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把铜板换回来?”他蹙着眉问。
“付那么大堆铜板给他,可能让他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你没看到他刚刚的表情吗?好像很生气。”她看着手腕上的链子,吐了吐舌尖。
“其他摊子都能收,为什么就他会觉得自己被侮辱?这么骄傲怎么做生意。”他忍不住批评起来。
“他是残障人士嘛,跟普通人不一样呀。”她理所当然地替那人解释。邱胜翊不以为然,眼眸变得深沉。
“我不觉得他跟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脸部受了伤而已,虽然他是颜面伤残人士,但也不能因此践踏别人的同情心,自尊心若这么强,就不应该到闹市摆摊子,搞得自己跟买东西的人都战战兢兢,这是何苦?既然决定面对社会大众,就应该放下身段,把自己当成一般人,否则你刚刚所有的一切行为,每一件都会让他认为是在羞辱他。”
“真的吗?”映洁扇动着长睫,愣愣地说:“我只是想帮他的忙,倒是没想那么多……”
“映洁,你很善良,可是太懂得揣摩别人的心思了,这样反而会害了别人,也会累死自己,你知道吗?”
邱胜翊的话说中映洁的痛处,她是不知道会不会害了别人,但快要累死自己倒是真的。
“我的意思不知道你懂不懂?”他叹口气。
“懂、我懂。”她忙不迭地点头,会对她说这种话的人,他是第一个,这样的劝告对她而言别具意义。
邱胜翊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想起总务部那些人口中所形容的映洁,是那么万中选一、不可多得的好女孩,他心中不免浮起一股深切的忧虑。
他眼中的炎亚纶是个标准东方思想的男人,看起来“仿佛”老实可靠,不过他并不认为炎亚纶能给映洁真正的快乐。
“映洁,你现在……快乐吗?”走向捷运站的路上,他忍不住轻问。
他暗示的是她与炎亚纶之间的关系,但映洁却会错了意,她以为他问的是和他在一起的“现在”。
“快乐呀,当然快乐。”映洁低下头,内心惊喜交集。
看见映洁满脸喜悦幸福的表情,眉眼染上淡淡的玫瑰色,分明就是恋爱中人的反应,邱胜翊感到有些困惑,会是自己多虑了吗?
“我希望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他诚挚而含蓄地说。
映洁双颊酡红,笑意在唇边荡漾,她偷偷揣测他话中的真意,自我解赞成特殊的、模糊的暧昧暗示。
她当然相信自己的选择,选择他,选择努力让他喜欢她,选择认真面对她的爱情,怕的是——这一切只是她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列车进站。经过了四个站,邱胜翊在忠义站下车。
“明天见。”
车门关上那一瞬,两个人挥手道别。
映洁望着邱胜翊消失在月台的背影,珍宝地轻抚腕上的手链,这链子,还有皮包里那三百五十个硬币,对她而言都代表着特殊的意义。
她迷离恍惚地体会着心中涌动的感觉,很清楚地知道她的选择。
她选择他,想要他。
用尽一切努力,她都希望梦想成真。
正文 第四章
邱胜翊忘记上一次看见日出是什么时候了?
晨起的初阳照着翠绿的山头,橘红色的阳光仿佛正努力穿透薄雾,他早已忘记晨曦是这么美。
“是不是没睡好?叫你回去睡就是不听。”
他听见母亲虚弱的声音,回头笑着说:“我无所谓,妈不是也一夜没睡好吗?你可比我辛苦多了。”
“那是化疗的副作用,所以我才告诉你,我不想做化疗呀。”乐静兰费力地说,经过一夜的折腾,看起来气促人虚。
邱胜翊再度陷入两难的挣扎,看母亲一整夜发高烧、打退烧针地循环煎熬,他也看得痛苦无措,恨不得所有的苦都由他来承受,但是要他答应母亲不做化疗,分明就是要他看着母亲奔向死亡,他如何做得到。
“我知道你狠不下这个心,可是希望你能替妈想想,与其把时间留在这里做化疗,倒不如利用时间去完成我今生尚未达成的心愿。”乐静兰微弱而疲倦地说,眸光凝视着窗外的晨曦。
“妈……”他的唤声哽住,强忍着将要失去母亲的那种恐惧和痛苦。
“再说,我实在不想变得太丑,不想到了天堂遇见你爸爸的时候是个大光头。”乐静兰轻笑。
邱胜翊苦恼地拧眉低叹,望着母亲的眼神是乞求的。
“妈,不要这么快放弃希望好吗?”
“主治医师早就对我说过病情了,我知道我只剩下两个月的生命,所以我最后的希望就在这两个月了。”她幽幽地看住他。“孩子,你如果爱我,就该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
邱胜翊怔望着母亲憔悴凹陷的面颊,无法喘息,无法回答。
“帮我跟医生说,我不做化疗了,好吗?”乐静兰坚决地说道。
几下敲门声中断了邱胜翊的思绪,他回头,看见护士小姐推门走进来,手中提着一只小型购物袋。
“乐小姐、蒙先生,有位小姐托我转交这个东西给你们。”
“谢谢。”邱胜翊疑惑地接过来,打开购物袋,看见里面有罐类似保温壶的容器,还有一盒保鲜盒。
“是什么东西?”乐静兰探头去看。
“不知道。”他困惑地打开来,发现保鲜盒里头装的是内容丰富的三明治,而保温壶内的是咸粥。
无须猜测,邱胜翊立刻就知道送这些东西来的人是谁了。
“送东西来的人是谁?你知道吗?”乐静兰好奇地问。
“我知道,是公司的同事。”看着精致丰富的三明治,邱胜翊唇边的微笑缓缓漾开来。
“同事?只是同事而已吗?不会是女朋友吧?”乐静兰注视着儿子的反应,出言调侃。
邱胜翊把餐桌挪动到病床前,拿着汤匙搅动热腾腾的粥,慢条斯理地说:“妈,你别想太多了,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
乐静兰压根儿不信。
“一个名花有主的女孩子,为什么要帮你和你老妈做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