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當然不行了。」邱奇煜說的理直氣壯。「你把我這個相公擺哪裡？」

　　「當然是擺心裡。」看著他吃味的神情，郭婕祈心口一甜。

　　邱奇煜微微一愣，甚麼嫉妒和醋意全都消失了。

　　「這樣好多了嗎？」郭婕祈輕輕按摩著他的小腿。

　　「嗯。」邱奇煜瞅著她柔和而專注的眉眼，分外享受這溫柔的一刻，不想動、也不想去想甚麼，只要感覺就好了。

　　郭婕祈抬起下巴，叮嚀道：「下次再不舒服就跟我說，不要忍著。」

　　「祈兒......」邱奇煜喚著她的閨名。

　　除了酸疼的右小腿溫暖了，似乎連他的心也熱了。

　　「甚麼事？」這是他第一次不是連名帶姓的叫她，讓郭婕祈有些心跳加快。

　　「你......」邱奇煜問不出口。

　　他想到當初是用那三十兩的恩情來硬要她嫁進門，娶她並不是真心，只是利用，也不在乎她的意願，想著她能嫁給自己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可是這會兒卻有些不安，就怕她覺得自己不是個好夫婿，對他不滿意......

　　他變得在意了，而且相當在意她的想法，可是驕傲的自尊讓他開不了口，只能把話又嚥了回去。

　　「相公剛剛要說甚麼？」郭婕祈困惑的問。

　　「沒甚麼。」邱奇煜不想承認自己也有膽怯的時候。

　　郭婕祈看著他眼底閃過一抹脆弱，有些不解。「說話吞吞吐吐的可一點都不像你，相公不也說咱們是夫妻了。」

　　「等我想好以後再跟你說。」邱奇煜還是嘴硬，即便心中的寒冷已經被她的溫柔給驅走了，面子依舊是最重要的。

　　「夜都深了，快點歇著吧。」郭婕祈也不以為意，只想著兩人現在能像夫妻般相處，就很幸福了。

　　邱奇煜看著她吹熄了燭火，也上了榻，這才跟她一塊兒躺下，「別睡那麼遠，靠過來一點。」

　　「哪有多遠？」郭婕祈好笑的回道。

　　「要這樣才對。」邱奇煜索性將嬌小的身子攬在懷中。

　　「相公很怕冷嗎？」郭婕祈將溫熱的面頰貼在他的胸膛上。

　　「為甚麼這麼問？」邱奇煜閉著眼皮，全身都放鬆了。

　　郭婕祈在昏暗的光線下揚起紅潤的嘴角。「因為相公在做噩夢時，嘴裡總是喊著好冷好冷......要是真的怕冷，我再多準備一床被子。」

　　「不用了......」原來那個噩夢還存在著，邱奇煜怔忡地喃道：「只要你這樣靠著我，我就不冷了。」

　　「好。」郭婕祈羞澀的應聲，然後伸臂抱緊他。

　　此時此刻，漸冷的氣溫，已經完全阻隔在門外。

　　而屋裡的人也因為兩顆心的靠近，感情逐漸在加溫。

　　兩天後，郭婕祈又去跟婆婆請安，不過還是無功而返。

　　跟在身後的小翠不禁替主子抱不平，「看來二夫人的氣到現在還都沒有消，三少夫人以後別去了。」

　　郭婕祈一臉苦惱，「婆婆越是生氣，我就越要去，否則她永遠都不會接受我。」只是還能怎麼做呢？

　　沒有人教她該怎麼當個好媳婦，也沒有人可以問......啊！有了，可以去問大嫂，因為府裡的人都知道大娘把大嫂當親生女兒般疼惜，一定知道該怎麼做，她敲了下自己的額頭，居然現在才想到。

　　這麼想著，郭婕祈決定馬上去找大嫂。

　　就在她來到周宜霈居住的院落，才走過小橋，穿過曲廊，正好見她站在小廳門外，看著前方。

　　「大......」「嫂」這個字還沒出口，郭婕祈陡地打住。

　　她注意到周宜霈的目光緊緊跟隨著一個背影高大的男子，那不是別人，是相公的二哥，是自己該叫二伯的男人。

　　郭婕祈心想多半是看錯了，應該不可能才對，因為大嫂看著二伯的眼神是眷戀、是痛苦、是掙扎，彷彿不小心撞見了別人的秘密，她下意識的後退一步，然後匆匆忙忙的轉身。

　　「三少夫人不是要去找大少夫人？」小翠看見主子突然往回走，奇怪的問。

　　「呃......改天再來好了，我先去看看永春和永冬。」郭婕祈期期艾艾的解釋。

　　小翠不疑有他，趕緊跟上。

　　她覺得腦袋亂哄哄的，「一定是看錯了，不可能有那種事......絕對是我看錯了，大嫂不是那樣的女人......是我想太多了......」

　　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去勸大嫂，這樣不就證明她都知道了，更不能跟二嫂提，只能裝作不知情了，郭婕祈最後下了這個結論。

　　「你在嘀咕些甚麼？」邱奇煜正好朝她迎面走來。「連我都沒看到。」

　　郭婕祈張口欲言，最後還是沒說出來，萬一是她搞錯了，那可會害了大嫂，於是她吞下話，改而問道：「相公怎麼會在這兒？」

　　「咳，順路經過。」邱奇煜清了清喉嚨，不好意思說是來關心兩個小舅子。

　　郭婕祈一怔，「順路經過？」這裡跟他們住的院落是反方向。

　　「嗯，呃，我只是來看看玉疆讀書的狀況，順便瞧一瞧你那兩個弟弟有沒有認真在聽夫子講課，要是不專心，就不讓他們當伴讀了......」邱奇煜面頰透著可疑的紅暈，「只是這樣而已。」

　　「真是只是這樣而已？」郭婕祈眨了幾下眼，心中一片瞭然。

　　邱奇煜有些困窘，「當然了，我可不是特地來看你那兩個弟弟，我一點都不關心他們。」

　　「我明白了。」郭婕祈噗哧一笑，這個男人根本就是不打自招。

　　邱奇煜狐疑地斜睨，「你明白甚麼？」

　　「不能說。」郭婕祈明白這個男人不想讓人知道其實他並不是那麼的狂妄傲慢，只是愛面子。

　　「我要你說。」邱奇煜覷見她眼底的笑意，更加窘迫。

　　「真的要說？」郭婕祈抿嘴笑著。

　　「說！」他倒要聽聽看。

　　郭婕祈仰起臉，目光帶著羞怯的說，「我更喜歡相公了。」

　　跟在後頭的小翠趕緊避開，不好意思偷聽。

　　邱奇煜假咳兩聲。「這種話......等回房了之後再說。」

　　「是，相公。」郭婕祈含羞帶怯的應聲。

　　邱奇煜兩手背在身後，舉步往前，好掩飾臉上那抹不自在的神情，「你不是要去看永春和永冬，走吧......」說完便自顧自的走了。

　　郭婕祈用手心摀住唇，更是笑出聲來，這個男人會惱羞成怒的。

　　「是，相公。」她方才說的那句話是真心的，自己真的越來越喜歡相公了。

　　就在他們來到院落的另一頭的書齋之後，只能站在窗外看，不便進去打擾。

　　看著兩個弟弟認真的磨墨，認真的在宣紙上寫下一筆一畫，認真的跟著夫子搖頭晃腦的念著人之初，郭婕祈眼眶都濕紅了。

　　她真的很期待兩個弟弟出頭的那一天的到來。

　　「既然看過了，就回去吧。」邱奇煜見她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還是不太高興，雖然她說喜歡他，可是並沒有把整顆心都給自己，還是得跟兩個小舅子爭風吃醋，這讓他很不安。

　　是他不太知足嗎？

　　可是祈兒是他的妻，不就該全心全意的愛他嗎？

　　邱奇煜悶悶不樂的思忖。

　　「相公。」郭婕祈又想到剛剛的事，想當作沒看到，可是心裡總是放心不下。「二伯喜歡二嫂嗎？他們夫妻的感情好不好？」

　　邱奇煜詫異的回頭，「怎麼突然問這個？」

　　「只是隨便問問。」她又不能說。

　　邱奇煜偏頭想了一想，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那個人的嘴巴很緊，不太輕易吐露心裡的話，問了也是白問。」

　　聽了，郭婕祈沒有再多問甚麼。

　　「你就只會關心別人的事。」邱奇煜哼道。

　　「我也很關心相公。」郭婕祈仰起臉蛋，想笑又不敢笑的看著她的相公。

　　「這樣還是不夠，你應該只關心我一個。」就算他心胸狹窄，他也只想要她整顆心。

　　郭婕祈笑瞪一眼，不過還是以夫為天，照著邱奇煜的話去做。「是，相公，我會努力不關心相公的二哥和二嫂，也會努力不去關心相公的大嫂，把所有的關心都給相公，這樣可以嗎？」

　　邱奇煜撇了下薄唇，「你那兩個弟弟呢？」

　　「再過幾年，他們就長大了，也會各自成家立業，就不需要我了......」郭婕祈知道這不符合以夫為天的要求，可是她真的沒辦法丟下兩個弟弟不管。「相公可以等到那個時候嗎？」

　　這個答案並不讓人滿意，邱奇煜瞪著鳳眼，著惱地瞪著她，想要開口拒絕，要她馬上把心交出來，可是見著那雙大眼中閃動的堅決光芒，如果硬是命令她，她一定會很難過，會很為難的。

　　邱奇煜深深地歎了口氣，不想勉強她做不想做的事。

　　「等他們成家立業，就不許再管了。」他妥協了。

　　郭婕祈又哭又笑的說，「謝謝你，相公，謝謝。」

　　這是愛吧？開始學會去替她著想，學會去感受她的心情，不是愛又是甚麼？邱奇煜慢慢懂了自己的心。

　　「回去吧。」邱奇煜走在前頭，要抱她親她也得等回到房裡再做。

　　郭婕祈噙著喜滋滋的笑顏，跟上他的步伐。

　　幸福......真的來了，她等著回到他們的寢房，要抱住這個男人，然後大聲的說，好高興能嫁給他為妻。

第7章(1)

　　寒露將至。

　　郭婕祈跨進婆婆的寢房，聽到她終於肯見自己了，更是不敢怠慢，馬上放下手邊的事，立刻趕來。

　　「婆婆有事找我？」郭婕祈屏息地問。

　　路嘉怡靠坐在床柱上，病懨懨地揉了揉鬢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聽說婢女說你天天來請安，想說再不見你，好像我這個當婆婆的心眼有多小、看你不順眼、老愛挑你的毛病，所以就要人找你來了。」

　　「謝謝婆婆。」郭婕祈更加確定自己沒有錯，只要有誠意，對方一定感受得到。「不管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那就倒杯熱茶給我。」路嘉怡話說得有氣無力的，不過就是在等待她這聲「謝謝」，要郭婕祈感激自己肯見她。

　　她馬上走到桌旁倒了杯熱茶，恭敬地說：「婆婆請喝。」

　　「嗯。」接過她呈上的杯子，路嘉怡繼續演戲。「唉......」

　　郭婕祈見路嘉怡歎了口氣，這才敢抬眼看她，見她氣色不太好，免不了關心地問：「婆婆哪裡不舒服嗎？」

　　「還不是被那個不孝子給氣的，都過了這麼多天，連看也不來看我，他心裡到底有沒有我這個娘。」路嘉怡抱怨地說。

　　「婆婆，真是對不起。」郭婕祈替相公道歉。

　　路嘉怡偷覷她一眼。「這又不是你的錯，自己生的兒子，我又能怎麼辦呢？也只不過是希望他能來探望我，然後跟我低頭認錯。」

　　「我......」郭婕祈面有難色，因為這件事她也跟相公提過好幾次，不過相公就是堅持不肯一起來請安。

　　「連你也幫不上這個忙嗎？」路嘉怡口氣一冷。「我還以為小煜喜歡你，只要你說的話，他一定聽。」

　　「可是......」郭婕祈咬了咬唇，她多少也猜得到這對母子有心結，至少相公有，因為被生下自己的娘親傷害過，那個結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打開，因此才不想強迫他來探望婆婆。

　　「算了！」路嘉怡右手一揮，又歎了口氣。「連媳婦兒都不肯幫我，說不定真的得等我死了，那個不孝子才能來看我。」

　　「婆婆不要這麼說......」她好為難。

　　路嘉怡用手絹拭了一下眼角，嗚嗚咽咽地哭訴：「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以為後半輩子可以依靠他了，想不到有了媳婦兒，就不要我這個娘了。」

　　「婆婆，不是這樣的......」郭婕祈擔不起這種罪名。

　　「難道不是嗎？」說著，路嘉怡連聲音都哽咽了。「我只不過是要他來跟我認錯，真心地道個歉，就這麼困難嗎？」

　　「我、我試試看就是了......」郭婕祈握緊了下拳頭，硬著頭皮答允。

　　「你真的肯幫我？」路嘉怡眼底驚過狡黠之色。

　　「是，婆婆。」她不答應也不行了。

　　「那就拜託你了，現在才知道有你這個媳婦兒似乎也不壞。」路嘉怡誇了兩句，臉上笑得慈藹，讓郭婕祈想把話收回去也沒辦法。

　　「婆婆，我先回去了。」說著，郭婕祈便心事重重地離開了。

　　眼看目的達到，路嘉怡馬上破涕為笑，跟著掀被下榻。

　　「想跟我鬥，你還早得很。」路嘉怡也是相當瞭解自己生的兒子，最恨別人指使他去做任何事，那只會讓他反彈更大。

　　「二夫人這招真是高明。」婢女呈上參茶。

　　「那是當然了。」路嘉怡得意洋洋地說。「小煜可是我唯一的兒子，怎麼能讓其他女人搶走。」

　　當晚戌時——

　　郭婕祈端著熱水走進寢房，接著蹲在床前，幫自己的相公熱敷右腿小腿，然後再為他按摩，這已經是每天夜裡必做的事。

　　「你也不必每天幫我做這些，等真的不舒服再做也不遲。」邱奇煜故作不耐煩地說道。雖然很喜歡祈兒為他做這些事，但卻不想讓她太辛苦。

　　郭婕祈倒是不以為意。「等到感覺到不舒服時已經太遲了，何況這些不過是小事，一點都不累，相公就讓我做吧。」

　　「是你自己要做的，可不是我逼你的。」邱奇煜還是無法坦然說出心中的感謝和情意。

　　知曉他就是愛面子，還有口是心非，郭婕祈笑吟吟地接腔。「是，不是相公逼的，是我自己想這麼做。」

　　「你、你想做就做吧。」邱奇煜困窘地別開頭，不想看她的笑臉，因為他知道早就被識破了。

　　「謝謝相公。」郭婕祈手上的動作沒有停過，不過心裡卻是千頭萬緒，不知道該怎麼跟他開口。

　　等到幫他熱敷完，也按摩過了，郭婕祈先將面盆擱在房外，然後關上門扉，先起個頭。「相公，今天早上我去看過婆婆了......」

　　邱奇煜用手巾擦乾腳上的水，鳳眼淡淡一瞥。「她跟你說了甚麼？」

　　郭婕祈支吾了下，才說：「婆婆說已經好幾天沒看到相公了，說怎麼都沒去跟她請安，她很難過，看起來氣色也不太好。」

　　「喔。」邱奇煜似乎一點都不意外，因為他就是故意不去，想看看接下來娘親會使出甚麼手段。

　　「明天早上相公是不是可以——」郭婕祈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冷冷地打斷了。

　　邱奇煜把雙腳伸進被窩，低喝一聲：「不去！」

　　「相公。」她歎道。

　　他沉下俊臉，拒絕再討論這個話題。「好了，該歇著了。」只要想到那天娘打了她那一巴掌，還是很生氣，這樣的在乎讓他手足無措，也難以啟齒。

　　「可是......」郭婕祈夾在中間真的很為難。

　　「別讓我再說第二次！」他口氣更冷。

　　郭婕祈垂下眼簾。「是，相公。」

　　等她在床榻上躺上片刻，身邊的男人已經睡著了，她卻沒有睡意，只是想著明天婆婆問起，該怎麼回答才好。

　　就這樣，郭婕祈一整夜都睡睡醒醒的，等到天亮，寢房裡卻只剩下她一個人，這陣子總是陪自己用早膳的男人已經不見人影。

　　相公生氣了嗎？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開這對母子之間的心結。

　　「三少夫人怎麼不吃？是沒胃口，還是不舒服？」小翠見主子居然連筷子都沒動一下，這可是很反常的行為，連忙擔心問。

　　經婢女這麼一問，郭婕祈才發現自己煩惱到連最愛的白米飯都吃不下了。「可能是昨晚沒睡好，頭還有些昏昏沉沉的。」

　　小翠也就信以為真。「要不要再歇會兒？」

　　「不用了，我還得去跟婆婆請安。」她很快地吃了點東西，便心神不寧地去面對婆婆的質問。
　　經過府裡的奢華園林，已經開始蒙上冬天的顏色和氣氛，不過郭婕祈沒有心情去欣賞，只有忐忑不安，真希望不要太快走到目的地。

　　過了片刻，終於還是來到婆婆的房門外，她深吸了口氣，這才舉手敲門。

　　「三少夫人請進。」婢女前來應門，並讓到一旁。

　　郭婕祈緊張到膝蓋都在發抖，舉步維艱地走向倚在床頭的中年美婦，福了下身。「婆婆今天身子好點了嗎？」

　　「哎！沒見到小煜，我怎麼好得起來。」路嘉怡語帶責備地說。

　　她唇角微僵。「相公他......他......」

　　路嘉怡接下她說不出口的話。「他不肯來看我這個娘對不對？」

　　「對不起。」郭婕祈把頭垂得更低。

　　聞言，路嘉怡一臉嘲弄。「就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教我怎麼疼你這個媳婦兒？我還真是命苦，想要一個能幹的媳婦兒，這個願望連老天爺都不肯給，算了！我以後都不拜託你了。」

　　聽婆婆這麼抱怨，郭婕祈不禁感到羞愧。「我會再勸相公，直到相公願意來探望婆婆為止。」

　　「好吧，就再相信你一次。」路嘉怡虛情假意地笑說。

　　「婆婆不要這麼說，我一定會求相公來的，請婆婆不要擔心。」郭婕祈心口像壓了塊大石頭，讓她喘不過氣來。

　　「那就拜託你了，媳婦兒。」只有在必要的時候，路嘉怡才會用上「媳婦兒」這三個字。

　　而這三個字也讓郭婕祈的壓力更大了。

　　回到居住的院落之後，始終沒看到邱奇煜的身影，郭婕祈只能坐在房裡等待，在腦中反覆思索該用什麼說詞來勸他比較恰當。

　　一直等到用晚膳時，邱奇煜才現身。

　　「小翠，再多準備一副碗筷。」見到相公走進寢房，郭婕祈不由得面露喜色，馬上吩咐婢女去張羅。

　　小翠快快出去了。

　　「我還以為相公出門去了。」見邱奇煜神色跟平常一樣，郭婕祈才鬆了口氣，還真擔心他從昨晚氣到現在。

　　邱奇煜在桌案旁落坐。「我在二哥那兒，跟他聊了一會，你要是真的餓了就先吃，不用等我。」

　　「既然相公在府裡，當然要等相公了，免得相公又怪我沒有『以夫為天』了。」郭婕祈笑吟吟地說。

　　邱奇煜佯哼一聲。「只要你心裡記得就好，我也懶得把這四個字一直掛在嘴邊。」

　　「是，相公。」郭婕祈笑到雙肩抖動。

　　待婢女又送上一副碗筷，郭婕祈便讓她先退下，不用在旁邊伺候。

　　「相公請用。」郭婕祈盛了碗白米飯，然後遞給邱奇煜。

　　邱奇煜不客氣地接過去，然後吃了起來，見她光顧著吃白米飯，他難得主動為她挾菜，直到堆成了小山。「多吃一點......」這樣的動作出乎他意外的自然，好像這是天經地義的。

　　「謝謝相公。」郭婕祈羞澀地說。

　　他假裝不在意的「嗯」了一聲。「再把自己養胖一點，瘦巴巴的實在不好看，別人還以為你被虐待了。」

　　郭婕祈已經吃得滿嘴的菜，聽了這番話，只是用力點頭。

　　「不要噎到了。」邱奇煜一面說，一面盛了碗雞湯，放在她眼前備用。

　　郭婕祈先把嘴裡的食物嚥下去，然後喝著相公親手盛的雞湯。「要是我變得太胖了，相公可不能嫌棄。」

　　邱奇煜低嗤一聲。「我是那麼膚淺的男人嗎？外表美醜對我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

　　「是什麼？」郭婕祈膛眸問道。

　　「是心。」是那一顆愛我、在乎我的心。他在心裡補充。

　　郭婕祈一臉認真地說：「相公儘管放心，我的心不會變的。」

　　「口說無憑，我會等著看你的表現。」邱奇煜明明心裡很高興她這麼說，不過嘴裡還是不肯輕易放過她。

　　「是，相公。」她一臉笑意晏晏。

　　接著，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地吃飯，享受這溫馨寧靜的時刻。

　　相公此刻的心情看起來不錯，如果現在提去探望婆婆的事，應該會答應吧？郭婕祈不時的偷瞄身旁的男人，揣揣不安思忖。

　　「你想說什麼？」邱奇煜早就察覺到她的視線。

　　「相公......」郭婕祈思索著該怎麼說才不會惹惱他，偏偏自己的口才又不是很好，所以說得吞吞吐吐的。「如果是我求你做一件事，你肯答應嗎？」

　　他俊臉一冷。「那要看是什麼事。」

　　「就是去探望婆婆......」瞥見他臉色又變得難看，郭婕祈一股作氣地把要說的話說完。「不管有再多的不滿和怨氣，婆婆還是生下你的親娘，所以我求你去看看她吧。」

　　「如果我還是不去呢？」他陰陰地問。

　　「即便是為了我也不願意嗎？」郭婕祈不懂他為什麼這麼固執。

　　「為了你？」邱奇煜目光倏冷地喃道。

　　郭婕祈真的好恨自己不夠聰明，說服不了這個男人，只能用這種方式。「相公要是真的喜歡我，當我是你的妻子，就該聽我的勸，我這麼做也是為了相公好......」

　　「你這是在要脅我？」邱奇煜目光升起一抹嫌惡。「因為你是我的妻子，因為我不再討厭你、嫌棄你，就該聽你的擺佈嗎？你也跟她一樣，妄想控制我？」想到她也跟娘親一樣，就讓邱奇煜開始失去理智。

　　「我是生你的娘，難不成還會害你......」

　　「娘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

　　「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娘，你就乖乖地照做......」

　　邱奇煜抽緊下顎，就因為她是生自己的女人，這輩子都無法擺脫，只要聽到娘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自己好，可是做的全是傷害他的事，他就好心寒，但他也只能一再的被利用，只因為他們是親生母子。

　　想不到他唯一心動的女人、妻子也說同樣的話。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郭婕祈一臉慌亂，沒想到他會這麼誤解。

　　邱奇煜把筷子用力一放，霍地站起身來，表情冷到了極點。「那麼是什麼意思？別以為我對你好了，你就有權利命令我。」

　　「相公，我並不是在命令你，我只是希望你和婆婆能夠和好......」郭婕祈小臉發白地喊道。

　　他冷愣地道。「我和她的事，不用你操心！」

　　郭婕祈腦子裡一片混亂。「為什麼不用操心？我是你的妻子......」夫妻不就是互相扶持，遇到困難要一起面對？

　　「對！你是我的妻子，所以只要安安靜靜地待在該待的地方就好，什麼都不用管，你明白了嗎？」丟下這句話，邱奇煜寒著俊臉，拂袖而去。

　　她梗聲喚道：「相公......」

　　自己到底是哪裡說錯了？郭婕祈真的想不通。

　　「難道我想幫他也錯了嗎？」郭婕祈跌坐回凳子上，眼眶整個泛紅，可是她不許自己掉淚，只想等相公回來，再跟他解釋清楚。

　　只不過她等了一晚，邱奇煜都沒有回房。

　　郭婕祈一個人躺在床榻上，似乎睡著了，不過又好像醒著，作了一個已經不太記得的夢，直到聽見遠處傳來雞啼，她才睜開眼皮，摸了摸身旁的空位，它還是冷的，知道相公這次真的生氣了。

　　天亮了，小翠進來伺候主子梳洗，然後把早膳端進來。

　　「你知道三少爺昨晚睡在哪兒嗎？」郭婕祈憂愁地問。

　　剛剛就注意到主子蒼白的臉色，所以小翠小心翼翼地回道：「因為沒看到伺候三少爺的阿貴，所以三少爺可能昨晚就出去，不在府裡頭......三少夫人是不是跟三少爺吵架了？」

　　郭婕祈牽強一笑。「有一點吧。」

　　「三少爺應該很快就回來了，還是先用早膳吧。」小翠安撫地說。

　　於是，郭婕祈心不在焉地扒著碗裡的白米飯，卻覺得食不下嚥，這碗白米飯已經不再那麼吸引自己了。

　　才吃了幾口，郭婕祈便搖了搖頭，讓小翠把東西撤下去。「以後不用幫我準備那麼多菜，不然吃不完浪費了。」

　　小翠回了聲「是」，便先退下。

　　「相公到底去哪裡了？是住在朋友家裡嗎？」郭婕祈口中低喃，卻只能坐在房裡等待著。

第7章(2)

　　一直到接近中午，邱奇煜被小廝攙回房來，只見他似乎有些宿醉未醒，連路都走得歪歪斜斜。

　　郭婕祈馬上起身迎接。「相公，你回來了。」

　　「不要碰我！」邱奇煜攢著眉頭，一把揮開她伸來的小手，全身散發著排拒的氣息。

　　她小臉一僵。「相公昨晚去那兒了？我很擔心......」

　　邱奇煜逸出嗤哼。「你想知道？」

　　「嗯。」郭婕祈愣了一下才點頭。

　　邱奇煜冷笑一聲。「我上青樓找姑娘去了，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雖然這麼說很幼稚，可他就是想證明誰也別想要脅自己。

　　「原......原來是這樣。」郭婕祈臉上的血色褪去，可是她又不能阻止相公去那種地方，只能努力忽視心如刀割的疼痛。

　　「你有意見嗎？」他嘲諷地問。

　　郭婕祈擠出一抹笑靨。「沒有，我去讓人準備醒酒茶。」

　　「不必，我睡一覺就好。阿貴，還不快過來伺候......」邱奇煜坐倒在床沿，朝小廝吆喝。

　　她原本要上前的勢子打住了，只能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看著小廝幫相公脫下外袍和鞋。

　　「誰都不准吵我！」說完，邱奇煜倒頭就睡了。

　　待小廝退下，郭婕祈雙腳像是生了根，臉色也一片慘白，只覺得心口好痛，兩天前還覺得自己好幸福，可是此刻卻打心頭開始發冷，還一直蔓延到了全身。

　　是她不該去關心自己的相公嗎？

　　一切都是她的錯嗎？

　　終於，郭婕祈移動嬌小的身子，像一縷遊魂般往房外走去。

　　不可以哭......

　　娘在臨終之前握著她的手，囑咐她要堅強一點，要好好照顧爹和兩個年幼的弟弟，所以不能輕易落淚。

　　無論是什麼樣的困境，她都不能被打倒。

　　郭婕祈來到位在府裡最後方的院落，來到了兩個弟弟的寢房，因為永冬害怕一個人睡覺，非要哥哥陪著不可，所以永春乾脆跟弟弟一起睡。

　　「姐姐！」正在吃飯的兩兄弟見到她進門，都開心地奔上前去。

　　年紀較大的永春盯著她，問道：「姐姐吃過了嗎？」

　　她硬擠出笑臉來。「我不餓，你們吃。」

　　「姐姐怎麼了？」永春盯了半晌便開口問。

　　不想讓他擔憂，郭婕祈搖了搖螓首說道：「姐姐沒事。」

　　「姐姐都在哭了，怎麼會沒事。」他不相信。

　　「姐姐哪裡在哭？」郭婕祈摸了摸自己的面頰，上頭是乾的。

　　「姐姐的眼淚是在心裡頭，別人看不見，但是我可以看得到。」永春一眼就看透姐姐眼底的悲傷，他已經有好一陣沒看到，以為姐姐現在過得很好，看來並不是，讓他相當憤怒。「是不是姐夫欺負你了？」

　　郭婕祈彎下腰來，用笑聲來掩飾快要逸出唇畔的哭音。「你姐夫對我很好，怎麼會欺負我呢？你只要用功讀書，其他的事都不用去想。」

　　永春輕撫著姐姐沒有血色的小臉，憤怒之餘也作出了決定。「如果姐姐在這裡不快樂，咱們可以回以前住的家，就算是間破屋子，也沒有白米飯可以吃都沒關係，只要咱們三個人在一起，都不要分開就好。」

　　大弟貼心的話讓郭婕祈倏地紅了眼眶。「那怎麼行？你跟永冬還小，需要吃東西才能長高，不能老是餓肚子。」

　　「我不怕挨餓！」永春只希望姐姐得到幸福。

　　身旁的永冬也大聲地跟著哥哥喊著：「我也不怕挨餓！」

　　「姐姐真的沒事......」郭婕祈幾乎要把下唇咬出血來。

　　「姐姐不要老是為我和永冬著想，這樣我會更難過的。」永春泛出不同於這個年齡的苦笑。「因為姐姐不快樂，我也一樣會不快樂，還有欠姐夫的那三十兩銀子，等我長大之後會想辦法還給他，姐姐不用擔心。」

　　「永春......」她喉頭哽住了。

　　「姐姐一直很盡心盡力地照顧我和永冬，已經做得夠多了，就算吃不到白米飯，可是總比在這兒受人欺負來得好。」他掄緊擱在身側的小拳頭。「咱們窮歸窮，但是還有骨氣，不要讓人瞧扁了。」

　　「可是骨氣沒辦法讓你和永冬三餐都吃得飽飽的......」說著，郭婕祈已經不爭氣地落下淚來。「我也答應過爹要照顧你們，直到你們長大成人......」

　　永春用袖口幫姐姐擦去淚水。「爹已經不在，也管不著了，所以姐姐不必理他，只要咱們決定就夠了......就算真的會餓死，我也不怕。」

　　「永春......」她泣不成聲地張臂抱緊大弟。

　　年紀小的永冬也撲過來。「哥哥不怕，我也不怕。」

　　「姐姐，咱們回家吧......好不好？」永春真的好捨不得姐姐再為了他和永冬而受苦了。「好不好？」

　　「我以後也不會再喊肚子餓了......」永冬也跟著哭了。

　　「傻弟弟......」郭婕祈將兩個弟弟好不容易養出了點肉的小小身子摟住，緊閉下眼皮，讓一顆顆淚珠滾落下來。「好......咱們回家......」

　　在這座府裡，讓她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真的需要有個地方讓自己冷靜一個晚上，好好思考以後的事。

　　於是，郭婕祈在沒有知會任何人的情況下，心想應該也不會有人在意自己的去向，便帶著兩個弟弟步出邱家大門。

　　「嗯......」邱奇煜從酒醉中醒來，看了下窗外，天色早就黑了。「祈兒......祈兒......我要喝水......」

　　他捧著快要爆炸的腦袋坐起身，只見到桌上的燭火，不見妻子的蹤影，表情有些不悅。

　　「阿貴！阿貴！」他連叫了好幾聲。

　　接著便見到小廝神色匆忙地推門進來。「三少爺醒了。」

　　「現在是甚麼時辰了？」邱奇煜低頭穿上鞋。

　　「已經快亥時了。」小廝捧著袍子過來說。

　　「三少夫人呢？」他眉頭蹙緊。

　　小廝一面伺候主子著裝，一面回道：「呃，奴才也不太清楚，小翠說她已經一個下午都沒見到三少夫人了。」

　　「八成找她那兩個弟弟了。」邱奇煜不用問也猜得到。

　　小廝又搖了搖頭。「三少爺，三少夫人的那兩個弟弟都不在他們房裡，大少夫人和玉疆少爺也在找他們。」

　　「他們也不在？」邱奇煜揉了揉眉心，這才站起身來。「再多派點人去找找，一定是在府裡某個地方。」

　　「回三少爺，真的都找遍了，就是沒見到三少夫人。」小廝不敢吵醒主子，否則早就想說了。

　　邱奇煜聽了大皺其眉。「不可能！這府裡再大，不可能連一個大人兩個小孩都找不到，再去找。」

　　「是。」小廝只得再去找人幫忙。

　　待小廝走後，邱奇煜搖晃地來到桌旁，自己倒水來喝。「夜都深了，她到底跑到哪兒去了？」

　　才這麼說，他便想到睡著之前，似乎和她說了甚麼，可是這會兒頭很重，也很亂，怎麼都想不起來。

　　邱奇煜惱怒地喃道：「待會兒見到她，得好好訓一頓不可。」

　　他在房裡等了半天，小廝才去而復返。

　　邱奇煜坐在凳子上問：「找到人了嗎？」

　　「三少爺，方才有人去問了門房，門房才說差不多未時左右，三少夫人就帶著她的兩個弟弟出門去了。」小廝回答得滿臉疑惑。

　　「出門去了？」邱奇煜一臉不解。「門房有沒有問她要上哪兒去？」

　　小廝搖了下頭。「門房說他沒想到要問，只說三少夫人既沒讓人準備轎子，也沒說要乘坐馬車，就牽著兩個弟弟離開府裡了。」

　　他沉下俊臉。「為甚麼沒有問？」

　　這個問題小廝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都是些沒用的奴才......」邱奇煜低咒一聲，然後起身在衣箱中翻找，見到她的衣物都在，銅鏡前還擺了常用的珠簪髮飾，甚麼也沒帶走。「這是怎麼回事？她到底上哪兒去了？」

　　「三少爺......」小廝期期艾艾地說：「三少夫人會不會回娘家去了？」也只有這個可能性了。

　　「回娘家？」邱奇煜狐疑地看著他。

　　「因為三少爺跟三少夫人說昨晚睡在青樓，三少夫人聽了很傷心，所以奴才才會這麼想。」小廝大著膽子把話說完。

　　經小廝這麼提醒，邱奇煜想起他的確為了賭氣而這麼說，其實只是睡在朋友的府裡。「很好！她想要回娘家，那就回去好了。」

　　「三少爺不去接三少夫人嗎？」小廝小聲地問。

　　他哼了哼。「不去！」

　　「三少爺......」小廝欲言又止。

　　「你可以下去了。」邱奇煜低咆。

　　「是。」小廝無聲地歎了口氣，轉身出去了。

　　邱奇煜聽見門扉關上，才煩躁得來回踱步。「居然連說都不說一聲就回娘家，她眼裡還有我這個相公嗎？」

　　沒錯！他是生氣，氣她跟娘一樣，非要強迫自己去做不願意的事，就像被踩到了痛腳，讓他毫不留情地展開反擊。

　　可是他從沒想過要她回娘家，只要她以後別再犯就好了，這已經是他最大的容忍程度，結果那個女人竟然就這樣一走了之......

　　很好！

　　他絕不會去接她回來！

　　儘管心裡是這麼想，可是邱奇煜卻在床榻上輾轉難眠，怎麼也沉不住氣，不知過了多久，他又爬了起來。

　　他腦中不禁又浮現她夜裡端來熱水，溫柔地幫他敷腳、幫他按摩的情景，想到那張故作勇敢的小臉，只有兩個弟弟的事才能讓她暫時忘了堅強，失控地掉下淚來，明明應該氣惱那些淚水從來不是為了自己而流，可是卻很清楚就是因爲這樣才對她動了心......

　　就算嘴裡說不會去接她，但是邱奇煜知道自己還是會去的，只因為他多麼喜歡她的陪伴、多麼心疼她的傻氣，寧願犧牲自己，也要換取弟弟們的幸福，這樣的女人恐怕再也遇不到了。

　　就在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刻，他的頭腦也漸漸清明起來。

　　是他反應過度嗎？

　　邱奇煜不禁問著自己，因為從小到大受過的傷害，讓他太過恐懼，所以才會一下子把她的話往最不好的方向去想，她又真的做錯了甚麼？

　　他瞪著窗外的淡淡月光，等待天明到來。

　　等待去接妻子回家。

希望你可以繼續有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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