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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王爺懼內 (鬼王)
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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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改+完] 王爺懼內 (鬼王)

簡介:

據說手握皇朝兵符的威風晉王,最近多了個小毛病——

很尊重新婚妻子......就是怕老婆啦!

不但任她在大臣為他舉辦的選妾宴上對他大發飆,

還很可憐的三不五時就被趕去睡書房,

家裡沒溫暖,連想上青樓跟花魁談心,

那個善妒的王妃居然也不准,硬是搶先他一步將人包下,

害他連看也看不著,更別說吃了,

只是大概他找花娘的行為嚴重刺激到了家中的母老虎,

聽聞後來他就夜夜被壓搾,日日精神委靡,

一代翩翩美男子的悲涼際遇,自是成了說書的好話本,

可不知何時,卻悄悄出現了另一款完全相反的故事內容,

這回,那個懼內王爺,竟成了扮乖吃妻子的大色狼......

[ 本帖最後由 紫夢 於 2018-6-1 23:1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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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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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業皇朝一向精神抖擻、老當益壯的吳相爺,今天下朝之後突然蒼老了許多,就連走路都顯得步履飄浮。

  風聞最近後宮之中風波正盛,各家娘娘莫不使出渾身解數要將自己家的女子嫁予晉王為妻,似乎連側妃侍姬都各自配備齊全了。

  身為才德兼備、年少有成的親王,晉王無疑是天之驕子。自從十五歲那年展露鋒芒,並在邊關以數萬之眾禦敵數十萬,成功保衛疆上而聞名天下之後,便成為朝中眾所矚目之人,也成為這一代的兵符持有者。

  大業皇朝的兵符向來一旦交付便是終身執持,除非持有人心生反叛,否則這兵符便是從一而終,直至持有人身亡。

  晉王掌握兵符十年,處事低調,為人韜光養晦。他的婚事也因各種原因一拖再拖,至今已有十年之久。

  而今讓老相爺腳步虛浮的,正是此事。

  他一生謹慎,眼看就能功德圓滿,告老還鄉,從此遠離政治風暴中心了,可皇上偏偏在此時將他的女兒指婚給晉王,讓他那紙告老還鄉的辭呈如同廢紙一般於風中零落。

  現在吳建州心情很沉重,對皇上的決定很無奈。

  打擊很大!這是所有旁觀官員的心聲。

  可他們並非為老相爺扼腕,而是同殿為官多年,他們還真不知道老相爺竟然有個獨生女,保密工夫做得真是到家。

  他清楚明白,文武雙才的晉王,儀表非凡的晉王,已經到了再不給他指門親事後宮就會大亂的居面。可是——他偷偷抹下眼角的淚。皇上啊,您為了平衡制約朝中權力分佈用心良苦,也不能把老臣推出來讓人恨吶!

  他這麼多年辛苦藏著掖著不想讓寶貝女兒曝光,不讓她捲入朝中的風風雨雨,今天皇上這麼一指婚,實在有負他倆君臣多年的情份。

  而此時正往後宮走的皇帝也在感慨。吳愛卿啊吳愛卿,你我君臣數十年,你還這麼不厚道,竟然想在此時棄朕於水火之中,你不仁就休怪朕不義,把你藏了二十年的女兒給拱到檯面上來,順便解了我的困境!

  走出宮門的吳建州抬頭看看天色,晴空萬里跟他此時的心境相差十萬八千里遠。

  與此同時,身在家中的晉王也收到了宮內傳出的消息,俊美的臉上浮現淡淡笑容。

  他差不多已經認命王府會成為爭奇鬥豔的政治花園,因為皇上很可能會為了平息後宮風波而讓他府裡風波不斷,做為臣子與兒子,他卻不能也無權反對。

  不過,吳相爺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兒,究竟是何等性情呢?

  闔上手中的書卷,年輕俊美的王爺怔忡起來。

  ☆☆☆☆☆☆☆☆☆☆  ☆☆☆☆☆☆☆☆☆☆

  一個月後,同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一頭銀髮,年過花甲但氣色紅潤,精神矍鑠的吳建州站在京城東門之外,翹首以盼。

  終於,在日落西山,紅霞滿天時分,一輛馬車自官道之上遠遠而來。

  他精神一振,立即迎了上去。

  「爹——」

  當馬車剛剛停穩,一道人影伴隨著一聲大喊從車上一躍而下,在眾目睽睽之下給老相爺來了一個熊抱。

  「爹,你看來精神很好嘛,不錯不錯,再給我娶個後娘也是完全沒問題!」

  路過的,專程來看的,隱藏的,埋伏的,全在同一時間呆了。

  吳老相爺這閨女是怎麼教育的啊?

  等大夥再一看清吳小姐那身裝扮,就更傻了。

  要說她是個女的,她又穿男裝,說她是個男的吧,她明明就是女子,頭上還梳髻,可要說她是大家閨秀,明明她一身小廝打扮,若要說她是小廝,她明明是相爺的女兒!

  不倫不類,就這麼個感覺。

  「丫頭,你怎麼這身打扮?」看來,吳相爺也是同眾人一樣感覺震撼。

  「啊,我想馬上就到了,就想把裝束換回來,結果才梳好頭,就看到您,才沒來得及換衣服。」

  「不換就不換,沒甚麼。」吳建州驚愕過後很快就恢復正常,拉過女兒猛看,「不錯不錯,又變漂亮了。」

  「老爹,您果然老眼昏花,我這樣還漂亮,你不怕被人質疑『漂亮』一詞的定義?」

  「在爹的眼裡,潔潔是最漂亮的。」他如是說,一臉的慈愛。

  繞著父親轉了一圈,吳映潔右手摸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爹,您這麼十萬火急叫我到京城,我看你也沒出啥大事啊,到底為甚麼叫我來?」

  「潔潔——」聞言,吳映潔神情一變,轉為痛心,「爹對不起你啊......」

  「總不會是把我賣了吧?」她笑,不以為然。

  「皇上把你指給晉王了。」

  「啥?」她不笑了,「指?指婚?」改尖叫了。

  「是呀。」吳建州馬上向後退了三步不止。

  「指婚您還讓我十萬火急趕來?您應該直接叫我有多遠跑多遠才對呀!」吳映潔嚇得一邊叫,一邊跑到馬車前開始解車轅。

  「丫頭,你做甚麼?」吳建州馬上跟著跑過去。

  「跑路。」

  「潔潔,這可不能開玩笑啊......」

  「您才開玩笑呢!逍遙日子不過,我傻了才去當木偶嫁人!」車轅很快就被解下,她一個翻身上了馬背,朝一邊的車佚吩咐,「把車裡的包袱給我。」

  「丫頭,別鬧了,你跑不了的。」

  她揮揮手,半點停下動作的樣子都沒有。「反正我城門還沒進,你就當沒看到我不就成了。」

  「可是他們都看到了。」說這話的時候,吳建州無比鬱悶。

  吳映潔眨眨眼,後知後覺的看見周圍突然冒出來的一大群人,沉默片刻之後,她一臉痛心地看向父親,「爹,您挖抗埋自己的女兒,會不會太狠了點兒?」

  「你當爹願意啊?皇上已經派人寸步不離地跟了我一個月了。」

  「所以您就打算拿我來換自由?」她握緊韁繩,臉色超難看。

  「你若不來,咱們吳氏一門都得遭殃啊,捨一身而救眾人,潔潔,這是大功德啊。」

  「爹,」她嚴肅的看著父親,「不是女兒說你,這次這事你做的一點兒都不漂亮。」

  吳建州一臉慚愧的搔頭,「爹實在沒辦法了。」

  「你說從來沒人見過我長啥樣,那直接認個現成的女兒嫁了不就成,何苦把我從天涯海角挖過來當貢品?」

  他一怔,差一點捶胸頓足,「我怎麼沒想到呢......」

  沒想到一生正直,享有清廉盛譽的吳相爺還有這麼不正直的一面啊!一旁的眾人再次默然。

  「他們都是高手?」她指著十個衣著鮮明的人問。

  「這是皇上的貼身近衛。」

  皇帝老頭真是下重本啊,一下子派十個近衛,別說她不是武林高手,就算是這下子也一定栽了,而且照她觀察,暗地裡還有一群人在偷窺——

  「那些吧?」那群人也衣著鮮明,而且人數似乎更多。

  「晉王府的。」

  「他也派人跟著你?」

  「是呀。」

  「有夠無聊。」

  「潔潔,你先下馬,爹這麼仰頭說話,累。」

  撇撇嘴,吳映潔不大情願的下了馬,咕噥了聲,「這下真會被您害死啊,老爹。」晉王,一聽頭銜就知道他家是個規矩多如牛毛的地方,她會悶死。

  「你就權當對為父盡孝吧。」

  「不是吧!爹!」吳映潔叫起來,「您讓我把他當爹一樣供著?」

  所有人差點沒跌倒,包括吳老相爺。

  而城門上,有個悠然搖著摺扇的白色身影則悄悄離開,開始對這場婚姻期待了起來。

  ☆☆☆☆☆☆☆☆☆☆  ☆☆☆☆☆☆☆☆☆☆

  兩天後,吳映潔就被趕鴨子上架地塞進了晉王府抬來的花轎中。

  天沒亮就被人挖起來梳妝打扮的她,坐到花轎裡沒多久就去跟周公下棋了。

  等花轎到了晉王府門口,喜娘也傻眼了,因為她根本叫不醒在轎裡睡得昏天暗地的新娘子。

  身著大紅喜服,人顯得益發清俊飄逸的晉王看到此景,只是微笑,「我抱她進去吧。」說著便彎身入轎將自己的新娘抱了出來,走至大廳內。

  對此,眾人莫不瞪大眼。

  抱著睡死過去的新娘拜堂,真是前所未聞,今天來喝喜酒的文武百官算是見識了,就連皇帝都忍不住笑著說:「吳丞相的女兒果然是個寶啊。」

  同時,文武百官也想起了當時吳老相爺當日在金殿上試圖推拒婚事的說詞,看來他的女兒還真是山野性子,頑劣難馴。

  「讓皇上見笑了。」吳建州老臉有些掛不住,心裡壓根不信女兒會在此時睡死過去。

  「不會不會,這丫頭很可愛啊。」皇帝笑咪咪的說,但百官似乎感覺到皇上很高興自己有機會能看戲。

  抱著自己的新娘走進洞房,邱勝翊唇角的笑加深。他當然知道懷裡的人沒睡,從他抱她入懷,她的身體就僵硬到現在。

  輕輕將她放到床上,趁著俯身的機會,他湊到她耳邊說:「想睡就睡吧,我出去敬酒,一時半刻還回不來。」

  他知道!

  吳映潔更加懊惱了,索性翻身給他一個背影。

  邱勝翊眼中全是笑意,好心情地替她放下床帷,這才轉身離開了洞房。

  偌大的房內只剩下懊惱不已的新嫁娘,不過懊惱歸懊惱,在路上顛簸一個月,到京又馬不停蹄地被出嫁前的試妝試衣等一切瑣事折騰,所以沒多久,她就真的睡著了。

  等喝得半醉的邱勝翊回到洞房時,她好夢正酣。

  掀開帷帳看到和衣而眠的妻子,他笑著扳過她身子,藉著燭光看清她的相貌。

  眉不似一般女子細長秀氣,反帶著幾分男兒的英氣,臉倒是典型的瓜子臉,唇瓣不薄不厚,正好。鼻樑挺直,五官端正卻不驚艷,勉強稱得上清秀,睡容看來平和而安寧。

  脫去自己的衣服扔到床下,他開始脫妻子的衣服。

  洞房花燭夜,本不應虛度。

  吳映潔在睡夢中覺得有些不對勁,幽幽轉醒,看到有人正在脫她的衣服,下意識地打出一掌。

  毫無防備又半醉的邱勝翊被她打中肩頭,身子晃了晃,劍眉微皺,手上卻沒停下來,「娘子,新婚之夜就謀殺親夫不好吧。」

  一句話讓她完全清醒過來。對呀,她嫁人了,這個男人現在是她的丈夫......

  趁著她發愣,邱勝翊成功地清除了她的衣物。

  「喂,你幹甚麼?」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衣物盡脫,吳映潔不由得面紅耳赤,羞赧無比,急忙抓了一旁的錦被擋在身前。

  「洞房。」回答的同時,他扯開錦被撲過去壓倒她。

  「誰要跟你洞房啊!」她尖叫,奮力掙扎。

  於是,兩個人在新房的大床上開始追逐,在掙扎與壓制中漸漸失控,最後在吳映潔發出一聲慘叫痛呼後步入正軌,被翻紅浪,共赴巫山。

  蜂倦花殘之後,汗濕錦衾,鴛鴦交頸而眠。

  當濃濃倦意襲來,即將墜入夢鄉的時候,吳映潔才突然想起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她好像還沒看清丈夫長甚麼樣......

  夜悄悄流逝而去,黎明靜靜來到。

  陽光透過薄紗似的床帷灑落,親吻在吳映潔閉著的雙眼上,她輕輕的動了動睫毛,緩緩睜開眼,先是有些困惑,隨著時間流逝,神智才一點點清明,憶起昨夜的所有事而羞得將臉埋入雙掌中,久久不願抬起臉面對眼前的事實。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輕笑傳來,接著一雙大手從身後攬上她的腰,「早啊,娘子大人。」

  她頓時身子一僵,不敢回頭,更不敢應聲。

  邱勝翊笑得益發歡暢,半坐起身,將她摟入懷中,頭枕在她頸窩處磨蹭,「你我已是夫妻,你這般羞赧拘束可不太好。」

  吳映潔心中天人交戰。到底要不要回頭看看?她好想知道成了自己丈夫的男人到底長甚麼樣——

  結果沒等她做出決定,邱勝翊就探頭過來看她。

  昨晚醉得厲害,只顧著享受肌膚之親,都沒能仔細留意她的眼,今天一看,他才知道自己到底錯過了甚麼。

  她的眼像碎了一地的星星落在湖面上,那樣明亮耀眼,這樣一雙精神十足、靈氣充沛的眼眸,讓她平凡的相貌頓時如畫龍點睛一般神采奕奕起來,就像看到一股歡快奔騰的山溪般讓人心情愉悅放鬆,而現在這雙眼正呆呆地看著他,眸中清楚映出他俊逸出塵的臉。

  看著那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吳映潔沒經過大腦的話就這麼講了出來,「你真的是個男人?」

  下一瞬,她就被人狠狠推倒在錦褥上,那雙深邃迷人的眸子惡狠狠地瞪著她,鼻翼之間呼出的氣息粗重而混濁,「需要本王再向你印證一下性別嗎?」

  她好像幹了件蠢事......「不,不用了王爺。」她現在腰酸背痛,得休息個三五天才行。

  「我想還是加深你的認知比較好,免得你將信將疑。」

  就這樣,打著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們在晨曦中,重溫了火熱狂烈的洞房之愛。

  最後,被折騰到連手指都懶得動彈的吳映潔,半閉著眼眸,看著自己身上的男人,經過一番激烈運動之後,那張謫仙人似的臉看起來生氣勃勃,白皙的皮膚上泛著桃花般的色澤,讓她看著忍不住直吞口水。這樣一個男人竟然成了她的丈夫,她想都沒敢想過。

  「我不是個男人?」邱勝翊眼睛危險的半瞇。

  「我錯了可以嗎?千萬別再來了。」成親第二天就連床都下不了,她再沒常識也知道這不是件光彩的事。

  被她這句話取悅,他這才露出一抹迷人的淺笑,低頭吻了她一下,「今天饒了你,快點起床梳妝,我們還得進宮謝恩。」

  「甚麼?」她哀號,「進宮?」

  「對。」他離開她的身子,掀開床帷一角,「來人吶,準備沐浴更衣。」

  「是,王爺。」

  聽到門外立刻傳來侍衛應聲,吳映潔眼睛猛地一睜,臉色霎時一變。他這麼輕輕說話,外面就馬上有人回答,那他們剛剛那麼激烈的糾纏豈不是......啊,她不要見人了!

  回頭看到妻子將頭埋入錦被之中,一副打算死在裡面的樣子,邱勝翊不厚道的笑開了嘴。

  果然是個有趣的妙人!未來的生活不會枯燥無趣了。

  不管吳映潔願不願意,她還是被人拎出了被子,扔到大浴盆裡,然後四五個丫鬟一古腦的圍了過來,嚇得她當場花容失色。

  「你們做甚麼?」

  「奴婢們幫王妃沐浴身子。」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她真不習慣這麼赤裸裸地讓人觀賞,「你們出去出去,一會兒進來幫我穿衣就成。」

  幾個丫鬟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看向已經梳洗完畢的王爺,無聲的詢問。

  「下去吧。」男主人輕輕地吐了三個字,丫鬟這才魚貫退下。

  「你不出去嗎?」吳映潔從水裡探出半個腦袋小聲問。

  「我怕你不小心在水裡睡著了。」

  這也不是不可能......想了想,她也就專心洗起澡來。

  窗前的邱勝翊從書中抬頭看她,她的肌膚不是白皙細膩的類型,麥芽色的顏色看起來很健康,肌膚雖不細膩但彈性頗佳,就是雙手之間,也有些長年累月形成的繭,顯然不是一個養在深閨讓人伺候的千金小姐。

  突然間,他很好奇吳相爺究竟是怎麼教養這個女兒的,一點大家閨秀該有的儀態都沒有,倒像是山野間放養的孩子,渾身透著一股野性與質樸鄉民的純厚,還有一股樂觀開朗的颯爽之氣。

  在他心思轉動之間,她很快洗完了,並且自己動手穿好了衣服,走到妝台前,放下一頭長髮。

  「來人,幫王妃梳頭。」他開口叫人進來,因為他瞧她似乎準備自己動手,而他相信她無法如願的將自己打理成一個王妃該有的模樣,面聖總不好太過馬虎。

  等到好不容易讓丫鬟把她的頭髮整頓好,時間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吳映潔坐得腰都快僵硬了,心裡只有一個感想——王妃果然不是人幹的!

  伸手扶住快僵掉的脖子,活動了一下,她苦著一張可以搾出汁的臉,對著鏡子裡的人喃喃自語,「不知道現在跑去跟老皇帝說我奉旨成過親,洞房也入了,可不可以放我跟老爹離開,他會不會答應呢?」

  一冊捲成筒狀的書輕輕在她肩上敲了敲,邱勝翊雲淡風輕中卻又透出一絲絲笑意的聲音傳入她耳中,「不可能的事就不要想了,因為想了也是白想。」

  就算是父皇同意,他這個晉王也不同意,更何況,他看父皇根本是抱著看戲的心態下這道旨的。

  思及此,書冊抵在自己的下巴,邱勝翊若有所思。父皇莫非早就見過她?照她觀察,父皇應該是知道吳相爺千金個性的,否則難以解釋他在下旨後笑得一臉詭異的模樣,甚至還拍拍他肩膀說:「翊兒,相信父皇,那是個非常有趣的小姑娘。」

  「我們還不出門嗎?」

  哀怨的問話,讓沉思的人回了神。

  彎起唇,他淡笑吩咐,「來人,備車,入宮。」

  ☆☆☆☆☆☆☆☆☆☆  ☆☆☆☆☆☆☆☆☆☆

  「死老頭?」

  當吳映潔跟著自己的丈夫參拜完當今皇帝,抬起頭看到龍顏之後,嘴一張就驚叫出了這三個字,把除了皇帝以外的人全部嚇到了。

  皇后所屬的鳳翔宮大殿內,皇帝坐在皇后身邊,笑呵呵地看著兒媳婦,絲毫不以為忤,「小丫頭,你還記得我啊。」

  皇后困惑的看了眼皇上,保持著適當的沉默。

  「我為甚麼不記得?那年冬天就是你搶了我幫爹剛烤好的蕃薯!」她辛辛苦苦從家鄉扛了一麻袋自己種的蕃薯,又花了大半天時間蹲在火堆前烤熟,就等著老爹下朝後能吃,結果被一個跟老爹一同回來的老頭給很不要臉的搶走了那顆大的,而她只能跟老爹一塊分著吃小的。

  皇帝臉上的笑容加深,一臉回味,「你這個火爆的小丫頭不是馬上就給朕一拳嗎?我們也算扯平了。」

  聞言,邱勝翊眨了下眼,然後低頭掩飾自己洶湧而來的笑意。

  「怎麼會扯平?我爹寫信告訴我,你常常把我送他的東西搶走!」

  邱勝翊馬上朝父皇送去十分關切又意味深長的一眼。

  「甚麼,吳丞相還告我的狀?」

  「那不叫告狀,叫陳述事實!我爹常常這麼寫:『乖女兒,那個搶蕃薯的老頭又把你上次送我的上好溫玉搶了一塊,鑲在他腰帶上了......』等等,每次都害我得再跑一次幫他弄東西。」

  搶蕃薯的老頭?邱勝翊忍笑忍得很辛苦,大殿內一群執事的人也一樣。他們大業皇朝最可愛正直的吳老相爺啊......

  「甚麼?他竟然沒有告訴我!」皇帝不開心了。

  「告訴您再讓您來搶嗎?」不過老爹也有夠笨了,每次她寄新玩意給他,他就忍不住再執別人面前炫耀,然後惡性循環。

  「小丫頭,來,叫聲父皇聽聽,朕現在是你父皇了哦。」

  不知為何,所有人聽到皇帝陛下說這句話後,理解的潛台詞都是——從今以後我也是你父親了哦,你這丫頭知道要怎麼做了吧?

  「父皇?」瓜子臉扭曲了下。

  「乖,丫頭,你都喊我父皇了,那能不能把你五年前送吳丞相,那個下雨天會有樂聲的石頭送朕幾塊?」

  邱勝翊的臉扭曲了,但卻是憋笑憋的,因為他的新婚妻子已經激動到雙手握拳了。

  「老頭!」吳映潔終於暴喝而起,「只為了那幾塊破石頭,直接說不就好了,幹嘛非得下甚麼賜婚的聖旨啊,害我本來逍遙天下的一個人,就這麼被我爹給騙到京城來!」

  「那個是順便,朕的兒子恰好到了適婚年齡,朕又突然想到你的年歲跟他差不多,所以就順便賜了個婚。」

  還真是順便!邱勝翊咬著嘴唇,努力讓自己不笑出來。前幾個月父皇苦著一張臉對後宮做媒熱潮一副束手無策的表情仍歷歷在目,今天他竟然敢說賜婚是順便?

  「我聽吳丞相說,他跟你約好等他告老還鄉之後,要跟你一道去周遊天下。」

  「我行李都收拾好了。」說到這個,吳映潔更鬱悶。

  「所以說吳丞相很不忠君愛國,竟然在我沒下旨傳位之前就想去享清福,朕怎麼能讓他這麼輕鬆的跑掉?」皇帝老奸巨滑的說完,賊賊的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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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結束了鬧劇一樣的叩謝皇恩之行,邱勝翊一路悶笑著,坐車離了後宮到午朝門外,跟妻子在這兒等即將下朝的岳父大人。

  「喂,你笑了很久了好不好,不要再笑了,再笑下去我都覺得你有問題了!」吳映潔已經坐得離他很遠,現在想乾脆跳到車外去透氣了。

  「娘子,你躲我做甚麼?」他一伸手再次將人扯回懷裡,繼續將頭埋在她頸邊悶笑。

  他當父皇的兒子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這麼可愛的父皇,在她面前,父皇就像一個童心未泯的老人,那麼可愛又好玩。

  「夠了啊,不要再笑了!」她煩透了。

  「你烤蕃薯的時候多大?」

  「十歲。」

  「怎麼會想到烤蕃薯?」

  「我在家種太多吃不掉,曬了蕃薯干也還剩很多,奶娘就說不如送點給老爹,順便到京城看看老爹身體好不好,我就帶著一車蕃薯上京來了,一路烤一路賣,到了京城還剩下一麻袋。」

  他摟著她的手收緊,幾乎笑翻。

  「後來我才明白,是奶娘不想天天吃烤蕃薯,就想辦法把我趕到京城來。」也是她考慮不周全,奶娘年紀越來越大,吃太多甜的東西,牙齒會受不了。

  「你自己種?」

  「是呀,我在家閒著也沒事幹,天天蹲在田裡看伯伯們耕地,有一次偷了一個蕃薯,烤了很好吃,就決定自己種種看。」

  「多大時候的事?」

  「五歲。」

  邱勝翊一聽,開始對自己的妻子刮目相看了。

  「不過,我對種蕃薯不是很拿手,別的東西我都能種得好,獨獨蕃薯我試了四年才算成功,為了慶祝勝利,我就打算把蕃薯當糧食吃,結果最後,就被奶娘趕到京城。」

  「你怎麼會沒事呢,不會做些女紅家事的嗎?」突然想起這個問題,他又問。

  她擺擺手,一臉痛苦,「那些好無聊,拿根針對著白布,加上一堆五顏六色的絲線扎過來穿過去,還一坐就半天,浪費時間不說,還對眼睛不好。」

  邱勝翊無語,沉默了好一會才再問:「那你有沒有進過私塾?」

  「奶娘的丈夫是個老夫子,我不用進私塾。」

  「一直都是你來看相爺嗎?」

  「爹很忙啊,我反正沒事,奶娘年紀又大了,所以我六歲就自己跟著車伕來,其實後來我一個人也沒問題,只是他們擔心,所以才一直帶個車伕一起上路。」

  邱勝翊突然想到一件事,馬上扳正妻子跟她面對面,「相爺府後院的那片菜園是不是你種的?」

  「是呀,我還在爹書房前栽了株葡萄樹呢,這樣每到夏天,他坐在書房批奏摺的時候,渴了伸手就能摘來吃,多方便。」

  他終於明白花團錦簇、鬱鬱蔥蔥的相府是怎麼來的了,他一直納悶向來節儉的老相爺怎麼還花工夫請園丁修剪庭院,原來都是他的寶貝女兒替他張羅的,難怪有時候老相爺會對那些花花草草笑得一臉慈愛。

  「王爺,百官下朝了。」車外侍衛低聲稟告。

  他淡淡應聲,「知道了。」

  看著魚貫而出的百官,很容易在一大群人當中認出那個身著紫袍的白髮老人。

  「爹——」吳映潔馬上張開雙臂飛奔而去。

  「潔潔——」

  路過的文武百官看到吳家父女這麼熱情的擁抱,再加上吳相爺那副喜極而泣的模樣,忍不住錯愕。

  明明女兒昨天才出嫁,有必要像分明多年才重逢的激動樣嗎?

  「爹,走了走了,咱們中午到外面吃。」吳映潔親熱的挽住父親胳膊就走。

  「好啊好啊,爹好久沒跟你一塊吃飯了。」吳建州欣然點頭。

  「咳咳......」

  無數同情的目光立時落到吳家父女身後那個乾咳的晉王身上。

  可看那吳家父女走了十幾步,依然沒有任何留戀的樣子,邱勝翊覺得自己再不出聲,就真的要被人遺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娘子,你似乎忘了甚麼。」他頗含蓄的揚聲提醒。

  沒想到她只是隨意一揮手,丟了句話,「你自己回去吧,我跟爹去吃飯了。」甚至連頭都沒回一下。

  吳建州也沒管女婿,逕自問:「潔潔,我們去吃甚麼?」

  「城北那家小野店吧,我記得上次他們那兒的炒野菜不錯......」

  吳家父女的身影隨著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而大業皇朝俊美飄逸,如神仙降世的晉王則仍立於午朝門外,任風吹拂袍袖,一張臉不怒不喜,眼神如海般深沉。

  「來人。」半響,他總算開口了,聲音也像吹過的風一般冷肅。「到城北找王妃。」

  侍衛馬上掀起車簾請他上車,然後追著王妃剛剛消失的方向而去。

  在邱勝翊離去之後,熱烈的討論方起。

  「我們也跟去看看吧?」

  「我也這麼想呢,吳相爺這個女兒真的很有趣。」

  「雖說行為舉止有些怪異,但我看了覺得還挺可愛,我的女兒要是這個性子,我臉上的皺紋興許就少多了。」

  「是呀是呀,瞧老相爺快七十的人了還健步如飛,跟年輕人一樣,心情果然很重要啊。」

  嘰哩咕嚕,繼續討論。

  ☆☆☆☆☆☆☆☆☆☆  ☆☆☆☆☆☆☆☆☆☆

  城北「野菜館」是家很小的老店,今天,卻爆滿了。

  更特別的是,今天來的都是朝中權貴,店家根本不敢拿位子不夠的藉口請人離開,只能從別家店借來桌椅,在店前院後擺開,暫時應急。

  可前面一片亂糟糟,後廚卻一片樂融融。

  一身華麗宮裝的吳映潔,兩邊袖子挽得高高的,過長的裙擺也被她三掖兩折地在腰間固定好,正站在一個灶台前歡快地翻炒著野菜。

  而堆滿菜餚的長長案几上,一頭銀髮的吳老相爺正幸福地捧著白米飯,吃著女兒親手做的菜大快朵頤。

  炒好最後一盤菜,她笑著朝父親走過去,打算擠在一起,吃飽走人。

  但走了兩步,手上的菜就不翼而飛,她怔忡了一下,忍不住把手伸到眼前,好好瞧了瞧。

  「別看了,王爺拿走了。」吳建州開口道,然後迅速再往嘴裡塞了一大口菜。他看那個王爺女婿似乎很想撲過來搶菜的樣子,好可怕好可怕,他要趕緊吃光光。

  「這些人真的很無聊,吃個野菜也成群結隊,害我們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頗有怨懟地站到父親身邊,她端起自己那碗飯,埋頭開吃。

  「嗯嗯......」是很無聊,又不是沒吃過,不對,他們確實沒吃過,可能是新鮮吧。

  吃了小半碗飯,吳映潔突地停了下來,偏過頭看父親,「爹,我回相府住好不好?」

  「好。」繼續吃。

  「哼。」一聲不輕不重的冷哼清楚傳入兩人耳中,但被他們完全忽略。

  「王府的規矩好多,煩死了,梳個頭都能弄一個時辰,我的脖子差點僵掉。」她一邊抱怨一邊夾菜。厚,老爹真過份,吃那麼快!

  吳建州看了看女兒頭上那一片金光閃閃珠光寶氣的頭飾,也忍不住歎氣。他女兒乾乾淨淨、俐俐落落的樣子多清爽可愛啊,現在弄得跟個暴發戶似的,真難看!

  「還有啊,這身衣服真麻煩,既笨重又不實用,穿了它只能當花瓶讓人欣賞,做甚麼都不方便。」她皺眉繼續向老爹抱怨。

  「但我看你也沒受多少影響。」一樣是他活潑愛動的寶貝女兒,即使是穿成這樣,在擁擠狹窄的廚房都能行動自如,很強啊。

  「常年鍛煉出來的良好適應能力嘛。」吳映潔有點得意的說。

  吳建州終於吃飽了,抹了抹嘴,他終於抬頭看著坐在房樑上吃飯,卻優雅得如同坐在窗明几淨的華堂之上用膳的女婿,「王爺,讓潔潔到相府住兩天吧。」

  「相爺如果還記得的話,我跟令嬡似乎昨天才剛剛拜堂成親,三日歸寧之日尚未到,不用如此心急。」

  不輕不重的音調,恰如其分地表明絕不妥協的立場,吳建州只能就此打住。他就知道這個晉王不好對付,可是皇帝偏偏將他的寶貝女兒指給了這個人。

  吳映潔可沒那麼容易就放棄。「晉王殿下,不能打個商量嗎?我好歹也算請你吃了頓飯,給個面子讓我回去陪我爹兩天不成嗎?」

  「兩天嗎?」他笑,目光像能看透人心一般地掃了她一眼,「娘子,雖然你我相處的時間很短,但本王至少能肯定一件事。」

  「甚麼事?」吳家父女異口同聲地問。

  「要看牢你這個人很麻煩,最好的辦法就是寸步不離。」

  吳映潔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板升騰而起,迅速席捲自己全身。

  難得沉默了片刻,吳老相爺再次看向房樑的時候,眼神裡充滿了笑意,「那王爺的麻煩就大了。」

  這個為老不尊的老相爺,老岳父!邱勝翊有些哭笑不得地將目光專注到手裡的飯菜上。

  老實說,她的手藝馬馬虎虎,能吃,且吃不死人,僅此而已,但就算再難吃,衝著吳相爺那吃相,他也會覺得搶過來的東西堪比極品。

  「明明就是我的麻煩大了啊,老爹。」吳映潔忍不住小聲嘀咕。

  這時,小店女主人走了過來。

  「吳家妹子,這是你要的醃菜。」

  一看到女主人手裡的那兩個小菜壇,她立刻就眉開眼笑地迎了上去,「謝謝大姊。」

  「自家姊妹,說甚麼謝。」說著女主人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嘖嘖稱奇,「按理說,你這身打扮到這個小廚房來該是十分怪異的畫面,可不知怎麼的,這事在你身上就很理所當然。」

  這究竟算褒還是貶?

  「這身行頭好看不?」決定不去探討那個可能會讓自己很沒面子的問題,吳映潔直接換了話題。

  「很華麗,但總感覺把妹妹的靈氣都遮掩住了。」

  她一聽,馬上像是天涯遇知音的激動狀,「大姊,你真是有慧眼啊,這麼一大堆光彩奪目的東西在頭上,我的確雙眼無神似銅鈴了。」還得時不時注意那頭的姿勢,免得把那些金啊銀的給晃掉。

  她這麼一說,邱勝翊也覺得就是如此。原本她的眼是最靈動的,可是被那些珠光寶氣一照,就只剩華麗,靈氣全無了。

  嗯,以後他會記得不讓那些華而不實的庸俗之物污了她原本的靈秀之姿。

  不過......他的目光落在她懷裡的那兩個菜壇上。她朝店家要的這個醃菜,會不會很好吃?

  不著痕跡地看了眼一旁的岳父,在看到他雙眼綻放異樣光彩的時候,邱勝翊便下了決定。

  當出了小店,吳映潔準備將兩壇醃菜都交給父親帶走的時候,大業皇朝的晉王殿下快手快腳地搶走了一壇。

  他不是嫉妒岳父,只是很想知道醃菜的味道如何而已。邱勝翊很認真的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

  ☆☆☆☆☆☆☆☆☆☆  ☆☆☆☆☆☆☆☆☆☆

  午後陽光暖暖的照在花園裡,金魚成群結隊的在池塘裡游來游去,一抹絳紅色的身影則專心地坐在池畔垂釣。

  在養著觀賞用金魚的小池塘釣魚,只怕也只有晉王府的這位新任王妃想得出來了。

  其實,這兩天吳映潔一直坐在池邊思考一件事,就是怎麼樣才能讓環伺在她周圍,或明或暗的侍衛給撤走。

  魚線動了動,她意興闌珊地看了一眼,繼續托腮出神。

  好想去翻相府後院那塊菜園哦。

  嫁進王府當了三天很閒的王妃,她已經覺得渾身長刺,哪都不對勁,很想找個甚麼事情忙一下,發洩過盛的精力......

  心動不如行動!一打定主意,她馬上振奮精神,提起裙擺,一頭鑽進一旁的花圃中。

  沒鏟子!怔了下,她伸手朝頭上摸去,毫不猶豫地拔下一支金燦燦的鳳頭簪,再拔下一根葉形金鈿一一開挖。

  等收到消息從書房趕來的邱勝翊看到妻子的時候,她身邊放著一個白瓷瓦罐,裡面是一條條蠕動的蟲子,看起來有些噁心。

  她的衣袖挽起至手肘處,過長的裙擺也掖至腰間,整個人在陽光下看起來精神十足,彷彿跟泥上親近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就連因勞動而泌出額際的汗珠都顯得晶瑩剔透,無比可愛。

  還真是很沒形象的王妃呢。邱勝翊不自覺的露出一抹微笑,他一直在想她到底要保持那種半死不活的狀態到幾時,不過才兩天時間,她就憋不住了。

  從袖內掏出手巾走到她跟前,蹲下,他仔細幫她擦拭臉上的汗漬。

  「在做甚麼?」

  她目不斜視的繼續手中動作,「挖蚯蚓。」

  「蚯蚓?」

  「魚餌。」

  「你真的要釣金魚?」他笑了。

  「我去後園靜湖裡釣能吃的,麻煩你閃開點,擋住光線了。」

  晉王妃很不爽地用肘將自己的丈夫頂到一邊去,自己繼續專心挖蚯蚓。

  邱勝翊不明白自己為甚麼這麼愛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可他就是不想她眼裡沒有他,所以又巴過去,蹲到她身邊,「你要想吃魚,我叫人抓。」

  「感覺不一樣啊,我比較喜歡自己動手。」她一臉堅持。

  「不會享受。」

  「我不是不會享受,相反的,我是一直在享受生活。」她露出燦爛而幸福的笑容,眩暈了身旁男人的眼。

  邱勝翊不由得也笑了。是呀,她似乎做任何事都樂在其中,無所事事反而讓她悶悶不樂,難怪吳相爺會那麼縱容她到處趴趴走。

  挖著挖著,吳映潔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頭看那已經席地坐在花圃中的人,「今天是不是我歸寧的日子?」

  「似乎是吧。」他不怎麼肯定的說,似笑非笑。

  聞言,她馬上不挖了,俐落地起身,跑到水池邊快速洗淨雙手,整好衣服,就往外跑。

  邱勝翊在身後慢條斯理的起身,揮去衣上的土塵,要玩著手中的摺扇,循著妻子的方向而去。

  只是還沒走幾步,就見妻子風風火火地又跑回來,目不斜視,把他當府中花車石木一般無視,直奔後園而去。

  他忍不住伸指輕撫額間,一抹異光閃過眸底,嘴角噙著笑,轉個方向繼續追。

  可同樣沒走幾步,熟悉的身影再次從他身邊掠過,然後再掠過去。

  於是他停下了腳步,恍若思考重大國策一般神情凝重起來。

  這是他們成親後的第三天,而她就冷落了他兩天,尤其讓他不滿的是,晚上她也照舊冷落他。

  他們怎麼說也是新婚,她這麼不喜歡跟他親熱可不是甚麼好現象!眼中閃過一抹很深沉的光芒,繼續去找自己的王妃。

  王府後園的靜湖是一片佔地很大,引用活水的人工湖泊,湖畔植柳,在綠枝飄搖的湖邊岩石上,坐著半托著腮,認真垂釣的晉王妃。

  邱勝翊不發一言地走過去,挨著妻子坐下,將目光放到眼前平靜的湖面上。

  不一會兒,吳映潔就耐性全無地站了起來,開始解衣帶。

  「娘子?」他馬上被妻子的動作嚇到,「你做甚麼?」

  「下水。」

  快速將外衣長裙扔到一邊,穿著中衣襯褲,吳映潔一個漂亮的起跳躍進湖中。

  岸上的人傻眼,看著變身成一尾美人魚的妻子在湖中時隱時現。

  「抓到了!」沒多久,美人魚游到岸邊,朝他晃著手中的戰利品。

  看著那尾活蹦亂跳的鮮魚在她手中掙扎不止,他笑了,「快上來。」

  雖說他的王妃不是絕世大美女,但身材也是凹凸有致,尤其此時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更是展現了她姣好的體態,讓他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撿起地上的衣物給她披上。這副身子應該他一個人欣賞,別的男人就別想了。

  「這麼想吃魚?」他笑著接過她手中的魚,朝一旁吩咐了聲:「拿只魚簍來。」

  「是,王爺。」草叢間,有侍衛應聲離去。

  「回去見爹,給他蒸魚吃啊。」她一邊擦著臉上的水漬一邊笑。

  聞言,邱勝翊的笑立時僵住,嘴角微微地抽了抽。想他用八抬大轎娶進門的妻子,他錦衣玉食供著的王妃,卻是時時刻刻惦記著她爹,有任何好吃的都不會想到他這個新婚丈夫......

  「先回房換件衣服吧。」

  「嗯,我很快就好,你先到門口等我好了。」

  目送妻子匆匆離開的背影,邱勝翊抓緊了手中的魚,破天荒非常幼稚的想把魚扔回湖裡。

  「王爺,魚簍。」

  就在晉王殿下準備將心中的想法付諸行動之時,侍衛正好拿來了魚簍,他只好悻悻然地將魚扔了進去,一臉郁色地朝門口去。

  吳映潔的速度果然很快,他坐上馬車沒多久,她就出來了。

  換了一身桃紅色的衣裙,身後披散著猶帶水氣的及腰長髮,提著裙擺一路從府裡跑出來的她看起來朝氣蓬勃,宛如精力旺盛的天真少女。

  邱勝翊的眼角微抽。少女?

  他的王妃真是毫無已婚婦女的氣質,尤其當她未挽長髮之時。

  他伸手要拉她,她卻在忽視馬梯之後,繼續忽視他探出的手臂,雙手在車上一撐便跳了上來。

  很!好!晉王收回的手硬生生握成了拳。

  「王爺,我的魚呢?」

  拳頭收緊,邱勝翊僵硬的微笑,「在這兒。」

  吳映潔一把拿過魚簍,摟在胸前,笑咪咪地看著在魚簍中掙扎的魚,「好久沒給爹做魚吃了呢。」

  邱勝翊第一次發覺笑是多麼勉強人的一件事,右手中的摺扇幾乎被折斷。

  他不喜歡,非常不喜歡妻子只想著那個奸狡岳父。

  一點也沒察覺到身邊人的情緒變化,吳映潔逕自開心的隨口問:「王爺喜歡吃魚嗎?」

  「還好。」他不想和別人一樣!

  「那王爺有特別喜歡吃的東西嗎?」

  他繼續賭氣,渾然不覺此舉和從前的自己有多麼不搭,「似乎沒有。」

  「你很好養嘛。」

  邱勝翊頓時無語的看著她,有些無力,氣也生不起來了。

  算了,正是這樣毫不矯揉造作、爽朗天真的她才讓他感興趣,一點一點地越來越將她放到心上。

  「那你喜歡吃甚麼?」自動認輸的他開始和她閒聊。

  吳映潔扭頭給他一個明媚的笑臉。「我也沒有特別喜歡吃的,只要好吃的都喜歡。」

  被她的笑勾得心癢,他伸手攬她入懷,頭枕在她肩窩上,「這樣看來,你也很好養。」

  「是呀,所以說王爺你賺到了呢。」雖然知道他是自己的丈夫,可是她還是不太習慣跟人這樣親密,下意識地想掙出他的懷抱。

  「別亂動。」邱勝翊氣息有些不穩,抱著她的雙手微微用力。打從洞房之後,他便戀上了抱她的滋味,可她又總避著他,使得這兩日他的心火一直很旺,現在她人在懷中這樣扭動掙扎,很輕易的就讓他幾近失控。

  吳映潔馬上安靜下來,睫毛不住地顫動。

  他......他不會真的失控吧?

  一想到他失控後可能會發生的事,她不禁紅了臉,可心理卻明白,其實她並不討厭他的碰觸,只是懵懵懂懂的還看不清,那股不討厭意味著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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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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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今日相府餐桌上戰況激烈,王爺、相爺互不相識,針鋒相對,宰相失度,王爺失寸。

  坐在兩人身旁的吳映潔看完左邊看右邊,眼睛跟隨著兩對箸子移來飄去,不時往嘴裡塞飯菜。

  一條蒸魚引發家庭慘劇,這個噱頭應該夠聳動才是。

  「在想甚麼?」不經意回頭,邱勝翊就看到自己的妻子一臉玩味,似笑非笑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潔潔,你不吃飯是在笑甚麼?」老相爺也注意到女兒的不對勁了。

  眨眨眼,一雙美麗眸子秋波閃動,她一臉訝異地反問:「你們怎麼不搶了?」

  翁婿兩人同時黑了臉。敢情她方才是在看戲嗎?

  「爹,您果然老當益壯,威風不減當年,就連王爺這麼年輕氣盛的人都搶不過您,看來您的牙口很堅實,我放心了。」最後她一臉欣喜狀。

  「娘子——」邱勝翊不由自主彎了嘴角。這話聽來實在很像蓄意調侃。

  「全賴你沒有年年送我蕃薯當糧食吃。」吳建州亦笑得愉悅,「否則,爹的一口牙恐怕早就不能用了。」

  「哈!」邱勝翊忍不住笑出了聲。吳家父女的相處模式怎麼看怎麼好玩有趣!「咳......」一個不小心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王爺你不要緊吧?」

  他急忙擺手,掙扎著回答,「咳......不......不......要緊......」

  「喝口水順順氣。」吳映潔還算體貼的倒了杯水給他。

  邱勝翊急忙接過喝下,兩杯水下喉,總算順過了氣,不由得朝妻子感激的看了一眼。

  吳映潔也朝他微微一笑,然後說:「幸災樂禍是要付出代價的。」

  先是一愕,邱勝翊隨即又想笑了。

  他這個新婚妻子實在令人驚奇,他不只一次想過妻子會是甚麼樣的女子,但吳映潔這種個性,仍然讓他始料未及。

  不過......他的眼神微變,唇角弧度也向上揚起。父皇這次的無心插柳,卻讓他成為最大的受益者,有妻如此,未來的人生必定會多姿多采。

  「娘子教訓的是。」他如是說。

  被他這麼一認可,吳映潔唇瓣微張,臉上閃過一抹訝異,最後她只能訕訕地回答:「你知道便好。」

  瞧她一副意料之外的神情,邱勝翊在心中暗笑,面上卻益發誠懇,「但凡娘子的教訓,本王總是要牢記在心的。」

  被他的反應搞糊塗,吳映潔滿是狐疑地看著他。

  「娘子有甚麼疑惑嗎?」

  「......沒有。」她直接否認,只覺這人多半是存了看她笑話的心。

  吳老相爺抓著女兒與女婿抬槓的機會,把自己喜愛的酸菜扣肉偷到面前,吃得不亦樂乎。

  「爹,我才吃一塊......」吳映潔眼尖發現,但為時已晚,只搶到最後一片肉,不禁不滿的瞪了父親一眼。

  可惜,肉片在放到碟子前,竟又被人攔路打劫。

  「邱——」

  「怎麼了,娘子?」有人一臉微笑,不恥下問。

  「你打劫!」

  看看自己箸上的肉片,邱勝翊很是誠懇好學地問:「這算打劫嗎?」

  「再小的東西不經主人同意強行拿走都是打劫——」話還沒講完,吳映潔眼神再變,「爹!那銀耳羹你不能喝光,我也要喝啦......」

  看著為了食物差點父女鬩牆的兩個人,邱勝翊無語了。

  等他回過神,才為時已晚的發現吳家父女只給自己留下了一桌殘羹剩飯,在接收到自己質問的目光時,他們默契十足的對視一眼,便一起以最快的速度逃走。

  他一個皇家女婿上門,竟然受到如此待遇,真是大傷皇家顏面!

  看看飯桌,再看看房門——不對!他猛地站了起來。

  他早該想到愛女近乎寵溺的吳相爺是絕對無條件站在女兒那邊的,而他也太清楚妻子不喜被王府束縛的心思。

  容不得再細想,他急忙追了出去。

  ☆☆☆☆☆☆☆☆☆☆  ☆☆☆☆☆☆☆☆☆☆

  「吳丞相——」書房的門被人大力從外推開,接著邱勝翊出現在吳建州面前,口氣清淡而隨意,「有看到潔兒嗎?」

  「沒有啊。」捧著本詩集做樣子的吳建州很無辜外帶不解的眨眼。這麼若無其事的口吻跟撞開他書房門的過大力道相比,真是鮮明的對比,晉王殿下不覺得自己有些欲蓋彌彰了嗎?

  「你們不是一起離開飯廳的嗎?」淡然的聲音有一絲拔高。

  吳老相爺的表情更無辜了,「可是,在迴廊轉角她就跟我分道揚鑣了啊。」

  「分道揚鑣?」被這四個字驚到了,他聲音頓時冷峻。

  「別誤會,千萬別誤會。」吳老相爺急忙解釋,「我回書房,潔潔去後園,這樣也算分道揚鑣吧,她絕對沒有背夫私逃的。」

  所謂越描越黑,便是如此了。

  邱勝翊似笑非笑地看了岳父一眼,轉身出了書房。真是個老滑頭,擺明是要看戲,明知道他擔心甚麼還刻意誤導,戲演得真是拙劣。

  不過——後園通常會有後門,而後門又通常用來避人耳目......邱勝翊眉頭又皺了起來,腳步益發加快。

  直到看見後園槐樹下的那抹倩影,他才吐了口長氣,放下心中大石。

  一身桃紅的她身處一片綠意盎然中,很是顯眼,園中飄著淡淡的槐花香,瞧她席地坐於樹下,津津有味地吃著手中的東西,他不由得挑了下眉。

  「娘子。」

  「王爺。」

  「在吃甚麼?」

  她笑著指指頭上,「槐花啊。」

  他眉挑得更高了,「可以吃嗎?」

  「生津止渴,大災之年也是百姓賴以裹腹的食糧。」

  「你就這樣吃?」他看著她裙上的一堆花瓣,微微蹙眉。

  「不可以嗎?」

  「為甚麼不清洗一下?」

  「我哪有那麼嬌貴,以前在山裡的時候,看到新鮮果子都是直接摘了就吃的,頂多在衣袖上擦一下而已。」

  他差點兒忘了她自幼成長環境與大家閨秀無緣。

  「你做甚麼?」看著他從自己裙子上抓了一把槐花,吳映潔忍不住問出聲。

  他理所當然的說:「吃啊。」

  「等等,我幫你洗一下再吃。」

  「你不是都不洗就吃的?」他挑眉。

  「那不一樣啊,我的腸胃結實,可是王爺你又不習慣。」

  邱勝翊臉色微變。他不喜歡她把他排除在外,雖然她說的是事實,可是他就是不舒服。

  「本王也沒那麼嬌貴。」他吐出這句話,直接往嘴裡塞了一把槐花,用力嚼起來。

  「何必跟自己的胃過不去嘛。」她小聲咕噥。

  「你說甚麼?」他瞪她。別以為他聽不到。

  「沒甚麼,我說這槐花很香啊。」她趕緊朝他討好的笑。

  錦袍一撩,他挨著妻子席地而坐。

  吳映潔下意識地想避開,卻被他一把抓入懷中。

  「躲甚麼?」光天化日的,他還能吃了她不成?「為夫又不是洪水猛獸,還是你的身邊本王坐不得?」

  她只能乾笑,「怎麼會。」

  「那就老老實實地坐著。」

  「噢......」她會老實,但是他的手能不能也老實一下?

  很忍耐的看著那只不屬於自己的手在自己身上遊走,猶豫著要不要當場翻臉,而當那隻大手爬上她胸前,有一下沒一下的揉捏挑誘時,她終於忍耐不下去了。

  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滿臉通紅的扭頭瞪他,「王爺!」

  「怎麼了?」始作俑者還一臉無辜的問。

  讓他那麼坦然無辜的一看,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也自然而然低了下去,簡直可以用輕若蚊蚋來形容,「你捏痛我了。」

  「是嗎?」他湊近她耳邊,輕輕含住她的耳垂呢喃,「可是,我每晚都想你想得身痛......」

  吳映潔背脊莫名發涼,身子也為之僵硬。

  身子驀地被他用力摟緊,讓她差點呼吸不過來,可是她卻不敢掙扎,因為直覺告訴她,此時掙扎有害無益。

  邱勝翊將頭埋在她的頸畔,努力平復漸漸失控的氣息。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成親之後實在幫了他很大的忙,否則他的小妻子這兩天根本不可能這麼精力充沛的四處跑。

  可為甚麼他就得獨自忍耐呢?看著她似乎半點也沒為他動情的表情,邱勝翊心頭很是不滿,便埋首在妻子頸畔狠狠地吻咬下去,直到將幾朵鮮艷的吻痕種上,才心滿意足的罷口。

  吳映潔一直高懸的心才剛剛放下,就看到他伸手拉直她盤起的雙腿,不由得一驚,下一刻卻看到他將她的雙腿當枕頭躺了下去。

  「王爺——」

  「有事?」

  「地上涼......」其實她想要他放過她可憐的雙腿,可是最後說出口的,卻完全是背道而馳的三個字。

  「放心,本王的身子壯得很。」他笑著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滿意的看到她羞惱卻又發作不得的表情,愉悅的閉目養神。

  自己的妻子看得到卻吃不到,調戲一下解解饞應該不會招來天怒人怨才對,所以邱勝翊心安理得得很。

  看看枕在自己腿上假寐的男人,吳映潔又將目光望向綠樹掩映後的那堵院牆,外面便是她嚮往的自由生活,近在咫尺,卻遙似天涯。

  她不該因一時眷戀槐花的清香而停步,只要再多走幾步,在幾棵槐樹之後就是相府的後門,走出去便能投奔自由的懷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望空興歎,懊惱加後悔。

  爹說的沒錯,在晉王這種人身邊,機會是稍縱即逝的,而她似乎浪費了一個難得的機會。

  在王府他派人守得很緊,來相府本來該是她最容易脫身的機會,可是,如今機會似乎插著翅膀飛走了。

  可他真的是很奇怪啊,哪有人這樣對自己的妻子緊迫盯人的,難道她有在臉上寫著「我要逃跑」四個大字嗎?

  而且,就算知道她要逃走,他也應該以一個王爺的寬廣胸懷一笑置之,滿足她這個小小的心願不是?這樁賜婚原本就很烏龍,她當個逃妻,他當個棄夫,然後再娶新婦入門,多美滿的結局啊......雖然她想到他娶新婦時,胸口有點悶,但那不是甚麼大問題。

  所以她想不通,想不通這個集才貌權勢於一身的男人,為甚麼對她要當逃妻這件事如此在意?

  陽光透著葉隙斑駁地落在兩個人身上,一臉困惑的少婦與面帶淺笑好夢正酣的俊逸男人,組合成一個有些怪異,卻又十分和諧美滿的畫面。

  這一幕看在悄悄來到的吳老相爺眼中,眼角笑紋不自覺的加深、拉長。也許,晉王可以追趕得上女兒過於匆忙的腳步。

  他這個寶貝女兒因為他完全開放式的教養方式,性情不似一般女子,他一直很為女兒的幸福搶憂,也許現在他可以放心了。

  不過——吳老相爺眼中閃過幾絲疑似幸災樂禍的光芒。晉王不是一般世俗的男人,但要盯牢他這個不安份的女兒,只怕也真的要付出不少心力就是。

  ☆☆☆☆☆☆☆☆☆☆  ☆☆☆☆☆☆☆☆☆☆

  微風拂過湖面,帶趄絲絲漣漪,湖畔的綠柳也在風中搖曳。

  傍晚的風有些清涼,太陽的熱度也溫和了許多,落在身上很舒服。

  晉王妃在執竿垂釣,晉王則坐在她身後不遠的軟榻上看書品茗。

  眼睛雖然盯著魚竿,可是吳映潔的心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去。

  她真的好無聊,也好鬱悶。

  每每接到府中侍女羨慕加嫉妒的目光,她就好想仰天長嘯。

  有甚麼可值得羨慕的啊?後面那個清閒又變態的男人,分明就把她當犯人一樣盯得牢豐的,從歸寧回府到現在,她幾乎沒能離開過他的視線!

  原因,就是因為他離開相府的時候,看到緊挨後門的院牆上探出了一截枝繁葉茂的槐樹枝。雖然她的確是打算從後門逃走,可是畢竟沒成功啊,這樣小鼻子小眼睛的,何必?

  「娘子,魚上鉤了。」

  耳畔突如其來的嗓音,讓她驚得差點跳起來。

  「你你......」嚇死她了!

  「哎呀,都怪本王不好,看把娘子嚇的。」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她用目光譴責他。

  他卻一臉不以為然,還振振有詞的說:「釣魚愉悅心神而已,娘子不必如此投入。」

  要你管!繼續用目光譴責他。

  「既然釣魚釣煩了,就換別的事情來做,不要跟自己過不去。」他一副體貼溫柔的模樣。

  「我不煩。」她只是看到他煩而已。

  「可是我看娘子明明是一副你很煩的表情啊。」

  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吳映潔狠狠地瞪過去。

  邱勝翊忍住笑,「要不要喝杯茶降降火?」瞧他這小妻子的眼裡都快噴出火來了,適當的降溫是必要的。

  「我不渴。」她硬邦邦的拒絕。

  「釣不到魚也不要跟自己鬧脾氣,先喝杯茶靜靜心,等會兒再釣。」他置若罔聞,邊說邊拉著她朝自己的軟榻走去。

  不情不願的被人按到軟榻上坐下,手裡也被塞進一杯茶,周圍服侍的人很多,吳映潔只能裝作欣然接受的樣子,舉杯喝茶。

  她真的不習慣這種無論走到哪裡都有無數雙眼睛盯著的生活,感覺連呼吸的空氣都不暢通,她好懷念以前那種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日子。

  可是——眉頭皺起。她如今要怎麼擺脫這樣的困局,重新回復以前愜意的生活呀?

  「在想事情?」可惡的溫文男聲再次響起。

  她默認。

  「想甚麼想得這麼出神?」

  想怎麼逃離你的身邊!這話當然不能說出來,她笑了笑,掩飾的將目光投到湖面上,「天氣越來越熱了呢。」

  「怕熱嗎?」

  「還好,只是討厭渾身是汗的黏膩——」話未完,她突然想到兩人每次房事之後正是汗水交織,一股燥熱毫無預警的席捲而來,讓她整個人頓時燒起來。

  見她突然滿面生霞,目光閃爍,邱勝翊心念一轉,有些壞心的笑著湊了過去,「在想甚麼?連髮梢都要燒著了。」

  「沒......我哪有......」

  他的妻子個性很外向爽朗,但每每觸及閨房之事便會滿面飛紅,羞臊無比,讓他忍不住一再逗弄她。

  「難道是天氣太熱中暑了?瞧你臉紅得像擦了過量胭脂。」他一臉關切,摸摸她的臉,假關心之名,行揩油之實。

  「沒......」他是要摸到哪裡去?做啥越摸越往下?

  「來人吶,拿手巾過來。」

  馬上有人遞來用冰水擰過的濕巾。

  「先擦一下,中暑就不好了。」邱勝翊頂著即將西下的夕陽,睜眼說瞎話,拿著濕毛巾的手又想鑽進妻子的衣襟下。

  吳映潔咬牙切齒的瞪著他,用力拍開他的手,自己拿沁涼的濕巾拭面,以緩解臉上過熱的溫度。

  一名侍衛匆匆走來,遞上一份請柬。「王爺。」

  「誰的?」

  「吏部程大人請王爺過府賞月。」

  吳映潔眼睛立刻一亮。「王爺去嗎?」

  他回頭看她,摩挲著自己的下巴,似笑非笑地問:「為甚麼我覺得娘子似乎很希望我去赴這個約呢?」就算他不在府中,她以為自己就有機會跑掉嗎?

  「怎、怎麼會呢?王爺多想了。」她藉著欣賞週遭風景避開他探索的目光。

  「哦——」他拖長了尾音,話鋒突然一轉,「那晚上就一起去吧。」

  「啊?」一起去?她才不要!「我還是不要去了。」

  「為甚麼?」

  「我......有些不舒服。」

  「哪裡不舒服?」

  「頭有些疼,好像有點中暑。」剛才不是惡意中傷說她中暑嗎?好啊,她現在拿來當藉口用。

  「這樣啊......」邱勝翊撓撓耳側,側過臉朝等他回覆的侍衛一笑,「告訴送請柬的人,就說王妃身體不適,本王沒心情外出,改日再打擾黃大人。」

  看見妻子張口結舌、啞口無言的樣子,邱勝翊心情好得哈哈大笑。

  ☆☆☆☆☆☆☆☆☆☆  ☆☆☆☆☆☆☆☆☆☆

  「你們在做甚麼?」

  「見過王妃。」

  「到底在做甚麼?」手裡拿著一顆啃了幾口的蘋果,吳映潔一臉好奇的朝臥房裡張望。

  「換床。」

  「換床?為甚麼?」他們睡的床很結實啊,沒事換甚麼?

  婢女們手中一刻也不得閒。「回王妃,婢子們不知為甚麼,只知道王爺是這麼吩咐的。」

  「無緣無故換甚麼床,他人呢?」這麼一說她倒想起來了,今天好像起床後就沒看到那人。

  「王爺出門了。」

  出門?

  看到王妃露出訝異的表情,幾個侍女對視一眼,偷偷露出曖昧的笑。自從成親之後,這應該是王爺第一次單獨行動,不只王妃會覺得奇怪,就連她們也覺得很奇怪。

  「他有說甚麼時候回來嗎?」機會難得啊!這次她不想再放棄了。

  「王爺沒說。」

  答案到手,吳映潔心思開始轉動。

  「你們繼續忙,我去別的地方休息一下。」

  「是,王妃慢走。」

  離開了臥室,吳映潔信步走在王府內,邊走邊思索脫身之法。

  邱勝翊雖然不在,但是王府侍衛對她的「保護」並沒有消失,要在這些侍衛的看護下脫身,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是王爺不在,王府之內她這個王妃豈不是最大?一思及此,她嘴角不自覺揚起,輕快地開口,「來人,備轎,我要出門。」

  「容小王問一聲,娘子要去哪兒啊?」一個優哉游哉的聲音從迴廊彎處傳了過來,隨之出現的是一道瀟灑飄逸的身影。

  不會吧......吳映潔在心中慘叫一聲。

  「娘子,我還在等你的答案呢。」邱勝翊一邊編著摺扇,一邊踱著方步轉過迴廊,朝這邊走來。

  不甘願的回頭,她蹙眉抿唇看著那個似乎永遠都光鮮亮麗、一副風流才子樣的男人,那個與她新婚近一個月的丈夫。

  「呀,小王是幾時得罪娘子大人了,怎麼一看到小王就擺出苦瓜臉呢?」

  你的臉才像苦瓜呢!吳映潔恨恨的想,嘴上也回了過去,「我瞧王爺卻是一臉春風得意,不知道是甚麼事讓王爺如此高興?」

  「娘子何妨猜猜。」

  「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怎麼可能猜得到!」

  「娘子在生氣?」

  「沒、有!」有也不承認。

  「好吧,就算娘子沒生氣。」他頓了下,劍眉輕揚,雲淡風輕地繼續往下說:「娘子還沒回答小王剛才的問題,要去哪裡?」

  啊——沒人告訴他太過追根究底往往下場都不好嗎?「沒啊,只是看到王爺不在,所以才出去散散心。」

  「那是想我了?」有人笑紋加深。

  吳映潔臉上登時一熱。這人還真是口沒遮攔,一點兒都不顧忌有下人在場!

  「不是。」

  「娘子不要不好意思,否則怎麼我一不在,你就悶得要出門呢?」

  那是因為你平時像影子一樣盯著,好不容易不在,我當然要抓緊時間跑路,否則真要在這個像鳥籠一樣的王府生活一輩子嗎?

  「本來是想回房躺躺的,結果裡面在換床,所以我就想出門走走,順便去吃點茶點。」

  他眉一揚,「府裡沒有茶點嗎?」這個藉口可不怎麼漂亮。

  「王府當然有茶點,只不過我想吃的茶點不在王府罷了。」

  「哦?」邱勝翊有了興趣,「那我倒是想知道,甚麼地方有娘子感興趣,而我晉王府卻沒有的茶點?」

  「知道做甚麼?」

  「把廚子挖來王府好留住娘子的心啊。」他理所當然的回答,卻故意在「留住娘子的心」這幾個字上加重。

  吳映潔狼狽的迴避他的目光,心卻因那幾個字而莫名狂跳不止。

  他是甚麼意思......

  垂下眼,邱勝翊微微勾起唇。看來,她也不是真的毫無感覺。

  「咱們走吧。」

  「……」去哪兒?

  看出她的茫然,他笑著用扇柄敲了她的額頭一下,「去吃你想吃的茶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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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落鳳閣,三個龍飛鳳舞的描金大字在太陽的照耀下,發出炫目光彩。

  邱勝翊已經收起最初的驚訝,一臉玩味的看著自己的王妃,無言地發出詢問。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就算他從不涉足煙花柳巷之地,但是這座京城最有名的青樓,他還是有所耳聞的。

  「王爺的表情看來很懷疑。」

  「確實。」他不否認。

  「那就用事實來說說吧。」站在樓前的吳映潔朝他燦爛一笑,然後無視門口幾個花枝招展的女子,抬腳就往裡走。

  「姑娘,我們這裡不接待女客。」

  「咳。」邱勝翊上前一步擋在妻子前面,「我應該可以進去吧!」

  「公子您裡面請啊。」一見到邱勝翊那張臉,花娘眼睛都恨不得釘到他身上去了。

  「如果我不進去他是不會進去的,現在你們還堅持不接待女客嗎?」吳映潔從丈夫的肩膀探過半個頭,一臉壞笑。

  為了美男子,甚麼都沒問題。「兩位裡面請。」

  「喲,怎麼連姑娘都到樓裡來了,春娘你怎麼做事的?」

  「夏大娘,好久不見啊。」

  「你......」從樓上款款而下的風騷老鴇聽到聲音訝異了一下,等看清楚就差點拐到腳,幸好及時抓住欄杆,否則一定從樓梯上滾下來,「你......」

  「我又來喫茶點了。」她笑著打招呼。

  「老娘開了這麼久青樓,就沒見過像你這樣為了喫茶點上青樓的!」夏大娘很是怨憤地瞪了她一眼,「而且,竟然還是個女的。」

  「我一直是女的啊。」吳映潔覺得很冤,她只是以前一直穿男裝罷了。

  邱勝翊將臉遮在扇子後面,眼中泛著笑意。原來他妻子竟然是這裡的常客,好像自從見到她開始,她就一直在讓他驚奇,他很想知道以後她還會有怎樣的驚奇等著他。

  「這次居然還帶人來。」真當她是賣糕點的嗎?

  「因為他不信這裡的茶點好吃。」

  他當然不信,喫茶點應該只是她拿來當藉口應付他的,現在他要做的便是看下去,看看他的新婚妻子還能折騰出甚麼花樣來。

  「所以你就帶人來試吃?」

  「順道幫大娘你拉客人來不好嗎?」

  「如果不是來喫茶點當然就很好。」夏大娘終於看到那個令自己煩透卻又無可奈何的傢伙身旁還有一位玉樹臨風的男人,眼睛頓時大亮,就像已經看到成堆的銀子放到自己面前一樣。

  「這位爺,您頭次來啊,眼生得很,不過不要緊,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來了自家人,爺喜歡甚麼樣的,我們這裡各色美女可是應有盡有。」

  吳映潔看到徐娘半老、臉上胭脂塗得可以抹牆的夏大娘,風騷的直往邱勝翊身上靠,後者則不著痕跡的搖扇隔開兩人的距離,臉上還是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不禁暗暗竊笑。別以為她沒看到他左手食指在桌上不停的敲,那是他不耐煩的表現。

  「不好意思,我陪我家娘子來喫茶點的。」

  「你家娘子......」夏大娘嘴巴頓時張得可以塞下一顆鴨蛋。

  這樣誘人的美男子娶老婆了,而且還陪老婆一起上青樓?天吶,這是甚麼情況啊!

  「是呀,我家娘子。」他很故意的重複一遍,眼睛若有意似無意的瞥向一旁的人。

  「她?」夏大娘的指頭指向捏著桌上糕點送進嘴裡的人,更加難以置信。

  「是呀。」他氣定神閒的點頭。

  怔了一下,她開始捶胸頓足,「老天這是造的甚麼孽啊?這麼好的男人竟然這樣不負責任的隨便配一個人......」

  吳映潔笑嘻嘻地看著她唱大戲,「大娘,許久不見,你唱戲的功力是越來越深厚了。」

  「你這牙尖嘴利的臭丫頭!老娘閱人無數,縱橫江湖幾十年,怎麼就偏偏拿你沒辦法呢?我這兒明明是賣笑的風月場所,硬是被你當成糕點鋪,還是個十分沒良心的主顧,高興時天天往我這兒鑽,不高興時也是說不見就不見,你說你多久沒來了?」越說越生氣,虧她還覺得這「小夥子」討喜得緊,天天惦記著,現在知道是「她」了,這小沒良心的,吃人嘴軟她不知道嗎?

  一見老鴇開始捲袖子,吳映潔樹靈的跳起來躲開,「大娘,這麼久不見,你不能一來就揪我耳朵——」

  「你也知道很久了嗎?」夏大娘迅速追上去。

  「不過一年多不到兩年,也不算太久嘛......」

  邱勝翊在一旁若有所思。看來,他這小妻子的人緣好到呱呱叫,這老鴇明是罵人,話裡話外卻到處透著想念與親密。

  「這麼久沒來,結果你竟是偷偷跑去嫁人了!」頓了頓,夏大娘看著邱勝翊點點頭,「不過,這小子長得不錯。」

  「不是我挑的。」一說起這個,吳映潔就滿腹委屈。她本來逍遙天下的人,就那麼被騙到京城,硬塞進花轎奉旨完婚,真是冤!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來你父母眼光不錯。」

  「也不是我爹挑的。」是皇帝那個臭老頭強迫人的!

  夏大娘很是鄙夷的掃了她一眼,「總不會人家自己貼上來的吧?」

  吳映潔一副天涯遇知音的激動狀,一把握住她的手,感性地道:「大娘,你猜的真是太對了!」

  於是,老鴇呆住了。

  邱勝翊以扇掩面,雙肩微顫。有妻在身邊,他的心情總是這樣愉悅。

  「你有錢嗎?」回過神,夏大娘陰惻惻的問。

  吳映潔呆呆的實話實說,「沒有。」她家老爹為官向來清廉,家裡沒甚麼多餘的積蓄。

  「有權嗎?」

  「沒有。」她沒權,雖然老爹官居相位,但大娘問的是她自己,當然是沒有。

  「有貌嗎?」老鴇忍不住手叉腰。

  「……沒有。」嫁了這麼個漂亮得過份的丈夫,說實話,她很有壓力。

  「有才嗎?」

  「沒......」突然好氣餒,但是吳映潔還是忍不住要抗爭一下下,「這些很重要嗎?」

  「沒錢沒權沒貌沒才,像這樣玉樹臨風、丰神俊秀的男人為甚麼要倒貼你?」

  她小聲咕噥,「那你得問他父親。」

  老鴇的目光理所當然的落到一直很安份地充當空氣的美男子身上。

  「你不認為她身上充滿了快樂嗎?」他如是說。

  對於這一點,夏大娘是深有體會。這丫頭身上的確充滿了活力與陽光,很容易就把快樂帶給周圍的人。

  吳映潔聽見這話,心又開始亂跳,只得舉著空盤子朝老鴇嚷嚷,想藉著吃來平息那份怪異的感覺。「大娘,點心沒有了,我還要吃。」

  「老娘開的是青樓!」

  「我也沒白吃點心啊,都有付錢的。」吳映潔理直氣壯的嗆聲。

  「我去招呼客人了,你就慢慢吃你的點心吧。」丟給她一個大大的白眼,夏大娘吩咐完下人再送上糕點後,就扭著腰到一邊招呼客人去了。

  「我好歹也算是客人,夏大娘的服務態度真差勁。」吳映潔沒好氣的朝老鴇的背影扮了個鬼臉。

  邱勝翊慵懶的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妻子,「你怎麼會到這種地方吃點心?」

  「那是因為一個美麗的錯誤。」

  「美麗的錯誤?」

  「是呀。」她笑瞇了眼。「有一年我穿男裝從落鳳閣前經過,糊里糊塗的就被兩個姊姊給拉進了門。」

  「然後覺得好奇就坐了下來?」

  她一臉驚訝。「你怎麼知道?」

  邱勝翊悶笑。「因為你看起來就是會這樣做的人。」

  「……」

  「這裡的糕點真的很好吃嗎?」

  享受著身邊小女人嗔怒的眼光,他自顧自的地朝剛剛送上來的糕點盤子伸手過去,捏了一塊送進口內,淡雅的茉莉香頓時在口中擴散,酥軟的糕點幾乎是入口即化,且唇齒留香。

  「怎麼樣怎麼樣?」她急切的樣子彷佛她才是這盤點心的制作者。

  「我倒沒看出來娘子竟然也是個貪嘴之人。」頓了頓,他笑,「很會吃嘛。」

  她開心的笑開。「所以我才說府裡沒有我想吃的糕點啊。」

  「嗯。」現在他完全同意,但是也仍舊堅信糕點一說,不過是她臨時找來的藉口。

  微微垂下眼,吳映潔心中暗自盤算起來。青樓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在這裡脫身應該很容易,只要甩掉他就行......

  邱勝翊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點心,目光看似在欣賞樓裡的鶯鶯燕燕,實則一直留心著身邊的人。

  他早說過,要看牢這個小妻子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不過,他倒也樂在其中,畢竟太過平靜的生活,太無趣了。

  ☆☆☆☆☆☆☆☆☆☆  ☆☆☆☆☆☆☆☆☆☆

  茶水喝多的下場,自然只能光顧茅廁。

  「這麼無懈可擊的理由,總該萬無一失吧?」踩著輕快的腳步,吳映潔開心的繞過茅房,往自己熟得不得了的落鳳閣後門走。

  自由啊,寬廣的世界啊,我們終於要再續前緣啦!

  雖然對那個跟屁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可她實在被悶壞了才出此下策,誰要他這般亦步亦趨,還總是亂人心志......

  步伐忽地越走越慢,越走越小,吳映潔突然有點不確定了起來。

  撇開他愛跟著她的小毛病,其實那男人好像也還不錯,長得俊俏,非常養她的眼,對她也算好,除了離開,甚麼都由著她,這會連青樓也任她闖,算是和爹差不多開明的男人了,有這樣的丈夫,似乎真的很難能可貴......

  不對不對,自由遠比一個難能可貴的丈夫重要多了,這可是自己從不會否定的信念,現在怎麼可能動搖?

  站在後門前,吳映潔手按在門栓上,卻更加遲疑了,腦中除了方才理不清的念頭外,還有那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與意味深長的目光,那彷彿窺破一切的了然與戲嬉,讓她的背脊發毛。

  手指縮回握成拳,她恨恨的咬牙。

  開還是不開?

  如果他真的瞭然於胸,那麼一旦她開了這扇門,接下來必定要面對他再一次的懲戒。

  可如果故作了然只是他迷惑自己的手段,那麼開了這扇門,她就可以奔向自由......當然,這只是奔向自由的第一步,接下來的過程理所當然不會那麼輕鬆。

  吳映潔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以前,她總是率性而為,想到就做,如今卻開始顧忌,開始遲疑......邱勝翊終究是個讓人忌憚的人啊,連她這樣凡事從不掛心的人,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越來越謹慎小心。

  算了,坐而想,不如起而行。想太多也是沒用,總要邁出第一步,才會知道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否則在這裡想再多也是白費工夫。

  緩緩打開門,外面的小巷幽靜而偏僻,沒有人。她長吁了口氣,抬腳邁出了。

  可走了五步之後,她猛地停住身子,臉色倏地一變。

  不對!

  後門不對!

  落鳳閣的後門與其他青樓一樣,是有人把守的,為的就是防止姑娘藉機脫逃,而今天卻一個人都沒有......涼意迅速從背脊攀爬而上。

  心念轉動之際,她立即轉身奔回落鳳閣。

  後院依舊那樣寧靜,前庭的歡笑隱隱可聞,而那抹施施然立於廊下的身影,有著說不出的風月無邊和顯眼刺目。

  邱勝翊笑容淡淡,好整以暇的問:「娘子,莫非是忘了甚麼?」

  她心情倏地沉進深海裡。「......王爺怎麼會到後院?」

  抬頭看看天,他輕搖手中摺扇,雲淡風輕地回答,「看風景。娘子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忘了甚麼?」

  「我......忘了跟王爺說要先走一步。」她咬唇,既氣自己的大意,也氣他的小人。

  他歎氣,有些受傷的看著她,「我以為娘子會說忘了邀本王一起走呢。」

  她抿緊唇,很是惱火的瞪著他。

  「誰惹娘子了?把我的王妃氣成這樣,氣壞了本王可是會心疼的。」邱勝翊一邊說,一邊走到她的身體,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勾起她的下巴,黑亮的眼眸中,閃著一小撮幾不可見的火光。

  她氣到無力,只能翻白眼,論做戲,她甘拜下風。

  「娘子莫非是生氣了?」

  他的氣息忽地貼近,吳映潔來不及反應,唇上一熱,陽光已經被他整個擋住,只有那雙近在咫尺的眸子灼灼的盯著她。

  看她愣愣的睜大了眼,邱勝翊沉聲道:「閉上眼睛。」

  她下意識的聽話,閉眼的瞬間,唇上的壓迫力道跟著加大。

  這次的吻不同於以往,有著壓抑,帶著怒氣,含著懲戒,來勢洶洶卻又火熱纏綿。

  她撐在兩人之間的手漸漸失了抵抗之力,也沉溺於他的深吻中,渾身酥軟,最後只能喘著氣倒在他懷中。

  「我們回家。」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他在自己耳邊的囈語,卻無法再深思這句話的真正意義。

  ☆☆☆☆☆☆☆☆☆☆  ☆☆☆☆☆☆☆☆☆☆

  晉王府的人發現,最近他們王妃整日委靡不振,冷不防看到他們王爺的時候,竟然還會發抖。

  而他們王爺總是溫和的淡笑,不是若無其事的從王妃身邊走過,就是體貼地走過去陪王妃一起閒坐吹風賞景。

  「潔兒。」

  原本半趴在軟榻上昏昏欲睡的吳映潔一聽見這聲叫喚,身子立刻打了個寒顫,一下子清醒過來,睜著一雙驚慌的眼朝聲音來源處望去。

  「嚇到你了?」邱勝翊噙著一抹溫柔的笑在軟榻上坐下。

  她驚疑不定地看著他,長長的睫毛不住的抖動。他又想幹甚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眾目睽睽之下,他又想做甚麼?

  看她像只受驚過度的小兔子般豎起渾身的毛,邱勝翊不厚道的笑瞇了眼。

  「你......」吳映潔惱怒地瞪著他。

  普天之下,只有我才有資格這麼肆無忌憚的欺悔你......

  腦中不由自主地閃過他曾經在自己耳畔說出的邪魅低語,繼而想起他是如何一次又一次肆無忌憚的「欺悔」,吳映潔的臉驀地漲紅,一雙眼更是窘到不知該看哪裡。

  「想到甚麼了?嗯,娘子?」他倏地貼近她,語氣極盡挑逗。

  耳畔親密的耳語讓她本能的向後躲,一不小心便被人半壓在軟榻上,姿勢極其曖昧。

  「王......王爺......」

  「嗯?」他心情很好的應聲。

  她艱澀的吞著口水,心高高的提起。「這樣不好看。」

  邱勝翊伏在她肩胛處笑了起來。看來他這些日子真的成功嚇到她了!

  「……」吳映潔緊張的不停眨眼。他應該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失控才是,應該不會......她實在不能確定。

  笑了一會兒後,邱勝翊放開了她,然後在吳映潔剛剛鬆了一口氣的時候,脫鞋上榻,毫不避諱地將她攬進懷裡。

  她頓時又僵住。這個男人真的妖魔化了!

  「看你眼下黑影這麼重,沒睡好吧。」他語氣輕柔,動手打散她的髮髻,「這兒的光線剛剛好,你睡會兒吧。」他喜歡她長髮披散時的柔弱羞怯樣,大大撫平了她屢次逃跑帶給他的心靈創傷。

  王爺好溫柔啊,隨侍的婢女又開始在一邊感歎。

  頭枕在他的大腿上,任他撫著自己柔滑的長髮,吳映潔從一開始的惴惴不安,漸漸難抵困意的闔上眼。

  她真的太累了,這幾日他像不知饜足的野獸般不停壓搾她,啃噬她,讓她的身心俱疲到極點,再也沒有力氣反抗,只能消極的祈禱他快點平息心中的怒火。

  生氣中的晉王實在太恐怖了!

  第一次生氣,他加派了監視她的人手,這個嚇不倒她,頂多讓她苦惱。

  可第二次生氣,他卻令人髮指的親自將她困在床榻上,行非常不道德之事......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之間,吳映潔聽到侍從的稟報聲。

  「吏部程大人——」

  她聽到身邊男人輕輕的重複,心中不由得微感困惑。

  這個名字好熟悉。

  「替我回覆,準時赴宴。」

  邱勝翊的手心不在焉的摩挲著妻子的臉,用指腹勾畫她的眉眼,心中思量著這個程大人,究竟是為了甚麼三番兩次的要邀他過府賞月。

  心思轉了幾圈,他垂眸看著枕在自己膝上沉睡的小女人,嘴角又泛起溫柔而寵溺的笑。

  這幾日專心致志的「教訓」她,雖是頗為耗損精力,卻是身心愉悅,由內到外舒爽透頂。

  大手悄悄覆蓋上她的小腹。他這麼用功盡心,這裡會不會已經孕育了他的子女呢?

  只是想像,邱勝翊的唇便不可遏制的飛揚。他一點也不掛斥這個可能,她與他的子嗣啊,多美好!

  看著她因呼吸而不斷起伏的胸脯,清亮的眸色漸染混濁,修長手指從她鬆動的領口處滑入,逐漸深入——

  「來人,搭帳。」

  簡明扼要的四字一出,接下來便是考驗王府侍衛神速的搭建速度。

  一座行軍帳篷以最快的速度搭成,晉王與妻子所在的軟榻被圍在其中,而侍從婢女早已退至他處。

  「啊......」在睡夢中莫名遭襲的人才驚呼,聲音便遭到吞噬,一如帳外的清風吹過,消逝無蹤。

  帳內,兩人衣裳凌亂,玉肌隱現,春色如錦,撩人心魂。

  身下人微弱的掙扎惹來壓覆之人的變本加厲,軟榻之上立即一片狼藉。

  破碎的衣物飄落於地,汗濕的長髮越加凌亂,如玉俊顏早已因激情而染紅,她有心退閃,他步步進逼,她的閃避反而讓他更加貼近。

  花已殘,蜂未倦,閨情蜜意仍在繼續。

  不知過了多久,吳映潔半趴在榻上,她似睡似醒,眼瞼半開半閉,慵懶得像只玩累的貓,嬌弱一如風中荷。

  結束一切,邱勝翊將她的雙腿放平,然後整個人覆身而上,貼近她的鬢邊,憐地問:「睡著了嗎?」

  「嗯......」

  抓過她的一繒長髮纏繞在指間,他輕笑,「晚上一起去賞月吧。」

  「嗯......」

  「你答應了啊,不許反悔。」

  「嗯。」

  他奸詐的笑了,只怕這時候賣了她,她都會說好,迷迷糊糊的妻子,真是可愛極了。

  「以後安心待在我身邊,不要再想著離開了,好不好?」

  這話,她清醒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會說的,因為怕她拒絕,只有現在她這樣昏昏欲睡,神智不清之際,他才敢說出口。

  吳映潔沒有再輕輕的「嗯」一聲,她呼吸平穩,臉色平靜安詳,已然睡熟了。

  他微微苦笑,輕輕將她的手握住,把人摟入自己懷中,抿著唇笑了笑。

  沒關係,就算現在她的心還沒交給他,只要人能留下來,便是會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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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晚的來到總是靜悄悄,彷彿一眨眼就已經黑了天。

  「王爺,這......」婢女遲疑著遞上衣服,望著身蓋薄毯,被王爺摟在懷裡熟睡的王妃,一臉困惑。不叫醒王妃怎麼穿衣服?

  「下去吧。」他一點也沒有解釋的意願。

  悵裡頓時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邱勝翊低頭看著懷裡的人,笑了。

  從一開始在他懷裡的僵硬防備,戰戰兢兢,到現在的安然沉睡,誰說他們之間毫無進展?

  掀開薄毯,拿過一邊的衣服,他一件件小心翼翼地幫她穿上,而她沉睡如故。

  「來人。」

  等人進來的時候,他已經把兩個人的衣服都打理好了。

  「王爺,王妃的頭要梳嗎?」婢女的聲音壓得很低,生怕驚醒了睡著的王妃。

  他擺擺手,「不用。」真要梳頭,她就算睡死了也會醒過來的。

  於是兩名婢女幫他束好髮,戴上金冠,便垂手退下。

  他回過頭看榻上熟睡的人,臉上的神情柔和極了,走過去抱起她,貼在她耳邊輕輕地道:「我抱你回房。」

  吳映潔只是「唔」了一聲,便伸手環上他的腰,眼睛連睜都沒睜開。

  還真是不怕他賣了她!邱勝翊臉上閃過好笑,抱著他身著華服卻披頭散髮的王妃,上了來迎接的大轎。

  直到下轎前一刻,他才叫醒自己的王妃,一臉笑意的告訴她,「現在我們到別人家做客,環下轎了,要不要打理一下頭髮?」

  才從睡夢中醒來的吳映潔,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想掐死一個人,她咬牙切齒的看著眼前人,「現在?做客?下轎?」

  邱勝翊依舊笑得一臉悠然。「是呀,現在,做客,下轎。」

  深吸口氣,她拼命告訴自己現在抓狂也於事無補,只能想辦法解決燃眉之急。

  看著她十指靈巧的順著長髮,然後摸遍全身,只找著一方淺綠色的絲帕,最後抬頭看他。

  「做甚麼?」他明知故問。

  「你就沒帶甚麼釵子簪子甚麼的?」她現在好歹是王妃,而且是出門做客,身首華服,難道就用這方手帕扎頭髮嗎?

  「好像沒有。」他笑。

  她盯著他,然後伸手從他髮間抽了支簪子出來。

  他笑了,當然知道自己固定金冠的玉簪有兩支。

  當轎子停穩的時候,吳映潔已經用一支玉簪和一方絲帕將自己的一頭長髮勉強整理妥當。

  「你應該盤髻的。」

  她沒好氣的回嘴,「你來!」

  他打量著她,笑著點頭,用玉簪在她耳側鬆鬆的挽了個髻,剩餘的長髮用絲帕術在腦後,清新又不失雅致。

  「王爺大駕光臨,下官迎接來遲,還望王爺恕罪。」

  轎外突然響起的諂媚聲讓吳映潔欲出口的話硬生生吞回肚內,跟他對視一眼。

  邱勝翊輕笑一聲,揚聲道:「哪裡哪裡,是本王來遲了。」話聲中,他掀簾下轎。

  「王爺裡面請。」

  「潔兒,下轎吧。」他沒有抬腳,只是半側身,將手伸到轎前。

  「啊,」程大人愣了一下,臉上很是心虛,「晉王妃也來了?」

  事已臨頭,儘管不願,吳映潔還是不得不將手放進邱勝翊的大掌中,讓他扶著下轎。

  「下官見過晉王妃。」

  「程大人免禮。」

  一看到程府外停靠的那些轎子,便知道今天這個宴會大有內容,等到進了程府花園,她才終於知道這個內容是甚麼了。

  吳映潔忍不住朝身邊人看去。

  邱勝翊回她一個淡笑,牽著她的手,毫不猶豫的繼續往裡走。

  眼前的場面用百花爭放來形容並不過份,幾乎每個大人身邊必定站著個小姐,有的甚至還兩、三個。

  吳映潔突然想到父親曾經對自己說過的,晉王的婚事舉朝關注,關注的程度弄到老皇帝無法可施,甚至想塞個小型後宮給兒子,救自己後宮的火。

  只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老爹因為跟自己約定的時間到了,便非常不識時務的在此時遞上告老摺子,讓老皇帝想到吳家還有她這一個女兒,於是,才有了那場戲劇性的賜婚。

  頭有些痛,她輕輕的按住額際。

  「怎麼了,不舒服?」一隻大手隨著話音覆在她的手上。

  「沒事。」她甩開他的手,有些任性。全都是他害的!「王爺不用擔心。」今天她不是主角,他才是。

  邱勝翊湊到她耳邊,悄聲警告,「不要想扔下我自己跑。」今天這陣仗她可是最佳擋箭牌,重頭戲自是看她。

  「不敢。」不跑才怪!她全身酸痛,只想睡覺,哪有甚麼多餘的精力陪這些小姐大人!

  「王爺、王妃請上座。」

  可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中,她仍只能惴惴不安的坐在邱勝翊身邊,而那些女人的眼睛果然快要把她瞪穿,在這個人的身邊,總是會讓人感到水深火熱。

  刻意忽略那些讓人心驚的目光,她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那些在月光下釋放著所有美麗的花朵。

  可是,她的目光沒多久就被站在玫瑰花畔的黃裳少女給吸引住了。無論在男人或女人眼中,那女子都是不可多見的美人,此時此刻,立於花畔的她宛如月宮嫦娥臨凡,美得好像隔了紗,掩了霧,那麼的不真實。

  如果不是眼中過於明顯的怨恨之色,她一定會說這是個柔情似水的絕代佳人,可惜佳人的目光卻不是似水柔情。她與她何曾有怨呢?

  腰間突然一緊,她便被迫倒入身邊人懷中,同時也讓她收回心神——她不該忘記,在自己身邊的人才是最應該防備的那一個。

  「專心聽曲子。」他說。

  曲是好曲,琴是好琴,彈琴的人更是佳人。

  黃裳少女若是氣質優雅的蘭,那這位彈琴的少女便是高貴明艷的牡丹。

  只可惜,在她精神不濟、疲乏不堪之時,琴聲倒有了幾分催眠之意,這時間一長,她的眼皮忍不住打起架來。

  「王爺。」她低聲喚。

  「嗯?」

  「我困了。」

  「撐著。」

  她被這兩個字驚得瞪大了眼。撐著?

  瞧她一臉愕然,邱勝翊心情大好,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難得程大人費心,我們總不能這麼不給他面子。」

  她氣呼呼的拍掉他的手,坐直身子,盡最大可能在有限的空間上離他最遠。

  不該忘的,他對她的懲罰還沒有結束,這種情況下指望他發善心,無異是癡人說夢話。

  只是儘管想忽視,她還是不斷感受到一股怨毒的目光,不著痕跡的看過去,映入眼簾的又是那張美得如夢似幻的臉。這位黃裳少女究竟是誰家千金?

  想了又想,最後她決定虛心求教。

  「王爺,那位姑娘是誰?」

  邱勝翊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是淡淡的瞥了眼,然後叉起托盤裡的一塊蘋果遞到她嘴邊,「張嘴。」

  她只能被動的張口。

  於是,在晉王頻頻對妻子做出親暱舉止之後,宴會上眾人的目光便開始時不時飄過來,其中自然也不乏嫉妒與羨慕怨懟的眼神。

  「王爺?」吃完了水果,她執意要個答案,不喜歡現在這種莫名其妙的處境。

  可他仍舊叉了一塊水果遞過來。「張嘴。」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張嘴。」他不厭其煩的重複。

  「你......」才一張嘴,水果便被塞進了她口中。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用目光譴責他。

  他劍眉微揚,滿是戲譫的睨她一眼,不語。

  吃東西她並不反感,因為她正好飢腸轆號,可是,讓人惱火的是——他根本不想回答她的問題!

  「邱勝翊!」幾次下來,火大的吳映潔終於忍無可忍的吼出聲。

  一副好脾氣模樣的男人一臉溫柔的笑問:「怎麼了?」

  「她到底是誰?」氣得耐性全無,理智全失的人直接伸手一指。

  邱勝翊笑得猶如一隻得道千年的老狐狸,好整以暇地回答,「哦,她呀,黃大人的千金。」

  「你究竟對她做了甚麼,讓她一直怨恨的瞪著我?到底關我甚麼事?」她受夠了!

  此話一出,黃家小姐神情頓時尷尬無比,垂首迴避眾人探索的目光。

  「本王甚麼都沒做過。」這是實話。

  「我白癡才會信你!」

  「娘子——」

  「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既然已失了控,吳映潔索性不再委屈自己待在這氣氛詭異的地方,她要回去睡覺。

  「娘子,等等本王——」

  晉王夫婦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前一後的離開了。

  翌日,京城開始瘋傳晉王懼內,晉王妃善妒。

  ☆☆☆☆☆☆☆☆☆☆  ☆☆☆☆☆☆☆☆☆☆

  父親探望女兒,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再正常不過。

  不過,大業皇朝的晉王似乎並不這麼認為,因為吳老相爺已經在晉王府門前來來回回踱了半天的步,不時就望著一臉嚴肅守著大門的兩個侍衛歎氣。

  他只是想探望一下女兒好不好,為甚麼他的女婿像防賊一樣防著他?

  實在想不通,所以他只好賴在晉王府門前思考。

  打女兒歸寧那天離開,雖然同處京城,他卻再也沒見到寶貝女兒,平日上朝忙於國事也就罷了,難得他有幾天閒暇過來探望女兒,也都被晉王拒於門外。

  這一次,他再也不想就此打道回府。

  憑甚麼啊?他只是把女兒嫁出去,又不是往生了,難道過府看看也不行?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皇帝家的當然也不能這麼不講道理。

  「進去告訴王爺,今天老夫見不到王妃是不會走的!」他決定跟女婿卯上了。

  馬上有人盡責的進去通報,剩下的那個依舊保持著一臉嚴肅,跟當朝相爺大眼瞪小眼。

  「告訴相爺,今天王妃身體不適,不見外客。」

  負責傳話的侍衛一字不漏的將話帶回。

  「老夫是他王妃的爹,是外客嗎?」吳老相爺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於是,苦命的侍衛再跑進去當傳聲筒,兩個侍衛就這樣交替著跑進跑出充當傳聲筒,忙得不可開交,而大業皇朝的吳老相爺與晉王則鬥嘴鬥得不亦樂乎。

  這是在做甚麼?

  從後花園忙完,出了一身汗正打算回房換衣服的吳映潔,納悶的看著前院的怪異現象。

  「王妃。」

  「出甚麼事了?」

  「沒甚麼。」下人的目光很閃爍。

  一定有問題。「說。」

  斟酌了下,下人立即決定如實回答,「吳丞相來了,在府門外。」雖說王爺有實力把王妃吃得死死的,但是王妃一發飆,王爺馬上只有吃癟的份,所以結論就是站在王妃這邊絕對是可靠的。

  「甚麼,我爹來了?」

  這下她也顧不得回房換衣服了,直接撩起裙擺就朝府門飛奔而去。

  「爹——」人未至聲先到。

  吳老相爺一聽到聲音就喜上眉梢。

  片刻之後,沒有意外的從王府門裡衝出一道人影,給他一個熱情的熊抱。

  「爹,你怎麼會來?」

  「想你啊。」

  「我也想爹,來了怎麼不進去?」

  提起這個,吳老相爺就一肚子火氣,哼了一聲,「王爺不歡迎我。」

  她不解的看著父親。

  「他說我是外客,你不方便見。」

  「他才外人呢,理他去死!爹,我們進去。」吳映潔一臉憤然的挽了父親的胳膊就往裡走。

  「還是爹的潔潔乖。」

  「那當然,我只有一個爹嘛。」

  吳家父女父慈女孝,相親相愛的走進了晉王府。

  「你還只有一個丈夫呢。」突然,有人發出不平之聲。

  父女倆抬頭就看到不知何時過來的晉王,正面色不佳的看著他們。

  吳映潔歪頭抿了抿唇,嘀咕了聲,「如果你肯寫封休書,我還是可以有第二個的。」

  這種驚世駭俗的話,讓見憤風浪的吳老相爺也忍不住趑趄了一下。果然他太放任這丫頭了,這話......

  耳力極好的晉王及幾位靠得較近的侍衛,都把那句不大卻也不是很小聲的嘀咕聽進了耳中,登時所有侍衛有志一同的後退了不只一步。

  「王、妃。」邱勝翊一字一頓,字字陰沉,「你、說、甚、麼?」

  「啊,爹,今天天氣真好,我釣魚給你吃好不好?」吳映潔像沒事人一樣對自己父親說。

  老相爺十分的配合。「好啊。」

  「吳映潔——」

  她很無辜的看過去,「甚麼事,王爺?」

  「你——」

  「爹,王爺最近火氣很大,咱們還是避著點吧。」

  「你給我站住!」邱勝翊難得失了風度,吼了出來。

  看到從來沒有失態至此的晉王,吳老相爺笑得很開心。還是他的寶貝女兒有辦法,這些日子以來從這裡受的鳥氣總算出了。

  「總之,那個東西你這輩子都別想看到!」當了他的妻,今生今世就是他的人了,他絕對不會放手。

  「那也不一定。」她一臉不以為然,「王爺不寫,我還是可以從別人那裡弄來看的。」

  「有道理。」吳建州附和。

  「吳丞相——」

  老相爺很是無辜的攤手。「潔潔只是說看休書,並沒說是要看王爺寫給她的休書。」

  偏偏最近心情極度不爽的王妃沒想就此打住,抬眼掃了丈夫一眼,仍舊用他聽得到的聲音咕噥,「可我只想看他寫給我的休書。」

  頓時,邱勝翊面沉如墨,吳相爺則淡定自若的換鬍子裝陌生。

  「好了,爹,我們不要跟無關緊要的人站在這裡,咱們釣魚去。」

  「好。」

  看著吳氏父女和樂的相攜從自己面前走過,邱勝翊確信自己腦裡某個名為「理智」的弦,斷裂了!

  ☆☆☆☆☆☆☆☆☆☆  ☆☆☆☆☆☆☆☆☆☆

  善妒?

  懼內?

  吳映潔的手指微微顫抖,表情似笑非笑,眼中火苗不斷燃燒。

  「咦,女兒你不知道嗎?」吳建州一臉詫異。

  「不知道。」她硬邦邦的回答。

  早知那晚會變成傳聞起因,她一開始就不會貪戀陽光溫暖而睡到外頭去,這樣也不會被那個現在「懼內」的男人纏上,然後累死自己還弄壞了名聲!

  「那你為甚麼跟王爺鬧彆扭?」老相爺不理解了,他還以為是因為女兒無法忍受這種誣蔑而抓狂呢。

  她冷著臉說:「我跟他的關係從來就沒好過。」

  「不會呀,上次見你們不是挺好的?」

  「那叫粉飾太平。」

  看著女兒一臉不快,吳建州很是勇敢的再問:「那為甚麼現在不想繼續粉飾下去?」

  吳映潔非常乾脆的回答,「煩。」

  不簡單,能讓他這個一向大剌剌,神經粗到不行的寶貝女兒出現「煩」這種症狀,不容易啊。老相爺甚是欣慰。

  「有甚麼打算?」

  她想了想,柳眉不自覺的蹙緊,有些煩躁。「爹也看到了,我想跑不容易。」

  王府戒備森嚴,尤其她的身邊還跟了一群侍衛,擺明就是要防止她脫逃。

  「嗯哼。」右後方突地傳來帶著警告與提醒的哼聲,而吳家父女卻有志一同的忽視。

  只聽吳建州道:「女兒啊,為父決定辭官告老了。」

  「皇上會准嗎?」吳映潔沒覺得驚訝,只是困惑。

  「爹年紀大了是事實。」

  「皇帝不肯放您走也是事實。」

  「上次不放是因為要你上京出嫁,這次沒有理由了。」

  聞言,她嘴一撇。「爹,您沒良心。」

  「此話怎講?」

  「我因為爹而上京被迫嫁人,現在我沒脫身,爹卻要告老走人了,這不是沒良心又是甚麼?」

  吳建州呵呵笑了。「爹說過,你娘過世後,便只有我們父女倆相依為命,所以爹不會離開你的。」

  她眼睛一亮。「哦,那爹打算告老不還鄉了?」

  「爹老了,不守著你,難道回老家守那破房子養老嗎?」

  在一旁當了半天旁觀者的晉王,確定兩人真不把他放在眼裡,只好慢吞吞的走過來,撩袍坐在妻子右手邊,放狠話,「本王可沒說過要接你入府住。」

  坐在女兒左手邊的吳建州立刻丟給他一記白眼,「老夫也沒問你意見。」

  「你們再吵下去,半條魚也釣不到。」坐在中間的人說話了。

  「你們剛剛不是一直在吵?」邱勝翊老神在在,有了幾分調侃之意。

  老相爺立場很堅定。「我們明明是在交流。」

  「真的嗎?」他抬眼看妻子,湊到她耳邊輕問。

  吳映潔臉上一紅,手上釣竿微抖。這個人......竟然敢當著父親的面咬她耳垂,真過份!

  眼角餘光偷偷瞄了瞄身邊的父親,吳映潔暗自祈禱沒有被發現。

  但是,下一刻吳老相爺就打破了她的奢望。

  「王爺需知有些事,並不適合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著大家的面做。」

  「爹——」吳映潔臉更紅,開始磨牙。

  「多謝相爺提醒。」邱勝翊神色自若,「可是,這是本王的府邸,也就是本王的家,在自己家,我做甚麼不可以?」

  真是好理所當然啊!

  左右看看,吳映潔覺得無力極了。大業皇朝有這樣執掌兵權的王爺和如此德行的相爺,卻直到現在還能保持朝堂清明,真是老天照顧。

  「潔兒,你的表情真傷人。」邱勝翊伸手摸摸妻子的右臉,語帶抱怨。

  吳建州笑呵呵的拍拍女兒沒有持釣竿的左手。「潔潔,做人有時候不能太過直接,會傷人。」

  身邊的兩個人就像一老一少兩隻狐狸,吳映潔的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抿緊了唇,沒吭聲。在大小狐狸面前,她這種人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好。

  但顯然有些人不太懂得見好就收這回事。

  「女兒啊,你幾時能把魚釣上來?爹真的餓了。」

  「就是啊,娘子,幾時能釣上來?」

  「等你們兩個都閉嘴的時候!」垂釣的美女終於發飆了。

  霎時間,一對翁婿有志一同的往旁邊移了下。

  時間一點點過去,日光一點點西移,而那抹端坐的倩影仍舊不動,猶如當年願者上鉤的垂釣者。

  「為甚麼這麼久了,她一條魚也沒釣上來?」等到肚子咕嚕叫的吳建州忍不住發問。

  「因為沒放魚餌。」邱勝翊面不改色的回答。

  老相爺沉默了一下,「為甚麼不提醒她?」

  「你女兒很凶。」

  「胡說,我家潔潔明明溫柔善良活潑可愛,哪裡有凶?」這是身為父親對女兒的維護。

  「前幾天她當著好幾家大臣及其家眷的面對我發飆。」這是身為丈夫小小的抱怨。

  吳建州精神一振,雙眸發光。「啊,原來這就是善妒和懼內的源頭?」

  邱勝翊沒回答,上揚的唇角已給了答案。

  「上鉤了!」垂釣的人突地欣喜的喊出來,同時將釣竿向後急揚。

  旁觀的兩人對視一眼,俱是一臉難以置信。

  沒有魚餌卻釣上魚——而且是好大一條魚......

  原來,真正聰明的人,有時候看起來長得其實並不那麼聰明。

  兔子有時候也許會讓狐狸嚇一跳,人生果然處處有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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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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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 23:09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第六章

  夜色如水,晚風清爽宜人,將酷夏的悶熱消退不少。

  院子裡很安靜,只有草中裡的蛐蛐兒不停的叫嚷著,抗議天氣的不適。

  這會,晉王府中的暗衛們看著他們的主子如同前幾日一樣,徘徊在王妃的臥房門前,這讓他們的精神處於一種亢奮的狀態,眼睛更是一個比一個睜得更大。

  自從王妃進府,府裡的氣氛便變得有些詭異,草木皆兵中又透著逗趣與輕鬆。

  王爺已經被王妃拒於門外好幾天了,難得的是他們王爺雖然生氣,倒沒像以前一樣維護自己的利益,所以這其中必定有問題。

  在門前走了半天的邱勝翊終於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看天上的一彎新月,抿抿唇。

  已經六天了,應該沒事了吧?

  手伸出去又縮回來,縮回來又堅定的伸出去,終是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房內值夜的婢女看到他,聰明的福了一禮,靜靜退下,順便幫他拉上門。

  掀開紗帳,床上的入睡得很熟,只用絲被蓋在胸腹之上,四肢都露在外面,長髮披在枕上,就像一匹上好的綢緞。

  這幾天她總是煩躁得很,脾氣也是說來就來,知道她身體不適,他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對她拒絕自己踏入臥房的做法頗有微詞。

  他們是夫妻,而她竟然狠心的把他趕去睡書房,理由是他毛手毛腳不老實。

  哼!他朝床頭的小案上看了一眼,欣喜的發現這幾天總是放著的東西已經不見了。

  想到那件事,他上揚的眉眼又垂了下來。他那麼「用功」,竟然全做了無用之功,真讓人恨吶,原本期待有成果的話,她或許會安份下來,現在看來他還是要繼續努力才行。

  脫去衣物,他上了床。

  她的體溫總是偏高,即使他已將床換成了冬暖夏涼的玉石床,仍是無法讓她在盛夏時清爽無汗,不過,想來嚴冬時節他會很喜歡抱著她當暖枕。

  身上的重壓與某人的毛手毛腳,讓原本熟睡的人緩緩醒了過來。

  她皺眉。「王爺——」

  「嗯。」

  「很熱的。」她一點也不喜歡這種天氣跟他在床上滾來滾去弄出一身汗,想當初他好端端的換床,卻是為了滿足他那不甚光明的心思,讓她無言了好久。

  他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身子好了?」

  她沒有應聲,算是默認。

  「本王很傷心吶。」他的語氣有點幽怨。

  她雖覺詫異,但不想理他,所以還是沉默。

  「本王也算勤勞,為甚麼會毫無收穫?」

  吳映潔頓時紅了臉,好在在夜色與昏黃的燈光中看不真切。

  「是不是本王還不夠努力?」他的吻落在她的唇邊、頸上,手熱門熟路的鑽進她的中衣。

  她忍不住咬牙切齒。「相信我,你已經非常努力了!」

  「那為甚麼......」

  「我怎麼知道!」她甩開他不規矩的手,「睡覺,要不就出去。」這些天,她好不容易能睡個安穩覺,他還跑來搗亂。

  「這裡也是我的床,為甚麼我要出去?」他快手將她的抹胸扔出帳外,一邊說一邊繼續與褻褲奮鬥。

  「放手!」她羞惱的掙扎,卻無法挽留住最後一件衣物。

  他將十指插入她的十指中,與之緊扣。「想接岳父過來一起住嗎?」

  「爹還沒告老成功。」她不確定皇帝老頭是否會同意,此時說這個言之過早。

  他成功的挺入幽谷,卻不急著動作,貼著她柔軟的唇瓣輕語,「只要你跟他不聯手逃跑,我不會阻攔。」

  這就有點兒麻煩了,她原就是想如果能接爹過來一起住,父女同心跑出去逍遙天下的成功機車應該會大得多。

  她短暫的沉默讓邱勝翊非常惱火,氣悶的狂野律動起來,很快就聽到她發出破碎的呻吟聲。

  只有這種時候,他才能確定她是真的受他掌控,哪裡也去不了。

  「潔兒......我的潔兒......」

  他最後激烈的挺進讓她忍不住一口咬在他的肩頭,兩個人同時發出一聲悶哼。

  他伏在她的胸前喘著氣,貪戀著不肯抽身。

  「為甚麼不肯留下來?」他不理解,更憤怒,他究竟哪裡讓她不滿意?

  吳映潔平復下激狂的心跳後,才輕輕的喚著他的名。「邱勝翊。」

  「嗯?」

  「你又為甚麼要把王府做成我的籠子呢?」

  他被她的話問住了。是因為他把王府弄成了籠子,她才想逃離的嗎?難道不是因為她想逃離,他才把王府弄成籠子?

  這夜,邱勝翊的滿腹心思都在這個因果問題上打轉,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第二天,晉王有了一對黑眼圈,而王妃則神采奕奕,無比清爽。

  後來,京城又有傳言說晉王妃以整夜搾取晉王的精力為樂,害得王爺沒有力氣去偷腥。

  也因此,晉王妃妒婦之名越加的盛傳。

  ☆☆☆☆☆☆☆☆☆☆  ☆☆☆☆☆☆☆☆☆☆

  茶樓的說書先生正口水亂噴的說著書,客人們則喝著茶,吃著瓜果點心聽著看著。

  在靠窗的一桌,坐著一個身穿月白錦袍的清秀公子,長髮只用一根同色系的錦帶束住,插了一根五色的簪子。

  他的氣質稱不上尊貴,透著股閒散和隨性,可看到他身後站著的兩個青衣男子,便可知道這位公子不是個等閒人物。

  雖是僕從,可是衣飾講究,腰佩刀劍,且氣質上清冷,彷彿有著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之能。

  這份氣度與淡定,卻只是兩個僕從,那他們伺候的主子便絕對不會是個簡單的人物。

  錦衣公子最近常常會來茶樓聽書,雖明顯出身不凡,但卻從未仗勢欺人,總是安靜隨性的半倚在窗邊,喝茶嗑瓜子,心不在焉地聽著說書人講古。

  有人不懂,既然不喜歡聽書,為甚麼還要每天來茶樓?

  其實,錦衣公子——吳映潔也很無奈。以前她行動不自由,好不容易行動自由了,就想打聽一下謠言的來源,而茶樓酒肆向來是消息的來源集散地。

  這裡的確是個打發時間的好地方,本來也是個能讓人心情放鬆的所在,可是......她瞟了眼身邊的兩個侍衛,心裡忍不住歎口氣。

  邱勝翊是不再把她關在王府了,可是卻派了兩個人像背後靈一樣跟著她,這樣,讓她怎麼瀟灑快樂得起來?

  手撐在窗台上,她托著腮,百無聊賴地看著街上的人來人往。

  「話說,那善妒又潑辣的夫人,為了防止丈夫娶妾納小,不知從哪裡尋來了陰損的房中秘術,將自己丈夫搾得陽氣漸消,整日委靡不振......」

  原本心不在焉的看著街上的人,漸漸將目光投向越說越起勁的說書人身上,眼睛也漸漸燒起了火。

  這個版本......這個版本......她已經在不下三家茶樓聽過了,可惡的是她非常清楚這個故事裡的夫人說的就是自己!

  第一次聽她還聽得津津有味,可是聽越多,她就越覺得不對,仔細琢磨品味,再把那天程家夜宴的事一聯想,她就明白了,近來京城茶樓中最多人捧場的故事腳本,說的就是那男人和自己。

  而她善妒又狐媚的謠傳也是從茶樓傳播出去,弄得人盡皆知的。

  那天他頂著一雙黑眼趕上早朝聽宣,結果就傳出這種風聲,據說連老皇帝也興致勃勃的圍著兒子轉了一圈,頻頻點頭。

  結果到底關她甚麼事?明明是他自己沒來由的失眠啊!

  但是,這些話她也不能對別人說,所以每每聽到這樣渲染過度的誇張版本,她就恨不得拿刀砍死那個始作俑者。

  吳映潔鬱悶地離開了茶樓。

  她不是沒想過穿女裝出來,可是每每想到要被侍女折騰半天,盤那複雜又繁瑣的髮髻,就徹底打消了念頭。

  她想邱勝翊是故意的,明知道她不喜歡花大把時間梳頭,但卻硬是規定如果要穿女裝出門,就必須梳複雜的婦人髻。

  所以,他一定是故意的!

  而現在她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以他的衣服修改而成的,她問過他為甚麼不能做新的,那個可惡的傢伙竟回答她說:「本王就是想讓你無時無刻都感受到本王在你身邊。」害她雖然心頭微甜,也起了無數的雞皮疙瘩。

  她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卻在看到前面的兩人時停了下來。

  一身天藍錦袍,發東金冠,仍舊是以兩根玉簪固定,無論在哪裡,他總是那樣輕易的成為眾人視線的焦點。

  玉樹臨風、貌若潘安......邱勝翊從來沒有辜負這些讚美之詞,那些詞用在他身上,總是那麼的名副其實和貼切。

  他若是陽春,那此刻站在他身旁的黃小姐便是白雪。

  他們就像天生便注定要在一起,他的俊美,她的絕色,相得益彰。

  自從上次在程府筵席上見面,這是她跟黃小姐的第二次碰面,兩次見面感覺都很糟糕,無論是她上次怨毒的目光,還是這次刺目的站在邱勝翊身邊,都讓她如芒刺在背,如鯁在喉,十分不豫。

  兩個青衣人沉默的立於吳映潔身後,對前方的那對玉人視若無賭,但卻感受到了王妃身上漸漸燃起的火焰熱度。

  深深的吸了口氣,吳映潔壓下自己心頭那突如其來的煩躁與不安,硬逼不知何時握緊的拳頭鬆開,然後像甚麼也沒發生過一樣,直直走進一旁的筆墨軒。

  王妃果然還是生氣了。兩個青衣人朝前看了一眼,他家王爺那明顯戲謔的眼神讓他們明白,王爺甚麼都看到了,並且似乎非常滿意王妃的面無表情。

  進甚麼筆墨軒嘛,她哪裡喜歡舞文弄墨了?看著店裡的文房四寶,吳映潔的心情更加鬱悶。

  「他們走了嗎?」她頭也不回的問了一聲。

  「回主子,還沒。」

  他是打算跟那白雪住街上嗎?

  心裡的氣壓不住,她索性出了筆墨軒,直直朝那對璧人走去。

  「王爺。」

  「嗯?」邱勝翊側過身,看見她時沒有之前的半點喜悅和糾纏,只是淡淡的微笑點頭。

  他的心情還真是好,敢情有美做伴,樂不思蜀了?

  「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的,且這七八月的天氣酷熱難耐,您就不怕把黃小姐給曬著了?」

  抬頭看看頭上的樹蔭,他沒說話。

  吳映潔卻被氣得咬緊牙關,忍不住哼了一聲。

  他故意一臉疑惑,「你在生氣?」

  「沒、有!」斬釘截鐵的否認。

  「假話。」

  她咬牙反問:「王爺又幾時有真話了?」

  邱勝翊不由得哈哈大笑,終於伸手攬她到自己懷裡,「今天咱們府裡做菜想必不用放醋了,瞧你這一身酸味。」

  「臣女見過晉王妃。」

  看著那對著自己福身的黃氏千金,吳映潔只能冷淡的說了兩個字,「免了。」

  這才是官家小姐,無論氣質還是外貌,都是萬中選一。從來不覺得自己有甚麼不好的吳映潔,突然自慚形穢了起來。

  一直,她都是父親的驕傲,而她也一直活得很快樂,可是現在,她卻有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壓抑感,沉重得讓她快喘不過氣。

  「放開我,現下這股舉動不大好看。」她沒有忘了自己身著男裝,更沒忘記自己在生氣。

  邱勝翊笑了,又回復對她寸步不離的癡情樣。「理那些不相干的人做甚麼,午飯吃過了嗎?」

  「吃了。」

  「這麼有氣無力的,誰惹我的王妃不痛快了?」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心裡清楚她到底在彆扭甚麼,可他就是要逼她。

  吳映潔本來就窩了一肚子氣,偏偏自己又不知這火是從何而生,加上一再被挑釁,她終是惱了,「還能有誰?是誰連衣服都要我穿自己穿過的,卻毫不避嫌的在大街上跟別家千金小姐拉拉扯扯不清不楚——」聲音驀地消失,她一臉驚嚇。

  她剛剛說了甚麼?到底說了甚麼啊......

  邱勝翊臉上的笑一點一點擴大,終至笑容滿面,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無比滿足的歎息,「我終是等到這一天了,真不容易......噢!」

  下一刻,旁邊的人就看到晉王痛苦的彎下腰,而那個給了他一拳的紅臉王妃非但沒就此打住,還再踢了他小腿一腳,然後轉身就跑,動作之迅速,讓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的身影飛快消失在街角。

  「王爺,您不要緊吧?」

  「下手真狠......」一邊抽著冷氣,邱勝翊一邊慢慢直起腰,看向自己的侍衛,「愣著幹甚麼?還不快點追上去,王妃若是少了一根頭髮就小心你們的腦袋!」

  「屬下這就去。」兩個青衣侍衛馬上飛身而去。

  黃小姐小心翼翼的開口,將眼中一閃而過的不甘與怨毒收藏得極好。「王爺——」

  「剛剛小姐說的事本王答應,若沒有別的事,本王就先告辭了。」

  「那臣女就回府轉告父親,恭候王爺大駕。」

  「好。」他一刻也不想待在這兒,他要去找潔兒,哪有人表白完了掉頭就逃跑的?那個女人還真是與眾不同。

  看著他離去,黃瀞怡眼神慢慢變得深沉起來。她不會放棄的!這次,她會好好把握機會。

  ☆☆☆☆☆☆☆☆☆☆  ☆☆☆☆☆☆☆☆☆☆

  當王府的人遍尋不到王妃的時候,吳映潔正鬱悶無比的窩在相府後花園的角落裡自我唾棄。

  為甚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她撓破了頭也想不明白。

  「潔潔。」

  抬頭看到父親一臉慈祥的站在自己面前,她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只能悶悶的喊了聲,「爹。」

  「出甚麼事了?」

  「沒有。」

  「不想說就算了。」老相爺淡淡的說,在女兒身邊坐了下來。

  「爹......」有點遲疑的輕喚。「我是不是很糟糕?」

  吳老相爺笑了,抬頭看著天邊的白雲,慢悠悠的道:「爹的潔潔是世上最乖的女兒,也是最好的女孩子,怎麼會糟糕?」

  「可是,我不漂亮。」

  「再美的人到頭來,也不過是白骨一堆。」

  「我不懂琴棋書畫,也不溫柔婉約,一點兒都不像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以前她不覺得有甚麼不好,只是現在突然覺得有點對不起父親。

  吳建州拍拍女兒的肩,輕輕地笑了,「爹就喜歡潔潔現在的樣子,琴棋書畫又不能當飯吃,我家潔潔即使一無所有,也能靠著一雙手生活下去,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告老之後沒有人養我。」

  吳映潔被父親的話逗笑,「爹最好了。」

  「爹的潔潔長大了啊。」老相爺不勝感概。

  抱膝望天,像父親一樣抬頭看著天邊,吳映潔的心一下子靜了下來,「爹,我好像喜歡上邱勝翊了。」

  「這是好事不是嗎?」

  「可是,我不喜歡困在王府,不喜歡永遠只能待在京城,很想像以前一樣到處跑。」她很認真的說,很認真的歎氣。

  「王爺之所以要困住你,只是因為認為你的心不在他身上,他怕一放手,你就再也不會回來,若是你的心在他身上,他不會想困住你的。」

  吳映潔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聽到這個聲音,她的身子頓時一僵,慢慢收回目光,轉過頭。

  散碎的陽光灑落在邱勝翊身上,他俊美的臉上帶著微笑,看著她的眼神溫柔似水。

  「王爺......」他到底還是找來了。

  「相爺。」邱勝翊轉向一旁坐著看戲的老岳父。

  吳建州呵呵一笑,瞭然的拍拍女兒的肩,起身說:「潔潔,爹還有些奏摺要處理,先回書房了。」

  看妻子像只縮頭烏龜一樣將頭埋入雙腿之間,邱勝翊笑了,走到她身邊撩袍坐下,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潔兒。」

  她沒應聲。

  「喜歡本王就那麼讓你難以接受嗎?」雖然親耳聽到她說在意他,看出她在吃醋,可是她的反應實在讓他挫敗,好像喜歡上他、愛上他是多麼讓人無法置信的事一樣。

  在侍衛遍尋不著的時候,他想到了相府,受傷的燕子總是會回到鳥巢去,而在京城,在她心裡,相府才是她的巢,所以他便尋了來。

  在她心裡仍舊沒有把王府當家,這多少讓他有些鬱悶,可是如今事情能發展到這樣,他已算滿意了。

  「她到底是誰?」她討厭那種甚麼都被蒙在鼓裡的感覺,好像大家都清楚,偏偏就她一人不知道,那種感覺好差。

  他給了她一個最接近真實的答案。「本來,她已經是十拿九穩的晉王妃。」

  「十拿九穩?」她不解。

  「本王的正妃爭奪戰,在宮內以淑妃與貴妃二人推薦的人選最有勝算。」

  吳映潔益發困惑了。這事還跟老皇帝的後宮扯上關係?

  「你也知道我手中掌握著大業皇朝的兵符,所以能否將女兒嫁入晉王府,對很多人來說是頭等重要的事,這關係到日後的前程與榮寵。」

  「這跟我有甚麼關係?」

  邱勝翊笑了,伸手揉揉她的髮,「因為你奪走了許多人覬覦良久的位置,讓她們空歡喜一場。」

  「難怪那天她會用那麼怨恨的目光看我,這樣說來我豈不是冤得很?」明明她才是整件事的受害者,是被老皇帝拋出來當擋箭牌的好不好!

  「正妃她們沒指望了,可是側妃與侍妾的位置仍是空著的。」

  她目光炯炯的看著他,「你很想有側妃與侍妾?」

  他猛地拉過她,吻上她紅潤的唇,然後放開,邪氣的勾唇,「本王不是已經被你的閨房秘術搾得筋疲力盡了嗎?」

  吳映潔只覺腦袋轟的一聲炸開,手指發顫的指著他,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所以你要體諒本王。」他一本正經的說。

  「為甚麼?」她憑甚麼要體諒他?他的居心明明如此險惡,不斷敗壞她的名節與名聲啊!

  「如果本王不這樣,拿甚麼當藉口回絕一部份人的好意呢?」

  「只是一部份,那剩下的怎麼辦?」她又不笨。

  他在她頸後輕啃,含糊不清的說:「這就有勞娘子大人了。」

  她被他弄得酥麻酥麻的,只能不住閃躲,「我看你挺樂在其中,我為甚麼還要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想到他們站在一塊的和諧畫面她就忍不住心酸。

  「我喜歡看你吃醋。」

  他是變態!

  「明晚黃大人請客。」

  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打算怎麼辦?」

  「總不好不給人家一點面子。」有時候演戲很煩,可是不演又不行。

  吳映潔紅著臉,瞪著眼,死死抓住他拉扯自己腰帶的手。「你想幹甚麼?」這裡是相府,不是晉王府,他到底知不知道啊!

  「還能做甚麼?」他一臉「你好笨」的表情,「當然是做想做的事。」

  「這是相府。」

  他成功的將她壓倒在樹蔭下的草地上。「不會有人來的。」

  「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說話嗎?」她抓過他的手狠狠咬上去。為甚麼總是講不了幾句就想做那讓人臉紅心跳的事?

  「誰叫你讓我睡書房。」他當然想好好跟她講話,可是她近來動不動就把侍女都趕出房,還把房門落栓,他又不想用強的,只能形單影隻的去睡書房。

  「你還敢說,到底是誰滿京城地散佈謠言的?」不說這個她不氣,說到這個她就恨不得手刃親夫!

  邱勝翊一臉「我也是無奈被逼」的表情,「我這是不得已而為之,娘子總該理解。」語氣極是誠懇。

  她可以理解他的不得已,卻不能接受他肆意誣蔑她,尤其是傳出那樣的謠言,所以她咬牙切齒的瞪著他,「你今天繼續睡書房!」她喜歡一個人睡在玉石床上,既舒服又涼爽。

  「娘子你真不可愛......」他咕噥著抱怨,動作卻未停。睡書房就睡書房,先吃到嘴裡再說!

  「啊,爹——」

  吳映潔的驚呼讓他頓時一愣,下意識的轉過了頭。

  然後,他發現自己被騙了。

  所以,結果就是晉王沒能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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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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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邱勝翊已經在書房睡半個月了,雖然書房的床很大,背褥也很舒適,但是因為妻子不在床上,所以他很是不滿。

  搞甚麼嘛,不就是因為他去黃家赴宴的時候形象委靡落魄了一點,身形飄忽了一點,所以導致京城流言更瘋狂了一點......

  他那個狠心無良、讓他又愛又恨的王妃,就絕情的將他踹出臥房,踢到書房獨眠了半個月。

  本來,他是可以訴諸「武力」解決的,但是這樣兩個人好不容易融洽的關係只怕會再生波瀾。最讓他惱怒的是派給妻子的那些侍衛居然一個個臨陣倒戈,開始對他這個真正的主子嚴防死守。

  他們那個侍衛長給他的原因是——「王爺,您拿王妃其實根本沒辦法!」

  聽聽,多可恨吶!更可恨的是,這話還千真萬確的對。

  他的確拿她沒有辦法,打在她身,痛在他心,罵她還不如自我唾棄。

  原來,愛上一個人,真的會讓一個人改變,而他已經因她改變太多了。

  「來人。」

  「請王爺吩咐。」

  「王妃呢?」

  「在後花園烤魚。」

  邱勝翊的眼角抽了抽,「烤魚?」

  「是。」

  「今天沒出府嗎?」

  「沒有。」

  「和誰在一起?」

  侍衛的頭垂得更低,聲音也變得小了些,「老相爺。」

  他就知道!邱勝翊的手不自覺握緊,但凡妻子會去弄魚,多半跟他的岳父脫不了關係,因為滿朝皆知吳相爺最愛吃的便是魚——尤其是他女兒親手做的。

  他很不舒服,不是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嗎?怎麼他的妻子過門這麼久從來沒想過從夫?雖然從父的真確性也有待商榷,但是岳父比他這個丈夫受寵也是不爭的事實。

  「來了多久了?」

  「王爺上朝之後。」

  還真是早!

  邱勝翊臭著一張臉朝後花園走去,邊走邊想著,今天上朝明明吳相爺是請病假的,這簡直就是堂而皇之的欺君!

  到了後花園,就見原本綠樹紅花,藍天白雲,青草碧水,景色無雙的王府後園此時卻是煙熏火燎,肉香四溢。

  他嘴角微微抽搐,尤其是看到一朝丞相毫無氣質可言的左手一條烤魚,右手一條烤魚,吃得不亦樂乎的時候,眼中的怒火更盛。

  或許,他應該考慮大義滅親,向父皇揭露相爺欺君罔上的罪行。

  「潔兒。」

  正在烤魚的人抬頭看過來,嘴角一彎,「王爺,甚麼時候回來的?」

  「剛才。」

  「今天皇上沒事情給你做嗎?」

  為甚麼他會覺得她的口氣很是遺憾?

  「沒有。」

  「吃魚嗎?」

  看著岳父半途打劫原本是要遞給自己的那尾烤魚,邱勝翊深吸一口氣,對自己說,要忍。

  「我不餓,讓相爺吃好了。」

  「對了,爹,你不是說有事要告訴王爺?」

  「啊,也不是甚麼大事。」吳建州一副沒甚麼的表情,吐出嘴裡的魚刺,「就是禮部黃大人因爲扯進一樁受賄案,暫時停職待查。」

  聞言,邱勝翊的眼神瞬間一亮,然後又突然一沉。

  不對!

  吳相爺明明沒病卻今日告假,而黃大人的事是今日才被人上奏的,而今天他又被叫去上朝......這其中似乎有股陷害的味道。

  「王爺,老夫送你這份大禮還喜歡嗎?」吳建州笑呵呵的看著女婿。

  果然!這隻老狐狸根本就是把他推到檯面上,讓所有人都認為是他對黃大人出手,原因就是黃大人一直想把女兒推銷到晉王府來。

  很好,果然是父皇倚重的老臣,一樣奸。

  「爹,他怎麼可能會喜歡?」吳映潔專心地翻著手上的魚,輕描淡寫道:「黃小姐國色天香,才藝驚人,進府來當個側妃是綽綽有餘的,現在您讓他跟黃大人結了怨,這不是棒打鴛鴦嗎?」

  邱勝翊很想看出她有吃醋的跡象,可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她彷佛就是在講一件跟吃飯一樣平常的事。

  「程大人的千金也不錯,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知書達禮得很,女兒啊~」老相爺感概,「你跟她們真的是雲泥之別。」

  吳映潔雲淡風輕的瞥了一眼過去,輕輕的,閒話家常地開口,「爹,下次我再做魚會記得灑些泥土進去的,我保證。」

  邱勝翊笑出了聲。

  吳相爺一本正經的教育女兒。「女兒,做人不能這樣短視。」

  「怎麼說?」

  「你要知道,你要面對的困難遠遠不只這些。」他話中有話的說。

  「那是王爺的事。」仍然很淡然。

  這話邱勝翊可不樂意聽了。「夫妻一體,本王的事不就是你的事?」

  晃了晃手中的魚,吳映潔笑得意味深長,「可有些事臣妾是幫不了王爺的。」

  「哦?」他揚眉。

  「臣妾可以做主替王爺納側妃收侍妾,可是臣妾沒辦法替王爺去關照她們。」

  此話一出,周圍的侍衛婢女不約而同的退了幾步,王妃這言外之意就是他們也聽出來了,王爺自然更不用說。

  「嗯,潔潔,爹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吳老相爺拿著一隻啃了半截的烤魚迅速跑掉。

  「你們下去。」邱勝翊大手一揮,所有下人立時做鳥獸散。

  而吳映潔仍舊烤著魚,像是一切與她無關。

  「鬧了半天,你這些日子是在吃醋啊。」他撩袍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攬上她的腰。

  「不是,你想太多了。」

  「那你說,究竟為甚麼不讓本王回房睡?」他將頭擱在她的肩窩處,嗅著她髮間的茉莉香。

  她面無表情的回答,「我只想挽救我岌岌可危的閨譽,好讓王爺清心寡慾,重新神采飛揚的去當眾家閨中少女的夢中情郎。」

  「這話越聽越酸。」他笑得異常開心。

  吳映潔卻沒有再說話。爹今天來跟她說了很多,她第一次明白牽扯上皇家人會是多麼的複雜,或許是她以前的生活太過單純,所以她對這複雜危險的皇家有些本能的畏懼。

  她不適合複雜。

  不,應該說爹一直把她保護得太好,不讓她有機會沾染到那些事,可是,她終究還是不可避免的被扯了進來,拖下了水。

  事情不會就此結束,她明白。

  似乎感覺到懷中人的情緒,邱勝翊甚麼也沒說,只是攬得更緊,像要把她嵌進自己的身體一般,不管有多少風雨,他都會替她擋著。

  吳相爺在這個時候上門,絕對不會只是簡單來吃魚這麼簡單,肯定是有些話要對女兒說,而妻子的異樣沉默也讓他更加確認這一點。

  後宮,只怕又起波瀾。

  ☆☆☆☆☆☆☆☆☆☆  ☆☆☆☆☆☆☆☆☆☆

  「母后,真的沒事嗎?」

  大業皇朝的國母優雅的微笑,翹著纖纖蘭花指端起面前的清茶,輕輕的吹了下飄浮在上面舒展的葉片,雲淡風輕地道:「像翊兒那麼聰明的人,要擔心的只有動他腦筋的人。」

  「可是,是母后派人去傳旨的啊。」太子還是覺得很不踏實,王弟雖然很少動怒,可是一生起氣就很要命,他可不想還沒登上皇位就被弟弟以武力打壓,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但是壞的開端則會帶來一生的陰影。

  「如果不這樣,他會老實進宮嗎?」皇后一點也不認為自己做錯,非常的理所當然。

  「母后,您在玩火。」

  「我是你們的母親啊。」皇后有恃無恐的說。

  太子依舊憂心忡忡。「萬一出事怎麼辦?」

  「大不了就多娶一個嘛。」十分不以為然。

  太子抿了抿唇,覺得還是應該說出來,「就怕王弟後院會起火。」最近京城的流言太多,他都快忍不住想去晉王府長駐看戲了。

  「如果連自家後院的火都滅不了,他能掌得了大業皇朝的兵權嗎?」

  這根本是兩件事好不好!但是他不敢說出口,隨著年齡越來越大,他早就明白跟女人講道理根本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尤其對象是母后的話。

  就在這對母子一個悠閒一個擔心的時候,邱勝翊已經被鳳翔宮的首席女官領進了宮。

  「這好像不是去鳳翔宮的路。」他淡淡的開口,腳下早已放緩腳步。一進宮他就有種不祥的感覺,現在這種感覺更明顯了。

  「皇后去了春華宮貴妃娘娘那裡。」女官不愧是皇后身邊的心腹,不動聲色的對答如流。

    儘管心有疑惑,可是龍驥雲卻不得不繼續往前走。也罷,不管前面等著他的是什麼,小心應付就是了。

  結果皇后沒有在春華宮,甚至沒有來過。

  邱勝翊想回頭去問領自己來的女官,可是對方早已不見蹤影,他立即確定這件事跟母后脫不了關係,跟正朝著他微笑的貴妃娘娘也關係密切。

  後宮果然戰火重燃,只不過,他對母后把自己丟出來的做法很有意見。

  做為國母,他的母后向來令人稱頌,但是做為母親,他實在不得不承認,她跟父皇一樣有惡作劇的喜好。

  夫妻夫妻,不知道是夫影響了妻,還是妻影響了夫,但他們無疑是對絕配。

  「晉王,你許久未到宮裡請安了,近日可好啊?」美艷如昔的貴妃閒話家常一樣的開口。

  「多謝娘娘惦念,兒臣很好。」

  兩人正客套之際,一抹倩影從外面走進。

  貴妃馬上笑靨如花,抬手用手帕半掩櫻唇說:「瞧,真巧,瀞怡今天剛巧在宮裡,還做了拿手的蓮花酥,王爺既然趕上了,不妨也吃上一點。」

  眼見脫身不得,邱勝翊也只好笑道:「那就叨擾娘娘了。」

  「不會不會,瀞怡,還不給晉王端過去?」

  黃瀞怡粉面微垂,捧著一隻精緻的碟子走過來,輕輕放到他左手邊,「王爺,請。」

  「多謝。」一股淡淡的馨香飄入鼻翼,配合著碟子裡的蓮花酥一起混入體內,竟讓邱勝翊有些心神不穩,他不禁暗叫聲糟了。

  「王爺,多吃點。」貴妃笑著勸食。

  「嗯。」他捏了塊糕點,慢條斯理的小口小口品著,腦中飛快轉動。現在要趕緊脫身,否則說不定就真的栽到陰溝裡了,才剛剛得到妻子的心,這時候要是出岔子,只怕這輩子都留不住她了。

  站在旁邊的黃瀞怡怯怯的問:「好吃嗎?」

  「哦,很好吃。」他保持微笑,心卻很焦急,幾口糕點下肚,他的感覺越來越不妙。這東西,怕是加了味的了。

  「這是臣女親手沖泡的蓮子茶,王爺請用。」

  他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卻不露聲色,淡定自若,「多謝。」

  身為皇族子弟,解毒丹藥他自是有的,可春藥非毒,他想解也無從解,唯今之際,只能快點離開。

  茶碗在遞過來的時候,突然一個不慎打翻在地,灑了他一身的茶水。

  黃瀞怡一臉惶恐,拿著自己的手帕就擦了上來,「王爺,對不起......我幫您擦......」

  「不必!」這哪裡是幫他擦,簡直是引誘!

  「瀞怡,帶王爺到後面換件衣服吧。」貴妃適時打斷那一團混亂。

  「不用了,兒臣還是回府換吧。」

  「哪有這樣的事,旁人還當王爺在本宮這裡受了什麼虐待呢。」

  確實是虐待,精神與肉體上雙重的!邱勝翊強忍著不發作,一邊盡力不著痕跡的躲避黃瀞怡有意無意的撩撥。

  「那兒臣就失禮了。」萬般無奈他只能留下,卻明白更大的考驗還在後面。

  跟著黃瀞怡到後殿的一間空房,他揮退了宮女服侍,卻沒想到她突然在走到門邊的時候奮力關上了門。

  事情果然複雜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與自身慾望拔河,掙扎著是否該不顧一切闖出宮去時,他最在意的那人已經在一個宮女的引領下進了宮,並朝春華宮緩緩而來。

  ☆☆☆☆☆☆☆☆☆☆  ☆☆☆☆☆☆☆☆☆☆

  邱勝翊像風一樣刮進晉王府,神情難得慌亂。

  「王妃呢?」

  「回王爺,王妃沒回來。」

  聲音拔高,「沒回來?」

  「是,沒回來。」

  「不可能,剛剛守門的人明明說她回府了!」

  「奴婢沒看到王妃。」

  一個侍衛跑過來回稟,「王爺,王妃剛剛往馬廄去了。」

  「甚麼?」邱勝翊臉色一變,掉頭就往馬廄奔去。

  可他趕到馬廄的時候,只來得及目送妻子縱馬揚鞭的背影,那是帶著洶洶怒焰的背影,張狂又脆弱。

  「王爺!」侍衛們只能看著主子飛身上馬,追著王妃而去,來不及細想,也只能隨後追上。

  好久沒有這樣盡情馳騁,好久沒有這樣享受疾風拂面的感覺,也好久沒有這樣讓她想狂吼的衝動!

  皇家,皇家到底是甚麼?

  她本生在民間,長在鄉野,所以不懂朝堂,不懂皇家。

  如她這般的鄉野女子,原本不會跟皇家扯在一起的,可是一道突如其來的聖旨打破了她人生的軌道,就這麼在她猝不及防間將她扯了進去。

  她不聰明,但爹說她也不笨,所以她對在宮中看到的那一幕很惱火。為甚麼要把她當傻子一樣對待?

  先是皇后莫名其妙傳旨要她入宮,然後是宮女明顯引錯路,繼而讓她看到那不堪的一幕——凌亂的床帳,兩個衣裳更加凌亂的男女。

  男似潘安,女賽貂嬋,只是不巧的是那潘安似的人是晉王——她的丈夫,而那貌賽貂嬋的人她也不陌生——黃家千金黃瀞怡。

  她不懂,一個王爺要納個側妃和侍妾有那麼複雜和困難嗎?

  她並沒有要阻止的意思,比起獨佔那個人,她還是比較嚮往以前自由自在的生活,雖然心有點悶,但是她想自己會沒事的。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她做人向來順其自然,從不刻意強求。

  聖旨賜婚,逃不了,她就認了。

  洞房花燭,避不過,她也認了。

  逃離王府,幾番失敗之後,她認了,但仍未死心,甚至於爹專程到王府提醒她有多少「隱患」之後,還欣喜的認為也許陪著爹遊山玩水逍遙天下的日子不遠了。

  但,結果似乎並不是如此。

  皇帝老頭大可以像對待她一樣,再把其他千金指給邱勝翊,可是卻硬是要讓她難堪的被帶到宮裡抓奸。

  「潔兒,停下!」

  身後傳來焦急的男聲,她卻揮鞭加速,不想停下來。

  「潔兒,不要任性,停下來!」

  她為甚麼要聽他的?心裡的那團火必須要藉著策馬狂奔才能發散出來!她不應該介意的,王孫公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更何況,她這個晉王妃的頭銜原本就是撿來的;可事實上,她卻非常介意,非常憤怒,非常的不甘心,這樣不想在意又偏偏在意的矛盾情緒太煩人,讓她迫切的想從眼前這團混亂中脫身。

  爹有句話說得很對,她不適合複雜,太過複雜的人、事、物,總會讓她望而卻步。

  馬兒邁力的狂奔,像是要奔向世界盡頭似的,吳映潔也是直到目光觸及前方的斷崖時,才驀然發現自己對於這地方的地勢有多陌生。

  「跳馬!」邱勝翊的聲音充滿了恐懼。

  她本能的照著他說的做,然而仍舊是晚了,她只覺得自己像一片雲般緩緩向崖下飄去。

  或許,這樣也好。

  那一瞬間,她竟然有種解脫的感覺,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真心的笑靨。

  可幾乎是同時間,她的腰間突然一緊,接著就聽到他顫抖而驚懼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潔兒!」

  她抬頭看去,就見他一臉緊張的看著她,左手上的馬鞭深深刺入石璧之中,而右手則緊緊的摟著她的腰。

  「我們這就上去。」

  她知道自己嚇到他了,可是此時此刻,她不想安慰他,因為她比他還要惶恐不安。

  「不要怕,沒事的。」

  「撐不住的。」那馬鞭撐不住兩個人的重量,已經開始變形了。

  「抱緊我。」

  邱勝翊改抓為拍,運足全力在馬鞭上借力使力,兩個人向上騰起,他在半空之中將她甩往地面,而她在看到他重新下墜的身影時,及時甩出了腰帶捲住了他,死命往內拉。

  一落地,她便失去了所有力氣,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氣,雙手顫抖得幾乎無法闔攏。

  身手矯健的邱勝翊一個縱身便跟著落地,想也不想的伸手緊緊將她抱入懷中。

  隨後趕來目睹這一幕的侍衛也都寂靜無聲,劫後餘生的慶幸在眾人心中迴盪。

  「以後永遠不准你再騎馬!」這是邱勝翊恢復神智後的暴喝。

  吳映潔伸手摀住自己可憐兮兮的耳朵,有些怔忡。

  「你想嚇死我嗎?啊?」當看到她飛下懸崖的時候,他的心也幾乎飛離,那種恐怖的感覺,他永遠不想再經歷一次。

  「我......不是有意的......」她也不想死啊,只是沒想到自己跑的方向會是一處懸崖,她只是心情很糟糕想發洩一下罷了。

  「不准!不准......不准這樣嚇我......」他顫抖著抱緊她。

  「以後不會了。」察覺他的懼意,吳映潔的心立時軟了,她抬手慢慢環上他的腰,輕輕安慰他,這樣軟弱無助的晉王,是她不曾見過的。

  「我和她甚麼事都沒有發生。」

  「我知道。」

  「那你跑甚麼?」稍稍放開她,他心火不由自主的狂冒。

  緩下情緒,她透著英氣的秀眉微微蹙起。「我只是想不明白。」

  「有甚麼好不明白的?」

  「既然要請我看戲,為甚麼不是在戲終場之時?」

  邱勝翊俊美無儔的臉頓時為之扭曲。

  「你真想等戲落幕時再登場嗎?」如果她敢回答是,他就決定毫不猶豫的掐死她!

  吳映潔沉默片刻,再緊皺著眉頭,斟酌用詞,遲疑著開口,「如果我看到的是米已成炊的落幕之時,或許不會像現在這樣難以抉擇。」她會直接轉身走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剪不斷,理還亂。

  他真的很想掐死她!可是大手碰到她柔膩的皮膚時,卻變成了輕輕的愛撫,所有的氣惱憐惜,都化作了一聲長歎。

  她沒有鑽牛角尖,邱勝翊高興的同時,又有些失落。她這樣理智,是不是表示她的愛還不深?

  大業皇朝的晉王開始覺得失落,也更矛盾了,他既希望妻子鑽牛角尖,又怕她鑽,內心糾結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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