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改+完] 姻緣簽1 - 以夫為天 (Mei煜)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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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姻緣簽1 - 以夫為天 (Mei煜)
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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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改+完] 姻緣簽1 - 以夫為天 (Mei煜)

姻緣簽系列

姻緣簽1 - 以夫為天 (Mei煜)

姻緣簽2 - 以妻為榮 (鬼王)



「車行水路情難進,休嗟行難又迷途,百練千磨心不變,終有還君明珠時……」

求姻緣,中吉。

邱奇煜對於娘去月老廟裡幫他求的這張姻緣籤詩,

他一點也不在意,對於要娶進門的女人,一樣不在意。

他要的妻子只要完全不符合娘喜歡的,那就是他要的。

一不講門當戶對,二不求出身高貴的千金閨秀,

三要能乖乖聽他的話、這輩子別妄想爬到他頭上就行。

為了讓娘徹底死心不再替他婚配,他花了三十兩買了個女人,

這女人才十七,瘦瘦幹幹的,還附帶兩個弟弟當小拖油瓶,

他很快地娶進門,把一生都愛計較的娘氣得七竅生煙,

不過很快地,他自己也被這妻子給氣得咬牙、火大,

因為娘子不好管教啊,她乖乖聽話時,他在意著她不是真心,

她刻意表現出「以夫為天」時,他在意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一天比一天對她的在意,教他對情感失控的自己氣得生煙……

[ 本帖最後由 紫夢 於 2017-8-5 18:0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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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

  京城邱府

  「連月老都跟我作對,居然只讓我抽到中吉......」路嘉怡拔尖的嗓音,令人忍不住想摀住耳朵。「難道我兒子的姻緣就這麼坎坷?還是他哪一點不好,連個上上籤都不肯給?」

  坐在華麗廳堂內的邱奇煜用尾指掏了掏耳朵,早就習慣母親尖銳的叫嚷和抱怨聲,知道這個時候最好別搭腔。

  路嘉怡恨不得瞪穿手上的籤詩。「你來聽聽看,甚麼車行水路情難進,休嗟行難又迷途,百煉千磨心不變,終有還君明珠時......憑你的條件,想要嫁進門的閨女可以繞京城一大圈,有哪個女人敢在你面前耍威風,給你臉色看?」

  「娘說得是。」邱奇煜掩嘴打了個呵欠,隨口回道。

  「正經一點!」瞪著兒子敷衍了事的態度,路嘉怡就一肚子的火,偏偏是心頭肉,又是護身符,想罵個幾句又會擔心真的惹毛他,因為這個兒子翅膀硬了,漸漸想要脫離自己的掌控。

  邱奇煜用左手支著下顎,一雙漂亮鳳眼斜睨了下對面的中年美婦,也就是自己的親娘,兩片薄唇似笑非笑地開啟。「中吉就中吉,總比大凶來得好。」他根本就不信籤詩上那一套。

  「呸、呸、呸。」路嘉怡沒好氣地怒視著兒子。「甚麼大凶?不要亂說話,娘會去月老廟求姻緣也是為了你好,你都二十六了,還不肯讓娘抱孫子,萬一讓大房搶先一步,娘的面子要往哪裡擱?」

  聞言,他笑哼一聲。「說到底就是要跟大娘比誰的兒子先成親、誰先抱孫子。」

  從自己懂事以來,娘親和大娘之間的戰爭就不曾停歇過,總是喜歡比誰最受寵、比誰的兒子能力好,甚麼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可以拿來比個沒完沒了,他看著她們鬥到現在,甚麼嘴臉、手段都見識過,也對女人倒盡了胃口,巴不得這輩子都不要成親。

  路嘉怡丟了一記白眼給兒子,然後幸災樂禍地笑了笑。「她還不是樣樣都喜歡跟我比,就因為娘最受你爹寵愛,她就吃味了。哼!生了兩個兒子就了不起嗎?可惜老大死得早,老二還破了相,嚇得沒有一個閨女敢嫁,還是我生的兒子強。」

  「娘不要忘了大娘早就抱孫子了。」那是死去的異母大哥留下的遺腹子,邱奇煜故意提醒。

  「你......你這臭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路嘉怡磨了磨牙。「有孫子又怎麼樣?她那個長子都死了好幾年,現在要比的是你跟勝翊,他不過比你早出生一個月,個性卻很穩重,難怪你爹會那麼倚重他,可是最疼的還是你這個庶出的兒子,只要你開口,想當甚麼官都沒問題。」

  「我對當官沒興趣。」聞言,邱奇煜挑了一下兩道俊朗的眉毛,如今朝早權力最大的除了皇帝之外,就是身為首輔又兼任吏部尚書的爹了,只不過自己的個性不適合當官,更不想沒事找事做,自找麻煩。

  說完這句話,邱奇煜便在圈椅上伸了個懶腰。年方二十六的他容貌俊美,束在頭頂的髮髻不用網巾或是戴上巾帽,只是隨意地插上玉簪,一身綾羅布料所制的交領寬袖大袍,讓他渾身上下帶著官家子弟的驕貴之氣,即便是在娘親面前,姿態依舊傲慢得很。

  「你就不能有點出息,幫娘爭一口氣?」兒子的回答讓她氣得咬牙切齒。「當年是我先認識你爹,我和他一見鍾情,他也親口允諾要用八人大轎來迎娶我的,誰知道......誰知道......」他家裡的長輩卻已經幫夫婿談好了門親事,對方的身家背景比自己還好,結果她只得退而求其次,成為了側室。只要想到這一點,敖君怡就有滿腹的恨,與不甘心。

  邱奇煜撇了下俊唇,懶懶地打斷她下面的老調重彈,因為聽到都會背了。「娘要說的就只有這些,那我要走了。」說著,他便作勢起身。

  「我話還沒說完......」路嘉怡可不打算就這麼放兒子離開。「聽說你大娘也在安排勝翊的婚事,這回你可得比他早一步娶妻才行,等你爹晚上回來,娘會跟他商量,盡快幫你挑一個媳婦兒。朝中那麼多大臣,有誰不想把閨女嫁進咱們家來,要找個門當戶對的還不簡單,娘絕對會幫你選一個出身高貴,而且既賢慧又識大體的好妻子,再幫你爹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孫子......」

  「要我娶妻可以,對象我要自己選。」邱奇煜可不想一輩子都當顆棋子,任由母親擺佈,連未來妻子的人選都得聽她的意見。

  路嘉怡馬上反對。「終身大事原本就是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你自己選,難道你不相信娘的眼光?」

  「是不怎麼相信。」邱奇煜也實話實說。「除非答應我的條件,否則我一輩子不成親,娘也永遠抱不到孫子。」

  路嘉怡氣得捏緊手中的絹帕。「萬一將來娶進門的媳婦兒出身不夠高不夠好,你大娘可不會放過嘲笑娘的機會,那娘還不如死了算了。」

  邱奇煜嗤哼道:「這才是重點,娘只在乎別人的眼光。」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不想如娘親的意,甚麼事都照著她的話去做,他就是要唱反調,忍了這麼多年已經受夠了。

  「你不會明白娘的心情,身為側室,就算再怎麼受寵,也成不了正室,永遠在她那個元配面前矮上一截。」路嘉怡又惱又恨。「所以娘的媳婦兒絕對不能比她的差,就算娶不到公主,郡主也可以,看她還敢不敢瞧不起我。」

  邱奇煜在心中冷笑。「那麼成親那一天,娘得要把我五花大綁的去拜堂,就連洞房也得在旁邊監督才行。」

  「你是存心跟娘過不去是不是?」路嘉怡氣到眼眶都紅了。

  「是娘跟我過不去才對。」邱奇煜涼涼地回道。「你跟大娘之間的恩怨,我管不著也不想管,但是別再把我扯進去。」

  「你可是娘懷胎十月,辛辛苦苦才生下來的,當然得聽娘的......」路嘉怡可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兒子身上,說甚麼都要把他抓得緊緊的。「娘的命真苦啊......連你都不管娘的死活了......」

  邱奇煜置若罔聞,冷眼看著娘親唱戲似的哭得聲淚俱下。這一套他從小到大可見多了,以前總被她鬧到心煩,也就隨她去,這回說甚麼都不會再妥協。

  就在這當口,伺候路嘉怡的婢女匆匆地進了廳內,先向坐在一旁的少爺福了下身,這才湊到主子的耳畔。

  「二夫人,奴婢聽說大夫人也剛從月老廟求了籤詩回來,而且還求到了上上籤。」知道主子一定想知道,婢女立刻就來通風報信。

  「上上籤?真的嗎?」路嘉怡差點驚跳起來,方纔的眼淚早就不見蹤影。

  「回二夫人,這事千真萬確。」婢女篤定地點頭。

  「月老也太不公平了,居然這樣對待我,真是氣死人了......」路嘉怡可不想被大房給比了下去。「萬一大夫人問起,你就說我也求到了上上籤,知不知道?」

  婢女用力頷首。「是,奴婢知道。」

  趁路嘉怡一個不注意,邱奇煜修長的身影已經跨出廳堂,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接著朝跟在身後的小廝比了個手勢。

  「三少爺有何吩咐?」小廝上前問道。

  邱奇煜一臉百般無聊地囑咐。「去準備轎子,我要出門走一走。」

  「是。」小廝走了。

  不想又被娘親逮個正著,邱奇煜趕緊加快腳步離開,只是想到剛才的對話,不禁嗤笑一聲。「要我娶個門當戶對又出身高貴的媳婦兒,好讓她有機會騎到我頭上來嗎?這輩子都別想......」

  沒錯!既然要娶,就要娶個凡事以夫為天,他開口說一,絕不敢說二,他說往東,更不敢往西的女人,不要妄想跟娘親一樣操控自己。邱奇煜只要想到這兒,就氣湧心頭,將拳頭捶向朱紅色的廊柱。

  「可惡!」看來是不娶不行了,因為娘親是不會善罷甘休,非一哭二鬧三上吊不可,他可是很了解生下自己的女人。

  只是該娶誰好呢?

  京城大街也如同平日般熱絡,來往的百姓商旅如織,卻沒有人願意停下腳步,關心一下跪在牆邊的一大兩小——

  一名穿著孝服的姑娘帶著兩個同樣穿著孝服的男孩,神情哀淒地跪在地上,因為他們的面前躺著昨天剛過世,卻沒有銀子下葬,只能用草蓆簡單蓋著的爹,路過的行人無不快步走過,誰也不想沾上晦氣。

  兩個男孩中年紀最小的永冬悄悄地拉了下身旁的親姊姊,小聲地問:「......姊姊,還是沒有人肯買咱們嗎?」

  「再忍一忍......應該快了......」郭婕祈餓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不過還是努力擠出聲音安撫才六歲的小弟。

  兩個男孩中年紀較長的永春看著蓋著草蓆的父親,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爹躺在那兒好可憐,我真是沒用......」他是家裡的長子,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如果可以早生幾年就好了。

  「你還小,爹不會怪你的......」郭婕祈有氣無力地安慰年方八歲的大弟,看著兩個弟弟瘦弱的身子,心裡更自責,因為最沒用的是她才對。「姊姊相信很快就會有人來幫咱們......」

  就在這當口,一頂轎子慢慢地往這頭而來,坐在轎內的邱奇煜斜倚著精瘦的身軀,正在閉眼假寐,恰巧有一道風吹開了深色轎簾,讓他本能地掀開眼皮,眼角就這麼覷見了對街牆邊的景象。
  邱奇煜用著略帶磁性的嗓音低嚷:「停轎!」

  「停轎、停轎。」跟隨在轎旁的小廝連忙跟轎夫下令。

  待轎子落地,邱奇煜一手撥開轎簾,瞅見了對街的一大兩小,就在兩個男孩中間,跪著一名個頭有些嬌小的姑娘,只見她垂著螓首,看不清容貌,不過那瘦弱的身子不停地搖晃,彷彿隨時都會昏倒似的。

  「他們是在做什麼?」他隨口問道。

  小廝順著主子的目光看過去,然後頷了下首。「回三少爺,多半是死了爹娘,卻沒銀子辦理後事,所以那姑娘不得不賣身。」

  「是嗎?」邱奇煜瞅著他們半晌,他不是個會同情憐憫的人,只是突然有些好奇,想要瞧瞧那個姑娘的長相。「你過去問她要多少銀子?」

  「是。」小廝銜命去了。

  就這樣,邱奇煜終於看到那名穿著孝服的姑娘抬起沒什麼血色的小臉,正在回答小廝的問題,只見她除了眼睛大了點,鼻子和嘴巴都小小的,頭上還簪了朵白花,看起來就是一副可憐兮兮又瘦巴巴的模樣。

  沒過多久,小廝回來了。

  「回三少爺,那位姑娘說他們姓郭,昨天她爹病死了,需要三十兩,因為還沒付大夫診療費和藥錢,也欠了街坊鄰居不少銀子。」他據實回復主子。

  邱奇煜抬了下眉。「就三十兩?」對窮人來說是天大的數目,可是對自己來說是筆小錢,隨手就花光了。

  「是,那位姑娘又說為奴為婢都可以,但是要連同兩個弟弟一起帶去。」小廝又說出那名姑娘開出的條件。

  他有些傻眼。「難怪沒有人伸出援手,我還道京城裡的善人都跑哪兒去了。」看那兩個男孩才不過幾歲,什麼活也幹不成,還得供他們吃住,算盤珠子一打,怎麼都不划算,賠錢的生意可是沒人會做的。

  小廝又彎下身問:「三少爺還要去茶樓嗎?」

  「讓我想一想......」邱奇煜看著跪在牆邊的姊弟三人,過了片刻,便決定揭起轎簾前去探看。

  邱奇煜紆尊降貴地走向對街的姊弟,也不在乎什麼晦氣,最後在他們面前站定。「聽說你姓郭?」他睥睨地問道。

  「是......」郭婕祈已經餓到頭暈眼花,聽到有人在問,於是慢慢地抬起螓首,想要看清對方的長相,不過看到的影像都是模糊重迭的,只能從聲音來判斷大概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

  「只要三十兩銀子就能買下你和你的兩個弟弟?」邱奇煜高高在上地問著跪在眼前的姑娘,拉近距離之後,更加肯定她是個姿色普通的女人,要美貌沒有美貌、要身材更沒有身材。

  「是。」郭婕祈不想說太多話,因為會浪費太多力氣,肚子也會更餓,要是她倒下來,兩個弟弟可沒人照料。

  邱奇煜「嗯」了一聲,口氣高傲地問:「叫什麼名字?」

  「婕祈。」姑娘家的閨名是不能隨便告訴別人的,可是眼前的男子說不定有意願買下她,她就不跟他計較了。

  他看著低垂螓首的姑娘,問道:「多大了?」

  「......十七。」只要願意買下她,讓兩個弟弟每天都有飯可以吃,她什麼都願意說。

  「十七?」邱奇煜上下打量她又瘦又干的身子,還以為才十五。

  低著頭的郭婕祈則是盯著對方的袍擺,眼睛不由得一亮,就算再沒見識,也知道那布料相當昂貴,一匹布可以買上好幾袋白米,想到白米飯,她忍不住吞嚥了下唾沫,肚子又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邱奇煜那雙遺傳自娘親的漂亮鳳眼睥睨了她好一會兒,心中一動,想到這位姑娘出身既不好,又生得平凡,連小家碧玉都沾不上邊,還帶了兩個拖油瓶,娘要是知道自己此刻打的是什麼主意,表情一定很好玩,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還有什麼親戚?」

  「沒有了。」郭婕祈聲音愈來愈小。

  他抬起一道眉毛。「本少爺要是買下你,你真的什麼苦都願意吃?」

  「是。」她擺出一副逆來順受的小媳婦模樣,希望可以博取對方的同情。只要能讓兩個弟弟平安長大,將來若有機會考個功名,也能光耀門楣,因此要她受再多的苦都甘願。

  「那就好......」對於她的有問必答,邱奇煜可是相當滿意,他想要的就是這種不會反抗、不會趾高氣昂,更不會妄想要指使他的女人,只要老老實實地待在該待的地方就夠了。「阿貴,跟著他們回去,盡快把喪事辦妥了。」

  小廝愣了愣,本能地看了下天空,心想明天的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這個主子居然也有大發慈悲的一天。「是,三少爺。」

  聽到邱奇煜這麼說,郭婕祈的反應總算大了些,不斷地跟他磕頭,身旁的兩個男孩也趕緊照做。

  「謝、謝謝三少爺......我會永遠記住三少爺的恩情......」終於有人願意買下她了,從今以後不必再讓兩個弟弟跟著挨餓,只要能活下來就有希望。

  邱奇煜哼了一聲,很理所當然地接受她的感激,因為這可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福氣,接著便轉身踱回停在對街的轎子,揮開轎簾入座。

  「起轎!」他低喝道。

  無論將來娶的是誰,對自己來說都是一樣的,因為女人只是用來傳宗接代,不過若是能讓娘親氣得直跳腳,也就值得了。邱奇煜在心裡這麼盤算著,他要讓娘親知道,別以為還能一直控制自己,再說依那名姑娘的條件,能夠嫁進門來,還怕她不唯唯諾諾、乖乖聽話,把他這個相公當作天?

  就這麼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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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五日後——

  「你、你說甚麼?」路嘉怡瞠大眼睛,捂著心口問著兒子。

  邱奇煜好整以暇地重複方纔的話。「我要娶妻......對方是住在盆兒胡同裡一戶郭姓人家的女兒,叫郭婕祈,今年十七,下頭還有兩個弟弟,因為她爹剛下葬,所以要趕在百日之內進門。」

  「盆、盆兒胡同住的可都是些低賤貧窮的百姓......」確定自己沒有聽錯,路嘉怡大受刺激,一口氣都快上不來了。

  他一手托著腮,笑睨著娘親驚嚇過度的表情,唇畔的笑意更深了。「沒錯,娘不是一直要我娶妻?我就是要娶她。」

  路嘉怡嘴巴一張一合,好不容易才找到聲音。「你是存心要氣死娘的是不是?朝中有多少高官大臣的閨女讓你挑,你居然要娶個窮人家的女兒......我不答應!死也不會答應,那種媳婦兒我才不要!」

  「我就知道娘會這麼說,既然不讓我娶郭婕祈,那麼我這輩子都不成親。」邱奇煜語帶要挾地說。

  「你......」路嘉怡急火攻心。「她生得美嗎?」男人總是貪圖美色,說不定就是這樣才迷住兒子的心。

  「只能算是中等之姿。」邱奇煜腦中浮現郭婕祈瘦弱的模樣,雖然只見過一次,但可以斷定她跟美這個字相差甚遠。

  「那麼你到底看上她甚麼?」路嘉怡氣到頭都痛了。

  他嗤笑一聲。「就是因為她甚麼都沒有,我才要娶她。」要是真的娶個身份高貴的女人進門來供著,不就得反過來伺候對方,看對方臉色過日子了,那種事他可不幹。

  「你真的想把我給氣死......」路嘉怡深吸了幾口氣,眼看拿兒子沒轍,只好把夫婿端出來當靠山。「依你爹在朝中的身份和勢力,絕對不會答應讓你娶那種門不當戶不對的女人進門的,那可會受人恥笑,教他的頭以後怎麼抬得起來。」

  聞言,邱奇煜冷笑一聲,因為這個回答也在自己的預料之中。對雙親來說,永遠把名望聲譽擺在第一位,處處講究門當戶對,雖然這種士大夫觀念是無可厚非的,不過他就是要反其道而行。
  「如果爹答應了,娘就沒有意見了是不是?」他嘲謔地問。

  「我......」路嘉怡頓時語塞。

  「娘?」邱奇煜一臉嘲弄地詢問。

  路嘉怡咬了咬牙。「好!只要你爹答應,娘就讓她進門。」她相信夫婿絕對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那就這麼說定了,娘可不要反悔。」邱奇煜得逞地笑說。

  他這個兒子對娘親來說,只是用來炫耀、用來跟大娘比較的,從來不曾關心過自己想要什麼。邱奇煜不禁在心底這麼思忖,或許連他也不曉得,因為從出生到現在,他不只衣食無虞,更可以說天天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可是卻莫名地有種很不踏實的感覺。

  到底他想要的是什麼?

  邱奇煜不禁茫然地問著自己。

  當天晚上,他便和身為內閣大學士,又兼任吏部尚書的父親有了一番長談,不到半個時辰便有了結論,接著便去稟告娘親,果然引起強烈的反彈。

  「老爺!」路嘉怡拔尖的嗓音在書齋外頭響起,接著就見她氣急敗壞地跨進了門坎。「你真的答應讓奇煜娶那個女人?」

  「我是答應了。」邱大人坐在書案後頭,慢吞吞地捻著蓄在下巴的灰鬍,儘管已經到了知天命之年,不過還是保有年輕時的英俊風采。

  「這下子娘總該相信了吧?」被迫又跟著娘親回到書齋的邱奇煜在心底偷笑。「既然爹已經答應了,娘也沒有理由再反對下去,何況郭家正逢喪事,按照習俗得在百日內進門,所以得盡快請媒婆安排......對了!娘,到時她的兩個弟弟也會跟著陪嫁過來。」

  聽完了這番話,路嘉怡簡直快昏倒了。

  「娘還好吧?」他作勢要扶。

  「老爺......」路嘉怡氣得揮開兒子伸來的手,然後轉向夫婿求救,眼眶在瞬間湧出了淚水,還故意把尾音拉長,拿出女人的嬌嗔使嗲功夫。「老爺要替妾身作主......為什麼要答應讓奇煜娶那種出身不好的姑娘為妻......嗚嗚......大姊要是知道一定會嘲笑妾身的......您就這麼狠心......」

  為了安撫寵愛的側室,邱大人不得不從書案後頭繞出來,一臉溫柔地牽起她的手來,這麼多年下來,對於她依舊有著深深的內疚,因為無法給她元配的名分,所以也就盡其所能地滿足她的要求。

  「你是個婦道人家,官場上有很多事並不明白,其實奇煜這麼做也是為了咱們邱家著想,畢竟這樹大招風,還是別太張揚了,免得有人在背後閒言閒語,惡意中傷,說我如今掌握大權還不滿足,還妄想用聯姻來結黨營私,何況奇煜到底是庶出的兒子......」邱大人面有愧色。「其它的事我可以聽你的,只有這件事我必須顧慮周全才行。」

  「可是老爺......」路嘉怡一臉委屈,她真的好不甘心,就因為自己是側室,想要個身份高貴的媳婦兒都沒有權利,這樣的結果教人如何接受。

  既然有爹在,一定有辦法說服娘的,邱奇煜嘴角揚起一抹勝利的微笑,轉身步出了書齋。或許自己真是太任性妄為,真的是被寵壞了,那也都無所謂,總想要有件事是由自己作主。

  「三少爺真的要娶那位郭姑娘?」小廝顧不得卑下的身份,忍不住開口問了,因為依主子的眼高於頂,根本不可能看上對方。

  邱奇煜撇了下唇,語帶譏嘲地說:「那是當然,你這就去告訴郭婕祈,本少爺可是花了三十兩銀子把她買下來,不管要她做什麼事,都得乖乖照辦。」

  「是。」小廝實在是猜不透主子的心思。

  於是,這門親事便在當家作主的邱大人拍板定案之後,如火如荼地進行。

  過了幾天,在媒婆的奔走之下,郭家那邊自然也不敢有意見,就這樣趕在百日之前,選了一個好日子。

  而整天唉聲歎氣的路嘉怡聽說大房的二兒子勝翊也選在同一天娶妻,對方還是工部尚書的女兒,不過又聽說這個女兒不過是小妾所生,而且小妾婚前還是個青樓女子,出身更好不到哪裡去,這才放寬了心。

  只是路嘉怡還是打定主意,等新媳婦兒進門,絕對不會讓她的日子太好過,早晚都要把人趕出去。

  兩個月後——

  立秋,涼風至,不過對邱家來說卻是大喜的節氣。

  由於是喜上加喜,兩個兒子同時娶妻,也讓邱大人笑得合不攏嘴,朝中的文武百官更是親自登門道賀,場面相當熱鬧。

  不過對於新房內的郭婕祈來說,這一切好像是在夢中。

  頭上覆著紅巾的她坐在喜床上,又偷偷地捏了下自己的手背——真的會痛,不是在作夢。

  郭婕祈歪著螓首,小聲地咕噥道:「三少爺為什麼要娶我?他大可以讓我為奴為婢,甚至當妾都行,犯不著給我一個正室的名分,這樣不是很吃虧?」她實在是搞不懂這位官家少爺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過這兩個月每天都有白米飯可以吃,總算讓永春和永冬長出一點肉來了,也對爹有了交代。」郭婕祈這樣告訴自己,至於未來的命運會怎麼安排,就隨老天爺的意思。

  因此不管是什麼委屈、什麼苦頭,她都會忍耐。

  接下來不知道又等了多久,等到郭婕祈情不自禁地打起盹來,就在這當口,忽然被驚醒了。

  「......夠了!夠了!你們可以下去了。」一個年輕男人的嗓音在新房內響起,口氣似乎帶了幾分不耐煩。

  婢女們和吉祥婆子福了身,很快地離開新房。

  能進到新房的也只有新郎倌了,郭婕祈連忙把身子坐正,從今以後要當個聽話順從的妻子,免得不小心被休了,又得過以前那種挨餓的日子。

  邱奇煜有些醉意地睨了坐在喜床上的新娘一眼,逸出一聲輕嗤,若不是被娘親逼急了,他還真希望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最好都不要娶,不過現在已成定局,那麼就得好好地跟她「溝通」。

  這麼一想,邱奇煜便去拿了喜秤過來,隨手挑起覆在她頭上的紅巾,看著鳳冠下那張抹了太多胭脂水粉的小臉,反倒適得其反,那模樣讓人連看都不想再看一眼,於是匆匆地瞥過。

  「郭婕祈。」他連名帶姓地喚道。

  「呃......」郭婕祈本能地仰起頭來,雖然那天在大街上見過邱奇煜,不過當時餓到眼睛都花了,並沒有看清楚長相,直到今晚才算真正地和他見面。

  這就是她的相公?

  郭婕祈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生得五官俊美但又氣焰高張的邱奇煜。他是她活了十七年來見過最好看的男人,就好像掛在天上的星星,只能仰頭欣賞傾慕,一輩子都不可能摘得到,更別說嫁給他了。她不禁看得癡了,原來......這就是她的相公,是那個願意出三十兩銀子買下她,讓她能葬了爹的好心人。

  「郭、婕、祈!」邱奇煜瞇起鳳眼,微慍地喝道。

  「是。」她臉頰發熱,連忙低下頭。

  「從今以後只要叫你,都得馬上應聲。」他命令地說。

  「是,三少爺。」郭婕祈覺得自己的臉蛋快燒起來了。

  邱奇煜低哼一聲。「要叫相公。」

  「是,相公。」郭婕祈馬上回答,嗓音不自覺地帶了些羞意。

  「雖然進了邱家的大門,不過還是要記住自己原本的身份,可別妄想擺什麼架子,千萬不要忘了。」邱奇煜先給她一個下馬威。

  聞言,郭婕祈先是一怔,接著臉上的熱氣漸漸地散去了,擱在膝上的小手不自覺地握成拳狀。

  「是......相公。」她再天真無知也聽得出來這個男人壓根兒看不起自己,那麼為什麼還要娶她?

  他逸出輕嗤。「從進門的這一刻起,要以夫為天,凡事都得聽我的,不得違抗半個字,只有我說的話才算數。」

  「是,相公。」郭婕祈對自己方纔的癡迷感到可笑,所有的好感也跟著消失了,因為這個男人就算娶她當正室,並不是真的把自己當作可以平起平坐的妻子,是她太自以為是了。

  雖然自己的出身確實配不上這位官家少爺,不過還是有骨氣的,可是......這個骨氣卻敵不過挨餓的痛苦,還有兩個弟弟的將來,郭婕祈掄緊袖中的拳頭,硬生生地嚥下怒氣。

  邱奇煜睥睨著她卑屈認分的模樣,才算滿意了。

  「喝了這交杯酒......」

  「是,相公。」不管他說什麼,郭婕祈就照著做,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她從小到大已經有很深的體會。

  他很滿意她的服從,想到夜已經深了,這周公之禮無法避免,也是自己該盡的責任,於是動手取下她頭上的鳳冠,接著脫起她身上的霞帔和紅袍。

  郭婕祈嚇得全身僵硬,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拒絕,因為在出嫁之前,鄰居大娘知道娘死得早,好心地來跟她解釋什麼叫夫妻敦倫,還說只要閉上眼皮,忍一忍就過了,絕對不能抵抗或拒絕。

  所以她只能由著邱奇煜為自己寬衣解帶,接著也脫去他的衣物,這是郭婕祈第一次看見除了爹孱弱病痛的身子,以及兩個年幼的弟弟之外的男性身軀。當她被壓倒在喜床上,更是緊張得不知所措,腦子也一片空白,還來不及感到害羞,腿間就傳來一陣痛楚,覆在身上的男人已經毫不憐香惜玉地佔有她,她不敢叫出來,甚至哼上一聲,只能咬著牙,臉色都白了,心裡只想著忍一忍就會過去了。

  而行完了周公之禮,邱奇煜幾乎馬上就睡著了。

  就在這個晚上,原本應該是旖旎多情的洞房花燭夜,郭婕祈卻覺得好委屈、好委屈,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原來這就是做夫妻,跟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一點都沒有溫柔可言,最好以後都不要再做了。

  直到聽見身旁的男人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她還是睜著大眼,盯著帳頂,好久好久之後才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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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翌日早上——

  今天是成親的第二天,郭婕祈由著前來伺候的婢女幫她著裝打扮,記得兩個月前還只是一個賣身葬父的貧家女,現在卻又成為當今首輔的兒媳婦,她無法馬上適應自己的新身份。

  不過想到昨晚和三少爺......不!以後要叫相公才行,想到跟他的對話,郭婕祈又掄緊拳頭,憤怒再度湧上心頭,心想要她「以夫為天」還不簡單,自己只怕兩個年幼的弟弟餓著肚子,其他的事都願意照辦。

  「奴婢這樣梳可以嗎?」被派來伺候的小翠問道。

  郭婕祈猛地回過神來,趕緊陪著笑臉,「嗯,謝謝。」

  「奴婢只是下人,三少夫人不用這麼客氣。」小翠又在主子的挑心髻上插上珠花和銀簪。「其實三少夫人生得漂亮,就是太瘦了。」

  聽婢女這麼說,郭婕祈本能地摸了摸小臉,又看著銅鏡中反射的自己,有些認不出來,因為家裡根本買不起銅鏡,所以連自己的長相都很陌生。「你不用這樣安慰我,其實我一點都不漂亮。」

  小翠信誓旦旦地頷著首。「奴婢是說真的,三少夫人的五官秀氣標緻,只要再養胖一點,氣色自然就會跟著好了,到時您便會相信奴婢的話,說不定連三少爺都會認不得。」

  「真的嗎?」郭婕祈臉蛋驀地一紅,不過又想到那個男人昨晚的傲慢態度,簡直不把人當人看,心口一沉,告訴自己絕對不是在乎他的看法。

  「請三夫人相信奴婢。」小翠加重語氣地說。

  「你對我真好。」郭婕祈一臉感激。

  「這是奴婢應該做的,好了,早膳都快涼了,請三夫人先用膳吧。」聽到小翠說可以吃飯了,郭婕祈幾乎馬上就跳起來,因為太急了,連凳子都翻倒在地。「三少夫人別急......」

  「呃,因為昨天下午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她很難為情地解釋,雖然習慣挨餓了,不過聽到有東西吃,還是會迫不及待。

  小翠也不好意思取笑主子,伸手把凳子扶起。「奴婢知道,所以準備了很多飯菜,三少夫人可以慢慢吃,不用著急。」

  就如同婢女所說的,桌上果然擺了五、六道菜色,不過再可口豐盛,郭婕祈眼裡也只有那碗白米飯,因為能吃到白米飯,可是件多麼幸福又奢侈的事。

  「這些都是給我吃的?」她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捧起碗,看著眼著笑噴噴的白米飯,原本就大的雙眼更圓更亮了。

  「那是當然了。」小翠見主子看著白米飯直吞口水,連忙用袖口掩住嘴巴,免得笑了出來。「三少夫人請慢用。」

  郭婕祈拿起筷子,很珍惜地吃著每一粒白米飯,慢慢地嚼出飯香,相關爹若也能吃到,該有多好。

  「三少夫人也喝點湯。」小翠舀了碗雞湯給她。

  「好。」她吃完一碗白米飯,又盛了一碗,連那幾道菜也全數吃進自己的胃裡,只要是能吃的,郭婕祈可是通通不放過。

  見主子胃口這麼好,小翠更想努力把她喂得白白胖胖的,這樣才能表示自己伺候得好。「三少夫人以後若想吃什麼,直接跟奴婢說。」

  先把口中的食物嚥下去,郭婕祈才急急的說:「我、我不挑嘴的,只要是能吃的都好......最好每天都有吃到白米飯......」最後一句話話說得好小聲,就怕自己的要求太過分。

  小翠抿嘴一笑。「這倒是容易,就包在奴婢身上,除了三餐,當然還有點心,以及宵夜,更別說補品了,在這府裡可不愁沒得吃。」

  顧不得回答她的話,郭婕祈又繼續把剩下的雞湯喝完,一點也不想浪費。

  就在這當口,戶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便見到邱奇煜修長高傲的身影跨進門檻,郭婕祈第一個反應是把碗一擱,馬上站起身迎接,免得又被這個男人說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邱奇煜鳳眼一掠,掃過她脂粉未施的臉蛋,沒有了那些庸俗的胭脂水粉,至少還看得順眼些,「好了,坐下來吧。」

  「是,相公。」郭婕祈依言照做,兩手交疊在膝上,低垂螓首,等他開口。

  邱奇煜很滿意她順從的態度。「待會兒要去跟爹娘請安,不用擔心,只要照著我的話做,娘說什麼都不要在意。」

  「是,相公。」郭婕祈重複同樣的話。儘管昨夜才算是兩人第一次見面,不過她已經把這個男人俊美狂妄的五官記在腦中,知道他此刻定然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睥睨著自己。

  「就像昨晚我說的,要牢牢記住自己的身份。」邱奇煜斜睨了下她的發頂,繼續往下說。「在這座府晨,只聽我這個相公的,要以夫為天......」

  「是,相公。」她盯著自己的手指。

  邱奇煜哼了哼,把昨晚沒說完的話,一次補足了。「見公婆要畢恭畢敬,面對大娘也是一樣,他們都是這個家的長輩,不可出言頂撞,可別丟了我的臉......另外面對守寡的大嫂更要敬重.....」

  「是,相公。」郭婕祈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根本沒有認真在聽,而是掛念著兩個年幼的弟弟不曉得被安排住處在什麼地方,得去看看他們。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邱奇煜還是聽得出她草率的回答。

  「當然有,相公請說。」他不悅的嗓音讓郭婕祈趕緊正襟危坐。

  「我怎麼有種你在敷衍我的感覺?」邱奇煜瞇起鳳眼問道。

  郭婕祈連忙把十指絞要一起,用著可憐的嗓音回答:「相公,我會很小心不犯錯,不讓婆婆討厭、不丟相公的臉的,請你不要生氣。」這樣的回答應該符合這個男人的要求吧,不管怎麼樣,她都不想被休掉。

  「娘那兒自然不會太過好,一定會處處刁難,你就忍一忍,別跟她正面起衝突了。」邱奇煜這才怒氣稍緩地把話說完。

  「是,相公,我會記住的。」她摸著身上昂貴的絲綢料子,並不心動,只想著它可以換多少袋的白米。

  邱奇煜瞪著她低垂的臉蛋,看她對自己的命令沒有任何異議,這才低哼一聲,緩緩地起身。

  「走吧。」說完,邱奇煜便率先走在前頭。

  想到現在就要去拜見公婆,郭婕祈不可能完全不緊張,雖然不曉得相公娶她的目的和用意,但也很清楚什麼叫門第之見,不過這輩子再難聽再尖酸刻薄的話都聽過,是傷不了她的,也就沒什麼好擔心。

  郭婕祈跟在穿著貴氣的男人後頭走著,只有這時才能抬頭偷看相公兩眼。這個男人是她的夫婿,她終生的依靠,不過自己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反倒覺得他們不過是主子與婢女。

  「他到底娶我來做什麼?」這個疑惑一直在她心裡打轉。

  走在前頭的邱奇煜似乎聽見她在說話,於是停下腳步,轉頭詢問走在身後的嬌小的身影。「什麼?」

  「沒、沒事。」郭婕祈垂下眸子。

  「想說什麼就說,我要你以夫為天,可沒要你當啞巴。」邱奇煜嗤了一聲,不在乎話有多刺耳。

  她咬著牙掄緊藏在袖中的小手。「我只不過是在擔心永春和永冬,擔心他們來到陌生的地方會害怕。」我忍!為了每天都能吃到白米飯,為了兩個弟弟的未來,我通通忍下來。

  「他們很好,我有事先交代管事安排他們的吃住了。」說著,他又將兩手背在身後,作勢轉身要走。

  聞言,郭婕祈還是很不放心,想要親眼確認,於是又趕忙問道:「他們睡在同一間房嗎?身邊有誰在照料?萬一夜裡想上茅房怎麼辦?會不會迷路了?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他們?」

  邱奇煜看著她不再低垂著頭,而是用那又又大又亮的眼睛筆直地看著自己,一副非要問出個答案,否則不會跟自己善罷干休的樣子,心裡有些驚訝,因為這是她頭一次用這樣堅定的表情來面對他。

  他更可以從她眼底看出她對兩個弟弟的感情有多深厚,邱奇煜忽然對她有了另一番認識,眼前這個女人汪會為了自己可以享福,就忘了親人的存在,絕對是個好姐姐。

  「等見過爹娘之後,自然就讓你去看他們。」邱奇煜發現她的臉蛋並沒有原本以為的那麼平凡普通,只有在提到兩個弟弟時,表情不見一絲卑微,反倒像是誰若敢欺負他們,就會跟對方拚命似的堅毅。

  她小臉一喜。「真的嗎?你沒騙我?」

  「我為什麼要騙你?」邱奇煜冷哼地問。

  郭婕祈知道自己失言了,連忙又擺出小媳婦的懦弱模樣。「對不起,相公當然不會騙我了,是我說錯話。」

  看著她低頭道歉,小心翼翼地賠不是,邱奇煜開始有一種錯覺,這副膽怯的樣子是她偽裝出來的,並不是她的真性情。

  「你還是先擔心自己過不過得了我娘那一關吧。」是他想太多了嗎?

  「是,相公。」郭婕祈又變回唯唯諾諾的樣子。

  趁著邱奇煜轉身的當口,她便在背後呲牙咧嘴。這個男人還真當自己是軟柿子,不過為了每天能吃到白米飯,還有為了還清埋葬爹的這份恩情,她還是得認命,能過一天是一天。

  突然想到什麼,邱奇煜又轉過頭。「還有......」

  「是,相公。」郭婕祈嚇得連忙低下頭,臉也因為尷尬而脹紅。

  他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你剛剛在做什麼?」

  郭婕祈一臉無辜,猛搖著螓首。「我、我沒做什麼......只不過是想要看清楚相公的樣子......」她故亂找了個借口搪塞。

  「哼!」邱奇煜瞟了下她臉紅的模樣,因為對外表向來有絕對的自信,也對姑娘家愛慕的眼光習以為常,所以對她這番話也沒有太多疑慮。

  「相公還有什麼吩咐?」她有些慶幸樣奴才和婢女都走在後頭,沒人瞧見自己剛剛在扮鬼臉。
  邱奇煜盯著她半響,要她嘴巴甜一點、機靈一點只怕很困難,因為那不是一朝一夕就學得來的事。

  「算了!」他告訴自己犯不著替她的處境擔憂,讓她進門當三少夫人享福,相對的,也要付出應有的代價。

  沒過多久,邱奇煜已經帶著新婚妻子來到娘親已居住的院落,放眼四周淨是花木扶疏,金桂飄香,一景一物都是奢華講究,足見主人的精心安排,也看得出評價的要求甚高,更讓郭婕祈大開眼界,小嘴一時都合不攏了。

  才跨進內廳,只有娘親一個人在,沒看到爹的影子,多半還在大房那兒,因為昨天可是大房和側室的兒子同時娶妻的大喜日子,見娘親的臉色相當難看,邱奇煜便心裡有數。

  「爹還在大娘那兒?」他明知故問。

  路嘉怡把茶杯用力一擱,「你是故意氣我的是不是?」

  「只不過是問問。」邱奇煜自然不會承認。「娘,她就是婕祈,也是您剛進門的媳婦兒。」

  不和兒子開口,路嘉怡那雙利眼早就瞧見他身旁的嬌小身影,不過還是一臉鄙夷地將郭婕祈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生得這副模樣你也要?就算穿金戴銀的,也遮掩不住那股俗氣。」

  「媳婦見過婆婆。」郭婕祈臉頰熱辣一片,備感羞辱,不過還是咬住牙根,才華規規矩矩地跪下來請安。

  「哼!」路嘉怡自顧自地喝著茶,由著她跪在跟前,看都不看不眼。

  「娘這樣的態度,若是傳到大娘耳中,只怕會取笑娘心胸狹窄,沒有度量。」邱奇煜可是抓准娘親的弱點,正中心事。

  路嘉怡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你現在是站在你大娘那一邊嗎?」就是因為有這種見不得人的媳婦兒,才讓她抬不起頭,沒辦法跟人炫耀。

  「當然不是。」邱奇煜回答得臉不紅氣不喘。「我這麼說也是為了娘著想,免得到時讓大娘抓到把柄,又被奚落一番。」

  跪在地上聽著他們母子倆對話的郭婕祈,有些意外相公會替自己說話,還以為他看不起自己,或許......這個男人並不是完全不在乎她,畢竟他們已經是夫妻了,這個念頭不禁又讓她升起一絲小小的希望。

  她多麼渴望有人能夠疼愛自己、呵護自己,在最需要有人依靠時,有具強壯的肩膀當靠山,這也是她藏在心中的願望。

  「你這麼說也對。」路嘉怡稍稍冷靜下來。「這門親事是你爹同意的,既然人都進了門,娘總不能把她趕出去。別跪了,起來吧。」

  郭婕祈遲疑一下。「謝謝婆婆。」說完,這才站起來。

  「原本新婦在進門第二天,要拜見公婆時,還得送上見面禮的,看你的出身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所以就算了。」路嘉怡嘴巴可不放過,非要挖苦嘲弄幾句才會甘心。

  「謝謝婆婆的體諒。」郭婕祈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更沒有長輩在身邊適時提醒,事先為她準備。「媳婦以後會好好孝順婆婆、伺候相公的。」好吧!這件事是她錯了、疏忽了,不過也不需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

  路嘉怡一臉譏笑。「我也不會太奢求你會有多孝順,別讓我丟臉就好了。」

  「是,婆婆。」她態度乖順,可是卻沒人知道袖中的小手揣得有多緊。從小就窮,為了生存下去,她只得壓抑自己的本性,處處跟人低頭,可是這些自以為高貴的人真是欺人太甚。

  邱奇煜瞥了身旁的嬌小身影,見她確實按照自己的要求而忍氣吞聲,對她這樣的表現也難得和顏悅色了。

  「聽見了嗎?往後就得替我多孝順娘,相信娘以後也會疼愛你這個媳婦。」他知道娘親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這個不討自己喜愛的媳婦,看在她這麼聽話的分上,就多幫她說兩句好話,讓她少受點罪。

  才產生這個想法,連邱奇煜自己也感到相當吃驚,因為他向來是個自私的男人,這麼一點自知之明他不家,而要他這個只懂得坐享其成、養尊處優的男人去設身處地的替別人著想,更是件不可能的事。

  郭婕祈低垂螓首,唇角忍不住小小地上揚。

  「是,相公。」聽到他為自己說好話,她心裡還是忍不住歡喜。

  話聲方落,從大房那兒過來的邱大人進門了,正式見過剛時進門的三媳婦,就跟方才一樣,郭婕祈也向他跪拜見禮。

  邱大人這一關可就好過多了,說了幾句勉勵他們夫妻倆要相互扶持的話之後,就讓兒子和媳婦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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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2)

  回到兩人居住院落的寢房,郭婕祈倒了杯剛沏好的茶水給相公,一臉欲言又止的,想著要找機會開口。

  邱奇煜啜了一口,潤了潤喉,「以後要是娘又找你麻煩,就多擔待一點,娘的個性就是這樣,只要不回嘴,時日久了,她也會覺得沒意思。」

  「是相公。」郭婕祈聽得出他話裡的關心,有些雀躍。「相公......」

  「什麼事?」邱奇煜隨口應著。

  郭婕祈面頰微微地發燙,忍不住抬眼著著坐在身旁的俊美男子。「我、我是想要謝謝相公剛剛在娘面前幫我說話。」

  聞言,邱奇煜不由得把目光望向她,也望進一雙出奇發亮的大眼中,裡頭彷彿在渴求著什麼,而那是自己不想給,也不願意給的東西。

  沒錯!那就是寵愛,邱奇煜經常在娘親的眼中看到,無非就是希望得到爹全部的關注和整顆心,而他是絕不會給,還會讓個女人有機會藉著寵愛來掌控自己。

  邱奇煜哼笑一聲。「我不是在幫你說話,而是不想如娘的願,根本是故意做給她看,因為我娶了她不想要的媳婦兒。」

  「這、這話是什麼意思?」郭婕祈喉頭窒了窒。

  他擱下茶杯。「娘非要我娶個門當戶對、身份高貴的女子為妻,我偏不想照她的意思走。正好遇上了你,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窮人家女兒就是最適合的對象,而我也成功地把她氣得半死,讓她知道別想一輩子控制我。」

  郭婕祈心頭涼了半截。「就為了這個原因才娶我?」

  「否則你又有什麼身份和資格讓我開口說要娶你?」

  邱奇煜不在乎自己說的話有多殘忍,早點讓她認清現實也好,因為他不會愛上她,甚至愛上任何女人,更不想讓她懷有任何期待,將來用哭鬧的方式來索求。

  「那天我用三十兩銀子買下你,不管要你做什麼,你都得照做,就算娘為難你、虐待你,也都得忍下來。」他冷冷地吐出話來。

  「我明白了,相公。」聽到這裡,郭婕祈才注意到擱在膝上的兩隻小手,緊緊地拽著身上的長背子,連指節都白了。

  「那就好。」邱奇煜告訴自己不用去顧慮這番話會不會太傷人,因為他們是各取所需,她並不是沒有得到好處,說完便作勢起身。

  儘管被邱奇煜的話給狠狠地刺傷了,郭婕祈還是沒有忘記他答應過要讓自己見弟弟的事,連忙大聲叫住他。「等一下......可以讓我去見永春和永冬了嗎?」

  邱奇煜轉過頭來,見她臉色慘白,瘦弱的身子還微微發抖,但是卻沒有因此哭哭啼啼,如果她想和淚水來抓住他的心,自己反倒不意外,可她卻沒有,心裡只惦記著兩個弟弟的事。

  「你剛剛答應過我的!」見眼前的男人沒有說話,郭婕祈以為他打算食言,眸底躍動著兩簇小小的怒焰,不得不提醒他。

  這個女人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堅強勇敢多了,而且讓他感到陌生,記得第一次在大街上見到她,以為不過是個卑微認分、也沒見過世面的窮人家女兒,完全可以在自己的掌控之內,可是此刻的郭婕祈卻讓他驚愕,也不得不另眼相看,因為活了二十六年,從來沒遇過像她這樣的女人。

  雖然生長在所謂的低下階層,可是她卻有著那些名門千金、大家閨秀所沒有的韌性以及勇氣,更會為了保護自己重要的人而奮戰到底,這讓邱奇煜的心不禁起了小小的騷動。

  那是什麼?

  或許是羨慕吧?他居然也會羨慕別人,羨慕那兩個男孩有個好姐姐這麼全心全意的護持著。

  「要是我不讓你見呢?」邱奇煜試探地問。

  邱奇煜還是不肯承認自己看走了眼,更不確定要不要去探究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因為在他眼中,女人的本性就是貪婪和自私,為了得到丈夫完整的心,誰都可以利用,不需要浪費時間去瞭解.

  聞言,郭婕祈握緊了雙拳。「那我就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做到以夫為天的地步。」聽到他居然拿兩個弟弟來威脅自己,她也不客氣了。

  「你說什麼?」他瞠大俊目,也跟著沉下臉來。

  「為了永春和永冬,相公要我以夫為天,甚至怎麼給我難堪和羞辱,我一概都可以忍受,但是不要用他們來恐嚇我。」郭婕祈要讓這個男人明白,在這個世上她只在乎這兩個弟弟。

  「你......」邱奇煜為之氣結。

  看著眼前的郭婕祈一副宛如母雞保護小雞的捍衛模樣,要是真的有人想對她的弟弟不利,這個女人隨時會撲過去咬人,這才是她的真面目,邱奇煜還真的給唬過去了,不過現在說什麼都太遲,總不能把她休了,那麼娘親可就高興了。

  郭婕祈姿態旋即又軟化下來。「我只求見到他們,其他的事都可以聽你的。」

  「意思是這種不遜的態度以後不會再出現?也不會再跟我頂嘴了?」邱奇煜不甘示弱地反諷回去。

  她垂下眼簾說道:「只要能確定永春和永冬過得好,我保證再也不會了,相公,就當是我求你,讓我見見他們。」

  邱奇煜嗤笑一聲。「難不成你還怕這座府裡有人會吃了他們?」

  「......」郭婕祈張口欲言,不過還是又把話嚥回去了,就怕說了真話,又惹這個男人不高興了。

  「你想說什麼?」他瞇起俊眸。

  「相公不是要我以夫為天,不可以跟你頂嘴嗎?」她很聰明地用他自己說過的話堵回去。

  「你倒是伶牙俐齒,還真是不出來。」邱奇煜瞪著她故作卑微的姿態,不知怎麼就有氣,因為八成是裝出來的。「等會兒讓婢女帶你去。」

  「謝謝相公。」聽他答允了,郭婕祈總算綻出笑顏。

  邱奇煜見她笑得開心,可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總覺得是自己輸了,才會退讓,於是忿忿然地拂袖而去。

  等到他跨了門檻,郭婕祈才把小臉仰高,就是不讓淚水流下來。

  她不會哭的,因為哭對她來說是很奢侈的事,還有比哭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活下來。

  所以當小翠將午膳送進來,郭婕祈便像是發洩似的,大口大口地吃著飯菜。

  「三少夫人慢慢吃,小心噎著了。」小翠連忙幫他盛湯。

  「因為......咳咳......太好吃了......」郭婕祈想哭,可是又得笑給她看。

  「好吃也不能這麼急,沒人跟三少夫人搶的。」小翠失笑地說。

  郭婕祈將口中的飯菜都嚥下去,填飽了肚子才問她:「你知道永春和永冬......就是我兩個弟弟在哪裡嗎?我想見見他們。」

  「奴婢剛剛好像有聽其他奴才提到,他們這會兒人在大少夫人那裡。」她偏頭回想地說。

  「大少夫人......就是相公的大嫂?」郭婕祈依稀記起邱奇煜早上才跟她提起,有個死去多年的大哥,生前留下一對孤兒寡婦;另外還有早他出生一個月,也是昨日同時娶妻的二哥,不過都大房所生。「為什麼永春和永冬會在那裡?」

  小翠搖了下頭。「奴婢也不太清楚。」

  「我要去看他們,拜託你帶我去。」對郭婕祈來說,兩個弟弟是自己僅剩的親人,也是她的責任,不能有半點閃失。

  「三少夫人別這麼說,奴婢這就帶你過去。」小翠點頭說道。

  於是,郭婕祈滿心焦灼地跟著婢女,來到大少夫人住的地方,不過又不方便直接闖進去找人,就由小翠先進去稟報。

  才過了一會兒,郭婕祈就看到兩個弟弟手牽著手,從長廊那一端跑來,連忙蹲下身來,一把抱住他們。

  「永春、永冬,你們沒事吧?」她小心地檢查弟弟們身上有沒有什麼傷口,嘴裡直問。「昨晚睡得好不好?吃過飯了嗎?」

  當哥哥的永春先回答:「姐姐不用擔心,我跟永冬都很好。」

  「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郭婕祈見到他們不只毫髮無傷,身上穿的也都是新衣裳,稍稍安心地問。

  最小的永冬笑嘻嘻地接腔。「因為大少夫人說從今天起,讓我跟哥哥一起陪玉疆少爺讀書。」
  「真的嗎?」郭婕祈一臉不可置信,不想到會有這麼好的事發生。

  「是真的,大少夫人說這樣一來,我和永冬也可以跟著讀書識字,而且有人陪伴,玉疆少爺也會認真學習。」永春摸了摸姐姐擔憂的臉蛋。「大少夫人是個好人,她對我和永冬真的很好。」
  永冬拍拍自己的小肚子,「姐姐,我剛剛吃了兩碗白米飯,吃得好飽,大少夫人還說以後要吃幾碗都可以。」

  「你們有沒有謝謝人家?」郭婕祈眼眶濕潤地問。

  「當然有!」兩兄弟用力點頭。

  郭婕祈用袖口試去眼角的淚水。「那就好,既然大少夫人對你們這麼好,那可要乖乖地陪玉疆少爺用功讀書,不可以任性,也不可以貪玩。」

  「好!」兩兄弟又異口同聲地說。

  永春有些早熟地問著盼弟:「姐姐嫁進這個家來高興嗎?那位三少爺......我是說姐夫對你好不好?」

  「他當然對姐姐很好,還派婢女來伺候姐姐,每一頓都可以吃到好多東西。」郭婕祈不想讓弟弟們擔心,強顏歡笑地說。

  「如果姐夫對姐姐不好,一定要告訴我,我雖然還小,不過一定會幫姐姐討回一個公道。」永春儘管才不過八歲,但是對於人情冷暖也看了不少,真的不希望見到最愛的姐姐又為他們受委屈。

  「好,姐姐知道。」郭婕祈用力地抱了下兩個弟弟,喉頭一梗。

  「那我和永冬要進去陪玉疆少爺寫字了。」跟姐姐揮了揮手,永春便牽著弟弟往回走。

  目前兩個弟弟的身影愈走愈遠,郭婕祈心跳相當欣慰,因為只要他們過得去好,任何委屈都願意承受。

  為此,郭婕祈去見大少夫人,想要親自道謝。

  「三弟妹不要見外,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別說什麼感激的話。」十五歲就嫁進邱家,已經守寡將近十年的周宜霈是個溫柔也沒有脾氣,說起話來輕聲累語,一聽就知道是個受過良好教養的女子,讓郭婕祈在她面前,都會不由得擔心起自己的舉止不夠端莊。

  「我還是想要親自謝謝大嫂,謝謝您給永春和永冬讀書識字的機會,真的謝謝您。」郭婕祈由衷地說。

  周宜霈笑得溫和,已經當她是自家人了。「永春和永冬都很乖,有他們陪玉疆唸書,我也放心,三弟妹若是有空,也可以常來看看他們,順便跟我說說話,否則一個人還真是悶得慌。」

  「謝謝大嫂。」在這個家能有上對她這麼和善親切的人,讓郭婕祈好窩心。「我一定會常常來的。」

  這一刻,郭婕祈打從心底相信所有不好的事都會過去,現在就只等兩個弟弟長大成人,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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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這一天終於快熬過去了。

  郭婕祈用過晚膳之後,就顯得坐立不安,想到相公今晚回房,若是又要做夫妻之間的事,真希望可以說不要。

  「三少夫人在看什麼?」小翠注意到主子不止一次地望向房門,似乎在等待什麼人進來。

  她連忙收回目光。「沒看什麼。」

  小翠掩嘴笑問:「是不是在等三少爺?」

  「我、我才沒要在等他。」郭婕祈紅著臉駁斥,心想就算等到了又能怎樣,那個男人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娶她只是想用來氣婆婆,有這個利用價值罷了,要不然自己又何德何能可以嫁進這個家。

  還以為她只是不好意思承認,小翠也就不再逗主子了。「三少夫人不必覺得害羞,這是很正常的事,不過聽說三少爺下午就出門去了,這個時辰也不曉得回府了沒有。」

  郭婕祈鬆了口氣。「既然這樣,那我就先睡了。」

  「我幫三少夫人寬衣......」小翠才這麼說,就被主子婉拒了。

  她還是很不習慣讓人這樣伺候。「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你也快去休息吧。」

  在郭婕祈的堅持之下,小翠只好退出房外。

  看著門扉關上,她便起身走向鏡台前,眼角又不經意地瞥見貼在牆上和喜床上方的囍字。

  「對我來說,何嘗不也是在利用他,因為在這座府裡有得吃有得住,比在外頭挨餓受凍好,只要再捱個幾年,等永春和永冬長大,這份恩情也該還清了,到那個時候......」郭婕祈已經做好了最後的打算,她不想繼續留下來自取其辱,只要拿到休書,就可以毫不留戀地離開那個男人。

  「我要當著他的面,狠狠地臭罵一頓才甘心。」她要讓邱奇煜知道不要門縫裡看人,把人看扁了,窮人並不是沒有骨氣,可以任人踐踏的。

  這麼一想,郭婕祈的心情便舒暢多了。

  於是,她將頭上的珠釵全部拔下,又脫下長背子和襦裙,便上床就寢,可不打算等邱奇煜進房再睡。

  因為昨晚沒有睡好,很快地,郭婕祈的眼皮愈來愈重了。

  喀!

  陡地,門扉被人從外頭推開,讓郭婕祈全身一僵,就算寢房內的燭火熄了,她也能感覺到進門的人是誰。

  站在昏暗的寢房裡,邱奇煜難以置信地瞪著躺在床榻上的女人,居然沒等他這個相公回房就自己先睡了。

  邱奇煜又忍不住想到白天時,兩人的那番對峙,於是氣得跑出門找朋友喝茶,一直拖到這麼晚才回來,就是想要讓她乘機反省反省,結果她倒好,一個人睡得可香了。

  透過窗外的淡淡月光,他伸出右手,想要把她給推醒,不過還沒碰觸到人,又遲疑地停住。

  為什麼不叫醒她呢?連邱奇煜自己也很納悶,又伸出了手,想到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也夠她受了,就決定好心地放這個女人一馬。

  「等明天再說吧......」邱奇煜口中咕噥,這可不是體貼,只是來日方長,不急著教訓,他在心裡多此一舉地解釋。

  待邱奇煜脫下身上的直裰和腳上的鞋,也跟著掀被上榻,並沒有注意到枕邊人的異狀,心想天亮之後,再跟她重申一次什麼叫「以夫為天」。

  郭婕祈僵硬地躺在床榻的內側,連動都不敢亂動一下,就怕躺在身旁的男人會有進一步的行動,身子又得痛上一次,直到確定他睡著了,這才全身放鬆,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約莫過了十來天,是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邱奇煜這幾日的心情大好,因為娘親在三天前就跟著大娘到位在京城南麓,靠近壽安山的臥佛寺進香,雖然兩個女人始終不對盤,不過大娘都開了口,娘親自然也不便拒絕,聽說為了表示誠意,還要在寺上住上十天半個月,早晚吃齋禮佛,好祈求閤家平安。只要想到耳根子總算可以清淨點,不必每天聽到同樣的抱怨,真的要謝天謝地。

  也就因為這樣,邱奇煜想到被他故意冷落的妻子,打算回房陪她用午膳,盡盡當相公的責任,這也是從娘親身上學來的,因為只要爹超過三天沒來看她,她便會急了慌了,就怕會失寵,於是想盡辦法討好爹,所以才會這麼做,看郭婕祈以後還敢不敢不聽話。

  只不過當邱奇煜站在空無一人的寢房,俊眉不禁蹙攏。

  「人呢?」他臉色一變地喃道。

  邱奇煜馬上又往外走,把小廝喚來。「阿貴,去問問看三少夫人跑哪兒去了?怎麼沒看到她在房裡?」

  「是。」小廝匆匆地走了。

  「要她待在該待的地方,別四處亂跑,到時傳到娘的耳裡,又讓娘借題發揮了,是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嗎?」邱奇煜俊臉慍怒地喃道。

  不消多久,小廝帶了負責伺候的婢女回來覆命了。

  「回三少爺,三少夫人去了大少夫人那兒。」小翠低頭稟報。

  他眉頭又皺攏了。「去把她叫回來!」

  小翠揖了個身,提著裙擺,趕忙去找主子了。

  而正在陪兩個弟弟吃飯的郭婕祈聽到婢女前來通知,小臉上的笑靨倏地消失,卻也只能依依不捨地先和弟弟們道別。

  「真是怪了,他不是白天都不回房的嗎?」就因為這些日子只有在晚上才見得到人,她才放心地去探望弟弟。「沒辦法,只好先跟他道歉,免得他不讓我再去看永春和永冬。」

  「以夫為天......以夫為天......」

  郭婕祈在心裡不斷默念這四個字。

  直到站在寢房外頭,郭婕祈已經走得有些喘,額上也覆了層薄汗,但又不敢耽擱太久,趕忙跨進門檻。

  「相公,我不知道你來了,真是對不起。」她一副做錯事的模樣,擺出低姿態開口道歉。

  坐在桌案旁的邱奇煜正等著興師問罪,不過當他看向妻子,才說了個「你」字就怔住了,好像不認識眼前的人了。

  只見郭婕祈因為走得太急,已經圓潤許多的臉頰泛著淺淺的紅暈,也多虧了這陣子天天進補,才會這麼快就有了成效,加上一天吃上五、六頓,吃得又好,氣色也比成親之前明顯好看許多,經過修飾的兩道柳眉彎彎地嵌在秀氣的小臉上,小小的鼻頭還冒著汗珠,兩片唇瓣不需要抹上胭脂,有著自然的嫣紅色彩,她就像顆未經雕琢的璞玉,磨光之後,整個脫胎換骨,漸漸散發出應有的美麗光澤,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因為邱奇煜都是夜裡才回房,根本不曾在白天裡見到她,所以對於她的轉變,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好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相公?」郭婕祈等不到該有的嘲弄和諷刺,困惑地抬起眼瞼,卻見邱奇煜瞪著自己發呆,下意識摸了摸嘴角和下巴。「是不是黏了飯粒?」

  邱奇煜及時回過神來,輕咳一聲,用質問的口氣問道:「上哪兒去了?」這女人是他買回來的那一個嗎?怎麼才幾日不見,突然變得不一樣了?

  「我去大嫂那兒看永春和永冬。」她老實的說。

  他哼了哼。「每天都去?」

  「是,相公。」郭婕祈坦白道,因為她知道就算撒謊,也很容易被戳破。

  「我跟你說過什麼話,還記得嗎?」邱奇煜聽她親口承認,心生不快,原來在這個女人眼中,只有兩個弟弟才是關心的對象。

  她兩手交握在身前,垂下眸子,倒背如流地回道:「從進門那一刻起,要以夫為天,不可頂撞相公,只有相公說的話才算數......」

  邱奇煜聽她一一背誦,卻是愈聽愈不順耳,不過這是為什麼呢?這不是他所要求的嗎?沒錯,他會覺得不順耳,肯定是因為聽不出她嗓音中的真誠,她根本只是在做表面工夫,不是打從心底的順從,別以為他會聽不出來。

  「相公要我做什麼都成,我絕對會照辦。」郭婕祈希望他不要雞蛋裡挑骨頭,故意找自己麻煩。

  他微瞇鳳眼。「如果我要你去死呢?」

  「當然可以,相公是天,所說的話自然要照做......」她回答的沒有半點遲疑。

  邱奇煜頓時語塞了,因為自己當然不可能真的要她這麼做,不過接著聽到她接下來的話,火氣就直往頭頂上冒。

  「只要相公願意對天發誓,幫我好好照顧永春和永冬,就算要我馬上去死,我也沒有半句怨言。」郭婕祈真的是這麼想的。

  「你就只在乎他們?」邱奇煜的心頭突然頗不是滋味,為了兩個弟弟她連命都不要,真是偉大的情操,真是個好姊姊。

  郭婕祈沒有回話,因為不想惹惱他。

  「回答我!」邱奇煜喝道。

  「是,相公。」郭婕祈只好實話實說。

  邱奇煜咬緊下顎,從齒縫迸出聲。「那麼你把我這個相公置於何地?」

  「相公當然是天了。」她可不敢有其他答案。

  「你真的有把我當做天嗎?」邱奇煜手掌拍向桌面,憤而起身,心想他這麼生氣也是應該的,因為自己要的是她完全的順從,而不是陽奉陰違而已。「那麼就該把我排在第一位,而不是你那兩個弟弟!」

  聽邱奇煜吼完了,郭婕祈卻保持沉默。

  「說話!」邱奇煜吼道。

  郭婕祈揚起睫毛,口氣多了幾分嘲諷。「相公確定要聽?」這可是他逼的,不是自己想說。

  「我倒要聽聽看,說!」邱奇煜怒視著她低喝。

  郭婕祈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嘲弄之色。「相公娶我只是想要氣氣婆婆,想要一個以夫為天的妻子,根本對我無意,也不在乎,我這麼說對不對?」

  邱奇煜直覺地回道:「沒有錯!」

  「那麼現在相公是希望我能比兩個弟弟還要在乎你,更希望我能把心全放在相公的身上,而不是順從聽話就好,是不是這樣?」郭婕祈挖苦地反問他,看來這個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那麼就好心提醒他好了。

  「我沒有這麼說......」邱奇煜俊臉一陣青一陣白,因為她的意思活像自己在跟她索討真心似的。

  郭婕祈誇張地歎口氣。「那我就放心了。」

  因為她被這個男人狠狠地刺傷過,是那樣的難堪,所以已經認清事實,不再冀望能夠得到他的心,還有在乎了,那麼他也別想得到自己的,她不想活得那麼下賤,眼巴巴的送上自己的真情真意,卻被一腳踩在地上,這樣一點點的骨氣她可是還有。

  「你的意思是不會把那些在乎主動給我?」邱奇煜俊臉鐵青地問。

  眼前的女人不只是不馴,根本是在反抗他,就像是長在鄉間的野草,強韌到再大的狂風暴雨都禁得起,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摧折的。這個結果讓邱奇煜氣壞了,他可不容許這種情況發生。

  她狀似卑微地垂下螓首。「如果相公真的想要的話,那麼我當然會遵照你的話去做了,因為相公是天,我不能不聽。」

  邱奇煜聽她開口就是「相公是天」、閉口又是「以夫為天」,卻是聽得他咬牙切齒、怒不可抑。

  「就不怕我休了你?」他只能用威脅的手段。

  「我當然怕。」這句是郭婕祈的真話。

  「原來你也會怕。」他冷嗤一聲,臉色稍霽。

  「我怕被休了之後,永春和永冬又要跟著我挨餓受苦,怕他們無法活到長大成人的一天,怕違背了爹臨終前的交代......」郭婕祈眼眶泛紅,嗓音也啞了。

  「又是他們!」邱奇煜聽她口口聲聲都是為了弟弟,原來自己這個堂堂首輔之子在這個女人眼裡甚麼都不是。

  郭婕祈深吸了口氣。「相公到底還要我怎麼做?只要別跟永春和永冬扯上關係,相公要我做甚麼,我都不敢有意見。」

  「我......」他想說話,偏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到底想要她怎麼做才對?

  難道他真的希望郭婕祈能夠真心喜歡他、愛他?邱奇煜用力地甩了甩頭,不!他才不要有女人來愛他,因為那些愛都是虛假的,只是想要利用自己罷了,就像......他的娘親一樣。

  可是見到她這麼愛護疼惜兩個弟弟,凡事都為他們著想,連自己的死活都可以不在意,邱奇煜真的不得不承認他有多麼嫉妒,因為他什麼都能擁有,卻沒有一個用全副心神來愛他、對他好的人。

  原來這就是自己一直想要,卻從來得不到的東西。

  「算了!」此刻的邱奇煜就像只鬥敗的公雞。

  就因為他不可能開口跟郭婕祈索求真心,那是多麼丟臉、有失顏面的事,所以才覺得格外地挫敗。

  郭婕祈不解地看著相公,對邱奇煜突然沮喪的表情相當納悶,因為那不太像會出現在他的臉上,不過她對自己的責任也相當清楚。

  「當初相公用三十兩銀子讓我安葬了爹,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所以一定會盡我所能達到相公的要求。」郭婕祈還是跟他保證。

  他一臉沒好氣地說:「那麼剛剛的態度又算什麼?」

  「這又能怪我嗎?」她在嘴裡咕噥,因為只要扯到弟弟,自己的反應都會比較激烈些。

  「嗯?」邱奇煜當然聽見了。

  郭婕祈把螓首垂得更低。「我以後絕對不會再犯了。」

  「記得你也說過同樣的話。」他哼了哼。

  她撇了下粉唇,這回決定忍下來,不頂嘴了。「若是我又再犯,忘了要以夫為天,那就罰我餓一頓好了。」

  邱奇煜橫睨她一眼。「這算什麼處罰?」

  「對我來說,餓肚子可比死還要來得痛苦,這種事相公是不會瞭解的。」郭婕祈幽幽地開口。

  他的確無法體會那種痛苦,因為那是自己不曾經歷過的事。「那又如何?要是你再犯一次,我就讓你那兩個弟弟餓上一頓。」

  「你......」郭婕祈瞠大圓眸。

  「怎麼樣?」總算讓邱奇煜知道該怎麼治她了。

  「是,相公。」我忍!

  見她氣得直磨牙,邱奇煜忍不住笑出來,不過馬上又將笑聲嚥了回去,就是不許自己的情緒受她影響。「就這麼說定了。」

  「我明白了,相公。」郭婕祈態度收斂許多地回道。

  邱奇煜一反方纔的頹喪,趾高氣昂地讓郭婕祈恨不得踢他一腳。「好了,可以用膳了,阿貴,去把飯菜端進來。」

  候在房門外的小廝連忙應聲,馬上去張羅。

  這一回合是她輸了,郭婕祈只能咬牙忍耐,因為兩個弟弟現在過得很好,能跟著大嫂的兒子玉疆讀書,而且在夫子的教導之下,也開始學寫自己的名字,爹要是地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

  所有的忍耐都是值得的,她對未來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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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2)

  自從那一天之後,邱奇煜不再只有夜裡才會回房,他只要心血來潮,就會進來晃上一圈,有時一天來個好幾回,要是沒見到郭婕祈,便馬上命人去把她找回來,害得她不能在想要見弟弟們時就能去探望。

  「他一定是故意的!」郭婕祈在心裡忿忿然地想。

  這天早上,邱奇煜好整以暇地坐在桌案旁,等著小廝和婢女將早膳呈上,有意無意地瞥了下同桌的妻子,見她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只是經過幾次言辭交鋒,他可不認為他真像表面上那麼乖順。

  「怎麼?看你好像沒什麼精神,昨晚睡得不好嗎?」邱奇煜佯裝不曉得自己做了什麼,滿臉無辜地問。

  郭婕祈咬了咬牙。「謝謝相公關心,我睡得很好。」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他眉眼帶笑地說。

  「......」郭婕祈只能在暗惱在心。

  邱奇煜薄唇噙著一抹勝利的笑弧。「那就用飯吧,可別餓著了,免得傳了出去,人家以為我有虐待妻子的癖好,可就不好聽了。」

  「是,相公。」她又默念了好幾次「以夫為天」來提醒自己。

  見她沒有反應,邱奇煜不禁挑起一道朗眉,心想她真的打算遵守約定,收起不遜,也不頂嘴了,可是......這樣又讓他有些悵然若失,總覺得渾身哪裡不對勁,也變得有些索然無味,這樣的轉變讓他感到迷惑......

  「吃吧!」他甩去不該有的想法。

  郭婕祈等到身旁的男人動了筷子,她才滿眼虔誠地端起眼前的飯碗,小口小口地慢慢享受,彷彿這碗白米飯是人間美味。

  「怎麼光吃飯不吃菜?」邱奇煜才脫口而出,就想咬住自己的舌頭,因為這不等於是承認一直在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郭婕祈吞下嘴裡的飯。「是,相公。」

  於是,她便照著他的意思挾了一口菜到碗裡,然後繼續吃著自己最愛的白米飯,就算三餐都只給她吃白米飯也願意。

  吃完一碗,郭婕祈滿足地發出一聲輕歎,伺立在身旁的婢女已經很習慣地又幫主子盛了一碗。

  邱奇煜真的很克制地不去注意她,可卻還是忍不住偷偷觀察,見她吃白米飯就一臉心滿意足的模樣,要是讓娘瞧見,肯定會大聲嘲笑她不愧是窮人家出生,果然一副窮酸樣,他實在不願見副那種情況發生。

  為甚麼?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問。

  他怔愕了下,也反問自己,為甚麼會想要保護她,避免她受到娘親的冷嘲熱諷,不想讓她受委屈?

  邱奇煜也覺得可笑,他不可能會在乎這個買來的女人,如果在乎了,那就表示自己輸了。

  就像娘親在乎他,是因為想用來抓住爹的心;而爹在乎他,也只是因爲兩人是父子,但是爹的在乎分給了好幾個人,不可能全部給他;身邊那些口口聲聲和自己稱兄道弟的朋友更不用說了,全是因爲他是當今首輔的兒子,才想要攀附。哪一個是真的在乎,這些他比誰都還要清楚,所以他更不會把在乎給予任何人。

  可是他的內心深處還是渴盼著有人真正在乎自己的感受,就像郭婕祈在乎她那兩個弟弟,沒有私心、沒有任何虛假,這是邱奇煜頭一次去探究自己的心,如果她也能那樣對待自己的話......

  思索至此,邱奇煜有些食不知味,不願再想下去了。

  沒有發覺同桌的男人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郭婕祈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吃飯上頭,眼前再沒有比吃飯更重要的事了。

  「看你今天早上的胃口倒是好得很。」邱奇煜想要拂去那種不該有的情緒,於是刻意地挖苦她。

  「是,相公。」郭婕祈連眉毛也沒動一下。

  「有甚麼好事嗎?」他狀似不經心地問。

  「每一餐都有白米飯可以吃,就是件好事了。」郭婕祈簡單地帶過,因為說太多也沒用,這個高貴的官家少爺根本不能體會。

  邱奇煜哼了哼。「那我也來餓個一天,瞧瞧那是甚麼滋味。」

  這個男人是想吵架嗎?郭婕祈費力地不去反唇相譏,只不過一天沒進食是無法領悟到真正的飢餓是甚麼。

  「相公想要試試看當窮人,好能將心比心,這個想法是很偉大,不過我擔心萬一傷了相公的身子,婆婆會生氣。」她可不想無端被罵。

  聽到她這麼說,字面上似乎沒甚麼不對,可是邱奇煜仔細推敲之後,又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涵義了。

  「你是怕被我連累了?」他陰陰地問。

  郭婕祈放下碗筷,低垂螓首。「是相公誤會了,我怎麼可能會這麼想,只是婆婆一定會認為是我沒照顧好相公,是我這個媳婦不好。」

  「你真的是這麼想?」邱奇煜一點都不信。

  「如果真的讓相公有那樣的感覺,那就是我錯了,我跟相公道歉。」她可是謹守「以夫為天」這句話,不會笨到承認他說對了。

  「哼!」邱奇煜嗤了一聲,但就是沒辦法從她的話語和態度上找出毛病,這讓他不禁氣悶,明明是自己要她這麼做的,可是卻又不滿意,到底是甚麼地方出了問題?

  才不管這個男人在想甚麼,郭婕祈繼續吃她的飯。

  邱奇煜見她吃得開心,心情就愈惡劣。

  「相公怎麼不吃?」就算再遲鈍,郭婕祈還是感覺到他不斷投來的目光,很「盡職」地表達關心。

  「今天廚子做的飯菜真難吃,全都撤下去吧。」邱奇煜嫌惡地說。

  郭婕祈可不想浪費這些食物,很貼心地開口說:「既然相公覺得不好吃,我這個當妻子的自然有責任幫你善後......」說著,也顧不得甚麼優不優雅,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吃到滿嘴油膩,很快地,幾盤菜紛紛見了底。「真的好好吃......沒吃過這麼好吃的......」

  「你也不怕撐死!」這女人一定是故意吃給他看的。

  「回相公的話,我想我寧願撐死,也不要餓死。」郭婕祈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這是在頂嘴?」邱奇煜氣呼呼地問。

  見相公惱羞成怒了,郭婕祈連忙低頭懺悔。「當然不是,下次我會記住不要隨便回答相公的話,免得又惹得相公不高興了。」

  邱奇煜為之氣結,不期然地,眼角瞄到桌上還有兩碟點心,於是將它們拿過來。「這些也要吃掉。」

  「呃……」她已經太飽了。

  見她面有難色,邱奇煜鳳眼閃過一道戲謔的笑意。「要以夫為天,不准違抗我的話,可不要忘了。」

  郭婕祈馬上伸出小手,抓起一粒白胖包子就吃,吃完一碟,還有一碟餡餅,實在是塞不下了,可是不用抬頭,也知道身旁的男人在盯著她。

  「怎麼了?你不是說寧可撐死嗎?」邱奇煜嘲諷地笑問。

  她只好硬著頭皮,挾起餡餅咬了一口,不過剛剛吃下的東西已經滿到喉嚨,怎麼也吞不下去,連忙用手心摀住唇,免得吐了出來。

  見狀,邱奇煜大聲地爆笑出來,心情再度轉好。

  看他笑成這樣,郭婕祈憑著僅有的那麼一點骨氣,將那碟餡餅一一塞進口中,就算再難受也要吃光它們。

  「你這是在做甚麼?」見她一臉痛苦,淚水都在眼底打轉了,邱奇煜又氣又惱,不假思索地伸手握住她持箸的小手,阻止她再繼續吃,更沒想到她會這麼倔強。「夠了!我說夠了!」

  不想又被他說她沒有遵守以夫為天的話,郭婕祈用力的掙開他的手掌,又要挾起最後一塊餡餅。

  「郭婕祈!」邱奇煜氣得大吼。

  「唔......」郭婕祈總算將筷子擱下,用兩手摀住嘴巴,臉蛋都脹紅了。

  「快點吐出來!」邱奇煜下意識地輕拍她的背。

  郭婕祈用力地搖了好幾個頭,好不容易吃進去的食物,她絕對不會吐掉,那會遭到報應,說不定連下輩子都沒東西吃。

  「你......」邱奇煜真會被她給氣死。

  郭婕祈還是捂著唇,泛著淚眸,等候喉嚨裡的食物慢慢滑進胃裡。

  「喝茶。」邱奇煜真不知道自己為甚麼要這麼緊張,居然還親自倒茶給她,於是更加覺得事情的進展愈來愈不對勁。

  她猶豫一下,還是接過杯子,啜了口茶水,讓嘴裡的食物比較容易下嚥。

  邱奇煜冷哼一聲。「以後不要這麼逞強。」

  這是誰害的?郭婕祈忍不住用控訴的眼神瞪著他。

  「你是在罵我?」他當然看得出來,於是嘲弄地問。

  郭婕祈趕忙又用力搖頭。

  「呵,咳。」邱奇煜發現自己又被她逗笑了,連忙用咳嗽掩飾。「這次就算你有達到以夫為天的要求,過關了。」

  她暗惱在心,偏偏又不能發作。

  「還有三少夫人的位置也保住了,我暫時還不會休了你。」其實有她在身邊惹惱他,任由他耍著玩,似乎也不錯,邱奇煜心裡模糊地忖道。

  我可不會說謝謝。郭婕祈咕噥地想著。

  直到邱奇煜心情相當愉快地起身離開了,郭婕祈才用眼神瞪著他,真恨不得能瞪穿他的背,直到又啜了口茶水,才總算都嚥下去了。

  「呼......差點就噎死了......」她按著胸口歎道。

  「三少夫人還好嗎?」身邊的小翠連忙又幫主子倒杯茶水。

  「我沒事,我可不會這麼容易就被他打敗了。」因為永春和永冬都還小,需要有個安穩的家,所以得照相公的話去做,就算再不合理的要求也一樣,郭婕祈不停地說服自己。

  她很想現在就去看望兩個弟弟,只要看著他們,就會生出無比的勇氣,可是又擔心邱奇煜突然折回來,那個男人擺明了是在惡整她,誰曉得下次會用什麼方式,只好等明天再找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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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戌時——

  眼看天色都暗了,邱奇煜帶著微醺步出酒樓,也婉拒了朋友的提議,對於去青樓尋歡,他一向興趣缺缺,明知那裡的姑娘要的是銀子,看上的是自己的身份,可不會笨到送上門去當火山孝子。

  邱奇煜坐在轎內,斜倚著修長身軀,看似懶散愛困的姿態,只有自己最清楚心情有多複雜,因為他現在滿腦子想的是怎麼對付娶進門不到一個月的妻子,原本以為娶到的是一個言聽計從的女人,結果卻是表裡不一,一旦卯起來,真會把人給氣死,但他偏就不信拿她沒轍。

  他開始在乎她了嗎?

  再怎麼不肯承認,邱奇煜還是無法不去面對現實,他是真的希望郭婕祈能把眼光多放在自己身上,能在她心裡佔一個位置,就像對待那兩個弟弟一樣,因為他們是夫妻......

  邱奇煜用手掌捂著自己的俊臉,不禁好笑地喃道:「我一定是醉了,居然說跟她是夫妻,雖然在名分上的確是如此沒錯......」

  郭婕祈不過是他娶進門來氣娘的,只是權宜之計,打從一開始,就沒有當她是自己的妻子,他也確實是這麼告訴自己,可是現在情況有了改變,他希望那個女人多在乎自己一點,而自己大可不必付出感情。

  沒錯!他不會愛上郭婕祈,但是非要郭婕祈愛上他不可,就算說他自私也好,他都不在乎,頂多對她再好一點,包括她那兩個弟弟在內,這也是他所能給予的最大極限。

  當轎子送邱奇煜回到了府裡,雖然剛剛喝了幾杯,不過並沒有醉到連路都無法走,於是在月色中踩著期待的步伐,往寢室的方向走去。

  「呀」地一聲,當他用手推開房門,瞥見房門的燭火還亮著,表示郭婕祈還記得自己的叮囑,要等他這個相公進房才准睡。

  坐在桌旁的郭婕祈不知道打了今晚的第幾個呵欠,看見房門開了,趕緊當個好妻子,起身迎接。

  「相公回來了。」

  邱奇煜發出「嗯」的一聲,兩眼不禁瞅著她青絲垂放、半掩的眸光,假裝謙卑馴服的模樣,目光往下移,只見她穿著單薄的內衫,將長被子披在肩頭上,整個人看來更為嬌小荏弱,讓男人想要一把摟進懷中,不過他可是很清楚她的本性可以有多強悍。

  「我還以爲你已經睡了。」他低哼地說。

  郭婕祈兩眼盯著地面。「相公特別吩咐過得等你回房才能睡,我自然要遵從。」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虧你還記得。」邱奇煜語帶談諷。

  「相公說過要以夫為天,我自然記得。」郭婕祈可不想被他激怒了。

  「哼!」邱奇煜往她身前一站,昂起下巴。「幫我寬衣。」

  聞言,郭婕祈臉上的溫度忍不住上升,不過還是佯裝鎮定的舉起小手,動手脫去他身上的直裰。

  這個男人再怎麼傲慢惡劣,她的心裡又有多氣他、怨他,可是最初第一眼的悸動已經在心底生了根,她無法制止當兩人過於親近時會感到不自在、會忍不住害羞。

  只要把他當做爹或弟弟就好了!郭婕祈心裡這麼想。

  邱奇煜垂眼睥睨著她,依然可以覷見她面頰上的紅潮,雖然很淡,可是卻代表著她還是在意自己,不由得產生男人的優越感。

  當他的手掌情不自禁地撫向她的腰枝,馬上發覺她渾身一僵,眉頭馬上皺起,問道:「怎麼了?」

  郭婕祈吶吶地說:「沒、沒甚麼。」

  自從洞房花燭夜那個晚上,這個男人就沒有再碰過她,即便夜夜同床共枕,也只是睡覺而已,這讓她委實鬆了口氣,可是現在被他這麼觸摸之後,再無知也能敏感地察覺到他接下來要做的事,自然又緊張了起來。

  邱奇煜沉下俊臉,不悅地問:「你不願意?」

  郭婕祈沒說話。

  「回答!」這個女人要是敢點頭,他絕不會放過她。

  郭婕祈有些為難地說:「不是不願意......」

  「那麼是甚麼?」邱奇煜質問。

  「因為......很痛。」郭婕祈羞惱地說。

  邱奇煜一怔,想到成親那天晚上,他確實是粗魯的、毫不溫柔的,沒有前戲、沒有愛撫,只想快點結束,完全沒有去考慮她的心情和感受,不過那又如何,又有哪個姑娘家的初次不會疼。

  「這次......不會再痛了。」他可不會內疚,更不認為自己有那種情緒。

  郭婕祈抬眼瞟了一下,壓根兒不相信。

  「你不信?」邱奇煜有些面子掛不住。

  「相公既然這麼說,我當然不敢不信了。」郭婕祈識相地改口。

  邱奇煜下顎一咬,才不管她願不願意,手掌再次撫向她的細腰,雖然還是很瘦,但是卻讓自己有了反應,有了想去抱她的衝動,不再只是應付了事。

  他俯下俊美得讓人迷戀的男性臉孔,去親吻她的小嘴。

  原本緊閉著眼皮的郭婕祈愣了愣,接著訝異地張開大眼,瞪著近在眼前的俊臉,這樣的親熱有別於洞房花燭夜的草率馬虎,因為這是邱奇煜第一次親她。

  他的動作很輕,像在品嚐甚麼似的,讓她的臉頰霎時更紅了。

  不行......她不能心動......不想再被潑一次冷水......

  郭婕祈拼命地這麼跟自己說,可是當吻愈來愈深,攪得她的心更亂的時候,隨之而來的便是恐慌,她就怕真的淪陷,連心都丟了。

  待身上的衣物和鞋襪都被脫去之後,郭婕祈將眼皮閉得更緊,任由邱奇煜將她放倒在床榻上,只要不去看他的臉,不去感受他的吻,就不會動搖了。

  可是當邱奇煜開始撫摸她身上的每一寸,她實在做不到無動於衷,身子漸漸隨著他的碰觸而顫抖,她討厭這樣的自己,也討厭在身上的男人故意用這種調情的方式,她寧可跟洞房花燭夜那天一樣魯莽,這樣就可以繼續排斥這樣的親密行為、繼續討厭他了。

  邱奇煜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隨著欲望的高漲,他也卸去身上的衫褲,想要證明給她看,這次真的不會又弄痛她了。

  他的手掌伸向她依然還很青澀的腿間,有意無意地撩撥著,聽見她動情的呻吟,感受到她的嬌顫,直到春潮沾染了他的指尖,確定身下的她已經為他準備好了。

  郭婕祈再怎麼咬緊牙關、不去感受,但是身子有自己的意識,不由自主地顫抖、扭擺,腿間更是有股莫名的壓力,讓她又羞又難受,想要把膝蓋合起,偏偏覆在身上的男人不肯如她的意。

  「不要......」她不要變得這麼脆弱、這麼任人擺布。

  沒有聽到郭婕祈近似嗚咽的聲音,邱奇煜全身繃緊,皮膚上泛著汗水,忍到現在,就是希望讓她舒服些,直到再也按捺不住,才讓高昂滾燙的欲望進入等待已久的花徑。

  前一次不愉快的經驗讓郭婕祈本能地全身僵硬,想要抵抗到來的痛楚,而他只是定住不動,沒有強硬的前進,一直到她放軟了些,才完全進入她的體內。

  「呃......」這次沒有郭婕祈預料的疼痛,但是這種被充滿的滋味,還是讓她有些不適,指甲本能地掐住他的背。

  邱奇煜氣息略粗,將薄唇附在她耳旁低啞道:「這次絕對不會再痛了......」

  在郭婕祈還沒領悟到這句話的意思時,兩人結合的部位開始進行著律動,跟上回相比,這回有了前戲和愛撫,不再痛到咬牙,而是多了......她形容不出來的滋味,想要呻吟,也想要低泣。

  她害怕這樣無助的自己......

  而為了降低她的不舒服,邱奇煜不再只顧著滿足自己,也撥出多一點時間在她身上,希望能讓她感到愉悅......

  更希望能夠因此馴服她,想要從她兩個弟弟身上搶走多一些注意力、多一些在乎,甚至是整顆心......

  在這對各懷心思的男女身上,從身體的角力到感情上,彼此拉扯著......

  直到許久之後,郭婕祈將自己蜷縮在床榻內側,想要遠離邱奇煜一點,才能保持一點理智,以免把心丟了。

  邱奇煜嘎啞地問:「還會痛嗎?」

  雖然聽見了,不過郭婕祈就是不想回答,有一半也是氣自己,居然好喜歡他剛剛那樣溫柔地抱她。

  以為她睡了,邱奇煜沒再問下去,調整了下姿勢,一下子便進入夢鄉。

  背對著他的郭婕祈卻是睜著大眼,因為她明白了一件事,只要邱奇煜稍微對自己好一點、疼惜一點,就會漸漸忘了這個男人之前說的那些難聽的話,忘了他娶她的目的,忘了他有多高高在上。

  「不可以愛上他......」郭婕祈無聲地喃道。

  因為這個男人根本看不起她,更不會愛上她。


  外面正在下雪......

  「娘,好冷......我好冷......」

  五歲的他站在院子裡,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衣物,冷到猛打哆嗦,連嘴唇都凍白了,只能用小小的手臂抱緊自己,回頭向站在廊下的娘親哀求。

  「娘......好冷......讓我進屋裡去......」

  「再忍耐一下,只要你跟勝翊一樣都染上風寒,你爹也會趕來看你......」

  「可是我真的好冷......」他的雙腳已經凍僵了,抬不起來,連長長的睫毛都沾了白色雪花。

  「繼續站在那裡,不准進來!」

  看著模樣美麗嬌豔的娘親,小小年紀的他突然明白了,娘心裡只在意爹會不會來看她......

  「娘不愛我嗎?」

  「只要你爹肯多花點時間在咱們母子身上,娘就會愛你。」

  「原來是這樣......」

  「好冷......好冷......」邱奇煜在睡夢中發出囈語。

  郭婕祈被這窸窸窣窣的低喃給吵醒了,花了一點時間才意識到是睡在身旁的男人在說夢話。

  「相公?」她用手肘撐起身子,雖然窗外已經濛濛亮了,不過房內光線還是很暗,只大略看得出輪廓。「相公......」郭婕祈又喚道。

  「我好冷......」在夢中,雪不斷地從天上飄下來,個子小小的他不敢亂動,怕娘會不高興,只是重複說著同樣的話。

  「好冷?現在才不過處暑,白天的天氣還很熱,這樣就受不了了,果然是天生的少爺命......」郭婕祈雖然這麼說,還是把身上的棉被分一些給他。「這樣有沒有好一點?還冷不冷?」

  邱奇煜在夢中感受到身旁的人帶來的體溫,本能地靠過去取暖,也本能地伸臂將那溫暖緊緊摟住。

  「你......不要過來......」郭婕祈想要掙開他,不想跟他過於親近,可是反倒被他箍得更緊,就是不許懷中的溫暖離開。

  她用盡力氣,還是推不開,只好放棄了。「你不是瞧不起我的出身嗎?那就別這樣對我摟摟抱抱的......會讓我以為你並不那麼討厭我......」

  不過她更氣自己沒用,被他這麼摟抱著,還是會臉紅心跳,還是會希望邱奇煜多少能喜歡她一點點。

  而陷在夢中的邱奇煜也因為懷中的溫暖,讓他不再覺得寒冷,也不再說夢話,又沉沉地睡著了。

  傾聽著耳畔傳來的呼吸聲,還在噴在耳後的男性氣息,讓郭婕祈耳根子一紅,好想把身旁的男人給踹到床下,就不會這麼擾亂她的心,在內心交戰之中,漸漸地也在不知不覺中跟著睡著了。
  當郭婕祈再度睜開雙眼,床榻上只有自己,外頭的天色也已經大亮了。

  「三少夫人醒了。」聽見寢房內有了動靜,小翠端著剛沏好的茶水進來伺候主子梳洗打扮。

  「嗯......三少爺呢?」郭婕祈一臉羞赧地套上內衫,掩住昨晚邱奇煜在她身上親吻過的痕跡。

  「老爺方才派人來請三少爺過去。」回答完主子的話,小翠便去捧了衣物過來。

  坐在銅鏡前,郭婕祈心不在焉地由著婢女幫她梳頭,想到昨晚的事,臉頰又冒出熱氣,於是用手想把它扇涼。

  「三少夫人會熱嗎?」小翠困惑地問。

  「不熱、不熱。」她連忙把手放下,面紅耳赤地搖頭。

  小翠端詳著鏡中的主子,忍不住開口讚美。「三少夫人真的是愈來愈漂亮了,現在不值氣色紅潤,皮膚也都變好了,跟第一天見到的樣子完全不同,這會兒三少夫人總該相信奴婢說的話了吧。」

  聞言,郭婕祈一臉羞窘。「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奴婢是說真的。」小翠又接著說。「不然三少爺也不會每天晚上都回房,過去可不曾這樣過。」

  這番話讓郭婕祈仰起頭來追問:「他......很少待在府裡?」

  小翠往房門口看了一眼,就怕邱奇煜正好回來,於是壓低嗓音說。「三少爺似乎不是很喜歡待在府裡,十天裡大概有六天都住在其他朋友家中,多半是不想聽二夫人那些嘮叨抱怨,所以寧可睡在外頭。」

  「原來是這樣。」她輕喃。

  「所以奴婢以為三少爺一定是很喜歡三少夫人,才會天天睡在府裡。」主子一旦受寵,小翠自然也會開心,因為可以在其他婢女面前神氣一番。

  郭婕祈笑意微微一僵。「他......才不會喜歡我......」不想有太多的期待,免得到時失望更大了。

  「奴婢不會看錯的。」小翠希望給她多一點信心。「三少爺雖然生得好看,不過對姑娘家向來愛理不理,就連府裡的婢女也連正眼都沒給過,不過這會兒卻願意陪三少夫人用膳,晚上也都回房睡,這就已經證明他很在意三少夫人。」

  她不想把婢女的話當真了,但聽了還是會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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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2)

  就在這當口,邱奇煜神情慍怒地推門進來,見到郭婕祈已經醒來,就命婢女去把早膳端進來,先把人打發了。

  「相公請喝茶。」也不知道他在氣甚麼,郭婕祈只是將杯子遞到他面前,並不想多問。

  邱奇煜哼了一聲,啜了口熱茶,鳳眼朝她一瞥,似乎在等待她開口。「怎麼不說話?」

  「相公要我說甚麼?」郭婕祈納悶地問。

  邱奇煜撇了下薄唇,悻悻然地說:「當然是問我為甚麼不高興?是誰惹我生氣了?」這種事還要自己來教嗎?

  郭婕祈一臉瞭然。「原來相公要我問的是這個......那麼相公為甚麼不高興?是誰惹相公生氣了?」想要她問就直說,何必在那裡裝腔作勢,這個男人說話還真是不老實。

  「你還真是聽話。」邱奇煜憋著氣說。

  郭婕祈垂下閃動莞爾笑意的眼眸。「因為相公說過要我以夫為天,凡事都要聽相公的,當然要照做了。」

  「哼!」邱奇煜被堵得無話可說。

  「請問相公到底在生甚麼氣?」郭婕祈成功扳回了一城。

  邱奇煜又啜了口熱茶。「剛剛被爹叫去訓了一頓,就是要我跟外面那些朋友斷絕往來,只因為他們仗著跟我的關係,無意間得罪了安公公的義子,讓安公公十分震怒,爹花了不少功夫才擺平。」

  「安公公?」她抬眼問道。

  邱奇煜語帶譏嘲地說:「不過是個太監,但卻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只因為現在朝中的大權必須跟安公公合作,所以連爹也得禮讓三分。」

  「公公既然這麼說,相公照做就是了。」郭婕祈理所當然地回道。

  聞言,邱奇煜不滿地斜睨。「你倒是跟爹有志一同。」

  郭婕祈故作卑微地說:「謝謝相公誇獎。」

  「這不是誇獎!」邱奇煜斥道。

  「是,相公。」郭婕祈把頭垂得更低,悄悄扮個鬼臉。

  「我在乎的不是跟那些朋友斷絕往來,而是連交往的對象都得受制於人......」邱奇煜冷笑地喃道。

  這番話讓郭婕祈很不以為然,不由得瞥他一眼。

  邱奇煜恰好抓住了這個眼神,倒想聽聽看她有何高見。「想說甚麼就說吧,我允許你。」

  「真的可以說?」郭婕祈再確定一次。

  「說!」他瞇起鳳眼。

  「既然相公親口答應了,那我自然以夫為天,不客氣地說了......」郭婕祈抬起下顎,看邱奇煜的眼神好像在看個三歲小孩,只會任性、耍脾氣。「相公,我的出身是不好,又沒甚麼見識,不瞭解這個安公公到底權力有多大,在皇帝老爺面前又多有紅,但是我卻懂甚麼叫寧可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免得將來惹禍上身,我想公公也是在擔心這一點。」

  「你以為我不懂這個道理?」邱奇煜嗤笑地問。

  郭婕祈沒有回嘴。

  「該不會是無話可說?」他昂起下巴笑問。

  她真的很想歎氣。「相公實在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已經擁有那麼多東西了,還不知足,哪天什麼都沒有,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邱奇煜瞪著眼前這個敢對他出言不遜的女人,但是既不想趕她走,又不能賞她一個耳光,他不想去深究其中的原因,只想著難道拿她沒辦法?

  「罰你不准吃早膳!」他擅於抓住對手的弱點。

  「為什麼?」郭婕祈馬上從凳子上跳起來,吃可比性命還要重要。

  他就知道這麼說有用。「當妻子的居然開口教訓相公,還有把我當作天嗎?」

  「是你自己要我說的。」郭婕祈也快翻臉了。

  「我可沒要你罵我!」邱奇煜昂起下巴哼道。

  她磨著牙,卻是敢怒不敢言,就怕這個男人加重處罰。

  這時,婢女已經將早膳端進房來了,看著擺了滿桌的菜,以及還冒著熱氣的白米飯,郭婕祈用力吞嚥了下,口水都快滴出來了。

  邱奇煜自然瞧見她的表情,逕自端起碗,扒了一大口白米飯到嘴裡。

  「嗯,好香好好吃......」

  「咕......」郭婕祈兩眼直盯著他手上的那碗白米飯,硬把口水吸回去,肚子也叫得更大聲。

  他爆笑出來,一副施恩地說:「好吧,看你可憐,就讓你吃一口。」

  「我不需要你的可憐!」郭婕祈的自尊被狠狠地刺痛了。

  見她臉上的血色褪去一半,眼眶倏地紅了,邱奇煜唇畔的笑弧跟著拉下來,霎時明白自己的話有多傷人,以前的他可不會去顧慮這種小事,但是看著她受傷的神情,居然開始覺得自己錯了,不過他可不會道歉的。

  「別再逞強了,快吃!」他轉頭命婢女盛了碗飯給她。

  「我不吃!」郭婕祈把繃緊的小臉別開。

  「我要你吃就吃!」邱奇煜也跟她槓上了。

  郭婕祈抿著嘴說:「我已經餓習慣了,只是一頓不吃,死不了人的。」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吃?」原本只是想要整整她,沒想到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邱奇煜不禁氣惱,不過多半是針對自己。

  聞言,郭婕祈唇邊泛起苦笑,她還能怎麼樣,難不成要這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男人開口道歉,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郭婕祈這麼自嘲之際,一隻白瓷湯勺湊到她的嘴巴前,定睛一看,上頭還有白米飯,不禁怔住了。

  邱奇煜眼底掠過一道困窘,又佯裝高傲地命令道:「吃!」

  這一刻,郭婕祈似乎看出他臉上的不自在,霎時有些懂了,這是他最低聲下氣的姿態,是他表現歉意的方式。

  不想這麼快就原諒他,可是郭婕祈已經不由自主地張開小嘴,讓邱奇煜把那匙白米飯餵進自己口中。

  「再一口......」邱奇煜俊臉微窘。

  「我、我自己吃就好。」郭婕祈的面頰也跟著發燙。

  「是你自己說的,可別又跟我鬧脾氣。」邱奇煜把白瓷湯匙塞進她手中,好掩飾彼此之間的尷尬。

  郭婕祈一臉嗔惱,早知道就讓這男人多餵幾口。

  「不是餓、餓了?吃、吃飽一點。」邱奇煜差點咬到舌頭。

  聽他說得結巴,似乎很不擅長說這種體貼的話,郭婕祈忍不住想笑,趕緊用碗緣擋在小嘴前,不過似乎太晚了。

  「你在偷笑?」邱奇煜陰陰地問。

  「沒有!」郭婕祈一口就否認,不過嘴角的顫抖已經洩漏了真相。

  「明明就有!」邱奇煜惱羞成怒地吼道。

  郭婕祈用手摀住唇,笑到雙肩抖動。

  「郭婕祈!」邱奇煜霍地跳起來,差點打翻了碗。

  以為邱奇煜要對她動粗,郭婕祈可不會乖乖地束手就擒。「你想幹甚麼?會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誰說要打你?」邱奇煜一把將她抓了回來。

  「你......」郭婕祈才說了個字,小嘴就被堵住了。

  或許連邱奇煜也很驚訝,為甚麼會突然想要親吻她、想要抱她?可是這樣的欲望來得又急又猛,連他都亂了手腳。

  「出去!」他及時想到還有婢女在場。

  小翠紅著臉,迅速地退出房外,輕輕地帶上房門,也關上屋裡的春色。

  比起昨晚的歡愛,這次明顯的多了激情。

  對於女人,邱奇煜向來冷淡,再美也引不起他一絲的衝動,從來不知道自己的體內彷佛有團火球,可以連理智都燃燒殆盡。

  原本自己是如此迫切地想得到她的心,還有在乎......

  邱奇煜將她壓在身下,褪去兩人身上的衣物,更把熱情全都投注在她身上,聽著她在身下呻吟細喘,執意要讓她無法抗拒自己的求歡。

  他想只要讓她漸漸習慣自己的撫觸擁抱,她就會把心思多撥一點到自己的身上......他不在乎使這種心機,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可以利用身邊的人、事、物,這是他從小在娘親身上學到的,也是他唯一知曉的方式。

  一直到他的欲望得到饜足,她就像只煮熟的蝦子,羞窘地蜷縮在自己懷中,邱奇煜可以從她眼底覷見愛戀的光芒,知道自己已經跨出成功的一步。

  他一定能得到她的心以及在乎,至於自己要給她多少,主導權還是在自己的手中,沒有人可以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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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

  過了數日,這兩天氣溫變化大,已經有了瑟瑟涼意。

  從早上到現在,都已經未時了,郭婕祈還是坐在桌旁發呆,想到邱奇煜的夜夜求歡,情不自禁又冒出了不該有的期待,想著那個男人應該是喜歡她的,才會這麼經常地跟自己做夫妻之間的事。

  要開口問嗎?萬一自己又會錯意了呢?

  她歎了口氣,這個煩惱跟下一頓飯在哪裡同樣讓她頭疼。

  「不想了!」郭婕祈決定趁這會兒邱奇煜不見人影,去看看兩個弟弟。

  郭婕祈在婢女的陪同之下,來到大少夫人居住的院落,很熟門熟路地往書齋的方向走去。

  走在穿廊下,即便還有一段距離,她還是一眼就見到兩個弟弟在書齋門外的院子裡罰站,小小的身影站得直挺挺地不敢動。

  「永春、永冬?」郭婕祈步出穿廊,走進院子裡,輕喚著兩個弟弟的名。

  兩個男孩見到姐姐來了,像是做錯事般地低下頭。

  郭婕祈來到他們面前,先看了兩個弟弟一眼,然後又把目光望向書齋,還能聽見裡頭傳來夫子教書的聲音,所以眉心一攢。「怎麼都站在外頭?是不是你們不守規矩、不聽話,惹夫子生氣了?」

  「我跟哥哥才沒有!」永冬嘟嘴地嚷道。

  永春把兩手藏在身後。「因為我和永冬沒有認真讀書,夫子才會處罰咱們,姐姐,沒事的,你先回去。」

  「才不是這樣......」永冬嗚咽地說。

  「那麼是怎麼樣?」郭婕祈蹲下身來,輪流看著他們。

  「姐姐不要聽永冬的,真的甚麼事也沒有,你不用擔心。」永春不想讓姐姐知道,就怕她會難過。

  郭婕祈很自然地伸出雙手,要將兩個弟弟的小手握住,然後說些要忍耐的話,這是他們一直以來互相打氣的方式,不過永春怎麼也不肯把手從身後伸出來,這才讓她覺得有異。

  「這是......怎麼回事?」她稍稍用了下力,這才將弟弟的兩隻小手從身後抓出來,看到細嫩的手掌心上佈滿一條條紅色抽痕,一看就知道是剛才被打的。「是誰打你的?」

  「一點都不痛,明天就會好了......」永春拼命地想把自己的手藏起來。

  永冬跟著癟起小嘴,「哥哥是被夫子打的......因為玉疆少爺不肯讀書,夫子很生氣,可是又不能打他......」

  「所以就要你代替他受罰......永春,是不是?」話還沒說完,大顆大顆的淚珠已經從她的眼眶中滾了下來,只因為玉疆是邱家的寶貝,永春卻不是,所以可以打得這麼狠。

  「姐姐......我真的一點都不痛......你不要哭......」永春紅著雙眼安慰她,想到只要忍著痛,就不會被發現,結果還是讓姐姐傷心了。

  郭婕祈用手摀住唇,想到兩個弟弟從小到大,爹娘和她都不曾打過他們一下,就算家裡再窮再苦,也沒讓他們受過這種委屈,現在卻得替人受罰,只因為他們姐弟三人都得仰賴邱家生存,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讓姐姐看看......」她淚水盈眶地審視著小小的手心上被籐條抽打過的紅腫,想著自己雖然是這座府裡的三少夫人,永春、永冬是她的親弟弟,不過畢竟只是姻親,論起出身,根本是天差地遠,如今又是伴讀,所以夫子這麼做並沒有錯,可是她說甚麼也捨不得,淚水也愈掉愈多了。

  最小的永冬也跟著哭了。

  「男孩子要勇敢一點,哥哥真的不痛......」永春不顧手心像火燒一樣疼痛,只想著安撫姐姐和弟弟。「姐姐也不用再哭了,不然我會更難過......」

  「姐姐不哭......」郭婕祈用袖口抹去淚水,但怎麼也抹不乾。

  「姐姐不用擔心......我會忍耐的......」永春哽咽地說著勇敢的話。

  「是姐姐沒用......」郭婕祈抱住兩個弟弟,哭成一團。

  「光在這裡哭有用嗎?先幫他上藥吧!」一個意想不到的男性嗓音在郭婕祈身後響起,把她嚇得站起來。

  「相、相公......」之前都是直接叫奴僕來找她回去,這次居然親自來了,讓郭婕祈有些驚惶,就怕他又不高興,「你來多久了?」

  邱奇煜瞥了下她淚痕未乾的臉蛋,再朝永春的手心瞟了一眼,原本聽婢女說她又跑來這兒,所以打算親自來逮人回去,不想到正巧撞見這一幕,不想理會,但又無法視而不見。

  「房裡有藥,先帶他們回去。」說完,邱奇煜便率先轉身離開了。

  「永春、永冬,你們跟姐姐走!」既然相公都這麼說了,郭婕祈便牽著兩個弟弟回他們居住的院落。

  就在郭婕祈帶個兩個弟弟進了寢房之後,邱奇煜已經去拿了藥膏等著他們,俊臉上不見一絲嘲弄或笑意,而是難得的嚴肅之色。

  「這是宮裡的人常用的,對於消腫去淤很有效,讓他抹個兩天應該就沒事了。」直到這一刻,邱奇煜才用正眼看了下那兩個男孩,想到自己年幼時,即便真的遇到難過的事,也只能躲起來哭,可沒有人在身邊安慰,他們可比自己幸福多了。

  「謝謝你,相公,謝謝。」邱奇煜這個出人意料之外的貼心舉動,讓郭婕祈的心都快融化了,再多的怨懟也跟著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聲道謝讓邱奇煜怔愕一下,因為第一次從她臉上看到真誠的笑意和感謝,只不過是為了她的兩個弟弟。

  「不用謝我,我只是想到小時候也曾被夫子打過,好幾天都沒辦法拿筷子吃飯,就算我這個人再傲慢冷血,還是能夠體會那有多痛......」邱奇煜不忘自我嘲弄一番。「如果你真的要謝我,以後少跟我頂嘴就好。」

  看著之前即便受再大的委屈和侮辱,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的郭婕祈,卻因為弟弟挨了打,哭成了淚人兒,讓邱奇煜看得心煩,可不承認自己有多善良好心,那些東西他可是完全沒有。

  「是,相公。」郭婕祈笑得好甜。

  這抹發自內心的笑靨讓邱奇煜心頭泛起陣陣酸意,原來真的只要對她那兩個弟弟好,不需要任何其他手段,甚至不必給她一絲寵愛,就可以得到這樣的回報,簡單得讓他......不知所措。

  「謝謝姐夫。」永春和永冬異口同聲地說。

  「不必謝了。」邱奇煜有些彆扭地哼了哼。

  「來!姐姐幫你上藥......」郭婕祈讓永春坐在凳子上,捧著他的小手,細心地將帶有中藥香氣的藥膏塗抹在紅腫的掌心上。「這樣痛不痛?」

  永春大聲地回答:「不痛!」

  「要是痛就說出來。」郭婕祈心疼地說。

  「我真的不痛!」永春更大聲地說。

  「哥哥不痛了......」最小的弟弟也在旁邊幫忙呼呼。

  邱奇煜看著他們姐弟情深的模樣,反觀他和兩個兄長,雖然從小就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可是連話都難得說上幾句,真像是陌生人。

  他再次望向郭婕祈臉上的疼惜和關愛表情,好像挨打、痛的人是她自己,看多了女人的醜陋面,可是在她臉上,他見到女人最美麗無暇的部分,為了弟弟,可以犧牲性命、奉獻一切。

  多希望她也能這樣對他......

  希望她能再像剛剛那樣對自己笑......

  這樣強烈的渴望是邱奇煜過去不曾有過的。

  想到這兒,邱奇煜不假思索地離開寢房,往二哥邱勝翊居住的院落而去。

  最後,邱奇煜在花園內荷花池畔小室找到要找的人,只見小室內擺了筆硯、熏爐和小榻,高大身影正背對著窗欞而坐。

  邱奇煜一腳跨進內室,劈頭就說:「我有事要跟你談。」

  「真難得你會主動來找我。」邱勝翊的語氣沒有嘲諷,只是陳述事實。

  邱奇煜輕哼一聲。「如果不是跟玉疆有關,我還懶得來。」因為兩人的娘親這麼多年來明爭暗鬥的結果,導致兄弟倆並不親近。

  「玉疆怎麼了?」聽三弟提起同父同母兄長所留下來的遺腹子,雖然背對著光,看不清他的正面,但能感覺得到表情凝肅。

  「我想這事還是由你來跟夫子說比較妥當......」於是,邱奇煜將郭婕祈的弟弟因為侄子的關係,無端挨了夫子的打,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既然犯錯的人是玉疆,就該由他來領罰才是,沒道理讓別人代為受過,你跟大嫂可別把他寵壞了。」

  邱勝翊靜默片刻,說道:「這事我會處理。」

  「大嫂那兒也要知會一聲,雖然她讓婕祈的兩個弟弟當玉疆的伴讀純屬一片好意,可不能真把他們當作府裡的下人。」邱奇煜話中帶了幾分警告意味,卻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無形中將永春和永冬當成自己的人,自然看不得他們被欺侮了。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這麼袒護某人、替某人說情。」邱勝翊緩緩起身,從桌案後繞出來,走向同父異母的弟弟,也讓他臉上那道醜陋的刀疤漸漸呈現在光線之下。「是因為三弟妹的關係嗎?」

  邱奇煜別開鳳目,還在死鴨子嘴硬。「誰說我是為了她?」就算是為了她,也沒必要讓他人知道。

  「要誠實面對自己的心。」邱勝翊談談地說。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邱奇煜低嗤一聲。「總之我不希望同樣的事再度發生,不然我會親自去找夫子理論,到時場面可就難看了。」要不是尊重守寡的大嫂,早就自己解決,不用來拜託他了。

  說完這番話,邱奇煜也不再囉嗦,轉身就走。

  翌日下午——

  「三少夫人,大少夫人來了。」小翠匆匆地進房稟報。

  郭婕祈擔心了一晚,因為不太放心弟弟手上的傷勢,正想過去看他,就聽到婢女這麼說。

  「快請她進來......」一見到周宜霈跨進門檻,郭婕祈連忙趨前見禮。「大嫂。」

  「三弟妹,我是特地來跟你道歉的。」周宜霈主動握住郭婕祈的手,滿臉虧欠。「直到剛剛才聽二叔跟我說了昨天的事,我沒想到夫子會這麼做,害得永春替玉疆受罰,真是對不起你。」

  聞言,郭婕祈眼眶發熱。「有大嫂這番話就夠了......」

  周宜霈很明理地說出自己的決定。「等明天夫子來了,我會跟他說清楚,誰犯錯就罰誰,免得玉疆以後有持無恐,認為做錯了事都會有人扛。」

  「謝謝大嫂。」她動容地說。

  「是我疏忽了,還請三弟妹原諒。」周宜霈語氣誠懇地道歉。「我還聽二叔說,要不是昨天三叔去找他談過,恐怕都沒人知道出了這種事。」

  郭婕祈愣了好一會兒。「是相公......去跟二伯說的?」

  「二叔的確是這麼說,可見得三叔很關心你。」說著,周宜霈用袖口掩嘴,溫婉地笑了笑。「嫁進來這麼多年,我還是頭一回看到三叔主動為誰出頭,這證明你在三叔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

  「是、是這樣嗎?」她臉蛋倏地紅通通的。

  周宜霈再三保證。「當然了,我不會騙你的。」

  這是真的嗎?郭婕祈有些飄飄然地思忖。

  直到周宜霈都離開了好半天,郭婕祈還坐在椅子上傻笑,因為相公如果還是討厭她、看不起她的話,根本不可能會為她說話。

  相公至少......有點喜歡她吧?

  就算只是一點點也沒關係,她不敢奢求太多,只要能把她當妻子來看待就心滿意足了。

  郭婕祈頻頻往房門口張望著,想到邱奇煜所做的事,突然好想快點見到他,想要親口跟他道謝。

  就這樣,一直等到天黑,邱奇煜才陪著父親參加朝中老臣的壽宴回來。

  見到他推門進房,從下午等到現在的郭婕祈幾乎是忘情地撲過去,一把抱住滿臉驚愕的邱奇煜。

  「相公......」郭婕祈嬌軟地喚道。

  邱奇煜對於這飛來艷福,臉孔不由得發熱,只能輕咳一聲,佯裝鎮靜地問道:「這、這是在做甚麼?」

  「謝謝你,相公。」郭婕祈由衷地說。

  邱奇煜微微一愕。「謝我甚麼?」

  「謝謝你去找二伯,也謝謝你為永春所做的一切,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他和永冬以後又要替玉疆受罰,挨夫子的打了。」郭婕祈從他胸前仰起泛著甜美的臉蛋,讓邱奇煜明白自己是真心在感激他。

  「有甚麼好謝的,不過是小事一樁,算不了甚麼。」邱奇煜嘴巴上可不承認對她道謝的方式相當受用。

  郭婕祈斜睨了下他又擺出的高傲姿態。「真的嗎?那就當我沒說好了。」說著,抱住他的手臂就要鬆開。

  見狀,邱奇煜又把她拉回自己懷中,再將她的雙臂環在自己腰上。「你的感謝也未免太短暫了,就抱這麼一下?」

  「相公不也說是小事,算不了甚麼?」郭婕祈先是對他的舉動感到錯愕,接著便是噗哧一笑,似乎有些明白了,這個男人只是不好意思承認,其實並不討厭她的親近,而且應該說喜歡才對。

  邱奇煜清了清喉嚨。「我這是謙虛。」

  「謙、謙虛?」郭婕祈險些噴笑出來。

  「你有何高見?」他佯怒地瞪眼。

  「沒有,相公謙虛得好。」她話轉得很快。

  「哼!這還差不多。」邱奇煜發現自己挺喜歡這種拌嘴的相處方式,雖然老是氣得半死,但又希望她能用最真實的性情來面對自己,不要有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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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2)

  郭婕祈又把話鋒繞到正題上頭,「我是認真的想跟相公道謝,因為永春和永冬對我來說比性命還要重要,我一定要保護他們。」

  「反正在你心裡,一向只有他們,容不下其他人。」他這話說得可酸了。

  郭婕祈澀澀一笑。「那是因為爹在臨終之前,我就對他發過誓,就算是死也要讓永春和永冬活下去,何況他們是我的親弟弟,我心甘情願為他們做任何事。」

  「那你自己呢?」邱奇煜哼了哼。

  「我是女兒,本來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兒子,只有兒子可以延續郭家的香火,所以不管發生甚麼事,我都一定要保住永春和永冬。」郭婕祈想到自己的名字,不就是這個用意,祈盼著弟弟出生、盼著弟弟長大、盼著弟弟光耀門楣,這就是她在這世上的責任。

  邱奇煜明白從古至今向來就是重男輕女,在這之前,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觀念,可是覷著郭婕祈微微黯淡的臉色,想著她因為身為家中的長女,扛起家計和負擔,但卻最不受重視,她心裡不是不明白,卻義無反顧地這麼做......只要想到她是抱持這樣的心情,心頭就猛地緊縮,這種感受好陌生,也讓他慌張失措。

  「我看是你自己太笨,笨到讓人無話可說,所以只剩這麼一點用處。」他依舊開口就沒說好話。

  郭婕祈吞下頂嘴的衝動。「是,相公罵得真對。」

  「你知道就好。」邱奇煜也不跟她客氣。

  郭婕祈決定不跟他計較。「相公為甚麼要這麼做?」

  「不為甚麼。」他就是想為她做點事,或許是希望證明給她看,自己也是值得她在乎的,可是絕對不會說出口。

  「是嗎?那也沒關係。」郭婕祈多希望能聽他親口說因為他們是夫妻,因為喜歡她這些話,雖然有些失望,但也不會勉強,只要心裡明白就好。「從今以後我會努力回報相公,當個以夫為天的好妻子,不管相公說甚麼,我都絕對不會再頂嘴,這次是說真的,不是想要敷衍。」

  邱奇煜怔了怔。「就只是這麼一點小事,你就願意照我說的去做?」

  他不過是動動嘴皮子,要二哥轉達幾句話罷了,既不當她是最寵愛的女人,也沒有送甚麼金銀首飾,他真的好想大笑......

  自己之前到底在怕甚麼呢?是怕她仗恃著寵愛,跟娘親一樣想要掌控自己的後半輩子?

  在電光石火之間,邱奇煜恍然大悟了。

  原來他早就動了心,只因為看出她不是貪得無厭的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兩個弟弟,從來不是為了自己,就是這樣的她讓他心動了,也漸漸地卸下了心防。

  她絕對跟娘不一樣。

  可是動了心就代表愛了嗎?他真的不懂甚麼才叫愛......

  突然被邱奇煜抱得好緊,緊到都快喘不過氣來,但是又能從他身上感受到灼熱的體溫,讓郭婕祈不由得抬起泛著紅暈的小臉,想要確定這個擁抱是否代表著喜歡的意義。

  「你那兩個弟弟叫甚麼?」他一直沒有去留心。

  提到弟弟,郭婕祈便揚起唇角。「大弟叫永春,因為是春天生的,今年八歲了;小弟叫永冬,則是冬天生的,小了永春兩歲。娘說這樣比較好記,就這麼取了。」

  邱奇煜把臉孔埋在她的肩窩,模糊地問道:「那我叫甚麼?」

  「呃......邱......邱......」郭婕祈怔了怔,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麼問。

  「你不知道?」邱奇煜不悅地抬起俊臉瞪人。

  「我、我當然知道,只是一時忘了......」郭婕祈心虛地咕噥,因為之前都直接稱呼他「三少爺」,根本沒有認真去問。

  「忘了?自己相公的名字居然忘了?罰你寫一百次。」邱奇煜飽含怒氣地瞇眼,心頭很不是滋味。

  「可是......」她又不識字。

  邱奇煜冷哼一聲。「明天開始我來教你,沒有寫完一百遍,不准吃飯。」就是不許她只記得弟弟的名字,連他的也要包括在內。

  「哪有這樣?」郭婕祈大聲抗議。

  「我到底是不是你的相公?」他反過去質問。

  郭婕祈眨了眨眼,臉頰倏地又紅了,小小聲地說:「當然是了。」這個男人承認他們是夫妻了。

  「那麼就拿出吃飯的精神,好好地把字學好,以後不准再忘了。」他可不許她連名字都認不得、不會寫,因為自己才是要和她相伴一生的那個人,就算說他心眼小、愛計較都無所謂,總之就這麼決定了。

  「是,相公。」郭婕祈想到要拿筆寫字,不禁頭疼,可是見到這個男人雖然不肯老實說有多在乎自己,但是她漸漸感受到,心裡又忍不住甜滋滋。

  「沒寫完,不准吃飯。」邱奇煜又聲明一次。

  「我知道了,相公。」這回她沒有抗議了。

  邱奇煜覷著她暈紅雙頰的嬌態,輕咳一聲,不許自己心軟。「到時真的寫不完,你可不要跟我哭,就算哭也沒用。」

  「我才不會那麼輕易就掉眼淚。」郭婕祈自認承受得起再大的挫折。

  「那昨天是誰哭得那麼凶?」邱奇煜一臉不以為然。

  「看到永春的手心被打成那個樣子,我當然會哭了,他才不過八歲,只是個孩子,怎麼有人打得下手。」這是兩碼子事,根本不能混為一談。

  「如果......是我被打呢?」邱奇煜吞吞吐吐地問。「你也會哭嗎?」

  「當然不會。」郭婕祈白他一眼。

  「不會?」邱奇煜俊臉僵了僵,死也不肯露出失落的表情。

  「要是知道你被打,我就去替你打回來,再不成就去告官。」郭婕祈偏頭一想,說道:「不過應該沒人敢打你這個首輔的兒子吧?」

  「你真的會去替我打回來?」邱奇煜想笑又不敢笑,硬是憋著。

  「那是當然了,之前永春、永冬和街坊的幾個小孩在玩,那些小孩乘機欺負他們,被我看到了,我一個個打得他們哭回家。」郭婕祈很驕傲地昂起下巴,但是轉眼之間又淡去。「只不過沒多久那些孩子就找了他們的爹娘來家裡罵人,我只好跪下來懇求原諒,雖然是這樣,至少我沒有讓永春和永冬白白被人家欺負了。」

  邱奇煜心口一緊。「可是你卻得向人家下跪。」

  「我下跪沒關係,只要能保護永春和永冬就好。」郭婕祈率真地笑了。「如果相公真的被打,我也會去打回來,事後就算要我去下跪道歉也可以,反正挨罵丟臉的人是我,跟相公無關。」
  聽到她這麼說,邱奇煜覺得心頭好像被甚麼扎到,刺刺的,讓他很不舒服。「要是我真的被打了,你應該馬上去找爹,要他用身份去壓垮對方,讓對方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這樣仗勢欺人也不太好。」郭婕祈最討厭那種人了,所以更不想變成這樣。

  聞言,邱奇煜鳳眼怒瞠。「管他甚麼仗勢欺人不仗勢欺人的,我邱奇煜的妻子可不准去跟人家下跪道歉!」

  郭婕祈聽到他真的親口承認自己是他的「妻子」,鼻頭一酸。「不過我在打回去之前,還是會先把事情弄清楚,說不定是相公的錯,那就......」

  「那就怎麼樣?」他嗓音低了。

  郭婕祈慢慢地退出他的懷抱,作勢要逃。「那就讓你被多打幾下,受點教訓也好......哇!我說笑的......」

  邱奇煜把她抓了回來,佯哼一聲。「我看要受點教訓的是你才對,看以後還敢不敢再說笑......」說著,便將嬌小的身子壓在床榻上,開始脫她的衣裙。

  「相公......」郭婕祈面如火燒,不過沒有抗拒。

  因為他們是夫妻......

  她是他的妻。

  吻著那張小嘴、纖細的項頸,邱奇煜慢慢地往下親著。

  郭婕祈好不容易在親吻之間找到空檔說話。「也許相公會嘲笑我......但我還是想要說......我很喜歡相公......第一眼見到時就喜歡了......」她從來就不敢奢望這輩子能嫁給這樣高不可攀的對象,更別說喜歡的男人,可是老天爺待她真好,居然如了她的願。

  這番發自內心的話讓邱奇煜喉頭一梗,只能用行動來表達激動的情緒,不知不覺地想要給予她更多的疼愛和寵溺。


  距離白露還有好幾天,不過晚上已經可以感到絲絲涼意。

  一早,邱奇煜步出寢房,先打了個呵欠,原本懶散的神情想到後天娘親就要回來,俊朗的眉峰跟著打了個結。

  「等娘回來,祈兒又得每天去跟她請安,聽她說那些挖苦譏諷的話......」雖然她都忍了下來,不過他可聽不下去,得想想辦法才行。「就不知道大娘是不是也這樣對待她的二媳婦。」

  因為他這個二嫂的出身也讓大娘不怎麼滿意,是勉為其難才答應婚事的......

  邱奇煜一面想著,一面走出院落,決定去找二哥邱勝翊,不過可不是想要商量,只是想要旁敲側擊一下。

  「姐夫!」一個稚氣的聲音在身後叫道。

  他本能地回過頭,看到一個男孩朝自己跑過來,認出是郭婕祈的大弟。

  「你是......永春?」邱奇煜難得記住了名字。

  永春揚起嘴角。「是,姐夫。」

  「嗯。」邱奇煜睥睨著眼前的男孩,小臉上的笑靨和祈兒十分相像,或許是愛屋及烏,讓他沒辦法再當作是不相干的人,好不容易才擠出關心的話。「你的手好點了嗎?」

  「已經好多了,謝謝姐夫的藥膏。」永春把手心攤開來給他看,紅腫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了。」邱奇煜頷了下俊首。

  「姐夫......」永春抬眼直勾勾地瞪著他,毫不退縮地開口。「請你對姐姐好一點,姐姐真的很辛苦,為了生病的爹,到處跟人拜託借錢,有吃的一定給爹,還有我和永冬,寧可自己餓肚子,可是我甚麼忙都幫不上......」

  「你姐姐說她是心甘情願的,所以不要想太多了。」看著比實際年齡還要早熟懂事的永春,邱奇煜原本冷淡的神情稍稍柔和了些,沒想到他居然被這麼小的一個孩子所說的話給感動了。

  永春有些孩子氣地用袖口抹去淚水。「這些我都知道,所以才希望姐夫能對姐姐好,因為姐姐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女人。」

  「我......盡力。」邱奇煜不確定地回道。

  要怎麼樣才叫對她好?是寵她、愛她,無論她有任何要求都一概答應?由著她騎到自己頭上嗎?邱奇煜茫然地問著自己。

  不過他可以肯定她不是那種會提出過分要求的女人,就算有,也一定是為了兩個弟弟,不是為了她自己,更不會想掌控自己。這個想法讓邱奇煜整個人放鬆了,因為祈兒不是娘,他要牢牢記住才行。

  「謝謝姐夫。」永春露出可愛的笑臉,至少他還能為姐姐做一些事,真的很開心。「那我要回去陪玉疆少爺唸書了。」

  望著小小的身影跑遠,邱奇煜突然覺得這二十六年來活得很貧乏,也許在物質奢華上不曾缺少過,但是從來沒有體會過甚麼叫做手足之情,那是血濃於水、是彼此關心的人。

  他真的很希望能夠擁有。

  如果現在開始做,還來得及嗎?

  邱奇煜在去找二哥的路上,不禁這樣思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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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

  兩天後,還不到午時,府裡的婢女和奴才們全部都忙了起來,因為大夫人和二夫人回府了。

  路嘉怡回到自己的院落,才敢大聲抱怨,「總算回來了,還是自己的家裡好,這些日子可真把我給累死了......哼!那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居然要我去幫忙準備齋飯,明知道我沒下過廚,瞧這手都粗了。」

  「二夫人受委屈了。」婢女幫她捶著肩,也跟著主子一個鼻孔出氣。

  她抿了口茶,「早就猜到那個女人不會放過整我的機會,等老爺回來,非得跟他告狀不可。」
  婢女在旁邊附和,「這是當然了,免得大夫人以為二夫人好欺負。」

  「三少爺呢?」路嘉怡想到自己都坐了好半天,還沒見到兒子前來請安,「不在府裡頭嗎?」

  「回二夫人,應該是在府裡,聽說三少爺最近乖的很,很少往外跑。」另一位婢女呈上點心,然後接腔。

  路嘉怡揚眉看著她們,想要確認真假,「很少往外跑?這天還真要下紅雨了,那他都在府裡做什麼?」

  「負責伺候的小翠這幾天不停地跟奴婢炫耀,說什麼三少爺每天都會陪三少夫人用膳,昨天還在教她寫字,連夜裡都會回房睡,夫妻倆感情好得很。」婢女將聽來的消息轉述給主子。

  聞言,路嘉怡美艷如昔的臉龐透著一抹寒意,「他們的感情真的那麼好?」她絕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一定要想辦法把兩人給分開來。

  另一個婢女頷了下首,將嘴巴湊到主子的耳畔,「奴婢還聽說三少爺對三少夫人的那兩個弟弟也很關心。」

  「我不過出門半個月,小煜就被那種身份低賤的女人給迷得神魂顛倒,我這兒子還真有出息。」路嘉怡恨恨的咬牙,「去把他們叫來!」

  婢女福了下身離開了。

  「那種女人到底哪一點好?」路嘉怡真的想不通。

  這個兒子可是她生的,是她的護身符,任何人都別想從自己手上搶走......

  聽到伺候婆婆的婢女前來稟報,郭婕祈臉色泛白,強作鎮定的說:「我......馬上就去。」

  「三少夫人可別拖太久了。」婢女仗恃著有靠山,姿態也很高。

  「我知道。」郭婕祈摸了摸頭上簡單綰起的髮髻,想著總要整理一下再去,不能太過隨便。

  待那名婢女走後,她馬上叫來小翠,幫自己重新梳頭。

  「三少夫人別慌。」小翠動作也很俐落,幫主子戴上用銀絲和金絲製成的假髻,再點綴上花朵簪子,沒多久便大功告成。

  「我、我沒有慌。」郭婕祈深吸幾口氣,不許自己退縮,也沒什麼好怕的,想到剛進門那幾天,婆婆頂多在言語中譏笑嘲諷,並沒有實際上的行動,所以她可以忍受,「三少爺呢?」

  才這麼問,就聽到腳步聲進來,邱奇煜總是掛著嘲謔笑意的嘴角緊抿著,臉色有些沉。「娘回來了。」好日子過去了。

  郭婕祈扯出一抹笑,「我知道,現在正要過去請安。」

  「那就走吧。」邱奇煜很自然的朝她伸出右手,讓郭婕祈呆了呆,「看什麼?把你的手給我。」

  她旋即展開燦爛的笑顏,將左手遞過去。

  想到之前相公總是自顧自的走在前頭,而她則像個婢女,默默的跟在後面,可是現在真的不同了。

  「謝謝相公。」郭婕祈羞澀的說。

  邱奇煜橫她一眼,有些彆扭。「這有什麼好謝的?待會兒別太緊張,娘問什麼由我來答就好。」

  「是,相公。」她順從的回答。

  他高高在上的睥睨她交代道:「等一下不管發生什麼事,或是娘說了或做了什麼,都別吭聲,我來處理就好了。」

  郭婕祈垂下眼瞼,不過嘴角卻往上揚,心裡是歡喜的。

  「是,相公。」不過短短幾句話,卻讓她安心了,因為知道有人可以依靠,這是十七年來頭一遭,不必再獨自去面對困境。

  「那就走吧。」邱奇煜牽著她步出了兩人的寢房。

  當他們走在廊下,邱奇煜可以覷見身旁的妻子不時地偷看著彼此緊握的手,然後笑得害羞,而且滿足。

  原來自己不需要特別為她做什麼,就能讓她露出這麼幸福的神情,這個體認讓邱奇煜心口不禁泛疼,這種滋味就是愛嗎?

  如果這不是愛,那又是什麼?

  等到他們離開居住的院落,邱奇煜這才慢慢收起眼底的溫柔,跟著放開妻子的小手,兩人又回到一前一後的走法。

  他瞭解生他的娘親是自私又佔有欲強的女人,只想著控制他,所以不想在她面前和祈兒表現的過分親暱,免得惹惱她了。

  他們來到路嘉怡居住的院落,邱奇煜率先跨進門檻,來到正在品茗的娘親跟前。

  「娘,一路辛苦了。」

  「娘。」走在身後的郭婕祈也跟著福身。

  「你......」路嘉怡望向不討自己喜歡的媳婦兒,有些詫異她的模樣竟然有了明顯的變化,不只變美了,而且還容光煥發。

  「娘不認識了?」邱奇煜在心裡偷笑。

  她瞪了兒子一眼,按兵不動的笑道:「果然是不一樣了,每天吃好穿好的,就算是山野村姑也能變成大家閨秀。」

  郭婕祈自然聽得出路嘉怡的明褒暗貶,不過也只能低著頭,沒有出聲。

  「娘還嫌大家閨秀不夠好嗎?那我就讓她再讀點書、識點字、培養一下氣質,說不定一個月後就像名門千金。」邱奇煜大剌剌的在太師椅上坐下來,抓住語中的語病,舉一反三。

  「你......」路嘉怡惱怒的瞪著跟她唱反調的兒子,努力壓下不悅,「聽說你們這陣子過得倒是挺快活的,你也不一天到晚往外跑了,老老實實的待在府裡,我還真要謝謝媳婦兒,這些都是你的功勞吧?」

  聽到婆婆在跟自己說話,郭婕祈小心翼翼的回答:「媳婦兒不敢。」

  「你怎麼會不敢呢?」路嘉怡口氣一冷,「我看你野心大得很。」

  邱奇煜啜了口剛呈上的香茗,「還以為娘這半個月住在寺裡修身養性,會悟到些什麼佛理,怎麼才回到家就急著教訓起人,一點都沒變。」

  「你真的想氣死我是不是?」路嘉怡氣得咬牙切齒。

  邱奇煜握著杯子的手指不由得握緊了些,「娘,你到底想怎麼樣?要我娶妻,我也娶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路嘉怡面頰抽搐,「我當然不滿意了,有這樣的媳婦,叫我怎麼接受?」

  「娘之所以不滿意,不是因為祈兒的出身不好,而是因為我不聽娘的擺佈、照娘的意思去做,這才是重點。」邱奇煜直接點破。

  「你既然知道,還......」路嘉怡為之氣結。

  邱奇煜逸出一聲很冷的笑聲,「娘還想控制我到什麼時候?是到我死為止嗎?不過先走的應該會是娘才對。」

  這番話徹底激怒了路嘉怡,只見她從椅子上跳起來,直接衝到兒子面前,猛地舉起右手......

  清脆的巴掌聲在廳內響起。

  不過這一巴掌不是打在邱奇煜臉上,而是郭婕祈的。

  郭婕祈並不覺得痛,也不後悔挨這一巴掌。

  「你這是在做什麼?」邱奇煜俊臉倏地變了,修長身軀從太師椅上跳起來,連忙察看她臉上的紅色指印。

  「我沒事......」郭婕祈朝他搖了下螓首,接著便朝路嘉怡曲膝下跪。「相公不是故意要說那些忤逆的話,請婆婆不要生氣。」

  路嘉怡磨著牙,眼露凶光,把所有的氣全出在她身上,「都是你這個女人害的!」說著又要甩她一個耳光。

  邱奇煜凜著俊臉,捉住娘親舉高的右手手腕,怒聲斥道:「不許打她!」

  看著兒子眼底強烈的維護,路嘉怡明白他的心已經全給了郭婕祈,再不想想辦法真的不行了。

  「全都給我出去!」路嘉怡吼道。

  這也正合邱奇煜的意,只見他拉起跪在地上的郭婕祈,轉頭就走。

  「相公......」郭婕祈硬是被他拖著走,一路上都沒有緩下來的趨勢,只好一手提起裙擺,小跑步的跟上。

  原本還好好的天氣突然變了,開始飄著毛毛細雨。

  邱奇煜臉上盛滿怒氣,一句話也不吭,只是拉著郭婕祈不停地走,直到返回了他們的寢房,才鬆開手掌的鉗制。

  「坐下!」邱奇煜低喝。

  見他真的氣壞了,郭婕祈縮了縮脖子,乖乖在凳子上坐好。

  邱奇煜兩手環胸,鳳目含怒,「成親第一天,我都跟你說了些甚麼?」

  郭婕祈吶吶的說:「要以夫為天,只有相公說得話才算數。」

  「剛剛我不是也說了,不管娘說甚麼或做了甚麼,你都別吭聲,我來處理就好。」邱奇煜瞪著她左頰上的紅印,怒氣更熾。

  郭婕祈怯怯的抬起臉蛋,「可是看到娘要打你,一時間就忘了這些話......」

  邱奇煜忿忿然的踱開,在櫃子裡拿了藥膏又走了過來,用指腹沾了一些,細心的在她臉頰塗抹。

  「只不過是一巴掌,明天就好了,沒事的,不用抹這麼貴重的藥膏......」在邱奇煜的瞪視之下,郭婕祈的聲音越來越小。

  邱奇煜一臉悻悻然的說:「你不是說要是看到我被打,也會打回來嗎?」

  郭婕祈怪異的瞅了他一眼,「她是我婆婆,我怎麼敢打?不過相公也有錯,怎麼可以說那種大逆不道的話,真是不孝。」

  「呵。」邱奇煜發出一聲似哼似笑的單音。

  郭婕祈輕歎一聲,「不管怎麼樣,她還是你的娘,生育和養育之恩比天還要大,相公以後不要再說那種話了。」

  「你根本甚麼都不知道。」邱奇煜苦澀的說。

  「那你要不要......說給我聽?」郭婕祈試探的問。

  「我不想說!」邱奇煜撇了下薄唇。

  「那就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好了,我都會聽。」郭婕祈柔聲的回道。

  邱奇煜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替她抹著藥。

  過了一天,郭婕祈不顧邱奇煜的反對,還是堅持要去跟路嘉怡請安,不想讓婆媳關係更惡劣。

  郭婕祈在寢房外等了半個多時辰,路嘉怡還是給她吃了閉門羹,但是她不氣餒,每天早上一樣去請安,無論要不要見她,都要盡到一個當媳婦的本分。

  另一方面,路嘉怡則是精心等待時機的到來,非要兒子休了這個討厭的媳婦,把人趕出邱家大門不可。
  進入秋分的節氣,除了外頭飄著小雨,夜裡也變冷了。

  郭婕祈接過婢女端來的面盆,裡頭裝了熱水。「小翠,你先下去休息吧,我來伺候相公就好。」

  「是。」小翠順手帶上房門離開了。

  當郭婕祈將端在手上的面盆擱在床畔前的地上,一面看著此時此刻坐在床沿,不斷揉著右小腿的邱奇煜,只見他俊臉陰鬱,心情也很差,連忙關切的詢問:「真的很不舒服嗎?」

  「也沒甚麼大不了的,只不過天氣一變壞就會這樣,已經是老毛病了。」他輕描淡寫的說。

  「大夫也治不好嗎?」郭婕祈拿了面巾過來,先放在熱水中,然後擰乾之後,再敷在邱奇煜的右小腿上。

  「又不是不能走路了,看甚麼大夫。」邱奇煜嘴硬的說。

  「身子不舒服當然要看大夫,總要找出個原因來。」她很想罵人。

  邱奇煜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總是獨自忍耐著,可是在她面前,卻又不由自主的說出來了,「這是......九歲那一年不小心從馬背上摔下來,結果摔斷了腿,雖然後來骨頭癒合了,卻留下病根,只要天氣變壞就會酸疼,平時倒是沒甚麼感覺,所以不打緊的。」

  「從馬背上摔下來?」郭婕祈一臉驚訝,「你那時才不過九歲,也只比永春大一歲,怎麼就讓你騎在馬背上?」

  邱奇煜自嘲的扯了下嘴角。「因為娘聽說二哥正在學騎馬,所以我也得盡快學會,決不能輸給他,娘......根本不管我有多怕馬、有多怕靠近牠。」

  只要想到當時的自己早已嚇白了臉,早已嚎啕大哭,娘親還是端起那張美麗嬌豔的臉孔,硬要奴才把他抱到馬背上,邱奇煜真的很想笑,當時的他實在太沒有用了,哭得像個不懂事的嬰孩,好丟臉。

  「你在哭甚麼?人家勝翊多勇敢,聽說你爹還直誇獎他......」

  「不過是馬,有甚麼好怕的?」

  「只要學不會,娘也不要你了......」

  「娘只要我處處比二哥強就好,根本不在乎我有甚麼樣的感受......」邱奇煜目光澀然的喃道。

  郭婕祈低著頭把面巾再弄熱,又敷在他的右小腿上,不過耳朵可是很專心的在聆聽著,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才好。

  「當爹娘的都是望子成龍,這個我能理解,只是......婆婆用錯了方法,與其用強迫的,還不如鼓勵,就像我常對永春和永冬說的,先讓他們對自己有信心,就會主動學習。」她驕傲的說。

  「哼!又是永春和永冬。」邱奇煜口氣又酸了。

  郭婕祈一臉失笑的說:「他們是我的弟弟,提也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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