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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貼身女僕 (鬼王)
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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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改+完] 貼身女僕 (鬼王)

她究竟是怎麼了,從小被他欺侮到大,

竟然還喜歡他喜歡得要命!

又不是不知道他把她當個小女僕,

只愛使喚她,從不好好跟她說話。

每次被他冷言冷語打擊到,卻還傻傻地巴望他能多看自己幾眼。

唉!暗戀真的好心酸,到底有沒有成功的一天啊……


邱勝翊對於這個硬塞給他的小麻煩,真的感到很煩!

說真的,自己跟這個小女生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

一聽到她「哥哥、哥哥」地叫,他就想閃得老遠。

把她當女僕使喚,不過是為了刁難她、嚇跑她,

沒想到她不但不怕,還認命地服從,

莫非愈想逃開的就愈逃不開,最後連他都心動了……

[ 本帖最後由 紫夢 於 2017-4-15 05:0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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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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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九九一年春天

  「王子,你好,這是鬼鬼,她啊,打一生下來就愛笑,從來不哭的,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女孩哦,從此以後她就是你妹妹,希望你跟她相處愉快。」

  九歲的吳映潔既彆扭又不安地坐在邱家又大又漂亮的客廳裡,她看著成群陌生的僕人,視線飄向正在說話的媽媽,又瞅著「新的」哥哥和「新的」爸爸。

  那個新的爸爸和媽媽一樣,笑得好開心,兩人的手緊緊牽在一起,可是那個新的哥哥從頭到尾就只有一號表情,她實在猜不出那表情代表著什麼?是生氣或是便秘太久……總之,她猜不出來。

  其實她已不是第一次看過他了,他們在新爸爸和媽媽的婚禮上見過面,那天他穿著筆挺的西裝,看起來像個大人;聽媽媽說他只比她大四歲,但她懷疑他不只比她大四歲,因為他和她最近新學的一句成語很像--老氣橫秋!

  此刻那位老氣的新哥哥一直瞪著她看,那雙眼睛像是宇宙中的黑洞,就要將她吮了進去,害得她手都不知要擺哪裡才好。

  「王子,你帶鬼鬼到她房裡去,好好歡迎她。」邱建州拍拍兒子的肩,交付這個神聖的使命。

  邱勝翊板著一張酷臉,面無表情地轉身就往樓上走;吳映潔在媽媽鼓勵的目光下,勉為其難地站了起來,隨著新哥哥到她的新房間去。

  「他們得彼此熟悉,畢竟從小到大他們都沒有成為哥哥或妹妹的經驗。」身後傳來新爸爸對媽媽說的話。

  吳映潔聽到了,不知為何她心頭覺得有點酸,如果不是她的爸爸忽然不見了,不再回來了,那媽媽也不會嫁給這個新爸爸,而她知道媽媽希望她習慣這個家,習慣有個新爸爸和……新哥哥。

  她沒有回頭,挺直小小的背脊望著走在前頭的王子哥哥,他好高,腿好長,而且他走得好快,可是她穿著不合腳的新鞋,險些追不上他。

  等她上了樓,他已經等在一個敞開的房門口;他倚在門邊,雙手交叉在胸前,而且他笑了,突然不「便秘」了。

  吳映潔怔怔地看著他笑起來又帥又漂亮的臉孔,卻是愈看愈膽怯,狠狠低下頭來,她竟不敢看著他。

  「我永遠不會當妳是我妹妹的。」

  在她走近時,他忽然砸來這句話,她覺得心底的某個部位被砸疼了!

  她猛然抬頭,目光卻只達到他的胸膛,再抬起下巴,看見他像冬天一樣的表情,她腦子茫茫的,手腳有點發冷。

  這竟是他的「歡迎致詞」,吳映潔心底有數,他並不友善;她覺得該跟他說些什麼,於是鼓起勇氣,裝作無所謂地說了一句:「那就順其自然吧!」

  什麼跟什麼?邱勝翊唇上的邪笑立刻消失,瞇起眼看著吳映潔臉上的笑,那雙總是亮閃閃的眼睛,一副什麼都不干她事的蠢樣子,教他看了就火大。

  他不需要一個妹妹,他只要死去的媽媽,他必須把她和她那個侵入他地盤的狐狸精媽媽趕走。

  「你可以吃一點胃散,你的樣子看起來很像肚子疼。」吳映潔知道他是不歡迎她的,但她又能怎樣,她也是情非得已。

  邱勝翊射給她孤冷的目光,恨透了她的風涼話。「妳住不久的,很快妳就會笑不出來,哭著想走人了。」

  吳映潔思索著這句話的真義,問道:「你是不是想放毛毛蟲在我床上嚇走我?」

  邱勝翊愣了兩秒,冷笑。「是又如何?」

  「我不怕毛毛蟲,我只怕蟑螂、老鼠,如果你可以把它們放到我床上,那才叫高明。」

  白癡!自暴其短,莫非想自討苦吃或是在向他挑釁?邱勝翊怒瞪著她說:「我會替妳準備的。」

  「如果我很怕,你就會很高興嗎?其實我也想回家,不想有個新的哥哥和爸爸。」吳映潔聳聳肩,迎視他惡狠狠的眼睛。

  邱勝翊僵直的身子隱隱震動,一道無形的電流通過他的腦門;他死死地盯著她輕聲說話的模樣,那張微揚的唇角,和那雙不安定的眼睛,剎那間他彷彿看穿了,這小女孩有著和他相同的心思,她跟他同是天涯淪落人,但他幾乎在同一時間打消自己可笑的同理心,面紅耳赤地低啐:「那就叫妳媽帶著妳快滾!」

  吳映潔心底有說不出的難過和沮喪,但她小小的心靈卻陡地升起一股意念  她並不想被他看扁了!她揚起唇微笑,莞爾地對他說:「你的樣子真像一隻怕被搶了地盤的狗。」

  話一脫口,他的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來,猛然掐住她的頸子,不留情地讓她後腦撞在牆上……

  「咳……」吳映潔愕然地瞥著他氣炸了的雙眼,心想她這下一定會死掉。

  邱勝翊心底矛盾且掙扎,他該是樂見她痛苦,但心裡卻因傷了她而感到難受,他收回手,見她蹲到地上猛咳,沒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妳說話最好小心點。」他警告。

  「咳……彼此彼此……」吳映潔沙啞地說,仍沒有哭,只是抬眼瞅著他光火的樣子。

  「妳說什麼?」邱勝翊瞠目。

  吳映潔扶著牆站起來,腿在發顫,努力擠出不在意的表情。「我是說彼此彼此,可不是說善哉善哉!」

  邱勝翊像看怪物似的瞪著她的笑臉,不敢相信她竟然還笑得出來。「妳若不是真夠膽,就是個白癡。」他損她,憤而離去。

  吳映潔瞅著他怒沖沖地上了樓,甩上房門的聲音傳來,撞進她的心坎底,其實她早已被嚇呆了!

  她默默地關上房門,不再假裝若無其事,全身無力地蹲在門旁,掩著臉,淚從她的指間滑了出來。

  她不是不會哭,而是怕媽媽傷心!

  她非常想念自己的爸爸,一直默默地等待,希望有一天他仍會回來,可是她等了很久,直到新爸爸出現,她始終沒有等到;她不懂為什麼爸爸不再回來,媽媽說他不要她們了,但她不相信……

  淚在她眼中奔流,她悶聲地哭,並不想在這裡住下,可是若媽媽一直不走,她就得跟著留下,她更不能哭了!

  小小的心靈承載著許多從來不曾告訴任何人的哀愁,她平日的笑容都只是偽裝,連她自己都不自知,其實在爸爸離開那天開始,她就已變得早熟世故!

  哭啊!怕什麼,一個人的時候是可以盡情大哭的,這裡又沒有別人。

  她這麼告訴自己,雙手把臉掩得更緊,哭得快窒息,但她也告訴自己,當她再抬起臉來,沒有人可以看見她臉上的淚痕。

  ☆☆☆☆☆☆☆☆☆☆☆☆☆☆☆☆☆☆☆☆☆☆☆☆

  傍晚新爸爸和媽媽上樓來了,吳映潔聽見外頭的動靜,由行李搬上搬下的聲音可以知道,他們要去度蜜月了!

  她內心有強烈的失落感,很想問清楚蜜月究竟是什麼,但她一直沒問媽媽,只知自己即將短暫地與媽媽分別。

  吳映潔打開門,撞見走道上新爸爸摟著媽媽親吻,她很不喜歡他親自己的媽媽,媽媽是她一個人的;他們發現她,有點不自在,她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也很困惑。

  「鬼鬼,好好待在家裡,明天起得在新的學校上學,我和媽媽一個星期就回來了,管家會照顧妳和哥哥的生活起居。」新爸爸走了過來,撫撫她的頭說。

  吳映潔抬高小臉,仰望他,他的笑臉始終和藹可親,但她仍比較喜歡「真的」爸爸。

  「鬼鬼很懂事,不會讓媽媽掛心對嗎?」媽媽摟著她親吻。

  不要走,媽媽,不要留我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吳映潔酸楚地在心底說,緊摟著媽媽,貪婪地嗅著媽媽身上的香氣。

  「我上樓去告訴王子。」新爸爸好心情地走上樓去。

  「我們一起上樓去。」媽媽提議,並拉著吳映潔一起上樓。

  吳映潔被動地往上走,她並不想逾越地盤,到樓上去看那個生起氣來像暴龍的新哥哥。

  但她很好奇,此刻他會在房裡做什麼?會不會正在收集蟑螂、老鼠,準備晚上向她進攻。

  樓上一片肅靜,她跟著大人走進他的房裡,出乎意料,他安靜地在書桌那端溫書,吳映潔躲在大人身後,往他桌上瞧,全是她有看沒有懂的課本,而他則是面無表情。

  「我跟媽媽出國了,你要當個好大哥,照顧妹妹。」邱建州交代兒子。

  「鬼鬼就拜託你了。」沒有預警地,吳映潔被媽媽推到最前線。

  吳映潔接觸到新哥哥陰沈的目光,膽戰心驚使她忘了該掛著微笑的面具;好不容易,她才勉強自己用力擠出笑來,心想現在她的左右各站一個大人,有靠山,他就算是怒火攻心,也不會隨便就放狗咬人吧!

  邱勝翊冷漠地瞥著吳映潔招牌似的可惡笑臉,用很篤定的語氣對爸爸說:「我會的。」

  太詭異了,吳映潔不信這話會從他的尊口說出,肯定是不懷好意,肯定是!她有點慌了。

  「那我們要出發了。」新爸爸摟住媽媽,吳映潔被擠出他們之間;見他們往門口走去,吳映潔內心一陣慌亂,終於他們離開了,她像一根枯萎的小草,沒力氣移動步伐。

  「妳還站在那裡做什麼?」

  一聲邪佞的嘲諷從她身後傳來。吳映潔僵直地回頭,膽怯地望著邱勝翊有點得意、有點輕蔑的目光;她一刻也不敢停留,逃出他的房間,匆匆奔下樓,很想追上媽媽。

  她拚命地跑到大門口,擠開那群送行的僕人,卻只看到邱家的豪華大車正好駛離,她對著漸行漸遠的車子一直揮手、一直揮手,在心底無助地呼喊著媽媽,眼眶紅了。

  「小小姐,先生和夫人走遠了,快進屋裡來吧!」管家婆婆溫和地說。

  吳映潔在半空中揮個不停的手終於頹然垂下,但她很努力地不讓眼淚滴下來。

  「來,婆婆做一個好吃的蒸糕給妳,好不好?」管家婆婆牽著她的手,僕人們也把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吳映潔這才發現在這陌生的屋裡,原來還有許多和氣的人,她並不孤單。

  她柔順地隨著管家婆婆進屋,到餐廳裡享受美味的點心。

  「把這份點心送到房裡給王子少爺。」管家婆婆命令一名女僕。

  女僕正要端起托盤時,吳映潔忽然說:「讓我送。」她口裡嚼著香甜的蒸糕,嘴上還糊著一圈奶油,話一說出她自己也訝異了,她幹麼這麼自告奮勇,搶著去當敢死隊?

  可是,她潛意識裡卻想這麼做。

  自從她知道自己將有個新哥哥後,雖然無法適應,卻完全沒有和他敵對的意思,也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他恨著她!

  老師常說人們要學習互信互諒,送點心給他,也許可以讓他知道她的心意。畢竟這裡是他的地盤,跟他建立友誼她也不會少塊肉,只是……難道不怕他的鐵沙掌了嗎?

  吳映潔努力地思量著,決定原諒他的粗魯。她把最後一口糕吃完,忘了拭去小嘴上的奶油,就端著托盤準備當勇士去了。

  但她發現她這個勇士愈走近他的房間,腳步愈像個頹廢的老兵,到達他房門口時,她已經變成一個站崗的衛兵,沒敢再往前跨一步了。

  想的總是比做的容易,她一點也不敢逾越雷池,只敢偷偷在門邊探頭探腦。

  「妳躲在那裡做什麼?」邱勝翊靈活地轉著手中的筆,冷冷地睨著門邊的小影子。

  被發現了!

  「我替你送點心來。」吳映潔怯怯地站到他的視線範圍內,卻聽見一陣細微的碟盤震動聲,原來是她端著托盤的兩手在發顫。

  她喘息地走向他,雙手抖得更厲害,直到把托盤放在他的書桌旁。

  忽然桌案被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她嚇得魂飛魄散,以為他又發作,沒想到他竟然大笑起來。

  「妳!」他指著她笑岔了氣。

  幼稚!吳映潔在心底低啐:「是什麼那麼好笑?」

  「妳的嘴……」

  一定是她的嘴笑得太可愛了!她心想,用力地微笑,充分地釋出善意。

  「妳怎麼這麼沒教養,妳不知道吃過東西要擦嘴巴嗎?」這話和甩了她一個耳光一樣痛!

  吳映潔怔愣了幾秒,然後急急用衣袖往嘴上一抹,果真白花花的奶油全糊在衣袖上。

  「妳真是的。」邱勝翊嫌惡地搖頭,狠心地嘲笑,好似她是路邊骯髒的小狗。

  「人有失足,馬有亂蹄,忘了擦嘴又怎樣?」吳映潔不以為意地說。

  邱勝翊冷睨她,這小女生總是有說不完的風涼話,莫非她還不知道惹惱他是相當危險的嗎?

  「為什麼是妳端上來?僕人呢?」他想知道。

  吳映潔暗暗地吸口氣,誠懇地說:「我自願來的。」

  安的是什麼心?說不定蒸糕裡暗藏著她惡劣的口水!他十分懷疑。

  「如果我們要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就得和平相處。」吳映潔表明心意。

  「我說過不會當妳是妹妹。」邱勝翊對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妹妹充滿排斥,望著她憨笑的臉,更是感到相當困擾。

  「不當妹妹也可以當朋友啊!」吳映潔說得輕鬆,心情卻像在老虎嘴上拔毛的小老鼠那樣戰戰兢兢,而他投來的深奧眼色又教她更加手足無措。

  而邱勝翊只有一個答案,就是絕不可能;他不接受入侵者當朋友,更不接受一個年紀比他小的女生當他的朋友。但既然她這麼「好意」地向他展示忠誠,那麼……「妳可以當我專屬的小僕人。」這是他惡意的捉弄,沒想到她竟然點頭同意

  「好啊、好啊!」吳映潔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她只在意兩人的關係可以改善,沒想過他的動機。

  邱勝翊訕笑,估量著這小鬼頭到底安的是什麼心。「去拿拖把,把我的房間清乾淨。」他刁難她。

  「是。」吳映潔卻一顆心都發熱了,得到新哥哥的友誼,教她雀躍不已,她趕緊到樓下向管家婆婆要拖把去了。

  邱勝翊看著她活蹦亂跳的小身影,心底有一絲罪惡感,但強大的報復心隨即將之掩蓋。他告訴自己,對付一個討厭的小鬼,這麼做並不為過,他要她滾蛋,滾得愈遠愈好。

  不一會兒,她回來了,手上多了一隻水桶,肩上扛著一支拖把。

  「哪裡可以提水呢?」吳映潔精神抖擻地問。

  邱勝翊無言地以下巴指揮她,見她進了他的浴室裡提了水,很快地拿著沾濕的拖把出來,開始有模有樣地為他拖地。

  他望著她勤快的小身影,心底除了納悶還挺矛盾,她為什麼要傻得照他的話做,難道她不知道他只是在為難她?

  無言地看著她努力拖地,一會兒又踅進浴室去洗拖把,來來回回忙個不停,忽地,她在濕滑的地板上滑了一跌。

  「哎呦!」她慘叫了一聲,不好意思地望向他,小臉擠出微笑。「沒事,沒事。」很快地自己爬起來,不當一回事地繼續拖地。

  邱勝翊的心口同一時間驚顫了下,他的心竟莫名地被她的樂觀開朗給刺痛了!

  他不知她是否真的沒跌疼,但他的良知卻狠狠地跌疼了!他別開眼,盯著桌上的書,刻意轉移注意力不想去看她,壓抑下心頭難受的感覺。

  「哥哥,我拖好地了,還有什麼我可以做的?」吳映潔清洗好拖把放到門外,又回到他的身邊。

  邱勝翊的目光隨著「哥哥」這兩個字猛然飆向她,對上她亮瑩瑩的雙眼、紅撲撲的雙頰;他很想叫她快點滾,卻有某種古怪的力量牽制著他,令他說不出口,心底有份不耐煩,卻也有著無奈。

  「我不是妳的哥哥,我是妳的主子。」討厭的小鬼!他淡漠地說,只想撕裂她的妄想。

  吳映潔不知道他話裡的涵義,還喊他:「主子哥哥。」

  邱勝翊立起身嚴正地糾正她。「我不喜歡當妳哥哥,妳也只配當我的女僕,聽令於我。」

  吳映潔被他含怒的臉孔震懾住,她扁著嘴,很想放聲大哭,但她拚命地吸氣,強忍住眼淚,無辜地問他:「這樣的話,那……那……你是不是就不會把蟑螂、老鼠放到我的床上了?」

  邱勝翊一怔,原來這才是她所在意的,他盯著她紅紅的眼眶和期盼的眼神,心情莫名煩躁。他若有那些閒工夫去找蟑螂、老鼠,不如全力應付明天的許多考試,他忿然坐回椅子上。「妳少無聊了。」

  「好……好吧,那就這麼說定了喔!」吳映潔吸了吸鼻子,緩和下情緒,沒有任何異議地接受這結果。

  邱勝翊沒有應聲,埋首於桌案,不再理她,可是她卻仍站在他桌旁。

  真煩!「妳還站那裡做什麼?」他沒好氣地問。

  「我等你把蒸糕吃了,好把盤子收回去啊!」

  「妳還真是個盡職的女僕。」他挖苦她,但他真弄不清楚她是有聽沒有懂,還是裝傻,竟然無所謂地對他笑。

  她這麼樂於當他的女僕,那他會想辦法整她的。他下令:「妳把這些吃了。」

  「你不吃嗎?」吳映潔驚訝。

  「這是命令。」誰知道她在餐點裡動了什麼手腳。

  吳映潔對這個命令感到疑惑,他竟不吃這麼好吃的東西,但她實在嘴饞,端起碟子,一口氣把糕點吃完,奶茶也喝完,沒留心「主子」一直納悶地瞪著她瞧;而這回她可沒忘了要擦嘴巴。「好好吃呢,你不吃真可惜。」

  「妳可以走了。」邱勝翊別開頭說。

  「是,主人。」吳映潔回答得挺有精神的,端著托盤離去。

  邱勝翊瞧她輕快的身影,內心有說不出的矛盾,食物應該是沒問題的,但他一點也不相信她的忠誠。

  ☆☆☆☆☆☆☆☆☆☆☆☆☆☆☆☆☆☆☆☆☆☆☆☆

  翌日早晨

  吳映潔背著自己的書包,右手提著水壺和便當袋,左手提著邱勝翊沉重的書包,笑嘻嘻地率先下樓。

  邱勝翊兩手空空,悠閒地走在後頭,看著她走起路來頗為吃力的背影,發覺自己真的很殘忍,他那個書包至少七公斤,加上她自己的,少說十來公斤,他卻把這麼沉重的負荷加諸在她瘦小的身上。

  「少爺、小小姐,早安,司機已在門外候著了。」管家婆婆笑咪咪的立在門口說,察覺了兩人之間的不尋常,卻只能看在眼底,也沒辦法說什麼。

  走出大門後,邱勝翊直接往豪華座車走去,吳映潔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急急追上他問:「還沒有吃早餐呢!」

  邱勝翊嘲笑地瞥了她一眼,進了車裡,司機接下吳映潔手中的書包放到行李廂,吳映潔彎下腰鑽進車裡,才發現裡頭備有兩人份的早餐。

  她緊鄰著邱勝翊坐定,學他拉下前座的小餐桌,拿了自己的一份,吃了起來;她還是頭一次在這麼舒適的車裡吃東西,而且跟他坐得好近,她心底不知為何竟有點小小的雀躍,偷偷地看他,發現他也瞧著她,她趕緊把餐巾捏在手上擦嘴,以免又出糗。

  車子開了出去,他別開眼去,她也有點不好意思地回過頭來,卻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感到不好意思。

  路途中,車子裡的電話忽然響了,邱勝翊拿起電話接聽。

  吳映潔心想一定是媽媽打電話回來,很期待聽聽媽媽的聲音,但她看邱勝翊的表情很不對勁,他臉色繃得很緊,握著電話的手指節全泛白了;他竟沒讓她聽,就掛回了電話。

  「怎麼了?」吳映潔小心翼翼地問。

  「雪崩,妳媽跟我爸……死了!」他聲音沉痛,眼底悲憤。

  吳映潔手中的早餐掉了,心恍若被巨石打中,她的媽媽不會再回來了,不會再回來了!

  她的小臉緊緊揪成一團,滾燙的淚不斷從她眼中湧出,終於哇哇大哭。

  「我不要……我要媽媽……我要媽媽……」吳映潔大聲地哭嚷,極度傷心絕望中有人抱住了她,她抬眼,看見邱勝翊眼中也滿滿是淚;這才發現他不是冷血動物,他也會悲傷;她彷徨地哭泣,而他始終沒有放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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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九年後,炎炎夏日的夜晚——

  「我考上駕照了,我太厲害了……哇哈哈……」吳映潔高興得歡呼,臉上掛著燦爛的笑,手上的除塵毯子拂過邱勝翊的桌案上。她開心得不得了,今天可是普天同慶的大日子啊!

  她滿十八歲算是個大人了,而且她考到駕照,等不及想要跟邱勝翊分享她的快樂,可是他卻遲遲末歸;她探頭出窗外,他的車子還沒有回來。

  唉!她歎口氣,坐在窗台上發起愣來,其實只是她一廂情願,急著想要跟他分享,而他並不見得會因此多看她一眼,或者替她高興吧!

  在父母去世後,邱勝翊雖沒有趕走她,卻也沒有特別照顧到她,他仍是態度冷傲,常常都是沈默不語,對他而言,她不過是個礙眼的小女僕罷了。

  她真不知自己是怎麼搞的,是早就習慣了他的冷漠,還是天生賤骨頭,就是願意服侍他,從替他整理房間,準備餐點,到整熨衣褲……一樣也沒少過,最近這些年還得替他接聽愛慕者的電話,找他的女同學不少,泰半都過不了她這關。

  吳映潔偷笑,有份奇特的情愫在心底深處靜靜地蕩漾。說穿了,她喜歡邱勝翊,這份喜歡來自於多年前的一個擁抱。

  那年他國一,她才讀「小三」,他們同時失去了摯愛的親人,她哭得曦哩嘩啦,他緊緊地擁抱著哭泣的她,不只化解了她的恐懼,也給了她溫暖。

  打從他抱著她的那一刻起,她決定喜歡他,而且永不改變。

  不是沒想過,說不定他剛好也需要安慰,所以才「順便」抱著她的,可是她願意相信,他不是真的那麼冷漠,也認為他對自己不是全然沒感情的。

  因為這九年來,他總是主動為她做一件重要的事,簡直教她感激涕零!

  他一直都代表她的「家長」,參加學校的親師懇談會。這個親師懇談會在古早以前的年代叫做「母姊會」,通常是老媽或長姊去共襄盛舉,總之就是夫子和家長的會面。

  記得她小四的新學期開始,舉目無親的她收到通知單後,一個人愁眉苦臉地坐在客廳,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整晚坐在那裡發什麼呆?」邱勝翊似乎是看不下去了才吭聲。

  「我……我……明天……晚上……學校辦懇談會。」她滿腹苦惱和哀怨,交出捏在手心裡早已嚴重變形的通知單。

  他接過去看個仔細,思量了一下,說了句:「我去。」

  「真的!謝謝主子、謝謝主子……」她像個受寵若驚的小奴才,天真地大叫,瞪大眼睛瞧他,胸腔一陣灼熱,當下抱著他感謝萬分。

  隔天,他當真化身她的「家長」參加懇談會,班上頑皮的男生看見她的「家長」,還捉弄地叫嚷:「吳映潔,你可真會唬人,帶一個冒牌的爸爸來!」

  噢!她對他們翻白眼,羞窘得要命。而邱勝翊始終不苟言笑,像個超級嚴肅的家長,她發現他雖然沒有斥責那些「皮蛋」,卻用雷射炮般的目光,狠狠地掃射他們。

  夫子知道她的狀況,立刻見義勇為地過來斥責了那些男生。

  懇談會很快地開始了,她看著邱勝翊在家長通聯上簽了名,而她和其他女同學退到教室外的走廊,但她沒有離開,躲在窗外看著邱勝翊坐到她的座位上,心裡覺得和他好似貼近了。

  夫子站上講台,開始落落長的演講。「首先歡迎各位家長參與今天的會面……」

  吳映潔趴在窗台上,在外頭聽著有催眠效果的致詞。

  夫子問著台下的家長們:「各位家長,認為我們學校的安全設施有什麼地方需要加強的?」

  她真的快睡著了,忽然她看見她的「家長」舉了手,睡神一下飛走了,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邱勝翊,所有的家長也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他站了起來,用大人般的口吻,不慌不忙地說:「貴校的校門老舊該更新……我可以盡我的能力出資重建。」

  哎呀!這樣寶貴的意見出自他少爺的尊口,真是令她這小女僕驚嚇過度。那個校門那麼大一片,應該是所費不貲吧!

  她知道他繼承了邱家很多很多的財產,可是他會不會因此以為自己可以當個散財童子?她真的弄不懂他為何要有此等善舉。

  事隔一星期,學校派人到家裡來送感謝狀,吳映潔星期一上學時發現斑駁的百年校門更新了,換成嶄新的自動式鋼鐵門,學校還在門的明顯處題了字,寫著邱勝翊先生敬贈的字樣。

  她真是感覺與有榮焉,同學知道那是她的「家長」捐獻的,見了她也都一副肅然起敬的模樣,害得她走路都有風了!

  想起了往事,吳映潔心底滿滿足對他的謝意,暗自偷笑。

  「你在笑什麼?」這充滿男子氣概的聲音,伴隨著鑰匙放在桌上的聲音一起響起。

  「沒……沒有啊,你回來了。」吳映潔嚇了一大跳。哇——有沒有被當場逮著啊?!她的表情沒透露什麼秘密吧?

  吳映潔笑嘻嘻地迎向她的主子,他好高,五官漂亮出眾,不過是簡單的牛仔褲配上素色T恤,穿在他身上就足以顯出他的帥氣和英挺。

  她這小女僕很樂意地接過他手上的書,整齊地擺在桌上,不忘噓寒問暖地問:「你今天好嗎?」通常他會發出蹲馬桶般的聲音回答她,今天當然也不例外。

  「嗯。」邱勝翊盯著吳映潔眉開眼笑的小臉,納悶地坐到椅子上。

  「你今天得請客哦。」吳映潔挨近他,笑著對他說,取出口袋裡簇新的駕照,放到他桌上。

  邱勝翊面無表情地將目光移向駕照上她模樣清靈的照片上,低聲問:「要我請什麼?」

  「帶我去大人去的地方。」吳映潔大膽地提議。

  「哪裡算是大人去的地方?」邱勝翊抬起臉,好整以暇地問她,深不可測的目光隱約帶著嘲笑。

  吳映潔噘起唇。「就是你常跟你朋友他們聚會的地方嘛!」他的那些朋友常來家裡,她全認得。「他們不是常說在哪家pub裡有美眉多辣之類的……」這些她都哈很久了。

  邱勝翊並無意附和她,她這個剛畢業的高中女生,在他眼底和幼稚園畢業的差不多;要他帶著一個乳臭未乾的女孩出門,那是件很丟臉的事,而且她愚笨的程度可能超乎他的想像,這九年來他恨透了她媽也恨透她,對她極盡冷淡;但她卻像扯也扯不掉的麥芽糖似的纏著他、黏著他,最近他更是一看到她就心煩。

  「為什麼想去?」邱勝翊耐著性子問。

  「人家只是想證明自己是個大人了嘛!」吳映潔說。

  邱勝翊嘲諷地挑眉,光聽這個答案就知道她根本不是大人,大人何需什麼證明;何況他也沒空,前些日子他的教授替他寫了推薦信給哈佛大學,他已接到入學通知,打算明天下午就要出國了。

  吳映潔見他久久不語,彎下腰來問他:「好不好嘛?」

  邱勝翊瞪著那雙亮燦燦的眼睛,懷疑她的視力是不是有問題,不然為什麼總是看不出他討厭她。也許是他表現得不夠狠心,那不妨就在離別前夕讓她開開眼界,見識見識他的邪惡。

  「好。」他漠然地說。

  吳映潔快樂地歡呼著,隨即問:「幾點出發?」

  「十點。」他看她傻呼呼的,很有犯罪的快感。

  「我該穿什麼衣服?」吳映潔認真地問。

  「當然是要看起來像個大人的。」邱勝翊忍不住嘲笑。

  吳映潔開心過頭了,想也沒想的就摟著他的頸子,親了他的頰一下,翩然離去。

  她居然膽敢……突襲他!邱勝翊愣住了,完全來不及反應,瞪著她纖柔的背影,雞皮疙瘩掉滿地。

  他忿然地想著,她是不是故意把胸前的柔軟觸碰在他胸口上?

  他鼻息間隱約殘存她唇上香甜的氣味,心莫名躁動了起來,熱流直往臉上衝,這「狀況外」的舉動居然令他內心騷動不已。

  拿起桌上的水一口飲下,阻止某些衝動擴大;這樣的衝動,一向只有和不知名的辣妹在暗巷裡胡搞才會發生的。

  這一定是錯覺,他這陣子太忙了,忙得毫無時間去釋放他的血氣方剛;下次,只要她再敢造次,他會毫不留情地制止她!

  晚上十點,邱勝翊房門外傳來吳映潔開心的聲音。「主子,我先去開車哦!」

  邱勝翊正好整理完行李和護照,她忽然傳來的聲音令他分神,心不受控制地一陣灼熱,記憶裡某種柔軟的碰觸干擾著他,他用力地排斥那躁動的感覺。

  「嗯。」他悶悶地吭了一聲。聽見她飛揚的腳步聲離去,他有說不出的惱火,可不想立刻下樓去迎合她,刻意踅進浴室去梳洗,打算讓她多等一會兒……

  吳映潔小心地倒車,把豪華大車子從車庫裡開到院子,耐心地等著邱勝翊,但他遲遲沒下樓來,倒是他的朋友阿本來了。

  老遠地她就看見門房大叔幫阿本開了大門,他就像進出自己家裡熟悉般的走了進來。

  「嘿,高中女生,你會開車啊?」外號阿本的翁瑞迪長得很高挑帥氣,樣子像偶像劇「流星花園」裡的道明寺,不過他時常是笑容迷人,不擺酷;他就在附近兼家教,下課常順便到邱家來串門子。

  「阿本大哥,我有駕照了呢!」吳映潔搖下車窗,亮出駕駛執照。

  翁瑞迪眼睛一亮,卻不是為了那張了不起的駕照,而是她清純誘人的可愛模樣,今晚的她看起來和平常很不一樣,特別的正點。他留心到她平常都是紮著馬尾,此刻卻是長髮垂肩,使她多了分女人味,而那雙露在削肩夏衫外的手臂,水水嫩嫩的,令人很想咬一口!

  「太好了,你大哥有沒有要買新車送你啊?」他彎下腰來摸摸她的頭,真不知邱勝翊有沒有發現這個毫無血緣的妹子長大了?他老早就發現了,而且暗自為她動心,他想若是邱勝翊再那麼刻薄她,那他可要當仁不讓的把她「接收」了。

  「哪可能。」吳映潔皺皺鼻子。

  「他居然連一個臨別禮物都沒送,可真是小器到家了。」翁瑞迪搖頭晃腦地說。

  「什麼是臨別禮物?」吳映潔不懂他怎麼會這麼說。

  「他明天要出國去了,你不知道嗎?」翁瑞迪揚起眉宇。

  「哪一國?」吳映潔以為翁瑞迪在開玩笑,因為他最愛說笑了,每次老是說些笑話讓她狂笑。

  「美國,他要進哈佛大學攻碩士。」

  吳映潔看翁瑞迪的表情不像說笑,目光暗淡了下來。「你是說真的,還是唬我的?」她想確定。

  「他打算在美國定居了,他沒告訴你嗎?」翁瑞迪透露了一個更有殺傷力的消息。

  吳映潔一臉茫然,心情也灰暗了,她當然不知道他要出國的打算,邱勝翊不會告訴地這個小女僕的。她一顆心揪住了,萬般苦澀的滋味溢滿她的胸口,令她說不出話來,經過了九年,他終於要遺棄她了,明天以後她將見不到他。

  「你要上樓去找大哥嗎?」吳映潔沙啞地問。

  「不了,我其實是來看看你的,他沒什麼好看的,明天我會來送他。」翁瑞迪有意無意地透露出對她的情愫。

  「那……明天見了。」吳映潔完全跟他不來電,只在意邱勝翊。

  「我還沒說要走呢!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翁瑞迪感興趣地問。

  「我……」吳映潔一時竟想不起自己要去哪兒。

  這時邱勝翊慢條斯理地從屋裡走出來,翁瑞迪看見了,表情曖昧不明地「哦」了一聲。

  「你這麼晚了還不回去?」邱勝翊走過來拍拍翁瑞迪的肩。

  「這麼晚了你們要一起出門,真是難得啊!」翁瑞迪強調「一起」,擺明嚴重的懷疑。

  邱勝翊雙手悠閒地擺在牛仔褲口袋裡,愛笑不笑地說:「你也可以一起來啊!」

  「到底要去哪裡?」翁瑞迪很想知道。

  「是我要他帶我去大人去的地方。」車裡飄出吳映潔氣若游絲般的聲音。

  兩個男子同時看向她,而吳映潔在接觸到邱勝翊諷刺的眸光時,落寞地垂下眼簾。

  翁瑞迪故意誇張地質問好友:「你要誘拐剛成年的少女嗎?」

  「你少發神經,她只是想去泡PUB,想跟嗎?」邱勝翊無所謂地說,開了駕駛座的車門,示意要吳映潔下車。

  「你不坐我開的車嗎?」吳映潔的失望更深了。

  「我還要命。」邱勝翊毫不留情地說。

  吳映潔唯命是從地下了車,胃卻痛苦地翻攪著。

  翁瑞迪察覺她的情緒,輕摟她的肩安慰。「坐我的車。」

  吳映潔知道翁瑞迪是好意,可是當著她的主子,她怎能點頭說好呢……她閃爍的眼睛飄啊飄地飄向邱勝翊,他一臉的冷,完全不表意見。

  吳映潔腦子一片空白,知道他明天就要離開的消息,就已讓她的心全亂了,此刻她最想做的就是留在家裡,哪兒也不想去,更想問他個清楚——他走了,她該怎麼辦?

  其實他會給什麼樣的答案,她猜也猜得出來,他一定會不當回事地嘲笑她。

  多重的失落感打擊著她,一股想叛逆的意念驀地隨之升起,既然他那麼不在乎她,她又何必自作多情。

  「我坐你的車。」她對翁瑞迪說。

  「我的車就在門外呢,公主這邊請。」翁瑞迪心情大悅地輕摟著她的肩走向大門外。

  那聲極力討好的「公主」,敲向邱勝翊心底某個灰色地帶,一雙鷹眼不客氣地瞥向他們的背影,真不知阿本那小子何時變得這麼明目張膽,明知吳映潔是他看管的女僕,還敢大搖大擺地約她,擺明了是向他的權利挑釁!

  月光下他們似乎在說笑,一副卿卿我我的模樣,令他心底很不平靜。

  他是怎麼了?

  竭力撇開這奇怪的情緒反應,他逕自把車開走,朝黑夜而去,但夜風只令他更煩躁。

  入夜的pub裡,滿滿都是穿著時髦的年輕人。吳映潔被夾在邱勝翊和翁瑞迪之間進了pub,震天價響的樂聲令她心花怒放,舞場中人人都跳得很high,她好奇地東張西望,隨著侍者的引領到樓上的座位。

  「人很多,好好跟著,別走散了。」翁瑞迪對她說,牽住她的手。

  吳映潔沒法子拒絕,知道他是好意,但她多希望牽著自己手的人是邱勝翊啊!

  吳映潔掉頭去看他,不過邱勝翊才沒空理她,一個美艷的女生拉著他說話,而他立刻跟那個女生進了舞池。

  吳映潔不自覺地嘟起小嘴,坐定後她悶悶地點了很多食物,卻也不忘替邱勝翊點了一份奶油燭烤蝦。

  「你怎麼知道他愛吃這個?」翁瑞迪訝然地問。

  「我想他會喜歡吧!」吳映潔聳聳肩,她這女僕豈是當假的,跟他一同在邱家吃住那麼多年,她算是很瞭解他的習慣。

  「你有沒想過高中畢業後要做什麼?」翁瑞迪問。

  「擠大學窄門吧!」吳映潔心不在焉地應著,目光老是不受控制地飄向樓下中庭找尋邱勝翊的身影。她吃驚地發現邱勝翊和那個女生大跳貼面舞,身體彼此挲摩著,她看得目瞪口呆,原以為他對女生都很酷的,此刻她才知道自己錯了,其實他只會對她要酷。

  她失望至極,覺得有說不出的委屈。等了很久,他終於上樓來了,侍者也送來美食,吳映潔下意識地不理他,不發一語地低頭用餐。

  「帥哥,好久不見,這啤酒不錯喔,請你試喝。」女子熱絡的聲音在桌邊響起。

  吳映潔豎起天線般,警戒地斜過眼去,瞧到一雙美麗修長穿著馬靴的腿,超短的裙子……她狐疑地抬眼,看見一個手上提著酒瓶的女生,分別為邱勝翊和翁瑞迪各倒了一杯酒,那她呢?

  「這個小妹,你成年了嗎?」那女生問她。

  當然!可是吳映潔拒絕回答,她覺得分不清她到底成年了沒,對她可是種羞辱,也是她自己的失敗。

  她恨自己怎麼不穿得成熟點,低頭一瞧——上衣的顏色太素,黑色百褶裙,活像個小學生,噢,她相信這時自己的表情一定很臭!

  那女生見她不答腔,也不怎麼理她,轉而問他們:「好不好喝呢?要不要捧個場?買兩打還送棒球帽哦!」

  「陪我跳舞就買。」邱勝翊這麼說。

  「那有什麼問題。」女孩大膽且大方地挽起他的手臂,當真跳舞去了。

  「那女孩是幹麼的?」吳映潔更悶了,心情壞透了。

  「是推銷啤酒的美眉。」翁瑞迪憋著笑說:「你好像在吃醋。」

  呃!「哪有?」她羞惱地說。

  「說得也是,他可是你大哥呢!」翁瑞迪哈哈大笑。

  吳映潔暗暗地詫異,原來連阿本也以為她把邱勝翊當大哥,噢!其實他是她的心上人啊,不過這可是個秘密。

  此時樓梯口的侍者領著一群年輕男子上樓來,有人老遠地就叫著:「阿本,你來了,要不要過來我們那桌?」

  翁瑞迪熟稔地和他們打招呼,對吳映潔說:「我過去一下。」他站起來,還摸摸她的頭,當她是小孩似的。

  吳映潔獨自生起了悶氣,所有人都把她當孩子看,對她而言是莫大的傷害!而她真不信她的第一次成人之旅,竟然會在無聊中度過。

  「小姐一個人嗎?」

  這可是在問她?吳映潔抬頭,果真是在問她,還是一個長得俊俏的男生,體格相當健美,吳映潔紅了臉。

  「算是吧!」反正沒人理她。

  那人挺主動的,自顧自地坐了下來。「我叫莊濠全,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女僕。」吳映潔不笨,她不打算把名字報給陌生人知道,誰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莊濠全一聽便知她是耍他的,這還真令他驚訝!他可是轟動「舞林」,驚動「萬叫」,無人不知曉的多金大少,許多pub都是他獵艷的地方,凡拜金女都擋不住他的魅力,難道這女孩連這都不知道?他覺得面子有點掛不住。

  「你真不知道我是誰嗎?」莊濠全問。通常他一進pub就會先找尋目標,鎖定後展開攻勢,剛才他眼尖發現有個落單的「幼齒」,自信滿滿地才上前來搭訕,他猜這女生一定是欲擒故縱,給他裝傻。

  「不就是個人嗎?」吳映潔笑了起來。

  莊濠全的俊臉上長出黑線,又不自主地為她春心蕩漾,望著她笑起來甜得像棉花糖的小臉,真想一口咬下去。「那我們得好好認識認識,要不要賞光跳支舞?」他乾笑,要定她了。

  吳映潔目光移向舞場中的邱勝翊,發現他不見了,剛才他不是才和啤酒妹大跳艷舞嗎?她努力地搜尋,卻沒找著,她有點慌了,他會不會放她鴿子?

  「不了,失陪。」吳映潔匆促地起身,從座位旁的欄杆向下望,試圖在擁擠的人潮中找邱勝翊,但交錯的三D燈影變化使得她眼花撩亂,看不見他使她慌張了起來。

  「你在看什麼?」那個叫莊濠全的無趣地走到她身後問她。

  「我主子不見了。」吳映潔緊張地說。

  他以為她在唬哢他,也沒問她同不同意,便從身後抱住她。

  「你……幹麼?」吳映潔駭異地回頭警告,而好巧不巧,邱勝翊和那個賣啤酒的美眉一同朝他們走過來。吳映潔一看見邱勝翊,總算安下一顆心,可是他臉繃得像鋼板一樣,不知是誰得罪了他。

  莊濠全隨著吳映潔的目光看去,見到邱勝翊也沒放開她,還邪笑問道:「他不會就是你的主子吧?」

  吳映潔正打算以手肘頂撞他這只變態的色狼,但有人比她更搶先一步有了動作。

  邱勝翊不說一句話,拳頭揮向莊濠全的臉。

  「啊!」莊濠全就靠一張俊臉吃飯,他驚聲慘叫,捧著臉,深怕是不是被打歪了。

  「給我走!」這是一聲嚴厲的命令。

  吳映潔被邱勝翊嚇得兩眼發直,不懂他為何要動粗:邱勝翊見她老杵在那裡,一把扣住她的手,狠狠將她扯了過來,立刻將她帶離。

  「先生,你不是答應買酒嗎?買兩打還送棒球帽呢!」啤酒妹在後頭大叫。

  「叫姓翁的買單。」邱勝翊頭也不回地撂下話;不理會啤酒妹跺腳,更不理莊濠全指著他的後腦勺罵,一路將吳映潔扯到停車處。

  「我又沒做錯什麼?!」吳映潔憋了一晚的悶氣,再也忍不住了。

  邱勝翊卻什麼也不聽,直接把她塞進車裡,隨即也上車,駛離。

  「你告訴我,我是招誰惹誰了?」吳映潔一路大叫著。

  邱勝翊鐵著一張瘟神臉,醞釀著比吳映潔更大的情緒。

  「我到底是怎麼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吳映潔認為是他理虧。

  「你不守婦道。」邱勝翊終於發出怒吼。

  吳映潔怔住了,不明不白地被貼上標籤,這種被誣蠛的難堪,加上今晚所受的悶氣,她真是受夠了!「我哪裡不守婦道了?你跟不認識的女人一直跳艷舞才是不要臉。」她毫不客氣地反擊。

  邱勝翊瞪過來,吼她:「你懂什麼?」

  「我懂你其實是個表裡不一的大花癡!」吳映潔生氣地損他。

  「你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笨蛋。」

  「我哪裡笨了?」

  「全身上下沒一處不笨的。」這堪稱是最笨的形容了。

  吳映潔氣爆了,小臉脹紅了對他叫:「對啦,世界上只有像我這麼笨的人才會一直跟在你身邊,聰明的早就懶得理你了,我一定是笨到家了!」

  「有自知之明是好事。」邱勝翊用最冷漠的語氣說,但他再也沒有聽見吳映潔潑辣地向他回嘴。

  吳映潔被他話中的殘忍給深深地刺傷了,天底下只有她這樣的傻子會跟他玩什麼主子和女僕的遊戲,一玩還玩了九年,說破了就是她笨!

  實話總是那麼傷人,她卻不得不去面對這個事實,也許今晚就是攤牌的好時機,明天以後他將遠行,今後就是想說恐怕也沒機會了。她心底真是又委屈又心痛,還有萬分的難捨……可是她不想再讓他笑她笨了,她必須學聰明,學他裝冷漠。

  「我要跟你一刀兩斷。」她言不由衷地說,想刺激他,又怕他會順水推舟地拍手叫好。

  「能斷早就斷了。」這語氣聽來像是頗為憤慨,但話裡的意思卻又教人摸不透。

  「那就現在斷。」吳映潔真想掐住自己的喉嚨,阻止自己這麼挑釁他,她分明知道自己並不想跟他斷了關係。

  黑暗中,吳映潔直瞥著邱勝翊雕像一般緊繃的側臉,他扯了扯唇角,狀似無奈:她猜著他的表情所釋放的訊息,卻不得而知,等了好久,他仍然沒有開口,她暗自捏一把冷汗。

  他終於開口:「明天我就要出國了,我不打算再回來。」

  吳映潔喉頭一緊,心也揪疼了。這才明白,他若走了,那麼就算她不想斷了關係也得斷了,一股熱流在她心底和眼底打轉,她覺得自己的心正強烈地緊縮著,淚水終於隱忍不住地落下。

  「那就請你保重了,像你這麼聰明的人,沒有我這小女僕,你也會自己打點一切吧。」她語帶哽咽地說。不過,她僵著表情,打算學他裝作冶漠,裝作他要走的事實對她一點影響也沒有。

  「你也保重。」邱勝翊低低地說了一句,濃重的深呼吸聲聽來像是嚴重缺氧。

  這竟是他們之間的結局!

  吳映潔不肯相信,心底強烈地抗議著,很想挽回什麼,卻拙於表達且無能為力。她緊緊地搗著唇,深怕自己會不爭氣地哇哇大哭。

  邱勝翊知道她在哭,卻沒有開口安慰,也沒有像九年前一樣抱著她,任自己的同情心隨風呼嘯而去。

  離開後,他將會淡忘台灣的一切,淡忘她;他不需要任何牽絆,任何留戀……但他剛才究竟是怎麼了?見她無知地窩在那男子的懷中,狂燃的怒火燒灼著他的胸口,還真像是一個吃醋的情人!

  不,他一定是一時看不慣才會發神經的,對他而言,她只不過是一名女僕,他從不在她身上放任何感情。

  既是如此,為什麼他今晚的反應會如此奇怪,感觸又特別多?無解,許多的無解,他阻止自己浪費時間去思考。

  車駛向暗澀的夜,聽見她的啜泣,他的心底有說不出的沈重,不過他卻一直壓抑著,不曾去分析自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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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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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歲月如梭,一輾轉過了五年。

  一早,吳映潔穿著CT航空公司的空姐制服,拉著行李箱,準備on duty(出動):一如往常,她總在離家前到花園的老樹下,拾起小石子,在樹幹刻上痕跡。

  加上今天刻的,總共有一千八百二十五條刻痕,這些刻痕只為牢記邱勝翊究竟離開了多少個日子。

  自從他離家的第一天開始,她就開始摧殘這棵老樹,這一別,竟過了五個寒暑,舊的刻痕早已不再那麼鮮明。

  這些年她從考上了大學,到大學畢業,如今在航空公司擔任空姐職務,飛遍了世界五大洲:但他大少爺竟是一去了無音訊,更不曾回台灣來。

  而她始終以邱家為家,邱勝翊走後不再有人捉弄她叫她當女僕,她老早反客為主,以女主人自居,卻只是寂寞城堡中的公主。

  雖然她有一份高薪工作,也繼承了媽媽的一筆遺產,老早可以搬家自力更生;但無論她的足跡到達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最後仍回到這裡。

  說對這個「家」有了感情也好,說她在等待邱勝翊也罷,在她心底深處一直相信——總有一天會等到他的!

  但她愈來愈覺得那只是個妄想,因為他從不回來;她時常飛往美國,常想「順道」去看看他,可悲的是,她並不知道他在哪裡。

  「算了,別回來最好,我自己獨佔這個房子。」吳映潔鼓著腮幫子,一手插在腰上,挺起胸,憤慨地指著樹上的刻痕罵;忽然她又像顆洩了氣的皮球,頹然地垂下手,重重的歎了一聲。「唉!」小石子從她手中滑落,亮燦的陽光照在她美麗出眾的小臉上,映出了她臉上萬般的無奈。

  「我真是神經病。」日子過得太悶了,對他的想念也太深,她快成精神病患了。她並不是沒人追啊,她的行情好得很,身邊的追求者從來不曾間斷,包括公司裡條件最優的英國籍機師炎亞綸,還有在大學當教授的翁瑞迪,但她始終沒有跟誰來電過。

  「MI、MI、FA、SO、SO、FA、MI、RE……」掛在胸前的手機響起「快樂頌」,吳映潔卻一點也不快樂地抓起手機接聽。「喂。」

  「我的姑奶奶,你在哪裡,你不知道我們今天要飛巴西嗎?飛機可不等人啊!我等不及快點到,要去參加嘉年華會哦!」她最要好的同事詹子晴,一開頭就辟哩啪啦一大串。

  吳映潔難得的露出笑臉,拉著行李,邊往停車篷走去,邊說:「我這個優良空服員還沒到,你們怎能起飛啊!」

  「速啊速啊,你是我們所有空中女僕裡最優良的,哈哈……」詹子晴用台灣國語和吳映潔打哈哈。

  「女僕又怎樣,國父說人生以服務為目的啊,我天生就有服務精神。」吳映潔一點也無所謂,很樂於工作。

  「好啦,你快來公司啊!我們得去巴西開開眼界,你忘了我們的炎大機師說,他表叔是英國伯爵,旅居在巴西,邀我們一起去參加私人辦的嘉年華舞會嗎?」詹子晴超期待的。

  「沒忘啊,最好有猛男,我最喜歡看猛男了。」吳映潔說笑。

  「你什麼時候換口味了,我怎麼不知道,你的心上人不是叫邱什麼翊的嗎?哦——我知道了,他就是個猛男。」詹子晴逗她。

  「噢!你別逗了,我要收線了。」吳映潔冷嗤。

  「慢點、慢點,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

  「誰啊?」

  「那個姓邱的猛男啊!」

  「不告訴你。」吳映潔笑著,收了線,上了車。

  飛往中南美洲的班機,竄上雲霄;吳映潔和詹子晴一組為前區的旅客分送餐點,兩人面帶笑容,態度親切,來來回回地忙碌著。

  「請問要茶,還是咖啡?」吳映潔問坐在靠窗位子的旅客,他看來衣冠楚楚,像是出國洽公的模樣。

  「茶。」他說。

  吳映潔倒了茶遞給他,在短暫的接觸中,他居然塞了一小張紙片給她!

  吳映潔有點吃驚地望著他,他忽然笑得有點靦腆,吳映潔懷疑裡頭寫的是什麼?

  「待會兒再看。」他小聲地說,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吳映潔心底大約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只回以禮貌的微笑,隨手放進圍裙口袋裡;詹子晴也察覺她僵在那裡太久,故意把餐車推往前方:兩人繼續發送餐點,直到回到工作站。

  「剛剛怎麼回事?他好像給了你什麼?」詹子晴手忙著拿下一梯次的餐點,不忘問吳映潔。

  吳映潔聳肩,涼涼地說:「說不定是塑膠炸彈。」

  「呸呸呸,我們在幾萬英尺高空啊!別胡說。」詹子晴低斥。

  吳映潔往圍裙口袋裡掏,取出字條,攤開來看;詹子晴也擠過來看,上頭是電話號碼和姓名,寫著想認識她,想邀請她下飛機後一起喝咖啡的字眼。

  「原來是愛慕者來信哦!」詹子晴拋了一個曖昧不明的眼波過來。

  吳映潔一笑置之,扔到「廚餘」的桶子裡,然後用最快、最精準的動作鋪陳餐點。

  「如果他知道他的愛慕字條被當成廚餘處理,一定會槌胸脯的!」詹子晴替那人感歎,順便補上一句:「早知道傳給我不就得了,我一定拿回去裱框,昭告天下,我的魅力無法擋。」

  「噢!別搞笑了,動作快一點。」吳映潔被詹子晴逗得笑不停。

  忙碌的工作後,吳映潔終於可以坐下來休息片刻,每一次的長途飛行中,她總是不曾入睡,她喜歡望著小窗外的雲;她曾到過許多陌生的國度,見過許多新奇事物,但她的心底總有說不出的空虛:逛街購物她早就膩了,再新鮮的事物也吸引不了她,在茫茫人海中,她一直找尋一個熟悉的身影,卻總找不到!

  她真該懷疑,自己為什麼要愛著邱勝翊,只因為他曾提供一次懷抱,她從此便對他死心塌地,這樣的情懷是何等癡迷!

  但別人可以不懂,她卻始終知道,在那一刻,她看見的是一顆赤裸裸、毫無矯飾的心,令她神魂震動!

  小時候她知道的詞彙不多,無法透徹的形容,直到長大後她才知道,他為什麼會那麼吸引她。

  究竟要等到何時,才能再見到他?問天問地,她沒有答案。

  正中午,飛機終於抵達熱浪襲人的巴西,送完旅客,吳映潔和學姊妹們收拾好機上的一切,優雅地拉著行李箱走出機場,坐上公司派的巴士,準備前往特約的旅館Stand By(待命)。

  天氣熱得令人頭昏腦脹,吳映潔第一個上巴士,坐在最後面的座位,習慣性地望著窗外,看見一輛大亨級的氣派座車開過來,就停在巴士對面,一名身著黑色貼身上衣、灰色長褲的男子,提著行李箱穿越馬路朝車子走去,那男子很高大,黑色貼身的衣服顯出他身材的矯健,她像看風景一般的望著,那男子到達對街正要轉過身來開車門……

  「看什麼?」詹子晴拍了吳映潔的肩膀一記,她回過頭來。

  「好帥的男人啊!」詹子晴順著方才吳映潔的視線看到那男子。

  吳映潔正要掉過頭去看,那男子已上了車,她沒看見,覺得有點失望,因為之前的那一瞥,她覺得他有點像邱勝翊呢!

  「各位,別忘了晚上的嘉年華舞會啊!」機師炎亞綸上車來,對大夥兒說,姊妹們開始討論晚上要穿什麼衣服了,詹子晴發表高見,而吳映潔靠在車窗上,昏昏欲睡。

  晚上,吳映潔換上細肩帶的白色洋裝,把長及腰的秀髮盤在頭頂上,保持愉快的心情和大家一起行動,一輛巴士將他們帶到炎亞綸那位伯爵表叔的大別墅。

  大門兩側燃著熊熊的火把,巴士進入車道前,門房遞了一包東西上車來,炎亞綸發給大家。

  吳映潔一看,是一副戴在眼睛上的「貓眼」;大夥兒紛紛把細細的帶子繫在腦後戴上,增添了一股神秘感。

  進了車道,路的兩側也以火炬照明,老遠就聽見熱情的叢林音樂。別墅座落在樹叢問,一旁有人工湖,偌大的吧檯,大院子裡生起熊熊營火,許多穿著輕涼的年輕男女,旁若無人地隨著樂聲大跳黏巴達舞,撩人的姿態和身體曲線的接觸,令人看了心跳加速。

  炎亞綸領大家進場,隨即有人邀舞,大夥兒全分散開來,詹子晴也不知跑哪去瘋狂了。

  「鬼鬼,我有沒有這個榮幸……」炎亞綸打算邀舞。

  吳映潔死也不去跳那種舞。「我……我……我想去找洗手間。」她找了個最殺風景的藉口。

  「屋裡內側左轉。」炎亞綸信以為真地指引她。

  吳映潔道謝,往屋裡走去,屋內的華麗震懾了她,裡面也是熱鬧非凡,雖沒有人跳舞卻也人聲鼎沸:她一時忘了自己進來做什麼,到處走走看熱鬧,順手從滿滿一盤鮮紅的蘋果中拿下一顆,邊走邊啃,繞出走道,很不期然地,她看見了一個穿緊身黑衣的男子,他正背對著她和一個女子說話,從後頭看去,他很像中午過街的那個男子!

  她可能在不同的地方看到同一個人嗎?此刻她更發現他的手臂是健康的古銅色,他和女子說完話,獨自走向走道的另一端。

  吳映潔心跳莫名地加快,她真的覺得他很像邱勝翊,深切的好奇使她很想看看他的臉。她不假思索地跟在他身後走,離他有十步遠,走道上全是人,她相信他不會注意到後頭有個好奇的跟屁蟲;但他愈走愈遠,走道上人煙逐漸稀少,她的蘋果吃得只剩果核了,走道旁有個垃圾桶,她繞過去丟掉果核,一回頭他不見了。

  她直歎可惜,一股強烈的失落感襲上心頭,卻聽見有人交談的聲音從幽暗的樹林裡傳出來。

  「考慮好了嗎?」這是帶著濃濃愛爾蘭腔的英語。

  「還用考慮?當然是跟你合作設廠。」這聲音……分明是邱勝翊!

  吳映潔驚訝得整個人都顫動了,這打從他十八歲完全「變聲」為大人後,她就熟悉的聲音,她絕不會聽錯,他真的是邱勝翊!

  老天!她難以相信自己會在異鄉跟他相遇,她衝動得想跑過去,把他從頭到腳看個清楚。

  她正要往前衝時,就看見他和一個年紀稍長的洋紳士,從走道末端的階梯走了上來,他們仍交談著;她清楚地看到邱勝翊更臻成熟的臉,內斂且自信的神情,那股酷勁不變,卻更加迷人了!她心頭灼熱,眼也灼熱,可是他卻沒有看她一眼。

  眼看著他們就要走過她的身旁,她在心底吶喊,害怕就這麼錯過的話,這輩子真的很可能從此再也見下到他。

  「主子。」她以為自己會尖叫,但話氣卻是虛弱到像快斷氣。

  邱勝翊聽到這一聲呼喚,心一震,詫異地止步:回頭看著眼前身材曼妙修長,膚色雪白的女孩。

  吳映潔怕他看不清她,趕緊解開帶子,拿下貓眼,她深幽地望著他。

  邱勝翊深炯的雙眼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這位是?」伯爵向邱勝翊詢問。

  邱勝翊沒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思索著該怎麼介紹她。吳映潔以為他會說她是「舍妹」或者「家人」之類的,沒想到卻聽見他說:「我的女僕。」

  噢!一千萬個失望在她心底打轉。

  伯爵噗哧一笑,拋了一個難以相信的眼神,靠在邱勝翊耳邊不知說了什麼,然後笑著走開了。

  吳映潔不知那紳士跟邱勝翊說了什麼,只發現他的臉色微微脹紅。

  而她像個木頭人似的,不知下一步自己要做什麼。她千等萬待的人就在眼前,她卻說不出對他的想念,更不敢去擁抱他,她只敢默默地,保持距離地看著他。

  在他的眼中,她只是一個女僕,既是如此,她又怎能大膽示愛?她該慶幸方才沒像中彩券一樣樂過頭,衝過去抱著他又親又吻吧!

  失望和對他的深情全藏在眼中,她的心底酸甜苦辣全攪在一塊,已分不清是什麼滋味了。

  「你好嗎?」邱勝翊走上前來問。

  吳映潔仰頭看他,小臉莫名地通紅,但她裝作鎮定,拚命對自己說——別讓他看出你愛他,否則你將會無地自容!

  「我……還好。不好意思,我趕時間。」逃是最好的辦法了。

  「我還沒問完。」他把住她的手臂。

  啊——吳映潔低頭瞧他有力的修長手指,在心底尖叫,這樣的「肌膚之親」教她緊張萬分。「你……你要問什麼?」若問她是否等他、盼他,那她是打死不說的。

  「你來旅遊嗎?」邱勝翊關切地問。

  「算是吧!」他沒資格知道她來的目的,她負氣地想。

  「鬼鬼,鬼鬼……」走道那端傳來炎亞綸的呼喚聲。

  「他是誰?」邱勝翊放開吳映潔。

  「我的……愛人,再見了。」她心頭一陣酸,急急甩掉他的手,掉頭快步走向炎亞綸;重逢的一切都和她心底所想的不一樣,她的傻夢該醒了!

  若不快對他死心,難堪的是她自己;他對她是無情的,她該知道,不爭氣的淚霧在她眼中打轉,她的腳步更急了,深怕被他看見……

  「我還以為你走丟了呢,他是誰?」炎亞綸發現吳映潔紅著眼睛,問得很小心。

  「陌生人。」吳映潔狠心地說。「你不是要跟我跳黏巴達嗎?來教我。」

  「那有什麼問題。」炎亞綸還求之不得,下意識地回顧,察覺走道那頭的男子用極不友善的目光盯著他,他懷疑那男人真的只是一個「陌生人」嗎?那種眼神根本像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的仇視,還令他有點不寒而慄,感覺毛毛的。

  吳映潔主動挽住炎亞綸,拉著他快步離去。她並不真的想跳舞,只是想逃開邱勝翊,她永生永世再也不要再見到可惡的他!就是故意要讓他看到這一幕,她可不是沒人理、沒人要,絕不讓他看出她為了等他,直到年紀一大把了還守身如玉,連個男朋友都沒有。

  邱勝翊瞪著吳映潔那副急巴巴跑向那男子的模樣,又迫不及待離去的身影,情緒一路上升到達滾沸的邊緣。見他們漸行漸遠,他極費力地克制自己想追上前去,揍那男子一拳的衝動……

  但他有什麼權利那麼做?

  她已經長大,擁有自己的世界,不再以他為中心了!

  他難以說明,方纔她叫住他的那一刻,他有多震驚!仔細地瞧她,可不是驚艷兩字就足以形容的:她出落得超乎他想像的完美迷人,纖細的腰肢,膚似細雪,那甜蜜可愛的臉更誘人目不轉睛地想盯著她看。

  她不一樣了,而他呢?

  那年他遠離家園,遠離她,還說會忘了她:實際上……他沒有忘,只是愛擺酷。

  在異鄉的第一年,他常因沒有她提醒而忘了自己的書擺在哪裡,肚子餓還習慣喊她送點心;每晚入眠,她勤勞的身影、甜膩的口吻和可愛的笑臉總纏著他,他常在夢中聽見她用甜美的聲音喊他:「主子、主子……」

  他笑著醒來,找尋她的身影,回神後才知她並沒有黏在身邊,她遠在地球的另一端!

  一次又一次,他才發現自己心中的期盼和事態的嚴重,發現——原來她在他心底佔有一席之地,原來他多喜歡她親暱、崇拜地喊他;像他是她的天、她的一切,他習慣受她的重視!

  她不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僕,她一直存在他心底!

  小時候他總以為她的母親介入了他的家庭,自己必須將她一併恨之入骨:其實他並沒有那麼恨她。

  他總忘不了痛失父母的那天,在車上,她可憐哭泣的樣子;他無法不給她關懷,他不想見她哭。

  老是去參加她學校的「親師會」,他並不是真的想代表她的家長,他只是不想見她苦惱失望。

  從前他不曾深入去分析他那許多的「不想」代表著什麼:但在潛意識中,他早就默默接受了她,成為家裡的一份子;就算她是個女僕,那也是他一個人的!

  既然她剛才喊了他「主子」,那代表她仍是他的,她還把自己當主子看,那麼他沒有理由不管她:他要弄清楚那男子和她到什麼程度了,何況她老是笨笨的,他可不想她被騙。

  他邁開步伐,朝他們離開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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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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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戶外,熱帶叢林的神秘鼓聲中,一雙雙男男女女圍著熾烈的營火跳著貼身熱舞,隨著舞曲的變換,不斷交換舞伴;陽剛和柔軟的身體接觸中,撩撥著所有人的感官。

  吳映潔頭昏昏的,心也亂紛紛的!炎亞綸握著她的手,胸拂過她的,迷人的俊臉對她微笑,追求的意念強烈,但她不習慣這樣的身體接觸,沒有臉紅心跳的感覺,只想拉開彼此的距離,且感覺愈來愈不安。

  「你怎麼了?」炎亞綸被她奇怪的舞步弄得一頭霧水,禁不住俯在她耳畔問,他實在弄不清楚她是害羞,還是討厭他,要不要乾脆拿一個盾牌阻隔在他們之間?

  「沒有。」吳映潔頸子僵直,對炎亞綸感到抱歉,她根本放不開啊!

  「嘿,有沒有進展啊?」詹子晴不知何時冒出來,猛對兩人眨眼睛;她和一位巴西佬自在地舞動身體,玩得很開心。

  「要不要交換舞伴?」巴西佬提議。

  「就不知道人家炎大機師肯不肯呢?」詹子晴糗炎亞綸。

  炎亞綸拿吳映潔沒轍,有點氣餒地問她:「要不要換舞伴?」

  吳映潔支吾的點頭,炎亞綸將她交給巴西佬,詹子晴就和炎亞綸配對了。

  這巴西男子身形魁梧:每次他的身體靠向吳映潔,她都在心底尖叫,試圖推開他。當他油膩膩的臉要貼向她時,她就像驚弓之鳥似的退得很遠,把黏巴達變成拳擊賽一般,害得巴西佬哭喪著臉,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鼓聲停了,煎熬總算結束,吳映潔捏一把冷汗,立刻開溜,擠在人群中要離去,腰際忽然被一股橫越而來的力道攔截。「輪到我了吧!」

  火光中,吳映潔驚詫抬眼,對上邱勝翊晦暗如深的雙眸。

  「我……我……」她話還梗在喉頭,激烈的鼓聲夾著不知名的樂器聲就響起了,她被掃進他堅實的懷抱中,他的手臂力道強悍,緊緊將她箝制!

  當她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緊貼著他時,她驚嚇得想拉開距離,可他的力量卻讓她無法脫逃:他舞動起來,硬實的胸膛磨蹭著她急遠起伏的胸口,圈在她腰際的手臂壓迫著她,她柔軟的小腹和他緊密貼合,她碰到不該碰的地方,詫異和害羞使她臉紅得像火焰。這樣大膽的侵略,他居心何在?

  「我不想跟你跳。」她在心底喊救命,倉皇地看著四周是否有救兵,但所有的人都嘻笑盡情地跳著,沒有人像她一樣深陷險境。

  「由不得你,你是我的女僕,得聽我的。」邱勝翊忽然把臉貼住她的,惡魔般的聲音低低地拂過她的耳畔,比震天的鼓聲更駭動她的心。

  吳映潔驚喘著,渾身顫抖,她從不曾和他貼得如此近,她完全嗅到他臉上的氣息,她雙腿癱軟得不知該如何是奸。

  「可是……我的愛人會吃醋的!」她想出一個很讚的藉口,火光中,卻見他眼中也有兩團火。

  正想弄清楚他在氣什麼時,他已握住她的雙手,手指像情人般的交纏!在她驚嚇的神情中,他抬高手臂,猛地把她轉了一圈,狠狠讓她栽倒在他鋼鐵般的胸懷中,讓她纖柔的背、美妙的臀密實地貼著他。

  「啊!色狼!」這次吳映潔再也忍不住地低叫出來,她覺得自己像一隻無辜的小鹿,不慎掉到獵人的網裡。

  「我絕不信他是你的什麼愛人。」邱勝翊嘲弄地說。

  吳映潔詫異地回視他招牌的冷峻目光,有點無地自容的反駁。「誰說的?」

  「如果我是他,絕不會把你讓到別人懷裡。」邱勝翊說得自信從容。

  吳映潔不知自己該說什麼來圓謊,顫動的雙眼卻已透露了實情。

  他盯著她傻憨的樣子,露出笑痕。

  「有什麼好笑的?」吳映潔不以為然地冷哼。

  邱勝翊的笑意更深了,突然有個念頭,他很想吻她拙於說謊的唇。

  「好好跟我跳舞,我會考慮放開你。」他命令,壓抑住自己莫名的衝動。

  吳映潔心亂紛紛的,她深知自己無法違抗他,但她不是哈他哈得要命嗎?怎麼現在人都在她面前了,她還在「假無意」,這豈不是太假仙了?!

  但依照往例,在他面前她總要言不由衷地說一句:「那簡單。」

  邱勝翊抬高手,轉了一圈,輕而易舉地帶開她,讓她面對他,重新回到他的懷裡。

  吳映潔急喘,她靠他好近啊!近到可以數他臉上的毛細孔。她頑皮地望著他,聽著千變萬化的鼓聲,想像這是熱帶雨林的神秘祭典,她就是女祭師,他是供品,但調皮的念頭很快被心底匆湧的情愁取代。

  此刻他們交纏的手指不曾分開,身體的貼近是史無前例的親暱,但今夕一別,卻不知何日再見?

  忘情的投入吧!即使這一刻那麼短暫,要訴說她的愛根本不夠,但她卻可以擁有這一刻,讓她長久的等待有被滿足的一刻。

  才說過永遠不要見到他,現在卻只想交出自己;讓他雄渾的力量牽引她舞動,讓想念的靈魂銷融在肉體的接觸中:她深情地配合他,禁不住伸手去撫觸他成熟迷人的臉、厚實安全的胸膛,也任他的氣息灼過她的肌膚,燃燒她的心。

  樂聲激昂,兩具身體如火焚般熾熱,汗水淋漓;他善於挑情的雙手從她的背移到她纖細的腰際,扶持住,領她身子往後仰,她盤在頭上的長髮散成夜幕,纏繞著他;他臂膀一縮,她回到他懷中,雙手緊緊地扣在他頸後;鼓聲漸退,兩人不自主地將額頭靠在一起喘息,火辣的肢體語言已撩撥起默然相系的心。

  他盯著她性感的汗水從頸子滑入乳溝間,心不禁為之悸動。

  「我好累!」吳映潔嬌喘。

  「要不要……」到我房裡沖涼?邱勝翊就下榻在伯爵別墅裡,他本想這麼提議,卻因另一個心念而煞車——他怕……怕將她帶到緊閉的空間,會忍不住做了不該做的事,他居然渴望想得到她!

  「什麼?」吳映潔抵著他的額問。

  「去喝冰水。」只有這個辦法,可以消除瘋狂的念頭。

  「好。」吳映潔捨不得放開他,偷偷地把唇拂過他的頰。

  邱勝翊有一絲訝然,瞧她悄悄地垂下雙眼,卻不去拆穿她;讓她輕輕的一吻落入心底孤寂的角落,悄然喜悅。他真想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麼,為何要偷吻他?

  他摟住她擠出人群,到吧檯去拿了兩杯冰涼的啤酒。兩人坐在吧檯前的高腳椅上乾杯,吳映潔安靜地喝著有點苦味的啤酒,看著他一口氣喝光一杯。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談生意。」邱勝翊說得簡短,放下酒杯,卻發現她期待的眼神,正無言地訴說著她想知道更多。「我和伯爵合資開發電腦遊戲軟體。」

  「你從事什麼工作?」她還想深入瞭解。

  「聽過CS電腦公司嗎?」邱勝翊淡笑。

  「我一向相信人腦比較厲害,所以對電腦沒研究,嗯——你告訴我,那是很大的公司嗎?」她嘻笑地問。

  「是個暢銷全球的品牌。」

  「那你一定是老闆了。」她一定猜對了,因為他正點頭。「那你……結婚了嗎?」這個問題令吳映潔自己忽地精神緊繃。

  「我像嗎?」邱勝翊有趣地反問她。

  吳映潔上下打量他。「你沒寫在臉上,我怎麼看得出來?」

  邱勝翊懶懶地看了她一眼,搖頭。「你還是很愛說風涼話。」

  「算你記性不賴……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呢!」吳映潔忽然冒出了這句話,她自己也很訝異,深怕自己透露了什麼,只好快快閉嘴。

  邱勝翊沒表示什麼,一貫的冷漠使他無法將真正的心情說出。兩人之間忽然一陣沈默,任由四周的喧鬧和音樂將他們包圍。

  「你有工作了嗎?」他低聲問,盯著她酡紅的小臉,和隨夜風揚起的柔亮長髮,視線無法轉移。

  「嗯,我在一家國際知名的航空公司當空服員。」吳映潔對他說。

  邱勝翊有幾分震驚,她不再服侍他,卻去服侍全世界的旅人!他悶悶地點燃起慍火。

  但這也值得他生氣嗎?會不會太自私了點,他問:「那你是來這裡……」

  「我們飛來巴西,在這裡停留兩天,兩天後有班機飛往台灣。你什麼時候離開這裡?」又要回到哪裡去呢?她想問,心卻忽然被不知名的東西掐住。

  「和伯爵簽約後,我隨時可以走。」他說。

  「喔。」吳映潔訥訥地點頭,憋了一下子,終於再也憋下住地問:「去哪裡?」

  「回美國,我住在紐約。」

  紐約的哪裡?她正要問時,詹子晴和炎亞綸跳累了,過來小憩,打斷了他們。

  「這位是?」詹子晴見到「猛男」,兩眼滴溜溜地盯著人家瞧:忽地瞧出了,他就是甫出機場時那位教她驚鴻一瞥的帥哥。

  「他……」吳映潔眼神飄匆不定地望著詹子晴又望了炎亞綸,不知該怎麼跟他們介紹。

  「他不是『陌生人』嗎?」炎亞綸有意無意地糗吳映潔。

  邱勝翊若有所思的目光瞅著吳映潔,敢情她是這麼告訴這位「愛人」的,他倒想聽聽此時她會怎麼說。

  吳映潔低著頭,像個懺悔的小孩似的,不敢看邱勝翊,也無顏面對同事。「其實……他是我大哥。」這應該是不錯的介紹詞。

  邱勝翊悶在胸口的火轟然一響,存在心底對她的幻想被炸得粉碎。她只當他是她大哥,他不接受,徹底不接受!

  他沈默地離座,獨自走向大屋。

  吳映潔驚悸地抬頭,看著邱勝翊沒入人群中,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她整顆心劇烈地震盪著,看他漸行漸遠,她望眼欲穿,痛苦得就像魂魄被抽離軀殼!

  詹子晴拼湊著吳映潔的說詞,觀察她不尋常的神色,聰明地挨過來問:「喂,他該不會就是邱勝翊吧?」

  吳映潔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心撕裂般的疼痛。

  炎亞綸不表意見,逕自拿了酒悶悶地喝,哀悼自己追求失敗;他才不信這英俊的中國男子是鬼鬼的大哥,鬼才信她!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們根本是一對戀人,剛才他看見他們旁若無人大跳惹火的舞!

  同行的夥伴們見他們都在吧檯,也一一過來集合,炎亞綸見人都到齊了,宣佈:「三分鐘之後回去,已經一點了。」

  不、不……太勿促了!吳映潔在心底抗議,她還沒問清楚邱勝翊的電話和地址,她並不想就這麼離去,而她也弄不清楚,邱勝翊為何悶聲不響地說走就走。

  她無措地呆立著,酸澀的雙眼浮上淚霧。「等我一下。」她對詹子晴說,跑向邱勝翊,她必須弄清楚,至少也要他留下電話,她絕不再錯過他。

  「等等我……」她跑得好急,滿眼的淚使她看下清路面而跌跌撞撞,終於在進入主屋前的院子追上邱勝翊。

  邱勝翊想狠心地不理她,但腳步卻還是為她停駐。

  吳映潔跑到他的面前,相較於她淚如雨下,他卻是不苟言笑,面色冷峻。

  我想你,一直都在等你……這句話她想說,卻說不出口。

  留下你的電話和地址……這句話她想問,卻問不出口,因為他用世上最冷漠的目光迎視她,她只好全吞了回去。

  「我要走了,請你好好保重。」她說了這句,很想抱抱他,但她沒敢那麼做,掉頭含淚奔離他。

  邱勝翊任她淚雨紛飛地跑開了,想挽留什麼卻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她那聲「大哥」說得他心情沈重,說他是「陌生人」又太可惡:難道她美麗的雙眼有問題,一點也看不出他對她念念不忘,甚至有愛慕之情。

  怪只怪他並不瞭解她,坦白說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既然他只是一個陌生的大哥,她何必哭哭啼啼?

  然而他的鐵石心腸再次受她的試煉,他發現自己不想見她哭,更狠不下心去跟她一刀兩斷。

  算了,裝什麼酷,親自去清楚地告訴地吧!他姓邱,她姓吳,要嘛就當他的情人,其餘免談。

  而當情人之前,他必須先瞭解她,畢竟他們之間有五年的「斷層」:為了發揮最大的誠意,他會回台灣一趟,誰要他為她的淚心折。

  兩天後——

  「天啊!CS電腦公司是他的,那是間國際性的大公司,那麼他不只是個大老闆,而且是個成功的生意人呢!你連這都不知道,要怎麼追他啊?」特約旅館裡,詹子晴邊整理行頭,邊數落吳映潔。

  吳映潔無精打彩地坐在行李箱上,望著詹子晴不斷蠕動的嘴,不知她究竟說了什麼。

  「你瞧你,這兩天都是這副呆樣,等一下上了飛機,你真能幹活嗎?」詹子晴穿好空姐制服朝吳映潔走去;瞧她兩眼無神,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她仍沒反應。

  「唉!失戀真是可憐,不過你也得想想,你都老大不小了,女人的青春一去會像小鳥一樣無影蹤啊!還要再等下去嗎?」詹子晴說著老太婆的家常話。

  吳映潔動也沒動,兩眼蓄滿了淚。

  「打起精神來,以你的條件,滿街的猛男等著讓你挑啊!別想他了。」詹子晴坐到吳映潔身邊為她打氣。

  吳映潔勉強扯了一抹難看的笑臉,沒人知道邱勝翊對她的意義,從小她就把他當相依為命的人啊!

  但她該知道一切都結束了,她該獨立,心裡不該還依賴著他,但要做到真的好難啊……

  唉!無奈,好多的無奈。

  往台北的班機終於起飛了,吳映潔繁忙的工作在飛行順暢後開始。她的臉上掛著專業的空服員笑容為旅客服務,心卻懸宕在不知名的遠方,她牽掛著邱勝翊是否已離開巴西了……

  每當他的名字閃過心頭,她就會想起老樹上的刻痕,只不過這刻痕是烙在她心上,酸楚的感覺更鮮明。

  「請問要西餐還是中餐?」吳映潔和詹子晴一路分送餐盒。意外地吳映潔發現坐在前方靠走道位子上的男子,不就是……邱勝翊!

  從他盯著她瞧的神色看來,他像是「觀察」她很久了,而她卻直到現在才發現!但他怎會在這班飛機上,他不是要飛回美國嗎?

  吳映潔心底有好多疑問,但手邊的工作由不得她因此停頓;她繼續忙碌,空寂的心忽然又活了過來:無論如何,能再見到他,她心底有說不出的開心。

  「喂喂……是他耶!」詹子晴也瞧見了,對吳映潔使眼色,悄聲說:「那一排的工作就交給你負責了,說不定他是追著你來的。」

  「哪可能!」吳映潔不那麼認為,但她接受詹子晴的美意,心跳隨著一步步接近邱勝翊而加快。

  「先生,請問你要中餐還是西餐?」吳映潔問邱勝翊,和他近在咫尺的喜悅安靜地在她心中縈繞。

  「我要西餐。」有人回答了,卻不是邱勝翊,而是坐在他隔壁靠窗的一名男子。

  吳映潔移過視線一瞧,是上回在飛機上遞紙條給她的男子,他一臉熱絡的笑,好像期待她會憶起他。

  吳映潔苦笑,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地取了餐點,直接放到他的小餐桌上,深怕他又遞了什麼過來,但他似乎早有準備,乘機又遞來一張字條。

  她有點呆住,並不想接過來,尤其當著邱勝翊的面,她並不想被他誤會;可那人並不死心,執著字條的手舉在空中。

  驀地,那張字條被攔截下來!

  邱勝翊老大不客氣地替她打開來看,隨即臉色一沈。

  那男子相當驚愕,惱羞成怒地質問他:「你這人怎麼搞的?」

  「你才是搞不清楚狀況,她是我的女人。」邱勝翊嚴正警告。

  「啥?!」那男子的臉脹得通紅。

  吳映潔瞪大了眼睛,是她聽錯,還是他說錯了?女人和女僕只差一字,意思卻相差十萬八千里啊!

  她納悶地發怔,但他惡狠狠的目光卻朝她掃來,教她整個人猶如觸電般地一震!

  她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保持冷靜、保持冷靜啊!

  吳映潔暗自告訴自己,深吸一口氣,保持微笑地問邱勝翊:「請問你要西餐還是中餐?」

  邱勝翊光火地瞪視她,發生這麼大的事,她竟還笑得出來?

  「不要。」他把手上的字條扔進嘔吐袋裡,不再理人。

  詹子晴把這複雜的情勢看在眼底,但她們還有許多工作要做,不能一直耽擱;她拚命對吳映潔使眼色,要她往下一排前進,但她正要把餐車往前推去時,那個遞字條的男人,面色尷尬的叫住她——

  「慢著!你真的……名花有主嗎?」

  吳映潔瞅了邱勝翊一眼,但他已沈默地閉上雙眼,不知是在「打禪」還是生氣?吳映潔心底感到委屈,低聲說:「他說了算。」

  這趟飛行持續二十多個鐘頭,卻是吳映潔有史以來最難捱的旅程。她仍依流程工作,諸如遞送茶水、販售免稅商品。服務親切向來是她的特長,有位老先生要求幫忙填寫入境申請單,她也樂意幫忙,偏偏今天有一雙眼睛,老是不睡地盯著她。

  無論她走到哪裡,她都覺得邱勝翊一直在注視她,害得她做什麼都不自在。

  「瞧我說得多神准,他肯定會追著你來的,他說你是他的女人呢!好狂妄也好直接的語氣啊,聽了教人心怦怦跳的!」詹子晴在工作的空檔倒了水喝,對坐在位子上發怔的吳映潔說。

  「是喔,你怎麼不改姓『廖』啊!」吳映潔無精打彩地說。

  「我幹麼改姓廖?」詹子晴差點嗆到。

  「『料』事如神嘛!」吳映潔糗她。

  詹子晴白了她一眼。「無論如何,你『出運』了,他總算回台灣了。」

  「可是,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回家。」期盼他回家那麼久了,說真的,他若忽然回去,她還真有些慌亂。

  「你那麼不相信自己的魅力嗎?他為了你一定會回去的。」

  「你怎麼知道?」吳映潔好笑地問。

  「我不像你,都不注意週遭的風吹草動。你真的是個很動人的美女耶!若我是男的,我也要追你。」詹子晴是說真格的。

  吳映潔卻只皺皺鼻子,不以為意地說:「若被看重的只是美貌,那多膚淺。」

  一

  「世人就是膚淺啊!」詹子晴開玩笑地說,放下水杯,挨近吳映潔低聲說:「喂,說好了,如果你的猛男回來,那炎亞綸就讓給我了。」

  「你煞到他了?」吳映潔揚起美眸,專注地瞧著詹子晴,看出了些端倪,促狹地說:「那算是一舞定情了,好吧,我就把他讓給你。」

  詹子晴脹紅著臉,害羞地說:「那就承讓了,多謝啊!」

  晚間七點,遙遠的台灣終於到了,飛機安然落地後,吳映潔和所有空服員在機門前歡送旅客。

  邱勝翊從她面前走過時,她一陣心慌,想問他回不回家……但耳目眾多,她沒有說話的機會。很快地他出了機門,她卻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心又開始凋零。

  「待會兒工作完畢後,請機組人員回到公司會議室集合開會。」旅客都離去後,組長向大夥兒宣佈。

  吳映潔努力轉移注意力,心仍牽掛著邱勝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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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邱勝翊回到久違的家,他心底的火還沒消,一進家門聽見客廳傳來電視聲,入內一瞧,有個男人大刺剌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他完全沒有想到又有個「驚奇」等著他,而且就在自己家裡!

  這男人是誰?

  他甩上門,砰地一響,那男人回過頭來——是他的陳年老友翁瑞迪。

  「邱勝翊!老天,你怎麼突然回來了?」翁瑞迪驚訝地從沙發上起身,走過來握住他的雙手。

  邱勝翊心冷到零下的溫度,難以相信地瞥著翁瑞迪,他的樣子還真像是這屋子的男主人。

  「你怎麼來了?」邱勝翊不信翁瑞迪是專程來「迎接」他的,何況臨時決定回台灣的事,只有他遠在美國的秘書和重要幹部知情。

  「鬼鬼今天從巴西回來,我在等她。」翁瑞迪喜形於色地說。

  「喔?!」邱勝翊有些驚詫地問:心底感到疑惑。

  「過來坐坐,告訴我你在哪兒高就,怎麼一去了無音訊?」翁瑞迪熱絡得很,將他帶往沙發。

  邱勝翊覺得自己活像個客人正被熱情的主人招待,更絕的是翁瑞迪往後方的下人房喊了一聲——

  「管家婆婆,邱勝翊回來了,快倒杯茶給他。」

  老天!這是什麼世界?他才離開五年,他的老友就鳩佔鵲巢,反客為主;他的「女僕」招蜂引蝶,水性楊花,坦白說他心底很難受。

  管家婆婆和老傭人們跑了出來,見到他像見到ET似的大叫:「少爺,真是你,你回來了,哇——」還集體哭了起來。

  這太誇張了!邱勝翊啼笑皆非。

  「你回來得正好,我們很可能要親上加親了。」翁瑞迪臉上有說不出的欣喜。

  「什麼叫親上加親?」邱勝翊真是心寒到骨子裡了。

  「我媽很喜歡鬼鬼,我在大學當教授收入很穩定,鬼鬼對我也很有意思……」翁瑞迪拉里拉維的說了一堆,結論是:「你回來正好當我和鬼鬼的媒人。」

  什麼?原來翁瑞迪和他的「女僕」還有這一段,他完全不知情,不過翁瑞迪也實在想得太美了!

  「我恐怕無法勝任。」邱勝翊不苟言笑,話說得很酸,但這已算是很客氣的說詞了;若他不念在和翁瑞迪有舊情,他會說——「敢碰她,我會要了你的命!」

  「為什麼?」翁瑞迪問,管家婆婆聽了也過來問:「少爺,你為什麼要反對?小姐年紀不小了,成天世界各地飛來飛去的,我們都希望她安定下來,有個好歸宿呢!」

  「對咩對咩!我看小姐自己一定也很想嫁人了,她每次出動離開家前,都會在院子的老樹上刻上好多痕,我想她一定是在算自己的年紀。」打掃院子的阿叔含淚說道。

  邱勝翊被所有人給打敗了,看來他不只有許多對手,還有許多反對者;而鬼鬼呢?她真的「呷意」翁瑞迪嗎?他會親自問她個清楚!

  「我上樓去了。」邱勝翊沒有給任何人答案,提起行李便往樓上走,只留下更多的疑問給眾人。

  「你先休息一下,鬼鬼回來我再叫你,我們一起出去吃宵夜。」翁瑞迪瞭解邱勝翊天生孤僻的性格,不把他那副酷樣當一回事,還很有興致地提議。

  邱勝翊沒有回頭,許多感觸同時撞擊著他的心,有酸有苦,滋味極差。

  他上了三樓,發現房門並沒有關,眉頭微蹙,心想裡頭會不會有另一個驚奇迎接他;入內,裡頭的陳設倒是完全不變,床鋪上的床套還是乾乾淨淨的,和離開時一模一樣。

  邱勝翊悶悶地關上房門,躺到自己久違的床上。

  隱約的他嗅到淡淡的香甜味自枕頭飄來,怎會有這樣的氣味?

  起身納悶地檢視枕頭,未發現任何異樣;他拋下枕頭,又躺了回去,心煎熬著。

  再見到鬼鬼,他整顆心完全被她揪住,滿腦子都是她優雅的身影,甜美的笑臉,但那已不是他所獨有的了。

  他無法忍受她對每個人友善,時時笑臉迎人,那會惹得他抓狂。

  記憶裡他也曾為她抓狂,就在他要離開台灣的那晚,她要求他帶她去「大人去的地方」……他忘了那晚自己說過什麼話,或和誰跳過舞,卻一直清楚的記得,有個陌生男子抱著她,他怒火攻心,急著想拉走她!

  他終於知道那晚為什麼會那麼生氣了,那是他對她有自私的佔有慾!

  而她呢?她是善用了她美麗的外表,急著向全世界的人展現她的魅力,還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吸引人?

  老實說,他不想讓她拋頭露面,無論用什麼方法,他要把她拴在身邊……

  枕上飄著奇異的香甜味使他放鬆,這才發現自己一身疲憊,隨手熄了燈,他合上眼小憩。

  吳映潔回到家,把車停進車庫,拉著行李小心地走回主屋,先探探客廳裡邱勝翊是否回來,可是她只看見翁瑞迪一個人在看電視,他又來等她。

  照常理而言,邱勝翊若回家,而翁瑞迪也在的話,他們應該會留在客廳裡聊天什麼的,而且管家婆婆他們也會盼著跟他說話,但是照客廳冷清的情形看來,邱勝翊根本沒回來!

  嚴重的失望打擊著吳映潔,她無心和翁瑞迪打交道,提起行李,不出任何聲音,低著頭繞到後院,從後院進入屋子,溜上樓。

  心碎和疲憊使她快累癱的身子很下舒服,而她明天一早還得出動飛往美國,不如快快洗完澡,睡她的大頭覺,把遇見邱勝翊的事當成一場夢。

  吳映潔匆匆進房,鎖上房門,解開盤在頭頂的長髮,卸去束縛的制服,直到進到浴室裡,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才發現自己竟滿臉是淚!

  有什麼好哭的,只是一場夢不是嗎?她很渴望有人安慰,卻知道自己始終孤獨;放滿浴缸的水,她躲到裡頭一個人哭泣。

  她想著邱勝翊,卻只是得不到、看不到,他永遠像天上遙遠的雲,她無法留住他,感到心力交瘁。

  深夜,她換上睡衣,走上三樓,習慣在想他的夜偷偷地溜到他的房裡,躺在他的大床上入眠,假裝他並沒有走,而且就在身邊。

  她沒有開燈,淚眼濛濛地坐到床沿,撲在他的枕上,細碎地念著:「你到底去了哪裡?為什麼不回來?」

  邱勝翊早就清醒,雙手枕在腦後瞪著她走進來,沒想到她一進房就倒在他身畔,胡言亂語了起來,他猜想一定是翁瑞迪那傢伙讓她受了委屈。

  「為什麼你不曾想我?」吳映潔蜷縮起自己,撫觸已快失去他味道的枕頭。

  她是想來向他哭訴嗎?那似乎是弄錯了對象!邱勝翊的臉色更沈了。

  「你到底在哪裡?嗚——」她像貓兒一樣的嗚咽。

  「你究竟在嘮叨什麼?」邱勝翊捺不住性子地問她。

  「啊!」吳映潔一聽到身旁傳來的聲音,嚇了好大一跳,驚詫不已地起身,回眸。「你、你……」是悲還是喜,她分不清楚,可能被嚇呆了的成分比較多。

  「你……怎麼……會在……家裡?」吳映潔舌頭打結了,臉也紅透了,不知他有沒有聽見她剛剛的「心聲」,這下子她的秘密一定全被他知道了!

  「這個問題太奇怪了。」邱勝翊挪出一隻手打開電燈,昏黃的燈光下,看清她竟是穿著性感的睡衣,長髮飄逸如夢,那雙盈淚的眼眸惹人心疼;而從他仰躺的角度看去,她睡衣底下若隱若現的曲線,是那麼要命的性感!

  「你究竟是進來做什麼?」邱勝翊問,炯然的雙眼直盯著她顫動的眼睛。

  「我……」吳映潔說下出口,總下能說她總在想他的時候進來偷睡他的床吧!這一直是她的秘密,連傭人們都不知情。

  「吞吞吐吐真不像你。」邱勝翊懶懶地起身,手刷過髮際,懊惱地問她。

  「我大概是走錯房間了。」吳映潔裝傻,難為情地想起身離去,但他的臂膀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過來,箝住她的纖腰,將她擄向他。

  她驚嚇地瞥著他,心慌意亂。

  「不可能。」邱勝翊反駁她的說詞,直視她綴著淚光的雙眼。

  「為什麼……不可能?」兩人幾乎快沒有距離的觸碰在一起,令她想起跳黏巴達的那一夜,那絕不是一場夢……

  「你的房間在二樓,你不可能走錯,除非……」邱勝翊緊瞅著她慌張的小臉,忽然欲言又止,捉弄地俯下唇,靠向她纖白的頸子。

  她驚慌地向後退,顫抖地問:「除非什麼?」

  邱勝翊仔細聞著她頸畔散發的淡雅香氣,驚覺這就是枕上的氣息,他很驚訝,卻也有一絲得意。「該不會是慣性的偷睡我的床吧!」他很有把握地臆測。

  「哪……有!」吳映潔推開他,別開眼,當著他的面卻完全沒膽向他表白。

  邱勝翊識破她的謊言,卻也被她刻意的隱瞞震動了。他很想知道她睡他的床的原因,卻沒有問她,他更想知道的是——「翁瑞迪讓你哭嗎?」

  「沒有啊,他很會說笑話,總是讓我笑個不停。」吳映潔老實地說。

  邱勝翊懷疑她在閃避他的問題。「他……不是在等你嗎?」

  「嗯,他是在樓下。」

  她明顯是答非所問!邱勝翊按捺下性子又問:「他不是要請你出去吃宵夜?」

  「有嗎?」吳映潔不知有這回事。

  「你為什麼不跟他出去?」邱勝翊認為她言詞閃爍,大有問題。

  「我才奇怪,你怎麼會在這裡,沒跟他在樓下小聚呢!」

  「回答我所問的。」

  「你那麼在意翁大哥,怎麼不自己去問他?我明天要飛美國,這麼晚回來都快累慘了,而且他並沒有看見我回來,我繞到後院避開他的視線,只想洗個澡就睡到飽。」吳映潔噘著唇嚷嚷,覺得他莫名其妙,想掙開他的箝制,但邱勝翊可沒放開她的打算,他總覺得她根本沒回答他真正想要的答案。

  也許他問得太「深奧」了,應該說得淺白些好讓她聽清楚。「我說的『等』,是指他有意娶你,是不是?」這麼說夠清楚了吧!

  吳映潔怔了一怔,她知道翁瑞迪有這意思,但她對他並沒有「感覺」。可是她怎麼能這麼笨,一下子就說出真話,她要邱勝翊明白她的身價才行。「是啊!」

  「你要嫁給他?」邱勝翊俊臉繃得死緊。

  「我沒空,我很忙,這樣的回答你滿意嗎?」他的緊緊追問壓迫得吳映潔快窒息,她不知道他問這些沒營養的做什麼,還問得很認真呢!

  邱勝翊不滿意,極度的不滿!

  吳映潔見他面色深沈,又想脫逃、掙開他,卻又被他揪了回來。

  「或者你對那天那個『愛人』比較有意思?他到底是誰?」邱勝翊逼近她問。

  「誰是誰?」吳映潔壓根兒忘了炎亞綸臨時被她拿來當「愛人」的這回事。

  「別裝傻。」他警告。

  「我沒有。」吳映潔為自己辯解,他咄咄逼人令她心跳急亂。

  邱勝翊邪笑,她的健忘使他更確定那男子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只不過他一直弄不懂這小鬼為何要故弄玄虛來唬他。「很好,你辭了工作,立刻嫁給我。」

  「啊!你……」吳映潔大吃一驚,望著他口吃了起來。

  「我不是開玩笑。」邱勝翊說得斬釘截鐵。

  吳映潔當然看出這不是玩笑,可是這更像是——「你在命令我?」

  「沒錯。」

  「我不會考慮的。」她弄不明白他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慢著,我要知道為什麼?」邱勝翊從未被她這麼堅決地拒絕過,極為震驚、也沮喪,都說要娶她了,她難道還不明白他的心意嗎?

  吳映潔輕輕地對他搖頭,推開他抓著她的大手;她是多麼渴望他回來,卻從沒想過他會蠻橫地下這一道命令;她只是一個平凡的、需要愛的女人,只想要一份溫柔的愛情,和真心真意的追求。

  他的命令只適用於一個沒有自尊的女僕!

  「沒有為什麼。」她執拗著,下了床離開他,永遠不給他答案。

  邱勝翊像一陣狂風追上她,阻撓了她的去路,並掃住她的手,將她扯近。

  「你一點也不愛翁瑞迪,更沒有所謂的愛人;你常常想念我,才跑到我房裡睡,你的眼睛早已洩漏了一切,我相信我沒看錯——你愛著我!」

  他的自信和果斷令吳映潔整個人一震,同時也震碎了她的心。

  他以此而自豪嗎?那她只有堅強地包裹起自己的感情,再也不讓他看見,可是她的眼睛卻不爭氣地冒出淚來。

  「是嗎?」邱勝翊迫切地逼問,根本不知把天生的自負用在談情說愛上,只會讓她將脆弱的感情藏得更深。

  「不是。」吳映潔傷心地否認。

  「我不信你的風涼話。」若她想在這節骨眼惹惱他,絕對是不智之舉;他憤然地將她摟進懷中,本想狠狠地吻她那張愛胡說的小嘴,然而她眼中的驚恐,揪緊了他的心,頓時教他的吻變得溫柔了。

  吳映潔心慌地緊閉雙眼,雙手發顫地揪住他的衣襟,深怕自己會當場昏過去;她萬萬沒想過他會來這一招,這下子她可完全無法招架,因為她不會接吻,驚慌過度下也忘了要拒絕。

  「我敢打包票,這是你的初吻。」邱勝翊性感地低語,摟緊她柔軟的身子,將她深埋在自己懷裡,捨不得放開。

  吳映潔默然不語,她的身心從來只為他守著,可是偏偏他一直不回來,一回來就「下令」她結婚,多傷感也殺風景啊!

  「為什麼不說話?」他低喃,卻看見她的淚潸然落下,拾起手輕柔地拭去她的淚。「我真的被你弄糊塗了!唉……」

  他的輕歎聲敲擊著她的心,心裡想著她才被他弄糊塗了,一下子鐵著臉命令,一下子又難得地對她溫柔,這到底算不算是欺侮她?

  他的唇又壓了上來,她該推開他的,卻只想放任自己在這一刻糊塗,悄悄地釋放心中對他的思念及根深柢固的愛戀。

  他的吻轉而深沈,卻仍舊溫柔,他的舌老練地廝纏著她的,手也在她背上游栘;在巴西熱情共舞的那一夜又從記憶裡溜了出來,在她心底蕩漾。他們的身體如此接近,莫名的燥熱在身體問竄燒,她怯怯地回應他的吻,無言地訴說可憐的情意。

  「呃……」一聲低吟自他喉間發出,她的嬌柔青澀惹他無限疼惜。多年前他不曾有這樣的感受,也沒想過她會蛻變為一個成熟迷人的女人,深深地吸引著他。「為什麼不乾脆嫁給我?」

  他低沈的問話聽來多情,可是「乾脆」這字眼卻敲疼她的耳朵,那感覺太草率了,好似跟愛情一點關聯也沒有!她反問他:「你又為什麼忽然向我求婚?」

  邱勝翊專注地凝視她,生平第一次想認真地訴說自己內心的情感。

  忽然,翁瑞迪在外頭敲著門,他一直等不到鬼鬼,上樓來辭行——

  「邱勝翊,你還活著嗎?鬼鬼沒回來,我要走了……」

  房內的兩人有點怔住,一時無人作聲,而房門被翁瑞迪打了開來:他看見他們相擁在一起,鬼鬼還身穿撩人的睡衣,當下心情涼颶颶。

  「你們……」翁瑞迪瞠目相向,真難以相信,胸中積壓著山一般高的疑問;但他問什麼都是多餘的,一切眼見為憑,他憤然地甩頭離去。

  「翁大哥!」吳映潔推開邱勝翊,臨時抓來他的外套穿上,追了出去!

  邱勝翊愕然地看著她奔向翁瑞迪,心口竟不是憤怒,而是揪心般的疼痛!他這才知道,商場上呼風喚雨的他,行事一向冷傲自負,竟也有他所無法掌握的人事物!

  他想命令鬼鬼回來,卻只能留在原地,任熊熊護火將他焚燒。

  「放開我!」

  「對不起,翁大哥……」

  「用不著對不起,算我看錯你了,你不愛我就直說,不必躲避我,是我自己傻傻地一直等你。」

  「對不起!」

  「不必再說,我大可以把你讓給邱勝翊,只是那小子真的太過分了,表面上看來對你極盡刻薄,骨子裡想的還是那回事,哼!」

  邱勝翊清楚地聽到戶外傳來翁瑞迪嘲諷的吼聲,和鬼鬼的道歉聲,靜夜中那聲音聽來頗為震撼,這一刻,被撕裂的可不只是友誼,還有他的自尊。

  他很想知道鬼鬼怎麼想,但卻沒聽見她再開口。隨即聽見翁瑞迪砰地關上車門,疾駛離去,他已永遠失去這個朋友,也沒有得到鬼鬼。

  她外表柔順,其實倔得很,要追求她並沒有他想像中容易,反而是困難重重。

  虛浮的腳步聲一步步拾級而上,邱勝翊聆聽著,心跳狂烈,極為渴望鬼鬼會再上樓來,回到他身邊,但他一點也沒有把握。

  但她終究還是上樓來了,出現在他門口,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我來還外套,晚安。」

  只是這樣?!

  見她放下外套隨即轉身離去,他想留住她,想再次問她願不願嫁給他,但自尊卻不容他開口,放任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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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回到自己的房間,吳映潔倒在床上,無法入睡,除了對翁瑞迪的抱歉,還有對邱勝翊的怨懟,他可惡的命令她嫁他,還說他知道她愛他……既然他都知道了,難道就不能給她一點點溫柔,讓她有感動的機會嗎?

  偏偏他的吻來得突然,讓她無法阻擋;比起他惡霸般專斷獨行的言語,他的吻卻深情到令她顫抖!她不懂他為何要那樣吻她,他奪走的不只是她的初吻,還有她的神魂,害她差點以為他也是愛著她的!

  說真的,他突來的求婚出乎她意料之外,而他命令似的口吻,讓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唉,所有的意外都在今晚發生了,往後真不知要如何去面對邱勝翊;幸好明天就要出勤,她可以飛得遠遠的,讓自己有時間好好思索一番。

  她想暫時地逃避他,可是若她回來後發現他離開了,那麼她也會心碎而死!她的心情好矛盾,怎麼也弄不懂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MI、MI、FA、SO……」床頭的手機響起快樂頌,吳映潔眨眨淚眼,抓來看看來電顯示,是詹子晴,她沒有掩飾情緒地立刻接聽。

  「鬼鬼,你知道嗎?剛剛炎亞綸送我回家,回家之前我們還一起去吃宵夜呢!明天我們要去看電影,天啊!我們正式約會了,我好樂啊,興奮到睡不著,怎麼辦……」詹子晴開心得像個瘋婆子,又笑又叫的。

  「那太好了。」吳映潔發出老太婆般沙啞的聲音,詹子晴嚇了一跳,收斂起好心情間她:「咦,你怎麼了?在哭啊!」

  「心情很亂。」吳映潔無奈地承認。

  「像遇到亂流嗎?是不是你的猛男回到家了?」詹子晴感興趣地問。

  「嗯……」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天雷勾動地火啊?」詹子晴逗她。

  「沒啦,是他……要我嫁給他。」吳映潔對好友說出心事。

  「那你就嫁他啊!這是最好的結局了,不是嗎?」詹子晴欣羨地說。

  「不行……」吳映潔悵然歎息。

  「為什麼,你不是很愛他嗎?」這就令人費解了。

  「我想他並不愛我,他只是習慣命令我做這做那的……」吳映潔這麼想。

  「莫非他求婚也是用命令的?」這就太過分了!

  「就是啊,我怎能答應。」她還有點骨氣。

  「說得也是……不過我深信他一定對你有某種程度的喜愛,否則不會要娶你的。」詹子晴客觀分析。

  「是嗎?」吳映潔不敢這麼想。

  「當然,我是先知嘛,而且這是常理啊!用頭髮想就知道了。不過照你說的看來,他還真是個鐵錚錚的硬漢,要他說話像軟糖可能很難。」詹子晴就事論事。

  「他一直都那樣,尤其對我。」

  「怎麼可以由他呢!我來想個法子幫你。」詹子晴很替甜芸不平。

  「幫我……怎麼幫啊?」吳映潔不相信她幫得上忙。

  「讓我想想……有了、有了,嘿嘿!這招包準讓他硬不起心來,還有可能把心挖出來給你呢!」詹子晴得意地說。

  「是什麼招那麼厲害?」吳映潔從床上爬了起來,好奇地問。

  「別問別問,等你看到效果再重重謝我好了,你明天可要早起出動呢,早點睡吧!我可是休假中哦,這星期我要天天跟炎亞綸約會,不過我一定會先替你張羅好的,你的事就是姊妹我的事,好好去睡吧!年紀快二十五歲的女人,睡不好將來很容易長皺紋的,就這樣了,我要關機了,881。」

  「喂,你要說清楚怎麼幫啊……」吳映潔想追問,詹子晴卻掛上電話了。「這八婆,哪有人這樣的,話也不說清楚!」

  吳映潔只好關了電話,心底七上八下的,抱著枕頭,發起呆來了。

  清晨七點,邱勝翊倚在窗邊吞雲吐霧,未曾入睡的眼鬱鬱地看著吳映潔走出院子。

  那惹人心煩的小女人要出門了!

  他深深吐出一口煙,瞇著眼遙看她那身完全顯露出身材的美麗制服,她走到院落的一棵老樹下,一直站在那裡,不知在做什麼,許久才走向車庫,駕著她的紅色小車出門。

  他並未下令她不得離開他,下意識裡他不想那麼做,拋下手上的菸,他漫步下樓。

  「少爺,昨日睡得好嗎?房裡有沒有缺什麼,我差人去給你張羅。」管家婆婆一見到他,慈愛地笑著,過來問他。

  邱勝翊搖頭,摟摟管家婆婆的肩。「別忙,我很快就會走了。」

  管家婆婆大驚失色。「什麼,少爺,你才回來,椅子都還沒坐熱就要走,你難道一點都不管我們會不會想你,小姐會不會想你嗎?你為什麼不多留幾天?小姐出動去,下星期就回來了,你們可以好好聚一聚,不要這麼絕情!」

  絕情?

  「我看起來絕情嗎?」邱勝翊撫著下巴思索。

  管家婆婆輕歎,搖搖頭,慎重地說:「少爺,我看著你出世,看著你長大,還會不懂你嗎?你一直都是個外冷內熱的男子漢。」

  哦!外冷內熱,那是形容他和不銹鋼燜燒鍋一樣,鮮少有人這麼懂他,這也是他第一次這麼清楚地知道。

  其實他明明不必那麼早走,也不想走,卻偏偏說要走;就連心底明明不想絕情,卻又要表現得十分絕情。

  邱勝翊冷冷地嘲笑自己——究竟有什麼好隱瞞、好故作姿態的?!

  「我留下來做什麼?」邱勝翊兩手插口袋裡問。

  「人多家裡熱鬧嘛!小姐一個人孤伶伶,怪可憐的。」

  她會孤伶伶?「我以為她過著眾星拱月、左右逢源的生活。」

  「少爺你說什麼啊?小姐她很安分,一點也不花心,也沒參加過什麼社團活動;她是我見過最獨立乖巧的女孩,沒有勤務的時候,她也很少外出,總窩在家裡。你知道嗎?傭人阿花年紀大了,眼睛不好,地常抹不乾淨,小姐不但不怪她,還要她休息,自己抹地板,現在要找像她這樣端正又善良的姑娘,提著燈籠都找不到啊!連我這下人看了都要心疼,要是我有個兒子,半夜就把她娶回家了。」管家婆婆同情小姐。

  邱勝翊怔了半晌,管家婆婆不會說謊,可是他親眼所見的又是怎麼回事?「我出去走走。」

  「好好,你就到處走走,別那麼早就離開。」管家婆婆一直提醒他。

  邱勝翊沒有給她確定的答案,獨自走出門口,踱步到院子,來到早上吳映潔停留的老樹下,驚見老樹竟是一身「皮膚病」——

  樹幹上被劃滿了大大小小的痕跡!

  打掃院子的阿叔曾這麼說:「……我看小姐自己一定也很想嫁人了,她每次出動離開家前,都會在院子的老樹上刻上好多痕,我想她一定是在算自己的年紀。」

  早上他也見到吳映潔一直站在這裡,看來真是她在「破壞公物」!由這些刻痕看來少說數干條,他不信她真的在算自己的年紀,卻又猜不透她刻這些做什麼,真是太古怪了。

  而他當真要等她回來嗎?他從來不曾等過誰,就這一次要為她破例嗎?

  等就等,怕什麼?公司的事務可以隔空監控,就算是放自己一個長假——他心下暗自作了決定。

  日子過了三天,等待的滋味並不好受,即使安靜地守在房裡閱讀書報,聯絡公司事情,邱勝翊都覺得心沒有一點踏實感。

  想問管家婆婆是否知道吳映潔確實的歸期,但驕傲和自尊作祟,讓他放不下身段去問。

  午後他煩躁地獨自開車出外兜風,一路只有孤獨和寂寞伴著他,這才驚覺這些年在國外若是沒有忙碌的工作,他不知要如何度日子。雖然他也有玩樂的時候,也常想念鬼鬼,不過工作仍是佔了他絕大多數的時間!

  如今卻變了,想念鬼鬼佔滿了他所有的時間,他無時無刻不掛記著她。

  一輛飛機飛過天際,他從擋風玻璃凝望著,想著鬼鬼工作時俏麗的身影穿梭在走道上,免費向眾人展示她甜美的笑容,忽然他鄉心地想到——若是飛機上有人不只是遞紙條,而是出現鹹豬手……

  一想及此,他怒火狂燃,開始氣恨自己為何不命令她留下,下次說什麼他也要留住她!

  兜風的興致沒了,他頹然地把車開回家,正好遇到門口一名郵差送信來。

  「吳映潔掛號信!」郵差高聲喊,門房拿了印章出門去收信。

  邱勝翊搖下車窗對門房說:「交給我,我順便拿進去就行了。」

  門房把信交到邱勝翊手中。邱勝翊看了信箋一眼,是一家醫院的身體檢查報告書,封套上寫著緊急文件。

  不知報告書裡寫些什麼?他把信放在隔座上,將車停妥,取了信下車,進屋,上樓;進了吳映潔的房間,把信放在她的桌案上。

  才要離去,總覺得有些放不下心,又踅了回來,躊躇地拿起信;他不該拆她的信,但他很關心裡頭的內容,尤其「緊急文件」這四個字讓人很不安。

  他把信拿回到自己房裡,取了拆信刀拆信,映入眼中的內容教他渾身一顫,雙手發冷!

  她竟患了肝癌末期這樣的絕症!老天,怎會這樣?他從未聽鬼鬼提起去做身體檢查的事!

  邱勝翊揮去額頭消下的冷汗,把信收進抽屜內,旋即下樓問了所有的老僕人,包括管家婆婆。

  「什麼身體檢查?小姐常說她身體壯得像頭牛!」管家婆婆說道。

  她瞞著眾人嗎?

  他腦海中迅速浮現她一向無所謂的笑臉,涼涼說話的模樣;心絞疼了起來。

  直到今天他才體悟到,她和他有著極相同的個性特質!

  她常說風涼話和他常表現得冷漠,都是因為習慣隱藏內心真實的感受,年少時的遭遇,讓他們學會偽裝,希望自己看起來堅強,不輕易示弱。

  劇烈的痛楚在邱勝翊心底擴散,他面無表情地走出戶外,走到那棵老樹下,望著那些刻痕,撫觸它,眼眶忽然灼熱。

  突如其來的打擊,令不可一世的他感到異常惶恐!

  如果這真是在算年紀,他希望她長命百歲……他沈重地歎了口氣,不想就這麼錯過了愛她的最後機會。

  他是愛著她的!可是這股愛意一直都被他深藏在心底,埋得如此之深,連他自己都未能察覺,直到再和她相遇,他才恍然大悟。從小到大,他沒說過一個「愛」字,只會指使她、對她下令;即使回來後,也吝於對她說一句「他很想念她」。

  他還想等到什麼時候,才要對她表達心底深處最真的感情,難不成要等到她下在了?

  不!他要讓她知道——他愛她,就算他們之間沒有結果,他也會盡己所能,無條件地給她最多的呵護和愛。

  「呼……終於到了……」吳映潔抱著疼痛的胃,俯瞰著台灣璀璨的夜景,飛機的高度仍在下降,而她已經快坐不住了。心底波濤洶湧,一直祈禱邱勝翊不要走。

  這幾天她出動一直鬧胃疼,可能是過度牽掛邱勝翊,惹得老毛病又犯,幸好出門有帶胃藥,外加自己過人的耐力支撐,終於撐回台灣。

  深夜,她回到家裡,車子停得歪斜,她也無心再倒車停正,立刻就熄火,急著進屋裡瞧瞧他是否還在。

  客廳門一打開,伸手不見五指,好暗吶!什麼人影都沒見到,他一定是走了!深切的失望打擊著她。

  忽然打火機的聲響劃破靜夜,奇妙的燭光在客廳的一隅被點燃。

  吳映潔愕然一瞧——是邱勝翊!他點亮了暖爐上用來擺飾的香精蠟燭,那是她從日本帶回來的,一直沒點過。

  淡淡的香氣裊裊地飄散在空氣中,她滿心雀躍,慶幸著他還在家裡,沒有離開。

  「歡迎回來,夜歸的女神。」

  這回他又說錯了嗎?她不是女僕,也不是女人,變成女神了,幸好不是說「神女」,哈哈!

  她心底好樂,一張嘴只會笑,雙眼直直盯著他看。突然地,她釋懷了,不想再跟他僵持;若是他要她嫁,她一定立刻答應,再吻她,她一定癡情回應。

  他朝她走了過來,教她萬分緊張,更令她驚詫的是,他竟然關心地問——

  「累了嗎?餓不餓?我煮東西給你吃。」

  什麼?真的假的,這不會是幻象吧?她眨著雙眼,無法置信。

  他伸手擁她入懷,身上熱熱的溫度說明了,這是千真萬確的!她不只是受寵若驚,簡直是天大的榮幸了!

  「能吃到你煮的東西,那我不是太……太……幸福了嗎?呵呵……」她傻傻地嘻笑著,快樂得昏頭了。

  邱勝翊輕柔地推開她,望著她亮閃閃的眼睛,心知她並不想他看出一絲病容,所以一直用笑來掩飾。他心口一緊,為她心疼。「告訴我,你想吃什麼?」

  吳映潔搖頭,胃不舒服使她沒食慾。「我好累,只想去洗澎澎,然後睡覺。」

  「好。」一定是病痛使她容易累,不捨她走路,他直接將她攔腰抱起。

  「你幹麼?」吳映潔驚訝極了。

  「抱你上樓。」

  「我可以自己走啊!」

  「讓我服侍你,不行嗎?」

  吳映潔呆住,這……這實在是太教人意外了,她的主子竟反過來服侍她,而且他的唇角還掛著笑意,老天,這其中會不會有詐?

  「你看起來真不對勁兒。」她狐疑地說,卻只見他笑意更深,俊臉變得更迷人了。

  「哪裡不對勁了?」邱勝翊抱緊她,步伐穩健地上樓。

  「太溫柔了,不像你。」吳映潔難以置信。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我。」

  吳映潔眨著眼睛,還是不敢相信:他突然變了個樣,讓她覺得怪彆扭的,心跳的頻率全亂了。

  「為什麼你還在家裡?」吳映潔屏息地問。

  「等你。」他說,將她抱進二樓臥室裡。

  吳映潔又是一怔,這低沈的兩個字緩緩透進她心底,觸動她脆弱的感情,淚浮上眼睫。

  邱勝翊凝注她憂傷的雙眼,說了最真的話。「其實這些年我常想念你。」

  哇……吳映潔的淚流如注,真的假的,不是唬她的吧!

  「我愛你。」他深怕再不說就遲了。

  這……吳映潔愣愣的瞅著他。「為什麼忽然跟我說這些?」

  邱勝翊憐愛地注視她,溫柔地將她放在床鋪上,手指輕輕畫過她頰上的淚痕。

  「對不起……」他低語,將臉埋進她的頸窩。

  她輕顫,心底深處像是有條無形的金鎖鏈緊緊地連繫到他心上。她猜想他的道歉,是因為之前命令她嫁給他一事。「不要這麼說,我習慣了你命令我。」

  「告訴我,我現在說還來得及嗎?」邱勝翊痛苦地低語。

  吳映潔心陣陣悸動,他此刻深情的模樣完全攝住她的神魂,她甚至遐想他是真的很喜愛她,只是從來沒說。「當然來得及,我也愛你,天天都想你。」她衝動且毫不保留地先把自己的真心話給說了。

  邱勝翊把臉靠向她,輕柔地挲摩著她的,深深地瞅著她,唇拂上她的。

  吳映潔在心底驚呼,閉上雙眼,感受他的舌辦正纏繞住她;他的吻綿密如雨,細膩如絲,緊緊地揪住她的心神,她有說不出的感動!

  驀地,一團奇異的火在她身上延燒,她對男女之事懵懵懂懂,卻清晰地感覺到身體有股無法掌控的力量在鼓噪。

  她想要他,那不再只是心靈上的依偎,她希望跟他合而為一。

  「跟我做成熟男女做的事。」她小小聲地請求,如夢的語氣令他的心為之一顫。

  邱勝翊輕撫她美麗的臉龐,淡淡一笑。「就像你十八歲那年,要我帶你去大人去的地方一樣嗎?」

  吳映潔羞紅著臉點頭,吃驚他居然沒忘。守著一份共同回憶的感覺,令她竊喜、感動。

  「你有沒有經驗?」邱勝翊在她耳畔悶笑。

  「給你猜猜。」吳映潔故作神秘。

  「我不想猜。」邱勝翊一躍起身,也拉著她起身,專注地對她說:「我到自己的房裡等你。」

  吳映潔脹紅著臉,聽出這不是命令,而像是一個美好的邀約,她害羞得要命,卻也滿心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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