕上看見這個人,遙遠得彷若天邊,但這會,他就在她面前,咫尺之遙,伸手可及。

  她凝視著邱勝翊,好怕是夢,動都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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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吳映潔幾乎一夜沒睡好,迷迷糊糊的,好像清醒著,又好像在夢裡。

  她起了個大早,不到七點就爬下床。

  隔壁床的室友呼吸沉沉,還在深眠。

  吳映潔扯了下凌亂的睡衣角,打著哈欠走到櫃子旁邊,拉開酒店的迷你冰箱,取出兩根冰冷的金屬湯匙。

  帶上冰箱門的時候,她動作一頓,看了眼自己的手背,那道傷口已經結成一條細小的痂,是暗紅色的。

  昨晚被貓撓的......

  對,昨晚,說起昨晚,最後邱勝翊並沒有幫她處理傷口,他替貓刮完膿血、鋪上紗布之後,就把醫用品推了回來,下巴微抬,示意她:「你也消下毒。」

  當然,她也沒指望他的關懷備至就是了。

  有句話流傳至今,男女授受不親,要懂得避嫌,尤其還是邱勝翊這樣的當紅男星。

  所以,把貓安頓好,吳映潔就收拾收拾,提上醫藥箱道別了。

  邱勝翊送她到門口,說了句,謝謝。再無下文。

  吳映潔坐回妝鏡前,雙眼微閉,一左一右將兩根冰湯匙敷到眼皮上。

  刺骨的冰涼襲來,小臂上頓時激出一層雞皮疙瘩。

  每次睡眠不足,她就會有黑眼圈,眼睛也很容易浮腫。這種方法,既可以拿來消腫,還能緩解眼疲勞,許多女明星都會用。

  敷了一陣,湯匙回歸體溫,吳映潔挪開它們,看妝鏡裡的自己。

  是看起來精神些了。

  此刻,室友郭婕祈也從床上東倒西歪地直起上身,她揉著眼問:「鬼鬼,幾點啦?」

  「快七點了。」吳映潔補充一句:「你好起來了,八點半就要去片場集中。」她走去洗手間,「我去洗漱了。」

  郭婕祈掀開被子,「先讓我開個大啊!」

  吳映潔:「不行,我不想在屎臭裡護膚。」

  郭婕祈:「......」

  吳映潔每天早上的護膚步驟簡單乾脆:清潔,水,精華,乳液,防曬,秋冬會在防曬前加個面霜。

  她雖然是化妝師,但平常工作忙,她不會每天都煞有介事地弄完一整套妝容才出門。

  鋪個粉,畫個眉,擦個口紅,就結束了。

  昨天晚上熬了夜,氣色不好,所以她補上了遮瑕這一步,為的是掩藏黑眼圈。

  眉筆和唇膏都是最重要的彩妝工具,可以不化眼妝,但這兩樣缺一不可。眉毛決定你的精神,嘴唇則增添氣色。

  吳映潔抹完嘴唇,小心地抿了抿。

  她開了個新唇釉,YSL12,唇膏界眾口稱道的「直男殺手」。

  大部分時間裡,她更喜歡裸色,擦在嘴上淡淡的,若有似無。所以,這支跟風買來的12號,一直被她壓在箱底。

  但得知每天都會見到邱勝翊後,鬼使神差地,她把這個顏色略誇張的唇釉給翻了出來。

  唇釉在所有唇妝產品中最突出的,能給嘴唇帶來近乎整形的效果,天生偏薄或唇形不理想的人,都可以依靠色彩濃郁、質感光潤的唇釉實現完美唇形的目的。

  吳映潔對著鏡子,專注地檢查了會自己嘴唇,反復確認是否塗得恰如其分。

  良久,她才擰上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

  吳映潔轉了個身,迎面就撞上室友的目光。

  化妝師的通病,郭婕祈立即認出她的色號:「不得了,你居然塗了12號!」

  「不能塗?」吳映潔側目。

  「沒料到嘛,你不是不愛太顯色的唇膏的嗎?」

  吳映潔心虛地看指甲蓋,「偶爾換個口味啊。」

  郭婕祈奸笑,「哎喲喂,就換個口味?誰都知道12號是斬男色,女為悅己者容,你這是要去斬誰呢,難道是斬......」她擠眉弄眼地湊上來:「邱勝翊?啊?」

  像突然被扒光一樣,吳映潔露出不自在的神情,但她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回:「他?你別搞笑了,他是明星。」

  「明星怎麼了?」郭婕祈越過她,坐到梳妝台前,往手上擠乳液,「明星也是男人。」

  「就算他是男人,也是屬於全中國女性的。」吳映潔兩隻手別到後腦勺,抓著馬尾辮,「我可不敢肖想。」

  其實吳映潔曾設想過邱勝翊有女朋友後她的反應:

  第一種可能,邱勝翊的女友是別人,不論美醜,她恐怕都不會高興,而且很心痛,但作為理性粉,她可能還要忍痛祝福;

  第二種可能,那個女友就是她,她好像也不會太高興哎,因為想到其他粉絲都會難過,她就充滿愧疚感。

  當然,第二種可能的存在概率只有百分之零點零零零零......一。

  和郭婕祈一道出門後,吳映潔停在電梯的反光壁前,仔細觀察自己的嘴唇。

  紅緋色,飽滿又水潤,整張臉也因此比以往生動。

  她是專業化妝師,對妝容的把控應當胸有成竹,但不知道為甚麼,今天的她特別沒信心。

  她憧憬著邱勝翊會因為這樣鮮艷的唇色多瞄她一眼,但又害怕他看她,讓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喜歡一個人最原始的感覺就是自卑和膽怯,她比誰都清楚。




  節氣已至秋分,作為一個南方城市,無錫的早晚溫差還是有些大的。

  不到八點,人走在路上,能明顯感覺到細微涼風從褲腳鑽進來。

  進化妝間之前,吳映潔從帆布袋子取出保溫杯,就著門外的燒水機接了瓶開水。

  白霧裊裊,她擰著瓶蓋往裡走。

  室內,她師父已經到場了,正在給邱勝翊弄髮髻。另外還有三個主演坐那,小太平陳斯亞,扮李治的莊濠全,以及魏國夫人黃暐婷。

  她一進門,所有人都朝她看了過來。

  職業習慣,吳映潔很快判斷出三個人的妝面,太平和魏國夫人都打過底了,李治已經畫好妝,在等著弄頭髮。

  師父的效率真是高啊,吳映潔在心裡由衷感慨。

  他還特別盡責,經常來得比她們後輩還早。

  邱勝翊沒調頭看她,他動作幅度不能大,否則會影響化妝師的工作。

  而她的師父翁瑞迪,今天依舊穿得很騷氣,水藍色襯衣,緊身牛仔褲,瀏海用髮膠固定在頭頂,生怕別人不知道他那異於常人的性取向。

  「吳姐姐!」陳斯亞像隻愉快的小鳥一樣飛過來,「今天人多,還是你給我畫好不好?」

  她總愛和她撒嬌。女孩的聲音又脆又甜,像是給耳朵送了顆蘋果。

  吳映潔把包掛上,回頭看她:「可以啊。」

  「去去,小女孩一邊去。」師父攆小鴨一樣趕她:「第一場戲是李治和賀蘭氏的,你等著,先給Apple化。」

  「切。」陳斯亞白他一眼,麻溜地滾回沙發。

  吳映潔忍俊不禁。

  師父是圈內很有名的化妝師,審美觀超棒,分秒之間就能給客戶定下最合適的妝容,一雙巧手堪比整形。

  他和很多明星都很要好,從不用費心思巴結他們,再大牌的不配合工作照樣開罵。不像她們這些手底下的小嘍囉,幹甚麼活都要畏畏縮縮。

  包括陳斯亞、邱勝翊這種正當紅的影星,他照樣是這個態度,也沒人敢噴回來。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千萬別得罪化妝師,因為你的臉就在他們手上,除非你不要你的臉了......

  聽見翁瑞迪的話,黃暐婷站起來,走到邱勝翊旁邊的那個空妝台坐下。

  翁瑞迪朝她昂下昂下巴,吩咐吳映潔:「鬼鬼,你去給黃小姐化。」

  師父口中的黃小姐,也就是黃暐婷,她出道有五年了,挑眉鳳眼,長相冶艷,生來自帶一股媚態。因此飾演過很多魔教妖女、亡國禍水、或者心計妃嬪之類的角色,比方說去年熱播的一部古裝玄幻劇《封神榜》,她就是裡面的狐妖妲己。

  她曾想要來試鏡「大太平」,但由於外貌不夠大氣典雅,被監制這邊婉拒了。但他們又不願放棄張暐婷這種人氣穩固又樣貌出眾的女星,索性安排了一個高宗情人的角色給她。

  吳映潔替她重新箍了下瀏海,溫言軟語道:「黃小姐,你比較喜歡哪種妝容?」

  黃暐婷從鏡子裡瞄她一眼,「這不是你們化妝師的事嗎?」她拿腔高傲,充滿鄙夷。

  「嗯,肯定是我們的事,但我們也需要參考下你的意見的,萬一化出來不滿意,對你拍戲進度也是一種耽誤啊。」吳映潔耐心和她解釋著。

  黃暐婷一手撫摩著另一手的指甲蓋,「我這種臉,怎麼化都不會小清新,你就那麼化,最終結果對得起我皇帝情婦的身份就行。」

  陳斯亞能聽得見這邊的交談,她咂舌,輕聲嘀咕了句:「嘖,咖啡也能這麼囂張啊。」

  在她身側喝茶的「李治」差點噴出來,中年男人暗自搖頭,這小東西,果真是初生牛犢不畏虎,連前輩都敢調侃。

  因為星巴克前不久剛上了一款新口味,叫暐馥婷。後來一段時間,不管黑粉忠粉,都愛拿這個梗來揶揄黃暐婷的名字,圈裡很多人也有耳聞。

  吳映潔不再接話。思忖片刻,決定尊崇黃暐婷以前的濃艷風格,在這個基礎上略作改進,這樣保險一點。

  賀蘭氏和武則天屬性迥異,李治做皇帝時,戲裡的媚娘,外在溫婉貼心,莊重堅韌,實則心狠手辣,工於算計;至於魏國夫人,心思遠不及武氏,她姿色絕美,心智卻偏於單純直率,恃寵而驕,囂張跋扈。

  那麼,就走不同於武媚娘的另一個極端好了,讓她艷麗張揚到骨子。

  按照這個想法,吳映潔開始為她描繪眼妝。

  她單手夾起眼線筆,習慣性地轉了個圈,最好捏回指間。師父曾抨擊過這個動作,裝逼,她不服氣,這明明是有范。

  吳映潔傾低上身,暗紅的筆觸貼上睫毛根部,緩慢延伸,最後沿著眼尾輕輕上挑。

  翁瑞迪那頭已經搞得差不多了,男人有些無聊,就盯著徒弟這邊看。

  他非常專注,且不打擾,像數學老師在審查學生的做題步驟一般。他的身畔,有幾個打下手的新人,也在安靜地觀摩和學習。

  四周的空氣靜若止息。

  輕擦的刷頭,翻動的紙張,擱置的茶杯,人與人的私語......

  這些細小的響動,彷彿近在耳畔。

  但,都無法影響到吳映潔。

  邱勝翊正在看當天報紙,瀏覽完A版,他也抬起頭,順著翁瑞迪的視線望過去。

  年輕的女人略微低頭,幾根髮絲從耳後自然垂落,她無暇顧及,就任憑它們紛紛散散,撩在她半張秀氣的面孔外邊,彷彿隔著一滴化開的墨水。

  他從未認真打量過吳映潔,現在看來,她的臉還算配得上她的手。

  對了,她的手。邱勝翊特別留意了下,那條小抓傷大概已經結疤了。

  男人迅速收回視線,繼續低頭看報,他不能凝視那兩個東西超過三十秒。

  吳映潔從業幾年,對這門手藝早已駕輕就熟。沒過去多久,黃暐婷的妝容就完成了。

  她刻意讓開身子,讓女人看清自己現在的模樣。

  鏡子裡的黃暐婷輕輕勾唇,面色從審視逐漸轉為觀賞,看得出來,她都被自己驚艷了。

  「怎麼樣?」吳映潔問:「還不錯吧?」

  她從不掩飾自己的得意。這份得意,來自客戶的滿意。

  「不錯,」她的師父站在不遠處批判,「個屁。」

  吳映潔:「......哪裡不好嗎?」

  翁瑞迪恨鐵不成鋼地點評:「還不夠艷啊,不夠艷到妖顏惑主,給她換個唇色,不要用橘紅,用正紅。」

  「好。」師父的要求,吳映潔向來遵守,但她偶爾也會提出自己的異議:「正紅色,在武皇后面前,會不會有些喧兵奪主?」

  翁瑞迪頗覺好笑,「一個自傲到敢挑釁未來女皇帝的小三,你認為她不敢用正紅?」

  吳映潔重新捏起唇刷,似乎接受了師父的指教,但嘴上仍舊在頑抗:「也許古代直男也和現在一樣,不太看得懂口紅這種東西。」

  「那你塗個12號幹嘛?」師父立即大聲反駁。

  吳映潔:「......」

  全場視線聚焦到吳映潔嘴巴上。

  「你搞個突出的唇色,或者眼妝,敢說不是為了吸引男人、或者甚麼人的注意力?但在這之前,你必然要比其他女人更矚目吧!」翁瑞迪環視整個房間,登時有種不同尋常的總攻氣場:「所以說,你們這些女人哦,心機可深了,拼了命地學化妝買衣服,才不是給異性看的呢。打壓同性,收穫來自她們的羨艷嫉恨,才能讓你們更有成就感。你以為賀蘭氏的口紅是畫給皇帝看的?屁哦,她是給武則天看的!武婊砸!我他媽就用這麼高調的顏色!我願意,我心裡爽!就是要氣死你氣死你!」

  吳映潔半晌無言,她的那點小九九,被師父摸得清清楚楚。

  他順其自然地助攻,又巧妙地替她圓了場。

  她放低頭,小丫鬟一般,唯唯諾諾回:「......我馬上就改。」

  說完,她下意識地,想去看一眼邱勝翊。

  她堂而皇之地被師父拎出來,架到他面前。整間化妝室內,師父是彎的,莊濠全已婚,唯一有可趁之機的男人,只有邱勝翊。

  她想看看他的反應,就一眼,悄悄地,飛快地,偷窺一眼就好。

  吳映潔屏息,慢吞吞掀起眼簾......

  她立刻收回目光。

  像一腳踩空了一樣,吳映潔心臟一緊,又瞬間狂跳如雷,快要爆炸。

  因為,邱勝翊就那麼微微笑著,也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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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吳映潔無所事事了一整天。

  她沒跟去片場,留在化妝室這邊,等演員結束回來後負責卸妝。

  拍攝現場補換妝的工作相當累人,師父心疼他的幾個門生,於是安排她和郭婕祈輪職。

  一人一天,吳映潔留守工作室,郭婕祈就去前線監督和幹活。

  聽說只有白天戲份,吳映潔以為,他們過個大半天應該就會回來。

  結果,臨近傍晚,夕照燒雲,演員們才稀稀落落回到化妝室,身後都陪著助理。

  不知為何,她們幾個的面色都不太好。

  氣壓沉沉,造型組的小丫頭們,也不敢像往常一般有說有笑,默不作聲地收拾道具。

  太過靜謐,吳映潔也不好貿然開口。她只能沖領隊的郭婕祈使眼色:怎麼了?

  郭婕祈臂彎上搭著好幾條披帛,路過她時,輕聲輕氣地解惑:「撕逼啦......」說完就閃開了。

  吳映潔大概猜到了是誰和誰,這兩人剛換回便裝,在化妝室裡站著,隔著有八丈遠。

  黃暐婷冷著臉在看手機,陳斯亞則陷在沙發裡,像隻小白兔,兩隻眼紅紅的,應該是剛哭過。她的女助理捏著她手腕,頭傾在她眼前,一直在小聲撫慰。

  第一天拍對手戲就鬧矛盾,也是少見,吳映潔呼出一口氣,不免感慨。

  上妝工作結束後就失蹤的師父,此刻又不知道從哪蹦了出來。他高舉雙臂,拍拍掌,囑咐大家:「搞快點搞快點!趕緊弄完回去吃飯。」

  「吳映潔,替我卸妝。」黃暐婷率先佔據了化妝桌。

  她挨著椅背,翹起二郎腿,懶散到毫無形象可言,但因為人美,這幅樣子也只能讓人聯想到貴妃醉酒。

  女人一雙丹鳳眼勾過來,頗具風情,漾得人心馳神往。

  「吳姐姐是我的!」沙發上的小女孩突然吵鬧起來:「吳姐姐給我卸!」

  她繞過茶几,把吳映潔拖到另一邊的妝台前:「先給我卸。」

  黃暐婷挺起上身,視線越過吳映潔,朝陳斯亞挑眉:「演技差成那樣,盡拖人後腿了,也好意思先卸?先閉門思過一會再說好。」

  「哪裡演技差?」陳斯亞嚷嚷,雙眸裡頓時兜滿了水珠子:「你真打個巴掌在人臉上就叫好?!」

  「比起我就叫差!不抽你一耳光你爆得出接下來的演技?要不說台詞還軟綿綿得像條鼻涕蟲。」

  「你才是鼻涕蟲!導演不要也恬不知恥地黏過來,甩都甩不掉!」

  「說甚麼呢你!」可能是戳到黃暐婷沒競選到「大太平」角色的G點了,她用指背在桌面連續重敲兩下:「幸虧沒演太平公主,要不然知道我年輕時代是你這種蠢樣子,我要氣得吐血!」

  「幸虧沒演?是沒得演!前幾天就吐過血了吧!」陳斯亞撕開這個瘡疤,決心當成重點往裡面深剜。

  「我沒得演,沒事兒,總比有些人傍金主傍成女主拍個小廣告就蹬鼻子上臉不思進取了!指不定再拍兩天,導演就要求換人了!」

  ……

  「吵吵吵,吵幾把吵啊!」翁瑞迪唰一下掀開簾幕,從更衣間走出來。

  他一聲怒喝,讓對掐的兩人瞬間沉寂。

  見她倆不再作聲,翁瑞迪回歸平穩,但語氣依舊凌厲:「我們造型組還要做今天的收尾工作!要不你倆就在這吵,場地留給你們,吵一夜都沒事,先讓我們下班,成不?!」

  四面無聲,沒人回嘴。

  鎮住了場子,翁瑞迪開始發配任務:「鬼鬼,你給Apple卸,MeiMei......MeiMei呢?!」

  「在!」還在搬運戲服的女人舉手。

  「你給斯亞卸。」

  「好。」

  接到上級指示,吳映潔緩慢拉開陳斯亞握住自己的手。她在她手背拍了兩下,以示安慰。

  在她眼裡,陳斯亞就是個小女孩,溫室裡的小花,要小心呵護。

  而陳斯亞,突然就滲出了眼淚。

  吳映潔的這個動作,在她看來,像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都折斷了,她只能跌進萬丈深淵。

  陳斯亞如此崩潰不是沒理由的。

  拿到「小太平」角色之前,她真的只拍過一個廣告。她才進這個圈子,一夜成名,順風順水,幾乎沒經歷過甚麼挫敗和阻礙,心裡承受力肯定不比其他人。

  外加男主是邱勝翊,他近期紅得發紫,除去他,配戲的還是各路各資歷的老演員,無形中就帶來對比和壓力。

  從拍個牽手戲都要找人替身,說明這姑娘過度追求完美,害怕瑕疵。

  她極其自信,又非常自卑;她享受讚美,又畏懼閒言。

  寵辱皆驚,這種狀態,真的很難在娛樂圈裡,長久地存活下去。

  吳映潔忽然很想跟女孩聊兩句,她望向翁瑞迪:「師父......」

  翁瑞迪:「怎麼了?」

  吳映潔繼而看向黃暐婷,「黃小姐,對不住,我看斯亞不大好,能耽誤兩分鐘嗎?我和她去外面說點話。」

  黃暐婷冷哼一聲:「就會裝可憐,給誰看呢。」她也不給清楚態度。

  翁瑞迪瞄了陳斯亞一眼,她睫毛上掛滿淚花,看上去楚楚可憐,他煩躁地說:「快去吧,快點回來!」

  女孩還在坑著頭抽泣,她不吱聲,任由吳映潔把自己拉去了外邊。

  太陽大勢將去,像一顆快被土壤埋沒的橙子,地平線上只剩日落餘暉。

  「我幫你借了兩分鐘,哭吧。」傍晚的風裡,女人的聲音異常清晰。

  陳斯亞馬上蹲回地面,嚎啕大哭。

  她抱著腿,蜷在那,很像昨晚那隻受傷的小貓。只不過,她是懦弱喵,昨晚那隻是堅強喵。

  分秒流逝,女孩的啜泣逐漸止息。

  吳映潔抬起手臂,看了眼腕錶,兩分鐘快到了,她拍拍陳斯亞的背脊,輕聲問她:「哭好了嗎?」

  「嗯......」陳斯亞咽咽嗚嗚地應著。

  吳映潔手伸到褲兜裡,拈出來一樣東西,遞到女孩臉邊:「拿著。」

  大概是覺得自己哭得妝都花成狗了,很醜,陳斯亞頭都不敢抬,也不看看是甚麼,就摸到女人手上,接過去。

  蹲在那的女孩一愣。

  她以為是紙巾,卻觸摸到金屬質地才有的冰涼。

  ......居然,是一管......唇膏。

  確認她看清了那樣東西,吳映潔故作大方口吻:「送你了。」

  「我有這個......我還以為你會給我紙巾呢。」陳斯亞完全不哭了。她仰頭看她,臉蛋上掛著淚,眼妝糊成一片。有點好笑,又有點可愛。

  吳映潔紅唇微動:「口紅是比紙巾更重要的東西。」

  「嗯?」女孩豎起耳朵聆聽。

  「不喜歡你的人,就等著你擦眼淚的那一刻看你笑話呢,所以更不能這樣。」吳映潔抿著唇微笑開來:「你要做的,就是補個妝,然後重回戰場。」

  她把陳斯亞扶起來,「我先進去了,你也快點,大家都在等。」

  說完就走出陽台,頭也不回。

  吳映潔想起了四年前,她剛進師父的工作室,第一次跟組。

  那時她還是個新人菜鳥,許多事務不是那麼得心應手,也被一個元老同事當眾罵得很難聽,她差點崩潰。也是那會,翁瑞迪在她即將失聲痛哭的前一刻,把她叫去外面,送給她一支口紅。

  她把陳斯亞叫出來,也許會有人在背後議她是非說她多管閒事,但她認為沒甚麼,她只是在幫過去的自己。

  幾分鐘後,陳斯亞歸隊了。

  和她一道進來的,還有邱勝翊和他的助理。他有時散場後,會留下和導演討論明天的戲份,所以遲來一步。

  忙碌的化妝間頓時像沸水驟冰,大家都停下動靜,觀察這位小女星的反應。

  吳映潔正在替黃暐婷拆頭飾,她小心地取下一根小黑卡子,也面朝女孩望過去。

  陳斯亞臉上看起來要比剛剛好很多,兩團被大量淚水沖散的眼妝,也清理得整潔乾淨一些了。

  吳映潔定睛到她唇部,那兒豐盈飽滿,泛著透亮的水紅色,像一朵含苞欲放的鮮花。

  看來,她的那些話,她應該聽進去了。

  陳斯亞也看向她,兩個姑娘相視一笑,心有靈犀一點通。

  男女主演各自入座,郭婕祈趕忙迎上去,處理自己的要緊事,她的當務之急,就是給陳斯亞卸妝髮。

  邱勝翊還是由翁瑞迪負責。

  各居其位,各司其職,擔起責任,完成工作,才算是順利圓滿的一天。

  吳映潔很快取下黃暐婷頭上那頂假的「盤桓髻」,雙手滿是沉甸甸的力量。

  這玩意兒重得很,每天固定在腦袋上方,還要保持抬頭挺胸,姿容端莊,真的很累人。

  她垂著睫毛,一個一個摘下步搖、金簪、花飾......全都是工藝上乘的精美頭飾,必須謹慎耐心,不小心碰壞了,或者折斷了,她們都要賠償的。

  邱勝翊坐在和吳映潔這邊平行的那只化妝台前,就在她們左面。

  給黃暐婷梳右側頭髮的時候,吳映潔借機打量了邱勝翊幾眼。

  他今天戲份應該不多,也不累,男人臉上沒一點倦態。廖助守在他身旁,偶爾會彎腰給他看一些手機上的內容,兩個人有說有笑。

  ——他在看甚麼這麼高興呢?是她們這些粉絲的評論嗎?

  彷彿對方真是因為她腦補出來的那些因素在開懷一樣,吳映潔嘴角上揚,心裡軟乎乎的,似乎被誰刮了層甜奶油。

  她小心地捏著黃暐婷的頭髮,盡其所能地阻礙掉那些、會施加到女人髮根上的力量,防止拽痛對方。一天髮型做下來,還噴了很多定型水,快到髮梢的位置肯定打結得厲害,這會每梳理一下都很困難。

  再謹慎當心,總歸有那麼一兩根的疏漏,會扯疼頭皮。

  黃暐婷突然就尖叫起來:「你要殺人啊——」

  這一聲如同劈進空氣的冰刃,吳映潔被嚇了一大跳,她趕緊把梳子拔了,站在原地不動。調整好心緒,她匆忙和黃暐婷致歉:「對不起,是我不小心。」

  黃暐婷緊捂著後腦勺,掉過頭,喋喋不休地就教訓開了:「疼死人了,會梳頭髮嗎?!我看你梳頭不會,出頭倒蠻會的!不會梳頭就快點辭職了好伐!」

  黃暐婷這女人牙尖嘴利、刁鑽刻薄,在圈裡是出了名的。許多小演員小角色沒少被她罵過,但人家臉好看,人氣足,又是演技擔當,誰敢真正同她對著幹。

  一般人嘛,頭髮稍微被扯一下,基本不會多說甚麼,過去了就過去了。

  不過黃暐婷還惦念著方才撕逼的事呢,憋屈了半天,她又記仇得厲害,這會找准時機,正好能把氣全出在吳映潔頭上。

  誰讓她和陳斯亞姐妹情深,在那膈應人,現在被她罵,也是她自找的,活該!

  「黃小姐,是我沒注意,您還疼嗎?真的不好意思了,我真是沒當心......」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吳映潔心慌得很,免不了有些語無倫次。

  的確是她失職了,她坦率承認錯誤。

  「鬼鬼啊,」師父輕輕叫她,聲音平穩,還跟著尾音,像是在安撫:「好好道歉。」

  「好。」吳映潔深吸一口氣,整理好說辭:「黃小姐,為我對你造成的傷害感到抱歉,真的真的很對不住,下次我一定會小心小心再小心。」

  「誰知道你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啊!和某些人關係好,借刀殺人拿著我當靶子呢是伐?剛剛出去商量甚麼計劃?以後妝都不敢給你化了,誰知道你會往我臉上塗甚麼鬼東西!」黃暐婷眼波似水,音色柔媚,罵人都罵得跟嬌嗔一樣。

  她斜睇翁瑞迪:「翁瑞迪,把你的好助理換走,我不想要了,誰知道她安個甚麼心,我怕得很得好伐!」

  翁瑞迪靜默著,左右為難,是他的安排,現在難道又要由他來更改?小事一樁,非得跟判刑似的,處理掉那個平日裡一直盡心盡職的徒弟嗎?毫無疑問,這對她也是一種傷害啊。

  整間屋裡沒人吭聲。

  今天太蛋疼了,是把戲場子搬到工作室來了嗎?

  不是你吵吵就是她鬧鬧的,大家都感到心累。

  「吳映潔。」忽地,有人開了口。

  男低音,響在安謐的氛圍裡,極具穿透力,如擊缶磬。

  全部人都循聲找過去,這一聲的來源......竟是邱勝翊。

  男人注視著吳映潔這邊,瞳孔漆黑銳利,像深夜的鷹隼:「你過來。」

  他言簡意賅,卻不容置喙。

  吳映潔有些不理解他的意圖,但還是順和地走去了他身邊。

  「你就站這。」他指揮著,接著喚另一個人:「翁瑞迪。」

  翁瑞迪沒料到自己也會被這傢伙叫上,登時換成疑惑的神情。

  邱勝翊朝著黃暐婷那個方向,抬高下巴:「過去。」

  翁瑞迪:「??」

  「過去。」男人重復一遍,有如發令。

  翁瑞迪是個妙人,察言觀色的本事厲害,他大概猜出邱勝翊的意圖了,隨即大跨步跑到黃暐婷旁邊去,站定。

  「好了。」邱勝翊偏臉看懵在那的吳映潔:「以後都是你給我化妝梳頭,翁瑞迪你負責黃小姐。」

  廖亦崟訝異地都快瞪出兩顆眼珠子了,他扯扯自己主子的襯衣:你搞毛啊?!

  邱勝翊根本不理會他,他冷靜地與黃暐婷對峙:「黃小姐,這個安排可以嗎?」

  「你甚麼意思啊邱勝翊。」黃暐婷扶著椅把手,有些好笑。她不是很明白,這個一向低調寡言的男人,為甚麼要來摻和一腳。

  邱勝翊輕微勾唇,多情似無情,有笑似無笑:「我頭髮短,不會打結,也不用怕梳疼了。翁老師在這化妝技術最好,我把他讓給你。」他頓了頓:「就這個意思。」

  他傾身向前,從台面上一把撈起梳子,塞到身邊滿面訝然的年輕女人手裡:「拿著,你可以接著幹活了。」


  吳映潔的胸脯連續起伏著,也如她的心境一般波瀾不定。

  她一下一下梳理著男人那一頭短到可以說是,索然無味的毛髮。

  剛剛發生的一切太震撼太突然,她還沒來得及消化和吸納。

  握著梳子的動作,到現在都是虛浮著的,彷彿游走在棉花上。

  風波已平,其他人繼續做自己的事。

  黃暐婷雙手環抱在胸前,未提只字,似乎也默許了這個配置。

  再說了,天外有天,她也不好貿然得罪邱勝翊。

  男人的氣場,彷彿還滯留在這片空間裡。

  所有人都緘口不語,鴉雀無聲。

  邱勝翊背對著吳映潔,跟她第一天給他化妝那次一樣,安安分分坐那。

  他肩背寬厚,像是一堵足夠遮風擋雨的牆。

  他是在維護她嗎?還是幫她化解尷尬?

  可能是剛剛太激動,吳映潔的太陽穴突突跳著,她在想,要不要和邱勝翊說一聲感謝呢,但是看起來,男人似乎沒甚麼再想和她講話的意圖。

  她盯著邱勝翊愣神,只見他拿出了手機,大拇指前後左右地按著,大概在打字。

  男人的襯衣袖口宛高了一截,露出扎實的小臂,肌肉脈絡清晰。

  她回味起他把梳子硬塞到她手中的時候,力道真的蠻大的,根本不允許別人抗拒。

  接下來的幾分鐘,兩人之間毫無互動。

  吳映潔決定放寬心,他不言,那她就不語好了,很多時候沉默也是一種尊重和約定,她要把對他的謝意,當做今後工作的動心。她必須,也應當接受當下的安排,萬物皆有因,也許,這正是命運的指示。

  但是,下一刻,邱勝翊倏然舉臂,抬高了手機,超出肩膀一些。

  他仍舊背對她,一言不發,連後腦勺都顯得悶悶的。但那面不大的屏幕,就那麼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吳映潔跟前。

  男人在手機備忘錄裡輸了一行字,而這幾個字,就這樣,簡單直接地,紛紛跑進她眼底——

  記得打狂犬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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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祖宗誒,你到底要幹嘛......」

  「你打算把一個定時炸彈安在身邊?」

  「你精蟲上腦了?那是人幹的事?」

  「你為你的老二多考慮考慮可以嗎?老這樣它很累得啊。」

  ……

  廖亦崟跟在邱勝翊後面,絮絮叨叨的,一道進了客房。

  前面的男人半天不吐一個字,脫掉外套,便開始在房間裡前後左右、彎腰舉目地走,像是在找東西。

  「你在找甚麼?你在聽我說話嗎!」

  邱勝翊顯然充耳不聞,自顧自喚起來:「咪咪,咪咪。」

  聲調平直,像在喊魂。

  「......咪咪是誰?」

  男人回身,眼光淡然:「我養的貓。」

  「你養了貓?」

  「嗯。」

  「你他媽還養了貓?」廖亦崟氣得牙癢癢,特想衝過去揪他領口,晃掉這傢伙滿腦子的漿糊:「哪來的貓?你他媽的把貓養這?你還在拍戲呢你養毛貓啊!」

  邱勝翊目不斜視,走向衛生間:「昨晚撿的。」

  「你怎麼不撿個人回來!」廖亦崟尾隨他走到馬桶邊,像個老媽子追著孩子罵一樣:「我忘了,你下午剛撿了個人,你說你這兩天盡幹些啥了?」

  邱勝翊總算找到了那隻小白貓,它躲在馬桶和牆壁的卡角下邊。

  好像只有這裡,才能讓它有安全感一點。

  男人蹲下身,小心地把它抱起來,舉到眼前,對著它說:「只是動了些惻隱之心,做了些舉手之勞的事。」

  突然的騰空和失重,小生靈總歸有些緊張,兩隻爪子登時攀到男人襯衣上,刺進肌膚,微微的疼。邱勝翊倒也沒在意,揉了揉它的頭,單手托住,走回寫字台。

  廖亦崟又跟出去。就這麼,像條大尾巴狗一樣,被邱勝翊遛來遛去......然而他還不自知。

  邱勝翊將小貓放到書桌上,一隻手不太用力地按住,防止它亂跑;另一隻手扯下一張寫滿鉛筆字的信箋紙,回身交給廖亦崟。

  「你準備下。」他漫不經心地吩咐。

  「甚麼玩意兒?」廖亦崟接過去,湊近鼻尖詳看。

  1.貓糧,貓罐頭,貓零食;2.貓廁,貓砂;3.食盆,防滑,兩個;4.羊奶粉,奶糕,營養膏;5.貓爪板,貓玩具,逗貓棒;6.貓窩,軟的;7.網購遠程監控攝像頭;8.今晚辦好。

  ——這是邱勝翊昨天百度了一整夜的成果。

  他第一次養寵物,像初為人父不知道怎麼照看剛出生的嬰孩一樣,有點手足無措。

  紙箋上頭的鋼筆字是一筆一劃的楷書,清晰無比,和他平日裡簽名的龍飛鳳舞全然不同,像是生怕廖亦崟看不明白似的。

  廖亦崟把紙拍回去,嘴角抽搐兩下:「我只服侍你,不服侍貓。」

  「貓是我的。」

  「不是我的,不在合同範圍內。」

  修長的手指摸回桌面,邱勝翊又把那張紙拿起來,重新遞給廖亦崟:「漲年終獎。」

  「多少?」

  「百分之十。」

  「我靠,我馬上去!」廖亦崟三兩下將那份單子折好,塞進褲兜裡。剛要出門,他陡然調頭:「買這些東西的錢呢?」

  「報銷。」

  「好,我走了!」

  廖亦崟風馳電掣來到酒店一樓,邊步行邊打開地圖軟件,搜著附近的寵物店。剛要出大堂,手機就震了起來,來電人是:老邱。

  「幹嘛?還有甚麼需要補充的?」

  邱勝翊:「你等會,我也過去,把貓帶著。」

  「祖宗誒,你好好待在房間裡不......我操!」

  那頭已經把電話掛了。

  沒過三分鐘,邱勝翊就拎著一個黑色的手提旅行包從電梯裡出來了,他還戴著鴨舌帽。帽子也是黑色的,帽簷很大,並且壓得很低,外加男人臉小,能遮住他大半的五官。

  「你跑出來幹嘛?」兩個男人並肩站在玻璃門外,個頭略矮的那個小聲如是說。

  邱勝翊挑眉看他:「我怕你在貓糧裡下毒。」

  「我敢嗎?我幹嘛要跟10%的貓糧過不去啊?呸,年終獎。」他現在滿腦子買貓糧買貓糧。

  邱勝翊不再開他玩笑:「貓還要去看下傷口,順便打個針。」——疫苗,貓三聯?還是五聯來著?還有體內體外驅蟲?這也是網上搜來的。

  廖亦崟豎起一根手指,上下點點:「先說好了啊,被人認出來了,我可不管。」

  「放心。」邱勝翊戴上眼鏡。



  吳映潔從門診大樓出來的時候,外面天已經全黑了。

  深藍的夜幕上掛著幾粒星子,有灰色的雲混跡其中,在悄然無息地移動。

  要來打狂犬疫苗的關係,她沒像往常一般,和同組的人一塊吃晚飯,而是下班後就打車找到了最近的一家綜合醫院。

  掛號拿藥忙前忙後直到扎完針,吳映潔按亮手機,八點多了。她決定走回酒店,沿路順便看看有甚麼小吃,打算拿來填肚子,權當晚飯。

  雞蛋餅太油膩,麻辣燙太刺激,烤魷魚是海鮮。尊崇醫囑,吳映潔最後買了顆粢飯。

  大米飯,裡頭裹著鹹菜、肉鬆和熱油條,隔著保鮮膜捏成橢圓狀,制作方式類似日本的飯團。

  她從錢包裡夾出一張二十塊遞過去,攤主在找錢,她也百無聊賴地亂看。

  吳映潔意外看到了一家寵物店,就在不遠處,貓狗的卡通門標,外面油漆是很舒服的顏色。路燈一澆,宛若奶綠。

  吳映潔微瞇起眼,她似乎......有了個主意。

  女人掀開保鮮膜,趁粢飯還熱,咬上一大口,咀嚼著,推開了寵物店的門。

  叮——叮——

  門邊有感應,一有客人就發出提示音,籠子裡的寵物狗也集體嚎叫開來。

  吳映潔隨手把掉落的瀏海別回耳後,一抬眼,就看到治療室的玻璃牆後面站著三個人。而他們,也都望著自己。

  吳映潔頓在原處,瞳孔因為驚訝微微放大,真是好巧。

  她本想要買袋貓糧送給邱勝翊,當做他今天幫她解圍的答謝,怎能料到會在這碰見他和廖助理。

  男人全副武裝,不大看得清面容,卻依然鶴立雞群。

  他見到她後,索性把鴨舌帽摘了,隨意晃了兩下,算是和她打招呼。

  反正店主已經認出他來了。

  廖亦崟打開治療室的門,探出頭來,笑得很客氣:「吳老師,真巧啊,你怎麼也過來了?」

  「是挺巧的。」吳映潔笑笑走近,第二眼就看到了那隻小白貓。

  她思量著邱勝翊可能不希望助理知道他們之間有這個小聯繫,便裝作不知情的樣子說:「我就順路過來看看,喜歡小動物這些,小時候家裡養過,現在老在外面跑,也沒甚麼精力和條件再養了。」

  「對啊,」廖亦崟用大拇指隔空指邱勝翊:「這人就不懂這些道理,還撿了只野貓回來。」

  「那是邱帥哥有愛心!」店主很狗腿地替邱大明星講好話。

  吳映潔莞爾,附和:「是啊。」

  「看看你們這些人!」廖亦崟鬱悶了,「個人崇拜太嚴重了!」

  「少說兩句。」邱勝翊忍不住開口了。他這助理,樣樣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囉嗦。

  吳映潔走到操作台旁邊,想看看小白貓。

  它大概剛洗過澡,毛白淨了不少,手臂上重新綁了繃帶,顏值是昨夜的十倍。

  它仰臉看吳映潔,四目相對,吳映潔被驚艷了一下。

  小動物的眼睛大多純淨且無雜質,它的雙眸裡有浩瀚星海。

  「這貓好看。」吳映潔由衷讚歎。

  像是自己的小孩被誇獎了一樣,邱勝翊故作謙虛地應和:「還行。」

  「呵呵。」廖亦崟冷嘲兩聲。

  店主一直在笑,耐心地為小貓上好皮膚病藥膏,「好了,你們剛剛說要哪些東西的?清單給我看看。」

  廖亦崟立馬掏出他未來的「10%年終獎」,展開,給店主看。

  店主哇了一聲,說好多,接著馬不停蹄地去貨架上找去了。

  「你打算長期養它?」吳映潔小聲問邱勝翊。

  男人順手把小貓兜進帽子裡,像給它弄了個小襁褓:「嗯。」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她決定將先前的計劃進行到底:「不如我買袋貓糧送給它當答謝吧。」

  邱勝翊端起小貓,它今天乖巧了許多:「不用。」

  「……」

  男人偏眼看她,他瞳仁墨黑,隔著透明的鏡片,情緒莫辯:「你不是養過寵物嗎?」

  「嗯,是啊。」吳映潔被他透析的眼神瞧得有點慌。

  「我列了張購物清單,你幫我挑下,你們女人選東西的眼光比較好。」

  吳映潔停頓片刻,接受了這個提議:「行,沒問題。」

  於是......一男一女一貓,開始圍著貨架挑選東西。

  店主:「這是人工糧,這是天然糧。」

  邱勝翊:「哪種好一些?」

  吳映潔:「天然糧。」

  店主:「對,這位美女一看就是識貨的,天然糧還分入門級天然糧,中高端天然糧......另外還有針對性的處方糧,比如易消化健腸胃的,又比如美毛髮的,還有針對貓咪年紀的,幼貓糧,成貓糧,全貓糧。」

  邱勝翊:「高端處方幼貓糧。」

  吳映潔:「......」

  店主:「......好。」

  小貓:「喵。」

  店主:「營養膏就帶駿寶的吧?不過你們貓還小,營養膏每天餵一點就可以,吃多了容易上火。」

  吳映潔:「對,駿寶的好。」

  邱勝翊打量著手裡這個牙膏一樣的東西:「一點是多少?」

  店主:「一點......就是一點啊。」

  邱勝翊:「擠出來幾厘米?」

  店主:「大概......兩厘米吧。」

  「吧?」

  「就兩厘米。」

  邱勝翊:「嗯。」

  ……

  就這麼謹慎再謹慎,小心再小心,每頓食量,每餐搭配,大小便頻率軟硬,都問得清清楚楚的情況下,邱爸爸總算挑完了清單上的所有東西。

  他甚至還多買了貓用飲水機、自動餵食器、貓草、貓薄荷、木天蓼,等等等等,但凡和貓周邊相關的,除了大型貓爬架,他都帶上了。

  吳映潔感到身心俱疲。

  店主把打包了兩大袋東西,吳映潔習慣性地想去拎,職業生涯中,她們經常要背著拎著大包小包跟在劇組後邊跑。

  邱勝翊搶先一步,全部提在自己手裡,單手。他輕而易舉地拎著,好像一點都不重。

  吳映潔還是想幫忙,「我幫你提一個吧?」

  「不用。」他瞄向她白嫩的手背,須臾間轉開目光,隨口道:「塑料袋帶了勒手。」

  ???

  吳映潔腦筋有些轉不過來,男神難道是想表達東西太重?她笑笑,不知回甚麼合適。

  邱勝翊絕望地閉了閉眼,他到底在說甚麼鬼......

  看到邱主子總算提上東西了,在一旁靠牆邊快打瞌睡的廖亦崟頓時清醒:「買完啦?」

  「嗯。」邱勝翊立馬將兩大袋全部轉交給他,廖亦崟也欣然接過,年終獎啊年終獎。

  邱勝翊:「去結賬。」

  廖亦崟:「好咧——」說完就甩著包瘋跑回收銀台。

  吳映潔:「......」

  廖亦崟去了另一邊買單,又只剩下邱勝翊和吳映潔站一塊。他戴回那只鴨舌帽,整個人陰沉了些,也有了距離感,比剛才難親近。

  緘默而微妙的氛圍籠罩著他倆,總要有一個先打破。

  邱勝翊先問:「疫苗打了?」

  「打了。」

  「嗯。」

  ……

  兩人間,又是長久的寂靜......寂靜......

  吳映潔還抓著粢飯,捏在手裡的溫度似乎不那麼熱了。她抬到嘴邊,打算通過吃東西來緩解尷尬感。

  身邊人的動靜挺大,邱勝翊再一次禁不住地瞥向女人......的手,她五根指頭隨意圈在粢飯上,肌膚幾乎與下邊雪白的飯粒同色。

  她鮮紅的小口微張,輕輕將飯團咬進嘴裡。有粒米黏在下唇,她一點粉色的舌尖探出,勾了回去。

  食色性也,邱勝翊突然有了點......想要咽口水的沖動。

  欲望,就是精神上的饑餓感。

  可能是察覺到他在看她,女人遽然轉過頭來,烏潤的眼睛裡溢滿詢問,怎麼了?

  作為一個講台詞高端選手,邱勝翊生平第一次有點結巴和凝滯:「我......」幸好他的反應能力沒有隨之退化:「我在想,這貓叫飯團怎樣?」

  「行啊。」吳映潔很天真地認為,男人應該是在注意自己手裡的粢飯,「挺好的。」

  她又在心裡默念兩下,飯團,飯團,似乎太像吃的了,也沒那麼可愛,她略作修改:「要不叫小米團吧,正好她也白白的,小小的。」

  「好。」邱勝翊贊成,說得沒錯。白白的,小小的。也是她的手。

  身後早就結完賬的廖亦崟停頓幾十秒,這兩人是幹嘛,兩口子並肩協作給小孩取名字嗎?

  但他還是很知趣地沒走上前強行插入。不打擾,是我小助理的溫柔。

  搞定一切,三人一齊道別店主,走向門口。

  快出去前,邱勝翊忽然觀察到角落裡斜放著一只很大、氣勢也很強的包裝袋,有點像......貓糧放大版。

  他回頭問店主:「那是甚麼?」

  店家還在得意地觀賞著自己和當紅男星的合影,忙不迭答:「是狗糧。」

  跟在後邊的廖亦崟抬抬嘴角:呵呵呵這是我該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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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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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三個人在酒店門口分道揚鑣。

  回到客房後,邱勝翊把小米團放回地面,往它脖子上套了只小巧的伊麗莎白罩。

  為了杜絕這傢伙亂咬繃帶,舔舐傷口,又引起發炎,邱爸爸真是操碎了心。

  像是清楚面前的大個子是個好奴才了,白絨絨的貓主子不像前一天那麼抗拒。它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側躺進地毯裡,慵懶且舒適。

  以真心換真心,連動物都恪守的道理,好多人類卻無法踐行。

  廖亦崟開始在房間各處布置「喵的江山」,有條不紊。

  邱勝翊撓了小米團下巴兩下,站起身說:「我去洗澡。」

  廖亦崟正在拼裝那只貓爪板,他抬頭看向那道修長的影子:「老邱,我能問你幾個問題不?」

  男人身形一頓:「問。」

  「你是不是想把馬子了?」

  「你說甚麼?」邱勝翊像是沒聽懂,又或者是想再確認一遍。

  廖亦崟換回通俗標準普通話:「你是不是想找女友?」

  邱勝翊冷淡地答:「沒空。」

  廖亦崟擰著螺絲,「那你看上那個化妝師了?」

  「沒。」

  「對她有好感?」

  「……」邱勝翊停頓一秒,「沒。」

  「你今天為甚麼要幫她?」廖亦崟面上有鮮見的嚴肅:「因為她手好看?想過底下兩個月,每天都要對著那雙手麼,我們對她也不是知根知底。萬一被她發現了你那個毛病,洩露出去,你下面就不用混了,我們工作室直接倒......」

  「她是我粉絲。」邱勝翊打斷她。

  廖亦崟嚷嚷:「粉絲又怎麼樣?粉絲就能無條件幫你保守秘密?這年頭粉轉黑的我見多了。」

  「我意思是,」邱勝翊轉頭看他,狹長的眼睛,似桃花潭水幽深:「她是我的粉絲,我不想看見她們任何人,在我面前被欺負。」

  「今天那事,算不上欺負。黃暐婷反應是大了些,但吳映潔確實拉到她頭髮了,再怎麼吵,翁瑞迪那廝總能解決,你操個蛋心!」廖亦崟想想就氣不打一處來。

  「廢話這麼多,到底誰是老闆。」邱勝翊面色肅然。

  邱勝翊負隅頑抗:「你就是有私心!」

  「隨你怎麼想。」

  ——這句話真是直男(癌)標配,邱勝翊說完,走進盥洗間,無情地帶上了門。

  廖亦崟有點頭大,焦頭爛額到想把腦袋揉個幾十遍。

  他伺候了這位老主子十多年,這些年間,他的生活作息,情緒變化,身體狀況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這兩天,他發覺邱勝翊的行為舉動有點失控。他有戀手癖,一直都有,他自己清楚,也知道要遠離一些會讓他性奮的載體。

  但今天下午,他居然把一個定時炸彈邀請回他身邊......

  接下來的拍攝周期,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要擔心這枚炸彈,突然地,boom!

  幹!老邱這逼到底在想甚麼?!

  其實,邱勝翊也不大清楚自己在想甚麼。包括下午「見義勇為」那事,他當時也沒多作考慮,年輕女人手足無措的樣子,彷彿在向他求助,哪怕她根本沒這個意圖。

  算了,就當作......以毒攻毒吧。邱勝翊慢慢闔上眼。

  水聲嘩嘩,淋浴間裡霧氣縈繞,氤氳了男人過於凌厲的眉眼。

  蓮蓮頭高高掛著,許多股水珠滲進他黑色的頭髮,抓緊他的每一寸肌理,從上而下,緩慢流淌,寬肩窄腰,長腿大屌(......),勾勒身形,無一遺漏。



  第二天,吳映潔起了個大早,精心拾掇好自己,提前抵達化妝間。

  像是初次面試,或者一份新工作的開始,她心裡,莫名地有些緊張呵。

  吳映潔以為自己來得夠早了,沒料到人外有人,你師父永遠是你師父。

  化妝室的門半掩在那,推開後,就能瞥見翁瑞迪已經在衣帽間裡蹲著了,選擇著今天要用到的戲服,旁邊有個幫忙的小丫頭。

  這些明明可以全盤交給小助理去做,但他還是親力親為。

  不要天真的認為他兢兢業業鞠躬盡瘁,其實......只是不放心他人的審美。

  吳映潔和他笑著打招呼:「師父,早。」

  「愛徒,早。」翁瑞迪順勢角色扮演。

  這會還沒甚麼演員過來,閒著也是閒著,吳映潔索性去茶水間煮咖啡。

  弄完一切出來,屋裡已經有了稀稀拉拉幾個人。

  其中就有邱勝翊。吳映潔找了找,廖助不在,他是一個人過來的。

  吳映潔當即回身,去倒煮好的咖啡。

  今晨最新鮮的,第一杯,獻給她的新「僱主」。

  「邱先生,早啊。」她越過男人所坐的椅子,將馬克杯擱上妝台。

  杯口白煙裊裊,有濃烈的咖啡豆味道。

  「早。」邱勝翊下意識回,並展開手上的報紙。讀報是他每天清晨的習慣,就和夜跑一樣。後知後覺這一聲問候來自吳映潔,男人稍稍掀眼,瞄她。

  女人正打開妝包,很有次序地往外拿化妝工具,一邊說:「邱先生,我煮了咖啡,你嘗嘗看。」

  「嗯。」他不走心地應著,只因此刻注意力全在她手上。

  造物主也是神奇,賜予人類肌膚和骨骼這種東西。

  她的拇指、食指,就那麼自然而然地合攏,捏在大小不一的毛刷上,輕輕將它們抽出。

  雪色的手,玄色的柄。白與黑,極致雙彩,合成八卦,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彷彿輕而易舉地,就能將他那些羞於啟齒的心魔,悉數揭出。

  邱勝翊偏開眼,端起那杯咖啡抿了口......

  醇郁,好喝。

  吳映潔的手沖洗過的咖啡機......

  吳映潔的手研磨過的咖啡豆......

  吳映潔的手拈過的方糖,撕過的奶精,全部融匯在這杯甘滑裡......

  邱勝翊滿腦子都是她的手,他突然後悔了,後悔昨天的一時衝動強出面,後悔他親自把她帶來了他身邊。

  還好,昨晚臨睡前,他想了個主意。

  邱勝翊淡淡開口:「等我那個助理過來再化妝。」

  吳映潔一愣,「好。」正巧,她的準備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自此收手。

  邱勝翊盯了會報紙,一個字也看不進,只好作罷。可總得找些甚麼遮掩下他的不自在,他翻出手機,打開廖亦崟熬夜給他下載的遠程監控。

  他一整天都在片場拍戲,偶爾得空了,想看看小米團在屋裡的生活情形。

  用以觀察的攝像頭就安在客房裡,很高,能拍到大部分的地方。

  屏幕上,還算清晰的畫面頓時顯現出來。

  邱勝翊一眼就找到了小米團,她正在棕色的歐式沙發上睡覺,圓滾滾的,像一團白毛球。

  貓的一天,有十六個小時都在睡覺。任世間紛紛擾擾,我自入夢逍遙。

  「吳映潔,過來看看。」他成了一個邀請伙伴來旁觀手遊的小男孩。

  年輕女人的目光瞬時被吸引過來:「甚麼?」

  「監控。」

  吳映潔湊近,但也不太近,依舊維持著一個禮貌的間距。

  平民和富人的開注點總是大相徑庭,她的眼光逗留在屏幕上,接著,她輕啊了聲:「你用4G看視頻嗎?」

  「沒事。」他前陣子剛接了某通訊集團的代言。

  有錢就是任性。吳映潔腹誹,面上還是笑著評價:「它現在完全是個家貓了。」

  邱勝翊說:「這個監控還可以喊話。」

  「真的?它聽得見?」

  「嗯。」

  吳映潔小聲喚道:「小米團,小米團——」

  手機裡立馬蕩起山谷回音一樣的聲音,小白貓豎著的耳朵動動,迥然抬起臉來,四處尋找聲響的出處。

  好玩,兩個人同時失笑。

  廖亦崟站在半米開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這兩人又他媽在幹嘛?夫妻倆一起逗搖籃裡的小屁孩然後還笑得分外慈愛嗎?

  等到他倆玩完「遠程逗貓」遊戲,廖亦崟才上前,將一個紙質袋子交到邱勝翊手裡。

  邱勝翊收起笑容:「辦好了?」

  「嗯。」

  男人稍微拉開袋口,瞥了一眼,像在驗貨。然後,他直接伸手進去,取出裡面的東西,遞給吳映潔,「給你。」

  吳映潔定睛細看,是一副白手套,女士款,摸起來輕薄柔和,似乎是棉質的。手套腕部呈荷葉邊狀,鑲著一圈小水晶一樣的東西,很是優雅端莊。

  緊接著,邱勝翊面色尋常地吩咐:「你手背上傷還沒好全,化妝品易感染,近期你就先戴著手套化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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