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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不二娘子(翊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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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房间在这里。”他淡笑,转身绕过巨大的屏风。

吴映洁怔了怔,小心翼翼地绕过屏风,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巨大的木桶。

“以后沐浴更衣都在这里。”邱胜翊指着墙边一排精雕细刻着花鸟的红木橱柜,对她说。“这是你放置衣物的地方。”

吴映洁发现在红木橱柜旁有一个极为簇新的红木梳妆台,感觉上像是为了她而添置的,她忽然有种莫名的感动。

不过邱胜翊并没有多说什么,便又往内走,穿过一个小小的花厅,走进最里面的一间屋。

吴映洁跟着走进去,眼前蓦然间暗了暗。她眨眨眼,这才看清楚这间宽敞的屋子里有三面墙全排列着整齐的紫擅木架,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珍奇古玩,屋内的光亮来自屋顶天窗上泻下的天光,而另一面墙则放置着一张紫檀木床,床架雕着云朵、花叶,床侧悬着如云仪雾的轻纱帐,帐身还挂了颜色鲜艳的香囊。

看到那张床,她迷惑地呆住了。

“你就睡在这里。”邱胜翊在屋正中的圆桌前坐下,淡然说道。

“我睡在这里?”吴映洁深抽一口气。“这间屋子并不像睡房,比较像是库房啊!”

“这是我的库房没错,你眼中所见的都是我最珍贵的收藏。”他支着颐,微微笑望她吃惊的表情。

吴映洁打了个冷颤,视线慢慢从紫擅架上摆设的玉雕、瓷器、俑像一一掠过,然后,她恍然大悟。

“你真的……把我买来摆在你房里!”她满脸惊惧地看着他。

邱胜翊微眯双眸,眼神专注地在她脸庞上游移,深邃得令她隐隐颤栗。

“虽然你在这里身价最高,但我希望你住在这里时谨慎小心,不要碰坏了我其它的收藏品。”

她怔愕地望着他深幽的双瞳,意外地看见他唇角缓缓漾起笑容。

他笑起来的模样那么迷人,却也神秘得教人捉摸不透。

“原来……你根本不是要娶我为妻。”她垂下眼眸,茫然深瞅着地面。

“买你、娶你、养你、供你,随便你怎么说都行,不过你一定会有邱府少夫人的地位。既然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了,以后我要你怎么做,你都得照做。”

吴映洁听着他冷然的盼咐,一颗心被强烈的失落感吞噬……

正文 第4章

吴映洁呆呆地坐在床上,用薄薄的绸被包裹住自己,柔滑的绸衫轻贴着她被搓洗得炙热紧绷的肌肤,方才经历过的事对她来说访佛是场恶梦。

一个时辰以前,邱胜翊盼咐两个婢女将她从头发到脚趾都要洗得干干净净,两个婢女很尽责地用棉布仔细擦洗她。她从小到大不曾在陌生人面前裸过身子,所以一直很尴尬别扭,拚命遮遮掩掩。

“姑娘的头发又黑又细又软,丝缎一般的,真漂亮!”

“是啊,姑娘生得真美,皮肤也好极了,白里透红的,难怪少爷会看上你。”

两个婢女由衷地赞叹着。

吴映洁努力表现自然,但两颊却一片通红,尽管婢女对服侍主子沐浴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但对她而言,却只有羞涩和难堪。

婢女将她的长发小心翼翼地拭干,细心地梳理整齐,然后又修剪她双手和双脚的指甲,最后才替她穿上水红色的绸衫,把她送上床。

她把纱帐从帐上卸下,圈抱着双膝坐在床上,这个摆满了古怪东西的库房,让她觉得很阴沈、一很不安。

难道,她以后都要在这里度过吗?她想得背脊发寒。

隐约间,似乎听见了脚步声,她浑身寒毛直竖,更往床角缩去,接着,她看见一双手轻轻分开一纱帐,把帐子挂上帐。

是邱胜翊,他真的来了。她不安地缩在床角,心里很着慌,不知道邱胜翊会对她怎么样?他不是说她不用为他生孩子的吗?那他来干么?

邱胜翊缓缓在床前蹲下来,望着她浅笑。

吴映洁只觉背部凉飕飕的,下意识用力裹紧身上的绸被,紧张得咬紧了牙关。

“别咬着牙,把牙关松开。”他微笑着说。

吴映洁呆住,这是怎么回事?她从来没有在邱胜翊脸上看过如此温柔的笑容。

“过来。”他朝她勾勾手指,像在逗弄一头小动物似的。

“这样也可以说话。”她动也不动,不信任地看着他。

“我没有要跟你说话,我是要看你。”他依旧笑得和煦,宛若春日宜人的暖阳。

吴映洁错愕地呆望他令人目眩的笑容,不敢相信此时温柔迷人的邱胜翊和白天冰冷淡漠的邱晨是同一个人!

“要看……这样也可以看。”她狐疑地瞪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样看不清楚。”邱胜翊摇头轻笑。“或许你希望我上床……”

“不要!”她蓦然胀红了脸,不情愿地把身子往前挪。虽然他对她说不用她为他生孩子,但她还是害怕他会对她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躺下来。”他柔声盼咐。

“要做什么?”她全身又紧绷起来。

“我刚刚说过了,我要看你。”他轻轻挑眉。

吴映洁望着他意昧深长的笑容,心中的恐慌就愈来愈加深。

“你……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她怯怯地看他。

邱胜翊蓦地绽开迷人的浅笑,吴映洁发现,在库房里的他整个人像放松了许多,面部线条柔和多了,脸上的笑容也增多了。

“每一件我买回来的宝物,进库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先仔细察看什么地方有瑕疵,而且,我既然是宝物的主人,当然有权力赏玩。”他说。

“赏玩”两个字让吴映洁的神情像被判了极刑般羞愤,但是这一桩买卖是她自己开的价,把她卖了的人是她自己,事到如今,卖都卖了,她就算觉得再羞耻、再无助又能如何?

事实已无法改变。

吴映洁认命地躺了下来,闭上眼,紧紧咬住下唇,像只待宰的羔羊。

“以后不准咬嘴唇,咬出伤口不好看。”邱胜翊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让她松开牙齿。

听见他的命令,她可以预想得到,以后不准她做的事还会有很多。

“把衣服脱了。”他盼咐。

吴映洁倏地睁开眼,惊愕地大喊:“为什么要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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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要看你。”邱胜翊轻声低语。“类似的问题不要一直重复问可以吗?”

“我脱了衣服之后,你想做什么?”她戒备地揪紧衣襟。

“不做什么,就只是看你。”他耐着性子说。

“就只是看我?”意思是,她得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任由他看?她难堪得不敢去想象那样的画面。甚至不相信他纯粹只会看着她而不做其它的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碰你。”邱胜翊微微一笑。

吴映洁半信半疑,虽然此时的邱胜翊笑容既爽朗又心无城府,但看起来却更像是别有居心,她实在分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是在玩弄她?

“你这么说,我更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只看不碰,那种感觉就像看着一盘红烧肉却不去吃它一样奇怪。

“人人都觉得我有毛病,你会这么想并不稀奇。”他的嘴角漾着迷离的笑意。“衣服你要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我……我自己脱……”她急急地低下眸,瞪视着揪紧胸口衣襟的双手,握紧的拳头绷出纤细的青丝,衬得她的双手益发雪白。

都已经是上了砧板的鱼肉了,再怎么想逃,不过只是垂死前的挣扎罢了。

吴映洁紧闭上眼,硬着头皮豁出去。缓缓抬起双手,她一一解开领口的盘扣,脱掉水红色的绸衫扔到一旁,剩下的贴身肚兜掩不住她浑圆蛟好的曲线,她深深吸气,手指颤抖着摸索肚兜的系带,然后轻轻解开。

邱胜翊看着她雪白的肌肤一寸寸裸露,在昏黄烛光的照耀下,宛若一块洁白晶莹的和阗玉,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叹息地盯着躺在银红绣被上的雪艳胴体。

那日在“白帆楼”轻瞥她一眼,从她柔腻白暂的脸蛋就猜想得到她是一个拥有玉质般肌肤的女子,现在看到了藏在层层衣袍下的胴体,果然如他所料。

她的肌肤可贵不在于它如玉般的洁白,而是在于它白得有透明感,烛光映照之下,透出似玉非玉、似瓷非瓷的莹亮光芒,而她丰润饱满的酥胸、蔷薇花般的粉色蓓蕾、纤细的腰肢,柔软细致的曲线完美得像是上苍的恩赐。

吴映洁紧紧闭着眼不敢看他,浑身僵硬得不敢动一下,双拳握得死紧,隐隐约约感觉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吹拂着她的肌肤,一阵阵麻痒的颤栗缓缓在她身上每一寸蔓延,随着气息的游移,她可以知道他正盯在自己身体的哪一个部位,这种被一览无遗的恐惧感令她害怕得不敢喘息。

邱胜翊初次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光裸的女体,对她绝色的美惊叹之余,也燃起了他体内男人的欲火。

但他并不想占有她,不想让她变成自己的女人,他要把她完美地摆在自己身边,所以他的视线不敢停留在诱惑他的酥胸上,更避开她玲珑腰身下足以催动他情欲的女性私密处。

“把身子放松。”邱胜翊把注意力转向她握紧的拳头,他执起她的手,轻轻扳开,把玩着她纤长的十指,她的每一瓣指甲都像薄薄的粉色玉片,可惜有些细小的伤痕破坏了美感。

“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他反复抚摸着她软绵绵的手心。

“我每天都要下厨,难免被鱼鳞刮伤,或是被油烫伤,没有厨子手上不带伤的。”她无法形容手指被他揉弄的感觉,他的力道那么的轻柔,像害怕不小心就会碰碎她似的。

“以后不准下厨。”他低声命令。

又不谁!吴映洁蓦地动了气。

“手肘的这道疤是怎么来的?”他又看到了一处小瑕疵。

“小时候爬树摔伤的……你该不会又要说,以后不准我爬树吧?”她不悦地隐忍着情绪。

邱胜翊轻轻一笑。“简单地说,是以后不谁你再让自己受伤。”

他的鼻息游移到了她敏感的颈窝,她红唇紧闭着,呼息莫名浅促起来。

“你检查完了没有?满意还是不满意?”她都已经快要羞死了,他到底要不要放过她?

“目前为止还算满意。”他握住一把乌黑柔细的长发,轻轻披散在她如瓷仪玉的胴体上。“把衣服穿上,睡吧。”

吴映洁惶然不解地睁开眼,怔怔地看着邱胜翊走出库房的背影。

他走了?

她无法置信,他真的没有碰她一下。除了碰了碰她的手,他真的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而已,完全没有对她做出张大婶所说的肌肤之亲。

在进邱府之前,她想象过多少种可能的遭遇和下场,但是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全身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之后,她才发现肌肤上已布满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她心不在焉地穿好衣衫,抱着绸被躺下,望见屋顶的天窗上挂着一弯新月,新月上方点缀着两颗明亮的星,看起来就像一张微笑的脸。

看样子,邱胜翊真的不是淫魔,他的屋子也并非淫窟,到目前为止,她自己也没有坠入炼狱的痛苦感受。他对待她的方式,真的就像对待一件珍奇宝贝,那么的谨慎小心,那么的呵护备至。

一万两黄金换来的是这样的生活,她似乎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至少邱胜翊不是什么变态淫魔,她人也好端端的没出什么事,而大哥却可以因为有了钱而顺利成亲。不但如此,双目失明、无法挣钱养家的大哥,从此再也不必为钱烦恼,能够照顾自己一家又能照顾爹的后半辈子,可以让爹和大哥此生衣食无虞,她就算牺牲自己,被人家摆在库房里当一件宝贝对待,也是很值得的了。

夜深人静。

吴映洁躺在床上很久很久仍无睡意,觉得这里的夜似乎异常寂静,比她原来所住的云霓大街还要安静无声。

邱胜翊应该睡了吧?偏偏她怎么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透过轻纱帐望出去,墙面上满是邱胜翊的收藏品,除了玉器、瓷器以外,还有一尊尊姿态各异、表情生动的陶俑和石俑,影影绰绰的,仿佛全都在盯着她看。

她忽然感到惶惑莫名,脑子里不禁涌起一堆古怪的念头,那些陶俑或石俑也许都有千百年的岁月,更有可能是从深邃阴森的墓穴中出土的陪葬品,想象着那些陶俑和石俑伴着死人在地底长眠百年甚至千年,她就悚惧不已,寒毛根根竖立。

尽管把头蒙进被子里,但她还是觉得墙上到处都有眼睛在偷窥她,幽诡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令她的背脊频频泛起寒意。

就在她精神紧绷,恐惧感濒临崩溃前,她迅速地掀开纱帐跳下床,飞快地打开门冲出去,一路快步地穿过小花厅、内室,来到邱胜翊的卧房。她在房中的圆桌前坐下,自己斟杯茶一口气喝光,心情慢慢平稳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全是湿冷的虚汗。

邱胜翊的床帐深垂着,显然早已经入睡了。她不敢再回房,只好待在邱胜翊的房里呆坐着,屋内柔和温暖的烛光慢慢驱逐了她心中的不安和惊惧。

先在这儿睡一下,应该不要紧吧?等天一亮她再溜回去。

可是万一邱胜翊醒了,误以为她是来投怀送抱的怎么办?她拉紧前襟,在回库房或是留在邱胜翊房里之间犹豫不定。

都已经一丝不挂地被邱胜翊仔仔细细地看个透彻了,还有什么比这个难关更难的?而且他并不会乱碰她的身子,若不要她生他的孩子,看来也不会与她有任何夫妻之实,她仪乎也不用太过于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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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我安慰,然后安心地在桌面趴下,合上眼。

桌子好硬,她皱着眉头,好半天才找到一个较舒服的睡姿,终于,她敌不过浓浓的睡意侵袭,沉沉地睡去了。

邱胜翊没想到早上一醒来,居然看见吴映洁趴在他房内的圆桌上睡着。

为什么她不是睡在自己的床上,却跑到了他房里?他怔然呆视着她熟睡的容颜,满腹狐疑。

昨天夜里,他一整晚没睡好,吴映洁凝脂般柔美的胴体,始终在他脑海里激切翻涌,一闭起眼眸,就看见她胸前稚嫩的花蕾在娇弱地颤栗,那诱惑的景象,在他身上汇聚了一股股热流,朝着下腹游走,勾动他深埋的、几乎陌生的欲望。

尽管他极力想断绝自己脑中的意念,但那副绝色的女体却总是在他脑海中留连不去。

他看上她,因为她的五吴长得极秀美,灵透澄净的双眸配上挺直的鼻梁和丰润小巧的红唇,是挑不出瑕疵的完美搭配,而一开始吸引他的,是她宛如上等美玉的肌肤。经过昨晚的证明,他的眼力的确不错,只是他更加没预料到,当一副活色生香的女体摆在他眼前时,他会完全失去定力。

他买她的初衷,只是想要收藏她的美,并把她养得更美,他并不想破坏这一份初衷,所以硬生生压抑下体内蠢蠢欲动的热潮。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缓步走向库房,轻轻地将她放回她的床上。

他的收藏,只属于这里。

吴映洁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仍在库房里,仍在自己的床上,她发呆了半晌,忘记自己昨晚究竟有没有去过邱胜翊房里?

抬头看一眼天窗,天色似乎不早了,她下床穿上绣鞋,走出库房,看见一个小丫头正在收拾小花厅里摆放的早点。

“姑娘,您醒啦?昨晚睡得好吗?”小丫头伶俐地朝她一笑。

“很好。”吴映洁不好意思地笑笑。“请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午了。”小丫头捧起桌上的早点,笑说。“这些早点原是早上为您准备的,不过因为您现在才起身,早点已经都凉了,我先撒下去,再给您准备热的饭菜来。”

吴映洁很吃惊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平常这个时候在“白帆楼”,她都已经在大厨房里忙翻天了。

“对了,邱少爷呢?”早点只有一人分量,原封不动要撒走,看样子邱胜翊吃早点是与她分开的。

“少爷一早就到粮仓去了,通常要到下午以后才会回来。”小丫头笑着答。“姑娘先坐坐,我去给您端饭菜来。”

“真是麻烦你了。”吴映洁发现小丫头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梨涡,很是可爱。

“姑娘别这么说,少爷让奴婢过来专门侍候您,做这些事都是应该的。”

“专门侍候我?”吴映洁诧异地看着小丫头。她实在不习惯这种主仆关系,要是可以,她真希望凡事都自己来,―点也不想让人侍候。

“是呀,我的名字叫杜鹃,+六岁。”小丫头又笑。“以后姑娘有什么事只管盼咐我去做就行了。”

“好,那就先谢谢你了。”吴映洁点头道谢。她现在新来乍到,还是先随着人家的规矩吧!

“拜托姑娘,以后别跟我说什么谢不谢的了,没有主子向奴婢道谢的事呀!”杜鹃噗哧笑道。

“我还不算主子。”吴映洁连忙摇手。

“这儿都是少爷说了算,少爷说姑娘是主子,您就是主子。”杜鹃笑着捧起早点走出去。

吴映洁茫然地呆站着。

少爷说姑娘是主子……

杜鹃的话竟带给她淡淡的喜悦感,邱胜翊确实兑现了他对她的承诺,她会有少夫人的头衔,有了这个头衔,爹和大哥就可以放心了。

热腾腾的饭菜很快就又送过来了,吴映洁正在梳妆台前梳洗自己,杜鹃看见她自己在动手梳头发,急忙过来接下她手中的梳子。

“姑娘,我来吧!”

“梳头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这种小事不用麻烦你。”她向来都随便给个髻盘在头顶就算了事。

“不,少爷盼咐了,姑娘今天要给望仙髻。”杜鹃小心地为她梳理长发。

“什么?”什么望仙髻?她听都没听过。

“这是少爷的盼咐。”杜鹃笑了笑,手法熟练地梳起一个看起来很复杂但是却很美的发髻。

吴映洁从来都不知道,发髻也能梳这么多的花样,而且梳起来的样子,像极了云霓大街字画摊上卖的仕女图。

“杜鹃,你好厉害,我从来都不知道仕女图上的发髻真的梳得出来!”她惊异地赞美。

“当然梳得出来呀!我从六岁就开始帮小姐们梳头了,没有什么发髻难得倒我喔!”杜鹃笑说。

“你六岁就在这里了?”吴映洁讶然看她。

“是呀,老爷在码头看见我,看我无亲无故的,就把我带回来了。”

“邱老爷是大好人。”吴映洁听过不少邱老爷善心的举动。

“少爷也是大好人。”杜鹃接口说。

吴映洁微愕。邱胜翊是大好人吗?到此刻为止,她看不出他的良善面,只觉得他这个人霸道得很,而且古里古怪的。

“姑娘,请更衣。”杜鹃从梳妆台旁的红木橱柜里取出一套颜色鲜丽的衣裙,准备替她换上。

吴映洁毕生没有穿过如此华丽的衣裙,裙间绣着一朵朵的云彩,一走动就美得飘飘若仙。

“这……不会也是少爷盼咐要我穿的吧?”她傻了眼。

“是呀,是少爷的盼咐。”杜鹃笑着答。“少爷还盼咐,姑娘要素颜,脸上不许上胭脂。”

吴映洁深深蹙眉,从头到脚都得依着邱胜翊的喜好打扮,她怎么觉得自己像个随邱胜翊摆布的人偶?

“姑娘,饭菜要凉了,您先过来吃吧!”杜鹃没给她时间发呆,在小花厅内替她布好了碗筷招呼她。

吴映洁坐下来,看了一眼菜色,然后挟起一块鸭肉送入口中,鸭肉鲜甜的滋味让她胃口大开,她很快地开始吃起来。

“对了,这附近有没有厨房?能不能自己做菜吃?”她有点手痒。

杜鹃疑惑地看着她。“姑娘,您要自己做菜吃?”

“我手艺不错的,有时候也会做点想吃的菜来吃。”她这个人没什么兴趣喜好,就是爱拿锅铲做菜。

“您想吃什么,我去盼咐厨子做来给姑娘吃。”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要自己做菜。你不知道,我本来就是大厨喔!”她有些得意地笑说。

“不可能的,少爷不会准姑娘下厨。”杜鹃缓缓摇头。

吴映洁蓦然想起昨晚邱胜翊对她说的话──以后不准下厨。

她乌黑的大眼粹然被阴霾笼罩,忽然胃口尽失。

“我吃饱了。”她把碗筷往前一推,默默地起身往外走。

“姑娘,少爷盼咐,姑娘可以在附近随意走动,但是后花园和正屋先别过去。”杜鹃望着她的背影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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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映洁心中不快,暗暗抱怨着。邱胜翊还说不是把她当笼中鸟养,她现在的处境明明就跟笼中鸟没有什么差别。

她提着云朵般的裙摆,漫无目的地四处乱逛。她知道邱胜翊还没有跟他的家人处理好她的事情,所以她不往容易遇见人的园子里去,反而挑了一条僻静的小径走,四处看着风景散心。

小径不知通往何处,但从小径上长满了青色的苍苔,还有路旁石头上爬着密密的苔鲜来看,应该是很久没有人走过了。

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再往前走,回头看,自己也似乎走了颇长一段路,想了想,她还是诀定再往前走走看看,若是真没有什么再回头。

走过一道桑榆栽成的围篱,她意外地看见一间小茅屋,茅屋上有块小巧的木匾,写着“天然园”三个字。再往里面走,她看见一口土井,井旁有汲水用的辘轳,更令她惊讶的是,土井周围全是泥地,泥地上有一畦一畦的菜田,只是早已荒废没有人耕种。

她无法想象,富豪之家邱府里头居然会有菜园?这菜园是为谁辟的?以前,是谁在这里种菜?现在为什么不种了?

吴映洁心中充满了好奇,再往前走,绕过围篱之后,看见里面有间残破的屋舍,粉墙上的漆已经都剥落了,曲折的游廊上也爬满了青苔。

明知道这是没有人居住的院落,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缓缓走进长满杂草的庭院。

忽然间,她看见庭院一侧有一大排桂花树,开着淡黄色的、白色的还有丹红色的花,淡淡的桂花香扑鼻而来,令她心旷神怡。

“这些桂花树没有人照料,实在太可惜了,连名贵的丹桂树都有,竟然弃置在这里没人理睬?”她摘下一枝开了白色小花的银桂,放在鼻尖嗅闻着。

“三奶奶?!”

吴映洁忽然听见骇异的惊呼声,吓得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年迈的老仆瞠圆了眼,容颜惨白地盯着她看。

“我不是──”她刚想出声解释,那老仆却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转身便跑。

吴映洁疑惑地走出院落,看着老仆踉跄的身影愈奔愈远。

三奶奶?

她迷惑地望了望四周,再低头看着手中的银桂。

谁是三奶奶?

正文 第5章

吴映洁手中擎着银桂枝,一路把玩着回屋,一进屋就看见邱胜翊坐在屋内,和刚才对着她喊“三奶奶”的老仆正在说话。

那老仆一看见她走进屋,顿时惊愕住,脸色发白得说不出话来。

邱胜翊倒是十分满意吴映洁照他吩咐的打扮。

“通伯,你刚才看见的应该就是她吧?”邱胜翊在看见吴映洁手中的银桂时,神色冷淡了下来。

“是呀,就是她!”通伯瞠目结舌地看着吴映洁,用力眨了眨眼。“少爷,她是谁?怎么和三奶奶的容貌这般相似?”

“通伯,你是老花眼了吧?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邱胜翊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他根本记不得自己的母亲长得什么模样,对于通伯将吴映洁误认为他的母亲,他的语气显得颇不耐烦。

通伯在邱府里三十年了,自然懂得察言观色,说话也很有分寸。

“是啊,是我老眼昏花了。”他立刻责怪自己。“方才乍看之下以为是三奶奶,现在仔细看清楚,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相像之处。”

“三奶奶是谁?”吴映洁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了。

“与你无关的人。”邱胜翊面无表情,语气生硬。“通伯,她的名字叫吴映洁,下次看清楚了,别自己吓自己。”

“是。”通伯默默地低下头,心中惊疑着,原来这姑娘就是少爷花一万两黄金买来的人。

“还有什么事吗?”邱胜翊淡淡问道。

“对了,少爷,大奶奶传话要见您。”

“她此时正在气头上,我不去见了。”邱胜翊冷笑,不必想也知道大奶奶会用何种恶毒刻薄的言语痛骂他花上一万两黄金这件事。

“那……老奴去回大奶奶,就说少爷在看帐,明日再去见她。”通伯已经习惯了替他遮掩。

“嗯,就这么回吧。”

通伯低着头往后退了出去,走到门口,又不禁回头过来看了吴映洁一眼。

吴映洁注意到了这个老仆的眼神,谦卑中带着一种特别的意味。

“你到‘天然园’去做什么?”通伯一走,邱胜翊立刻沉下脸问她。

吴映洁一愣。“我只是随意走走,你不是吩咐我可以四处走走的吗?只要不去正屋还有那个后花园……”

“谁叫你摘那里的桂花?”他打断她。

“那里的桂花不能摘吗?”她傻住。“我想那里没有人住,所以那些桂花树应该是没人管的。”她本来还很开心府里有那些桂花树,有空就可以去将花瓣收集起来,然后做成香料入菜呢!

邱胜翊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的娇颜,通伯的惊疑,让他也开始怀疑吴映洁的容貌是不是真的和母亲长得很像?

吴映洁发觉邱胜翊一直瞅着她看,那双眼瞳充满了令她复杂难懂的情绪,有着一种不知名的浓烈渴望,她倏然想起昨夜自己浑身赤裸裸地被他看个彻底,白暂的脸蛋顿时无可控制地绯红了起来。

经过了昨夜,被迫在他面前敞开衣襟裸程自己,让他看清楚自己身体的每一寸后,在他面前,她已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也没有什么可保留的了。也因为如此,她对他的感觉有了微妙的转变,面对他的凝眸,她不再能若无其事,也很难无动于衷。

看着吴映洁明净的肌肤透出淡淡的晕红,微有羞怯的眼神让邱胜翊忽然一阵心跳急乱,有些坐立难安。

“你让花长在树上就行了,把它折下来干什么?”他定了定神,把话题再转到那枝银桂上。

吴映洁垂眸,有意无意地转动着手中的银桂枝。“这株桂花开得很美,我想折下来插在花瓶里。”

“插在花瓶里?”他蹙眉。

“是啊,库房里就有好几只花瓶,正好可以拿来插花。”她希望库房里可以有点生气,不然阴森森的让她很害怕。

邱胜翊一听到她要拿库房里的瓷器当花瓶用,骤然眯起双眸,声色俱厉地警告她。“那些不是可以随便拿来插花的花瓶,不许你乱动!”

“为什么?花瓶不就是要让人插花用的吗?供在那里不用它不是怪可惜的吗?”她疑惑不解。

“你想,我会把前朝皇宫内苑的贵重瓷瓶拿来给你插花用吗?”他斜睨她的不解神情。

“前朝皇宫内苑?!”她惊呼,没想到自己这么不识货,那些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花瓶居然来自前朝的皇宫内苑。“你的收藏品果然不同凡响,居然连前朝皇宫里的花瓶你也有!”

“库房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有不凡的来历,你最好别随便乱碰,碰坏了,你找不到第二件赔我。”他正色地说。

吴映洁有些不悦,赌气似地对他说:“论身价,我可是库房里最昂贵的,你最好也叫它们夜里别吓坏我,吓坏了我,它们也找不到第二个赔给你!”

邱胜翊愕住,没料到她会这样回话,忍不住轻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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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笑了笑,就让吴映洁的心一颤。

“它们令你害怕吗?”所以昨天半夜才会逃到他房里睡觉?

“如果都是花瓶当然不可怕,但那三面墙上东立一个人桶,西立一个妖兽,半夜里像有好多双眼睛盯着我看,吓都吓坏了,怎么还睡得着?”她认真地形容自己的恐惧。

“那些玉器是神兽,不是妖兽。”他低声笑道。

“可是它们明明就长得很丑怪。”她很意外谈到了库房的收藏品,邱胜翊的脸上就露出轻松自在的神情,她满心雀跃地和他聊下去。

“古代神兽是驱邪镇恶的神,有时会放在墓葬里守护亡灵,所以本来就长得比较狰狞,但是外表虽然凶恶,内心却非常温和仁厚。”这样的话题自然是邱胜翊感兴趣的,他的话便多了起来。

“光是凶恶狰狞的模样就足以吓死人了,谁还有办法去看池的内心。”吴映洁发现这个模样的邱胜翊很温柔、很迷人,她渴望听他再多说一点。

邱胜翊又笑了,她看着他的喉结轻轻滑动,竟看得有些发怔。

“让你看一个东西。”邱胜翊起身打开橱柜,从其中一只抽屉里取出一个红绒布包,在她面前打开来,从红绒布包内拉出一条丝绒绳,在绳上系着一块掌心大小的古玉,那块古玉雕成石虎的模样,色泽十分油润。

“咦,背上有裂痕?”吴映洁凑近去看。

“没错,这是块活的玉。”

“活的玉?”她很惊奇。

“嗯。你听过养玉吗?”他把玩着掌心的石虎,微微笑问。

“没有。”她摇摇头。“我这辈子见过的玉没几件,而且都只是很平常的玉环和玉佩。”

“再通灵的玉,都要用人的体温和汗水去喂养。这块石虎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喂养,在入土前已经是块活玉了,后来随着主人陪葬,埋进了土里,再后来又被盗墓的人盗出来,被我买了下来。”邱胜翊看着她说。

吴映洁这时才发现自己和他靠得很近,近到可以感觉他呼出来的鼻息。她的心跳微乱,但仍不动声色地听他说下去。

“我本来以为这块石虎已经是死玉了。”邱胜翊没有发觉她的头愈靠愈近,很专注地在对她解说。“没想到石虎经我贴身佩戴之后,它吸了我的体温,便立刻活了过来,你只要对着光照看,就会发现这块石虎会动。”他举高石虎玉,就着光叫她看。

“真的!”她瞠着大眼,仔细端详那块石虎玉,果然如邱胜翊所说,玉里花佛有光影在游移,看起来真的像石虎在动了。

“活玉能护身,帮主人避开厄运,我买石虎时并没有裂痕,是后来有一年我去云南时生了重病,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回来,当我病好时,这块石虎的背上就有了这道裂痕。我爹说,石虎玉解了我的灾厄,所以,你不必害怕那些神兽,它们都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

“有这种事?”吴映洁听得目瞪口呆。

“你不信?”邱胜翊挑了挑眉。

“不是不信,而是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玉真的要用人的汗水和体温去喂养就会活了吗?”真有如此神奇?

“是啊。”邱胜翊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就像你一样,我也可以把你养得更美。”

吴映洁的心怦然一动,她实在抗拒不了他如此醉人的低语。

“你也要用体温和汗水喂养我吗?”她故意开玩笑,却没有意识到这个玩笑听起来有多么暧昧。

邱胜翊大笑出声。“你不会想被男人的臭汗喂养吧?”

吴映洁的脸一红,心里很想说,她不喜欢臭汗,但喜欢体温。只是,这样的玩笑话她不敢对他说。

“养你,自然有另一种方式。”他笑望着她。

她没有问他准备用什么方式养她,只是一径地看着微笑的他。

“你知道你这身打扮代表什么吗?”他支颐,神秘一笑。

“杜鹃说,这叫望仙髻。”其实梳这样的发髻让她走路时很不自在,总是很担心一不小心就会散乱了。

“对,望仙髻。在东晋的壁画里,天女就是这样的打扮。”他眼神惩意地欣赏着。

“壁画?”她倒抽口气。“不会是那种墓室里的壁画吧?”天哪,他真的很奇怪,为什么那么喜欢墓穴里的东西?

“不是墓室里的,用不着害怕。”他被她惊恐的表情逗笑了。

邱胜翊低沉磁性的笑声轻轻撞击着吴映洁的心口,她很想对他说,他应该要常常笑一笑才对,他笑起来的模样很吸引人,带着点孩子气,没有距离感,比他面无表情的时候要亲切可爱多了。

“邱少爷,我刚刚去的那个‘天然园’,以前住着什么人?”趁着邱胜翊心情不错,她抓住时机问。

邱胜翊的笑容迅速敛去。“以后你不准再去那里。”

又不准了!吴映洁咬了咬牙。“不准”是他对她的口头禅吗?不过这回她决定触犯天条,因为她很喜欢那里荒废的菜园,更喜欢院子里那几株盛开的桂花树。

“那里荒废了很可惜,能不能让我去照顾那些桂花树?还有那个菜园,整理一下还可以种些花草什么的……”

“我说不准!那里的一花一草,谁都不准去碰!”

邱胜翊冷冽的怒火慑住了她,她傻傻地瞠着大眼,不知该如何响应,意识到自己果真踩中了他的禁忌,好不容易和他有了聊天的话题,没想到却被自己破坏了。

她看见邱胜翊用冷漠冰封自己,划出了一道楚河汉界。

看来,在他的心中有一道高墙,阻隔任何人去探索他的私密。

古代神兽是驱邪镇恶的神,有时会放在墓葬里守护亡灵……

夜里,吴映洁脑中总回着邱胜翊说的话,看着那些面容狰狞的神兽,想象着池们曾经镇守过的阴森陵墓。

墓穴、神兽、亡灵……

恐惧感又渐渐攫住她,凉飕飕的寒意迅速爬满她全身。不管神兽是不是和善的神,她还是被房内阴冷的气氛给冻得寒毛直竖。

这样的失眠很痛苦,她最后还是无法忍受地逃了出去。

抱着绸被来到邱胜翊的卧房,她在圆桌前坐下,呆呆地望着深垂的床帐。

回想着下午和邱胜翊的谈话,虽然最后还是不欢而散,但是她仍然觉得很开心,至少邱胜翊对她说了很多话,也很放松地对着她大笑。

今天的邱胜翊比起之前冰冷得像块结霜石头的他简直好了不知多少倍,虽然他的脾气还是很古怪,喜怒哀乐都让她无从捉摸,但是今天和他之间有这样的进展,她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果然,还是得找他有兴趣的话题才可以聊。只要能与他聊得上来,她相信自己绝对可以慢慢摸索到他的内心。

翌日一早。

邱胜翊看着仍旧趴睡在桌上的吴映洁,低低叹口气。

她就真的那么害怕那间库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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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抱起她,犹疑了一会儿,并没有把她抱回库房,而是转过身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

看着她的睡容,想起通伯把她误认成三奶奶,他感到迷惑也觉得好奇。吴映洁真的长得像他的亲娘吗?

她的脸侧转着,长发柔媚地垂在她白瓷般的颈肩上,安静的面容美得像个纯净的孩童。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发现她的肌肤摸起来的触感也犹如婴孩般细腻柔滑,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游移到她的颈窝,停在她微微跳动的脉搏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渴望着想要亲吻她,这种神秘的渴望强烈得令他焦灼不安。他俯身靠近她的脸庞,嗅闻到她淡淡的体香。

他动情地俯身,吻了吻她的脸颊,鼻尖在她的耳际、颈窝徘徊摩,唇轻贴着她的肌肤缓缓滑过。

她的眉心轻蹙,长睫微微颤动,细微的低吟逸出她的红唇,他再也无法忍耐,轻轻贴住她的唇瓣……

吴映洁醒来,发现自己躺的床变大了,坐起身环视四周,好半晌才知道自己是睡在邱胜翊的床上。

是谁把她抱上他的床?是邱胜翊吗?

她茫然地发呆,接着听见杜鹃轻轻的叫唤声。

“姑娘醒啦!”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在邱胜翊的床上醒来,她感到有些羞涩。

“和知道。”杜鹃耸耸肩说。“早晨我进屋时,就已经看见姑娘睡在少爷的床上了。”

不消多想,吴映洁就知道一定是邱胜翊把她抱上床的,毕竟除了邱胜翊以外,谁还敢把她抱上他的床。

“姑娘,您以后会是邱府的少夫人了吧?”杜鹃笑嘻嘻地问道。

吴映洁怔然出神。虽然邱胜翊确实给了她这个承诺,但买她、娶她、供她、养她,这样的话他也说过,他真正的心意究竟是什么,她根本弄不明白。

“杜鹃,你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她反问。

“没有,我没听见什么,我是看见少爷在亲姑娘,所以猜想姑娘将来会是咱们邱府的少夫人吧!”

“真的吗?”吴映洁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你看到少爷在亲我?”

“是啊,就是刚刚,姑娘还在睡的时候,我看见少爷在亲你。”杜鹃如实告诉她,笑得很天真。

吴映洁伸出双手捧住脸,从掌心传来的脸颊热度还真是烫人。她的心跳狂乱,思绪全都凝固了,什么也没办法想。

他不是说不会碰她的吗?那怎么会亲她?

说要给她少夫人的名分,却不让她为他生孩子;对她总是忽冷忽热,看似冷漠淡然,却又做出偷吻她的事……

她真的不懂,邱胜翊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大奶奶冷哼,犀利的美眸瞪着邱胜翊。

二奶奶、四奶奶分别坐在大奶奶身旁,同父异母的四个女儿们则各自吃着甜点,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娘,我才刚回来几日,粮仓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我才会忙得没时间过来。”邱胜翊淡笑道。

“是呀,忙着呢,忙着扛黄金去买女人!”四奶奶格格笑着。

“我也没要你成天往我这儿跑,可你用了一万两黄金这件事,连提都没跟我提,你眼里还有我吗?”大奶奶一脸兴师问罪、升堂办案的架势。

“娘,我帮邱家赚进多少钱,那些帐目您从来不想知道,我买珠宝首饰送给娘和姨娘,娘也从来不会过问价钱,而我平时就有收藏珍宝古玩的嗜好,娘也一向不干涉我花钱,所以我用了一万两黄金的事,自然也就没有想到要来烦您老人家了。”邱胜翊好整以暇地应对着。

大奶奶站起身,怒气冲天地站到他面前。

“问题不在于我需不需要知道这件事,而是你为了什么事才花的这笔钱?你是买一个女人进门呐!咱们邱家从来没有买女人这种事,每个妻妾都是明媒正娶进门的,可你却擅自作主,用一万两黄金换个女人回来,这事传扬出去,你爹还要不要做人?”

“我会明媒正娶。等爹回来,我就会把吴映洁娶为正室妻子。”他不疾不徐地说着。

大奶奶一听,面色铁青。

“这是你能自己决定的吗?要不要娶她,我可曾答应了?你爹又答应了吗?我和你爹都还不允准,你就把女人带回府,不但窝藏在房里不知道干些什么勾当,还自作主张要娶她为正室?辰儿,那样一个用钱就可以换来的女人,未免太恬不知耻了,而你还想让她当邱府的少夫人?你是不是疯啦!”

“就是啊,老爷娶的每一个妻妾,谁不是带着财来的,哪有人还没提亲就先破财的?”二奶奶斜眼蔑笑。

四个姐妹边喝茶、边吃点心,冷眼看着好戏。

“娘,我没疯。”邱胜翊微微笑道。“我看人的标准和娘不一样,在咱们邱府里,恬不知耻的女人还真不少,不过,吴映洁绝对不在其中。”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姐邱栗率先跳起来愤然斥喝。

邱胜翊摊了摊手。“大姐,我说你了吗?你急什么?”

“那你倒说呀,有谁恬不知耻了?”帮女儿邱栗撑腰的二奶奶冷峻地反击。

“人贵有自知之明,用得着别人明说吗?”邱胜翊仍语气平静,一派轻松淡然地笑着。

四个姐妹们面面相觑,个个是敢怒不敢言。本来是一齐声讨邱胜翊来的,现在却反而变成了被指责的对象。

“我说二少爷,邱家就算有亿万家产,也不是这样供你挥霍的!要不是大少爷自幼夭折,也轮不到你在这里说话!”四奶奶挑眉冷哼。

这支暗箭成功射中了大奶奶的心,令她痛不可抑。

她的儿子就是因为自幼夭折,所以才会在伤心之余把三奶奶的儿子邱胜翊抢过来养在自己房里,不顾三奶奶的哀哀恳求,硬是拆散他们母子。

但是,这么做并没有抚慰她的丧子之痛,反而天天看着邱胜翊,就愈来愈思念自己的儿子,失去儿子的痛苦最后化成了对邱胜翊的妒恨,不管时间过了多久,不管她养育了邱胜翊多少年,她就是没有办法把他当成亲生儿子那样去爱他。

“辰儿,老爷就只留下你这个儿子,你大哥没你命好,所以没有人会跟你争家产。”大奶奶拳头微颤,身躯隐隐气抖。“要不是你大哥死得早,你能这样嚣张?能这样惩意挥霍金钱吗?”

“娘,我没有惩意挥霍金钱,我还在帮着邱家赚钱,积累财富,可不是当一个等着坐吃山空的败家子。”邱胜翊冷冷地说。“至于邱家家产,能够继承就是命好吗?只怕未必吧?小时候我被整得死去活来,有谁把我当成亲兄弟看待过?谁在心里咒我早点死的,自己心里有数。我们邱家钱多又如何?兄弟姐妹间并无半点情分,每个人心里盘算的就只是邱家的钱,但是吴映洁却不同,她把我买她的一万两黄金全部给了她的父兄,这样比较起来,谁才是恬不知耻的人呢?”

邱胜翊几句话让所有人哑然无言,小小都气白了脸,但无人敢有动静,因为谁都不会承认自己是邱胜翊口中那个恬不知耻的人。

“我会娶吴映洁为妻。”邱胜翊平静地低语。“就算吴家会再跟我要一万两黄金的聘礼,我也给得心甘情愿。”话说完,他淡漠地旋身而去。

所有人皆愕然抽息,呆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远。

正文 第6章

来到邱府好几日了,吴映洁完全照着邱胜翊的喜好在生活着。

每天,她都在夜里溜到邱胜翊房里,然后清晨时在邱胜翊的床上醒来。但是,她却从来没有一天跟邱胜翊在床上碰到面,她从来不知道他每天多早就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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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她的一天就从杜鹃为她打扮开始……

邱胜翊会吩咐杜鹃将她打扮成他想要看见的样子,然后,她就带着一身华丽奇特的打扮枯坐着等邱胜翊回来。

有时候邱胜翊回来了,也不一定有空陪她说话,总是要听邱府里好几个账房向他呈报帐,而即使有时间与她独处了,也多半是两人沉寂地对坐,她若话说得多了,他就会嫌烦。

她发现邱胜翊真的不爱说话,尤其和自己有关的事他都绝口不提,只有库房里的那些收藏品才能打开他的话匣子。大部分的时间,邱胜翊都要她静静地坐着,而他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什么话也不

她摸不透邱胜翊的性情,从他对待库房里那些收藏品的珍视态度看来,他简直恋物成痴。

但,他对身边的人却总是冷冷淡淡的,就连最亲近他的通伯和廖俊杰,也不见他对他们有什么特别的温情。

为什么他对人所付出的感情,远远及不上库房里那些珍宝的万分之一?

偶尔,她觉得气闷时,杜鹃会陪着她到后花园走走逛逛,但只要看见邱胜翊的姐姐们,杜鹃就会拉着她躲得远远的。

这样的日子看似平静,但是和邱胜翊之间却有道跨不过去的距离。虽然杜鹃说邱胜翊曾经偷吻过她,但接下来和他的每一次相处,他却连她的指尖都没有再触碰过,甚至也不再要她脱光了衣服任他瞧了。

她不喜欢这种似有若无的距离,每一次和邱胜翊独处,她对他的好奇就会多一分,她想要更接近邱胜翊的想法就愈强烈。

这天,邱胜翊一回房,才刚坐下,她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库房走。

“你要做什么?”若是以前,邱胜翊绝对不喜欢这样的接触,但是现在他却任由她一路拉着进库房。

“我有事想要问你。”她微笑对他说。

邱胜翊狐疑地跟着她走进库房,看见青铜方壶已经从架上被拿了下来,摆在圆桌上。

“告诉我,这个是什么?”吴映洁来到圆桌前坐下,表情极其认真地指着青铜方壶问道。

“你为什么想知道?”他讶异地在她身旁坐下。

“因为我想弄清楚你每件收藏品的来历。”她看着他,清清楚楚地说。

“为什么?”他奇怪地挑眉,专注地盯着她看。

“因为……我想明白你喜欢上它们的原因是什么?等我了解了以后,就可以跟你有话谈了。”为了他可以温柔地对她微笑,为了他可以轻柔低沉地对她说故事,她决定不去害怕、不去讨厌他喜欢的东西。

邱胜翊愕然地凝视着她,心口一阵悸动。

“为什么先挑这一件问?”他把注意力从她绝美的笑靥拉到面前的青铜方壶上。

“因为这个东西看起来比较不容易摔破,我怕不小心碰坏了那些易碎品,你会饶不了我。”她耸肩笑了笑。

邱胜翊的嘴角漾起隐忍不住的笑意。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能逗他发笑?

“这是青铜器,是春秋时代的礼器”他的指尖温柔地触摸着通体锈色纯青、苍翠斑驳的方壶。

“礼器?是做什么用的?”她神情认真,像个乖巧的学生。

“祭祀用的。”他伸手指着壶底,对她说。“你看这里,有两条咋舌龙驮着这个方壶,再看壶盖,上面是莲花,莲瓣中间立着一只鹤,展翅欲飞,这件青铜器非常古朴典雅,不失庄重肃穆。”

果然,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让他滔滔不绝地对她说话,也才能听见他的轻言细语。

“这件青铜方壶是你花多少钱买的?”吴映洁的双手撑着下颚,听得出神。

“王千两银子。”

“好便宜”她微愕。

“你的口气太大了吧?”他睨她一眼。

“我是说跟我比。”她格格轻笑。

邱胜翊笑了。“如果要跟你比,这里每件东西都很便宜。”

映洁的唇角带着点微醺的笑意,和邱胜翊对谈的感觉愈来愈轻松自在了,她情不自禁地靠他更近一些,贪心地想跟他多聊一些。只要与他有关的任何事情,她都想知道。

“这是你在哪里买来的?”她顺着话题往下说。

“我去河南的时候买的,本来也许不用五千两就能买到,不过有个古物商早我一步,只隔一天,转手卖给我时就多了两千两。”他轻松地笑说。

“这也太狠了点!”她好喜欢跟他这样家常的对话。

“没有点小奸小恶,怎么能有钱?”他挑眉笑道。

吴映洁忍着笑,点点头,指着他说:“所以你是大奸商!”

邱胜翊深深地注视着她,欲言又止。

被他这样盯着瞧,吴映洁怔住了,不知怎么地,脑中忽然浮起杜鹃说邱胜翊偷吻她的画面,突然一颗心怦怦乱跳了起来。她不禁暗暗期待,邱胜翊会不会在她清醒的时候吻她?

“你在想什么?”他奇怪地盯着她脸上古怪又兴奋的表情。

“没有。”她尴尬得红了脸,怎么好意思对他说出心中真正的想法。“那你在想什么?”换她问。

“我在想……”他垂眸,淡淡一笑。“黄河发大水,我明日要离开芜蓉镇一趟,到沿岸各省的粮仓调粮赈济灾民。”

“明日?”她吃了一惊。“那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也许十天,也许半个月。”以往离开家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这一回却有了不舍的情绪,他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原来你是要去调粮赈济灾民,难怪我刚刚说你是大奸商时,你心里不高兴了,真是对不起。”她诚恳地向他道歉,原来他真是一个很有善心的人。

邱胜翊看见她好无辜的眼神,忽然有股想要把她揽抱入怀的冲动。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就好像他无法解释那一天的早晨,为何会忽然失去克制地吻她?

本来,他只是看上她的绝色,只想收藏她的美,就像收藏其它的珍宝那样单纯。

他始终认为,没有温度、没有感情的东西,才能永远的收藏,永远的保有。但,他忽略了吴映洁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思想的女人。

就算他刻意不去触碰她,不去感受她的体温,但他还是渐渐地发现她鲜明的性情完全不同于他生活周遭的女人们,她单纯的热情,勾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你又在想什么?”她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没什么。”他站起身,甩掉绮念,把青铜器壶摆回架上。

“你要去的地方会有危险吗?”她也跟着起身,紧跟在他身后。

“不知道。”因为她跟自己太紧,所以他一转过身就撞上了她,她被撞得后退一步,不小心碰到身后的架子,架上的一尊陶桶摇晃了一下,差点掉下来。

“小心!”两个人惊慌地同时伸手去扶,等扶稳了之后,吴映洁才发现自己的脸几乎靠在他的胸膛上。

她紧张得动也不动,一心等待着,期盼他就这样顺势将她抱进怀中。

但是邱胜翊并没有这么做。他向来不习惯与人肢体碰触,所以响应她的,只是他转过身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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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听这尊陶桶的故事?”邱胜翊顺手取下那尊差点摔下来的陶桶,捧在掌心上把玩,刻意忽视内心的触动。

“好哇!”她勉强笑说,但内心却很失落,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为什么?他真的连碰都不碰她、抱也不抱她,他真的只把她当成这间库房的其中一件收藏,只有心血来潮时才会取来赏玩一番。

但……他不是已经吻过她了吗?

娶你,是给你一个名分,不过传宗接代这件事用不着你做,自有别人代劳。

蓦然间,她想起了邱胜翊对她说过的话,心口一阵抽痛痉挛。

原来,那就是他不碰她也不抱她的原因。

我可以娶你为妻,但你不用生孩子,因为生孩子对你的身体是很大的伤害,我要你维持这个模样不要变。

她的一颗心缓缓地往下沉落。

当初听他说这些话时,她没有特别的感觉,但是现在回想起来,竟有一种不知何来的痛苦充塞在她的心口。

他不要她为他生孩子,所以他根本不会对她做出任何夫妻间的亲密举止,她永远只是他挂名的妻子,永远只能是他摆放在库房里的收藏品……

吴掌柜带着吴濠全,分别乘轿子来到邱府大门前。

“这位小哥,麻烦您,我们是少夫人的父亲和大哥,我们想来探望少夫人?”吴掌柜手里提着一盒酥饼,对着守门的仆役说。

“什么少夫人?哪来的少夫人?”守门的仆役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茫然。

吴掌柜尴尬一笑,心想大概是邱胜翊和映洁尚未正式成亲,所以邱府里的仆役们一时还没有改掉称谓。

“小哥,那这样吧,麻烦您替我向邱少爷通报一声,就说‘白帆楼’的掌柜来探望他的女儿吴映洁。”他改口说。

“噢,原来是‘白帆楼’的掌柜来了!两位请进!”邱胜翊以高价买下“白帆楼”的吴映洁,这事早已人尽皆知,所以仆役一听便明白了。

吴掌柜一面道谢,一面把吴濠全扶出轿子,慢慢跟着仆役身后走进邱府。

“两位在这儿稍坐,我去给少爷传话。”仆役将他们领到前厅坐着,然后转身出去,碰巧遇见邱家四姐妹迎面走来,仆役见了小姐,立即恭敬地行礼。

“是谁在前厅里?”大小姐邱栗眯眼问仆役。

“回大小姐的话,是‘白帆楼’的吴掌柜和吴少爷。”仆役回话完,便低着头离开,前往邱胜翊的院落传话。

闻言,四姐妹不安好心地对望一眼。那天她们才被邱胜翊暗指是“恬不知耻”的女人,一肚子怨怼正无处发泄,正好拿吴氏父子开刀。

她们走到前厅,果然看见吴掌柜和双目失明的吴濠全坐在里面,四妊妹便极尽所能地嘲讽起来。

“我说这家子的人可真是好运啊,平空掉下了一万两黄金,不知道有没有人被砸死啊?”大小姐邱栗冷笑道。

“这家人贪心着呢,一万两黄金还嫌不够。二弟不是说了吗?人家聘礼还想要一万两黄金呢!”二小姐邱瑜故意扭曲邱胜翊的话。

“钱当然是愈多愈好了,谁会嫌钱多的呀?不过这家人也真行,生出一个这么懂得摇黄金的女儿!”三小姐邱瀞怡配合着冷嘲热讽。

“订亲、下聘都还没有呢,就跑到这儿攀亲来了,有必要这么猴急吗?”四小姐邱筱婕也跟着搧风点火。

吴掌柜被这些尖酸刻薄的话羞辱得浑身发抖。

吴濠全更是怒极地拍桌而起,又气又怒地摸索着父亲的手,铁青着脸说:“爹,咱们回去。”

“可是……不等见了映洁再走吗?”吴掌柜就是因为太想念映洁才来这里见她的,现在连一面都没见着就要回去,他的心一下子便难受了起来。

“没关系,咱们过阵子再来。”吴濠全忍着屈辱,在父亲耳旁说道:“爹,看样子,映洁在邱府的处境十分艰难,咱们还是忍着点,别给她添麻烦了。”

“好吧。”吴掌柜虽思女心切,但也只能心痛又无奈地扶着儿子,在一双双揶揄嘲讽的双眼注视下,低着头慢慢离开邱府。

吴映洁正在库房里,听说爹和大哥来看她了,整个人开心得又蹦又跳,像个孩子般雀跃欢欣。

“我爹和我哥在哪里?快带我去!”她欣喜若狂地追问传话的仆役。

“他们就在前厅。”仆役见吴映洁开心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邱胜翊没想到父兄的来访会让吴映洁如此狂喜,对他来说,他根本不曾感受过这种对亲人的强烈思念。

父亲长年在外经商,从小到大,他和父亲一年相聚的时间最多就两、三个月,每一次的相聚和分离,他都已习以为常了,从不曾有过激烈的伤心或喜悦。

看着吴映洁开心地往外飞奔,那身影美得像翩翩飞舞的蝴蝶,他莫名地被她的喜悦感染,因为她的开心而觉得开心。

就在他准备陪着她一同前往前厅时,却见通伯弯着腰一路朝他们走过来,手中还提着一盒酥饼。

“姑娘,不用去前厅了。”通伯神情苦涩地对吴映洁说。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

“因为令尊和令兄都已经回去了。”通伯把手中的那一盒酥饼往前递给吴映洁。“这是令尊给姑娘带来的酥饼。”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就回去了?我们还没见到面呀!”吴映洁神情焦灼地低喊着。

通伯摇头苦笑了笑。

邱胜翊看着通伯脸上无奈的表情,好像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吴映洁的父兄突然离开必有原因。

吴映洁愣愣地捧着爹为她带来的酥饼,泫然欲泣。

这是她最爱吃的酥饼,她有好多天没见到爹和大哥了,为什么人都来了却不见她一面就走?为什么?

对亲人的强烈思念骤然崩溃,她掩着脸蹲在地上,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邱胜翊定定地看着掩面大哭的吴映洁,呆愣得连呼息都忘记了,她的悲伤和思念强烈感染着他,让他手足无措。

“你,别哭……”他辗转地、艰难地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吴映洁阻止不了自己的眼泪,她深深陷在沉重的沮丧和失落中,无法抑止地哽咽啜泣。

她的眼泪让邱胜翊有些慌乱,看她哀哀痛哭,他竟无端地也感到酸楚。

“不准哭了!”他不懂安慰,便用了自己最习惯的方式对她说。

吴映洁正在伤心难过时,从他口中听到了“不准”这两个字,忽然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

她忿忿地站起身,对着邱胜翊吼道:“我连哭都不准,你当我是没有知觉的人偶吗?我不是你库房里那些冷冰冰的石俑!”

邱胜翊的眼神一黯,神情倏然变得孤冷。

“又不是见不到你爹和你哥了,有必要哭成这样吗?”他冷漠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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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吴映洁泣喊。“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一天,这么多天没见到爹和大哥,忽然就要见面了,我心里有多开心。可是突然间他们竟然走了,连看我一眼都没有,你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难过,我的心情你根本就不会懂!”

邱胜翊眉心紧结,像被她狠打了一记。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这没什么好哭的。你想见他们,大不了明天再把他们接进府里来让你们见面。”

他说得很平淡,而那样平淡的语气,却让吴映洁的伤心更为加倍。

当她悲伤哭泣时,她渴望他能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而不是这样无动于衷,她不喜欢他的冷漠,她讨厌他没有情绪的冷静!

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

吴映洁捂住嘴,任泪水妇妇倾流,心灰意冷地转过身,缓步离去。

邱胜翊望着她远去的背景,心口有一种细细的、不明所以的痛楚。

他其实很想将她抱进怀里抚慰,但他却迟疑着,始终没有伸出手。

“少爷……”通伯出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您真心想娶吴姑娘吗?”

“为何这么问?”邱胜翊奇怪地看他一眼。

“少爷喜欢吴姑娘,却没有让吴姑娘明白。”通伯斟字酌句地对他说。

“明白什么?我已经对她说过了,我会娶她,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说得多明白?”他无来由地感到焦躁和不耐。

“少爷,吴姑娘要的可能不是这样的明白。”通伯试着点醒他。

“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明白?”邱胜翊眯起了眼。

“吴姑娘若明白,方才就不会哭得那样痛彻心肺了。”通伯摇头感慨。

“他哭是因为没见到她的爹和大哥,和我有什么关系!”邱胜翊为自己辩解。说到她的爹和大哥,他面色一凝,问道:“通伯,映洁的爹和大哥为什么忽然就走了?”

通伯叹口气。“因为听到了不好听的话……”

“谁说了不好听的话?”邱胜翊不悦地蹙眉。

“是……大小姐他们。”

邱胜翊寒下脸色,眼眸森冷如鹰。

吴映洁把自己关在库房里,抱着那盒酥饼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从小到大,爹和大哥是她最习惯的亲人,自从娘生病过世以后,她就接下照顾大哥这个重担,每天很习惯地照料失明大哥的生活起居,有空就念书给他听或是陪他说话斗嘴,每天她也很习惯听爹的唠叨,这样的日子过了二十年,她从来没有一天离开过他们,忽然间,她被邱胜翊带离了家,这才初次尝到了思念亲人的滋味。

得知见不到爹和大哥那一刻,她的情绪溃堤,伤心得不能自已,再面对邱胜翊对自己的冷漠态度时,她的眼泪更多了自悲和自怜。

在邱胜翊眼里,她的地位和乐舞桶、石桶、青铜方壶无异,他珍视她,却没有像男人对待女人般的那种热情,他只是命令了一堆“不准”她做的事,吩咐婢女把她打扮成他喜欢的样子,他完全把她当成一个会走会动的人偶罢了,并不关心她的喜怒哀乐,而她发现自己竟然还如此在乎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甚至在乎到想去了解他的喜好,想与他更进一步交心。

意识到自己对他已有了不同的感情之后,她感动既悲哀又痛苦。

“姑娘,出来吃点东西吧。”杜鹃轻轻敲着库房门。

“不用管我,我不饿。”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谁也不理。

“多少吃一点吧,姑娘,不要饿坏了肚子。”杜鹃有些着急。

“我真的不饿。”她清清楚楚地重复一遍。

“不行啊,姑娘,你还是出来吃点东西吧,否则少爷会生气的。”杜鹃已经急得开始哀求了。

“我不吃就是不吃,他要生气就去生气。”她赌气地大喊。

邱胜翊就站在杜鹃的正后方,所以把吴映洁的话全听得一清二楚。

“我没有准你可以饿肚子。”他咬着牙冷冷地瞪着库房门。

吴映洁一听见他的声音,气鼓鼓地跳下床,霍地打开门,仰起头瞪视他。

“从现在开始,你不准的每一件事情我统统都要做!”她蓄意地挑衅他。

邱胜翊捏住她的下颚,抬高她的脸,看她的双眼哭得又红又肿,鼻头也揉得通红,一把无名火不禁烧上来。

“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他其实是怜惜她,但听在吴映洁耳里却成了责怪她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语气。

“你只关心我变丑了是吗?”她的眼泪又夺眶而出。为什么在她如此伤心的时候,她竟无法从他身上得到一丝暖意?“我不是那些石桶,千百年都不会变,我是人,总有一天会变老变丑,你都没有想过吗?”

邱胜翊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凄惶和来自她心底的哀伤,他心慌了,但束手无策,笨拙得不懂该如何去表达他的想法和心情。

见他沉默不语,吴映洁原本对他抱着的幻想和期待都在此刻化为云雾。

“我要当回吴映洁,我不要再当你邱胜翊的收藏品了!”虽然无法预知这样的反叛会给她带来什么后果,她依然还是爆发了出来。

杜鹃吓得不知所措,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什么意思?”邱胜翊的心狂跳。

“意思就是……”她忽然发狠,用力咬住嘴唇,直到咬出了伤口,流出细细的血丝才松开。“这就是意思。”

邱胜翊错愕地看着她,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没有见到父兄带给她的打击真有这么大?

“就算没有见到你的父兄,你也没有必要弄伤自己吧?”

吴映洁苦涩地笑了笑,为什么他始终没有办法了解她的心情?

“我想让你知道,你买的东西很不幸的有颗脑袋,无法没有知觉地任由你赏玩。”他让她心寒,她便只好让他难堪。

“你到底希望怎么样?你要见你爹和大哥,我可以派人去接他们过来,你要什么,你可以说清楚,用不着伤害自己!”邱胜翊不明白为何平日柔顺的她突然间变成了这样?

“我要什么……”她定定地望着他,苦涩地一笑。

她要什么?她要他能对她说知心话,要他能抱一抱她,温言软语地哄一哄她。

她要什么?她要成为他真正的妻,想为他生孩子,想成为他所爱的亲人。

她要什么?她其实什么也不要,她只要他的心。

然而,这些她心中真正想要的,她却无法对他说出口。

“我要一个厨房。”她深吸口气说道,忍抑着满眶的泪水。

邱胜翊挑起眉,愕然凝视着她。

“给我一个厨房!我要一个厨房!我要做我想做的菜!”她赌气似地一迭连声大喊。“我要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还要你不能再命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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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怔怔地看着她,仿佛沉思着,仿佛心不在焉。

“还有呢?”

吴映洁仰视他淡然失神的脸,深深地注视他的眼。为什么他的黑眸那样深邃,让她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还有……”她并没有把内心的渴望真正对他呐喊出来,然而这样的心痛让她更为沮丧。“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见到你!”带着悲伤的哽咽,她转身走进库房,用力把门关上。

邱胜翊握紧拳头,面对着冰冷的库房门,混乱的思绪冲击着他的心。

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为什么这句话会令他浑身发冷?会让他的心隐然绞痛?会让他焦躁惶然?

难道……她想离开他?

这个念头一闪过,他的心底深处便涌起一股深重的寒意。

她不能离开他!

只要她不离开他,他可以如她所愿。

她要的,他都可以给,只要……她别离开他。

正文 第7章

吴映洁站在梳妆镜前,拢起长发,随意绾个髻盘在头顶。

“姑娘,昨晚……睡得还好吗?”杜鹃在她身后怯怯地问道。

“还好。”她沾湿手绢,轻轻帖在酸痛的双眼上。

昨晚大概哭得太累了,迷迷糊糊地睡着,就这样睡到了天亮,这是她在库房里度过最安稳的一夜。

“少爷已经出门了,这几日都不会在府里。”杜鹃轻轻说着。

吴映洁的心口微微一抽,并没有多问邱胜翊的事,反倒奇怪地看着杜鹃。

“你今天有点怪。”要是平时,杜鹃早就手脚利落地在她身上忙起来了,但今天竟然就只是站在她身后看着。

“因为……少爷说,姑娘想做什么就由着姑娘去做,要我别多事,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杜鹃满脸苦恼不解。

吴映洁吃惊地呆住,很讶异邱胜翊竟会这样对杜鹃吩咐。

他真的愿意放任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傻瓜,不用想那么多。”她淡淡苦笑。

“那我应该怎么做?”杜鹃还是很烦恼。

“陪在我身边就行了,用不着帮我做什么。”吴映洁耸耸肩,走到梳妆台旁的橱柜前,找了件最简单的衣衫换上。

“其实,少爷对姑娘真的很好。”杜鹃小小声地说。“昨晚……少爷一点都没有生姑娘的气。”

吴映洁低头不语,心底暗暗叹息。

昨晚她是任性了点,不但故意踩他的禁忌,也触犯他的天条,她原以为他会一怒之下把她轰走,但他竟然没有,还特地吩咐杜鹃由着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对她的好,究竟是为了什么?能不能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的好呢?

“姑娘,那咱们走吧。”杜鹃出声。

吴映洁愣了一下。“去哪里?”

“姑娘不是跟少爷要一个厨房吗?”杜鹃极小心地看着她。“少爷说了,南院的厨房今后是姑娘的,所有的厨子都得听姑娘吩咐。”

吴映洁呆住了,无法反应。他真的……给了她一个厨房?

“咱们府里从来没有过这种事,厨子们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呢!姑娘,您赶紧去南院一趟吧!”杜鹃说道。

吴映洁怔了片刻后,回神问道:“南院在哪里?”

“我领姑娘过去。”杜鹃往前带路,边走边疑问:“姑娘,您是真的要在厨房里做菜吗?”

“厨房当然只能做菜,要不然还能做什么?”吴映洁微微一笑。没想到昨晚的任性,竟让她有了一个厨房。

“可是……厨房那个地方又油又热……”

“厨房是个好地方。”吴映洁轻轻敲了下杜鹃的额头。“难道你不觉得做菜是件很有趣的事吗?把肉跟青菜加起来,然后用虾米爆个香,再撒上葱花,就能变出一道很好吃的菜,而且每天还能变化不同的花样,多么好玩!”

杜鹃一脸难以苟同似地皱了皱眉。

“今天我掌厨,做我的拿手菜给你们吃!”吴映洁孩子气地笑起来。

“啊?这怎么行啊!怎么能让姑娘做菜给下人吃?”杜鹃急急地说。

“你忘了少爷的吩咐吗?我想做什么就由着我去做。”她现在心情好极了,没想到邱胜翊真的由着她任性。不管他这么做是尊重,还是纵容,对她而言都意义重大。

来到南院,吴映洁一进院子,就看见一个很大的竹笼子里关着十几只鸡鸭,鸡同鸭讲好不热闹。院子靠墙边有个大水池,池子里放养着数十条鱼,另外还有十几篓的萝卜、紫茄、青葱和香芹,光看到这些,吴映洁就开始手痒了。

“吴姑娘来了!”杜鹃对着坐在院子里闲聊的五、六名厨子说。

厨子们一看见吴映洁进来,立即恭敬地站起身。

“大伙儿不用拘束,等会儿要麻烦各位帮我的忙了。”吴映洁挽起袖子,笑着走进厨房。

厨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

一进厨房,吴映洁看见墙面上排列着剁、斩、刨、削等工具,熏炉、蒸炉、烤炉、炒炉一应俱全。

她闭上眼,深深吸口气,淡淡的虾米香、微辣的干辣椒香还有豆瓣酱的香味,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鼻端,她长长吁一口气,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邱府不是只有这个厨房吧?”她好奇地转头问大家。

“回姑娘的话,邱府有东院、南院、西院、北院四个厨房,这里是南院,主要负责少爷和姑娘的膳食。”杜鹃回道。

“那大伙儿也都是在这里吃饭吧?”吴映洁站到热腾腾的火炉旁,熟悉的感觉让她的心情整个飞扬起来。

“是,所有侍候少爷的仆婢都在南院吃。”厨子们七嘴八舌地回答。

“好。”吴映洁点点头,笑着对厨子们说:“你们平时都辛苦了,今天就换我来做菜给各位吃。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尽管开口点,不用客气!”

厨子们面面相觑。今早,邱胜翊特地到厨房来交代他们要听吴映洁的吩咐,他们就已经一头雾水,摸不着头绪了,现在吴映洁居然还说要做菜给他们吃,众人都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样不好吧……”厨子们都支支吾吾的,没人敢领受她的好意。

“都说了不要拘束嘛!”吴映洁拿起锅铲在掌心转了转,侧头一想。“好,决定了,先做‘白帆楼’的招牌菜‘芙蓉肉’!”

“芙蓉肉?!”厨子们惊呼,这“芙蓉肉”可是芙蓉镇的招牌大菜呢,但可不是每个厨子都做得出地道的风味,因此一听到吴映洁要做“芙蓉肉”,每个厨子的眼睛都发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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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猪肉一斤切薄片,浸酱油后风干。”吴映洁拿出了大厨的气势,指了个厨子说道。

“是。”那厨子接过命令,立即切猪肉片去。

“再把二十只大虾切成骰子大小。”吴映洁又对另一个厨子说。

“是。”那厨子连忙转身抓虾子去。

“另外,煮一锅水,熬半斤菜油。”吴映洁指挥着,厨子们一一照做。

等猪肉片风干后,吴映洁又让厨子们把一片猪肉夹一块虾一起敲扁,就成了芙蓉肉,然后再放进滚水里烫熟撩起,接着将熟了的虾肉片置于杓中用菜油灌熟。

厨子们都围在大锅旁瞪大眼睛看着吴映洁大展身手。

吴映洁舀起一瓢猪油放入热锅中,接着顺序放进半碗酱油、一碗酒、一碗鸡汤,熬滚之后,浓浓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好菜就要上桌了!”她把肉片倒回锅中,锅铲飞快地甩了两下,然后撒上青葱和花椒,起锅倒入盘中。

一道香气四溢的“芙蓉肉”上桌了。

“好香啊——”厨子们的脸全都挤到色泽诱人的“芙蓉肉”上,贪婪地深深吸闻着香味。

“动筷子吧!”吴映洁盈盈一笑。

还没等杜鹃把筷子取来,厨子们就已经直接用手拿起芙蓉肉片吃了,每个人嘴里嚼得啧啧作响。

“好吃吗?”吴映洁倾头笑问。

“太、好、吃、了——”厨子们异口同声地发出赞叹。

吴映洁开心地笑了起来。

邱胜翊坐在“飞浦粮仓”前,支颐看着灾民排队领米粮。

不管发水灾还是闹旱灾,除了朝廷会开吴粮赈济灾民之外,有良心的富商也都会发粮施以救济,而在黄河沿岸各省都设有粮仓的邱家,一样会广开仓门,赈济灾民。

吴粮通常是发放稀粥,一般富商也多半是以办粥厂的方式赈灾,但是唯独邱胜翊不是这样做,他让每个灾民都可以领到一平碗的米,倘若家中有小于十岁的孩童和长于六十岁的老人家,都还可以再多领一平碗的米,所以只要当绣着大大的“邱”字旗帜一挂起来时,灾民便会如潮水般蜂拥而至。

“少爷,昨日从‘天云粮仓’运来的米粮已经差不多快放完了。”廖俊杰走到邱胜翊身旁低声说。

“今日还有哪个粮仓会到粮?”邱胜翊看着灾民将“飞浦粮仓”围了一层又一层,心情就十分沉重。灾民愈多,就表示水患愈严重,所以他决定将邱家其它未受波及的几个粮仓的米粮全数押运到“飞浦粮仓”来。

“少爷,我想应该是‘千里粮仓’会先到。”廖俊杰答。

忽然,灾民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邱胜翊抬起头,看见一辆辆装满米粮的大车往粮仓缓缓驶来,米袋上都大大地印着“千里”两个字。

“少爷,果然是‘千里粮仓’的米粮先到了。”廖俊杰笑着说。

邱胜翊起身走近粮仓,看着仆役把粮袋一一卸下,然后听着账房捧一大本子在他身旁报着运粮数。

“少爷,总计是七十五袋米粮,四千二百斤米,另外还有小麦五百斤。”

账房报完数后,邱胜翊便转身叫廖俊杰陪着去清点米袋。

这时,厨房里端出一大盘烧饼出来给仆役们解饥,邱胜翊闻到淡淡的芝麻香,思绪一阵晃荡,不由得想起了吴映洁。

离家五天了,他总会不经间地想起她,尤其在他离开前,她对他说的话是“现在不想见到你”。

这么多天,她对他的气消了吗?

他想了很久,到现在还不明白她伤心哭泣的真正原因是什么?难道她在他身边生活真的令她感到那么痛苦吗?还是对父兄的思念之情让她动了回家的念头?

初初买下她时,他对她是霸道了点,这是当他想得到一样东西时的一贯处理方式,可是当东西到手后,他反倒会竭尽所能地珍爱它。对于吴映洁,他对待的方式也是如此。

但事实证明,吴映洁似乎不领情,否则不会对他大喊“我要当回吴映洁,我不要再当你邱胜翊的收藏品了。”

当吴映洁自己和当他的收藏品,他找不到差别在哪里?而这个疑问困扰了他好几日,让他在忙着赈灾时还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个问题,夜里躺在床上,也会因为想起睡在库房的吴映洁是否会害怕而睡不好,现在闻到了烧饼的香味,竟然还是让他想到了吴映洁。

她会不会因为太思念父兄而偷偷离开邱府溜回家呢?吴映洁说,很不幸他买到的她有颗脑袋,其实,她不只有颗脑袋,还有双会跑会跳的脚,谁能关得住她?这是他最新的烦恼,他竟然开始担心吴映洁会离开他了。

“少爷,您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要不要吃块烧饼?”廖俊杰走到他身旁问道。

邱胜翊看了眼烧饼,毫无胃口,脑中想起的,竟是吴映洁做的有桂花香味的芝麻酱烧饼夹五香牛肉。

“少爷,您在想什么?”见他怔然不语,廖俊杰奇怪地问。

邱胜翊看了廖俊杰一眼,虽然廖俊杰跟了他十几年,是他的得力助手,但是他最近复杂的心情和感受却是无法对他说的。

他苦恼地闭上眼,奇怪的是,眼前又浮现吴映洁的脸——她笑的样子、她哭红双眼的模样,还有当他说话时,她出神倾听的神情,专注的面庞焕发一股动人的光采。

“廖俊杰,我想先回去了。”他忽然很想很想见她!

“回去?”廖俊杰微愕。“少爷是说回芙蓉镇吗?”

“嗯。”他点头。

“可是……少爷不是还要等‘虹海粮仓’的粮吗?”廖俊杰困惑不解。

“你留在这里等,反正这里的事情你可以处理得来,我自己先回去。”他急着想知道吴司映洁是不是还在府里?

廖俊杰张口结舌,他跟了邱胜翊十几年,从来没有见邱胜翊这样归心似箭过。

他脑中转了转,顿时恍然大悟。“少爷,您是为了吴映洁姑娘才急着赶回去的吧?”

“你怎么知道?”邱胜翊回眸瞠他一眼,不打自招。

“少爷,那您就快回去吧!路上小心,这儿交给我就行了。”廖俊杰心中窃笑,原来少爷这几日老是心不在焉,是因为惦记着吴映洁。能够有个让少爷惦记的人,他倒是开心得很。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讨厌。”邱胜翊挑眉斜睨他。

“少爷,我是开心。”廖俊杰憋笑得很辛苦。

“开心什么?”他冷眼一瞪。

“少爷终于要成亲了,我替少爷开心。”廖俊杰的嘴角微微抽动。

“我本来就要娶吴映洁。”邱胜翊白了他一眼。

“不,这次才是真的。”廖俊杰强调。

“这种事还有什么真的假的?”邱胜翊不知道他的弄什么玄虚。

“少爷,这会儿天还早,早点动身还能在深夜前赶回芙蓉镇,您快走吧!”廖俊杰迫不及待地赶他走。

邱胜翊又好气、又好笑,觉得廖俊杰很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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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绝对没想到,自己的帖身随从竟然比他早一步知道他动了心。

吴映洁站起身擦了擦汗,仰头看着被风撩拨的白云,看着广阔无际的蓝天,想着不知道邱胜翊现在人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他不在的这几天,她每天在厨房里和厨子们做菜,玩得不亦乐乎,一到下午,她就扛着锄头到这座已经废弃的“天然园”来。

仗着邱胜翊一时的纵容,她冒着踩他禁忌的危险,到“天然园”里慢慢地翻锄泥地,想把泥地翻活起来之后,可以在这片泥地上种些花草菜蔬。

这几天,她的日子过得很惬意自在,但是对邱胜翊的想念却一日比一日还深。其实,当她站在“天然园”的泥地上仰望着晴空时,会有一种很踏实、很笃定的感觉。

邱胜翊离开之后,每天夜里,她都在他的床上度过寂寞的夜,而在这样的每一个夜里,她都很平静、很清楚地知道,她想要邱胜翊的心。

但是她不再想强求他要立刻把他的心交给她,感情是需要时间培养的,她愿意付出时间,让自己慢慢去帖近他那颗谜样的心。

所以她决定,等他回来之后,她一定要对他说,谢谢他的纵容,让她这几天可以过得这么自在快乐。

把泥地整个翻遍后,她开始修剪起桂花树和清理树下的杂草,再替桂花树浇水,然后把落在地上的桂花瓣一片片收起来,放进纱囊里。

天色已是黄昏,她提着纱囊,扛着锄头慢慢走回屋去。

“姑娘,回来啦!”杜鹃正把内室里的澡盆注满热水。

“太好了,今天好累,浑身也都沾了泥,正想泡个澡呢!”她感动地说。

“那姑娘就先沐浴更衣吧,洗完了澡咱们再吃饭好吗?”杜鹃笑道。

“好啊!”吴映洁点点头,走到梳妆台前把散落的发髻重新盘好,然后脱下沾了泥沙的衣裙,将身子浸入澡盆中。

杜鹃看见梳妆台上装满了桂花瓣的纱囊,便提起来对她说道:“姑娘,这纱囊还是挂在外头院子里晒干吗?”

“是啊,麻烦你帮我挂上去。”她闭着眼,舒服地浸泡在热水里。

“好香啊!你已经带第三个纱囊回来了,整个院子里都是桂花香。”杜鹃笑着提起纱囊走出去。

前天带回来的那袋桂花瓣应该已经晒干了吧?吴映洁想着明日可以把那袋桂花瓣磨成粉,做成桂花饼吃。

忽然,她感觉指尖有些微微的刺痛,抬起手仔细察看,才发现手指上有些小擦伤,应该是在“天然园”里清理杂草时弄伤的。

她苦笑了笑,要是邱胜翊看见了,会有什么表情?

听见脚步声走进内室,她直觉是杜鹃,便说道:“杜鹃,有搽伤口的膏药吗?一会儿拿给我好不好?”

“哪里受伤了?”

低沉的嗓音差点吓飞了她的魂,定了定神,才惊觉那是邱胜翊的声音。

邱胜翊?!

她蓦地回过身,吃惊地看着他。

“你怎么回来了?”他不是说要去十天或半个月的吗?而今天才第五天。

“你不想看见我吗?”邱胜翊刻意用平淡的口吻说,但他的眸光却炽热得背叛了他。

“没有啊,不是,只是很惊讶你回来早了。”她的心跳得很厉害,声音微有颤抖,突来的喜悦骤然间击溃她对他的思念,一股欲泪的情绪汹涌而至。

“本来是没有这么快回来的。”邱胜翊深沈的眸光扫过她的脸蛋,缓缓落在她光滑细白的颈项上,再往下移,停留在水面下若隐若现的酥胸上。

“那为什么……”她不解地觑着他,发现他黑眸中跳动着奇异的火焰,那炽烈的目光和平时极为不同,灼热逼人。

邱胜翊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回事,明明都已经看遍她的胴体了,为什么他还无法保持冷静?为什么胸膛紧绷,下腹有如烈火焚烧?

吴映洁觉得自己快要被他炙热的目光吞噬了,她从来没有看过他那样的眼神,浓烈得令她难以喘息。

“你哪里受伤了?”他声音暗哑。

“没什么,只是小擦伤而已。”她抬起手轻抚着指尖,却发现自己双手微微颤栗着。

邱胜翊慢慢走到澡盆边蹲下,抓过她的手仔细地检查。

这样的距离,吴映洁知道自己的身子在他眼下一览无遗了,但她没有闪躲,在她体内蕴藏着某种骚动,她期盼、等待着事情的发生。

她要成为他真正的妻子。

“你去了‘天然园’?”一回来,他就闻到院子里的桂花香。“果然,我不准你做的事你愈要去做。”他抚摸着她手指上的伤,淡然一笑。

“你不是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她抬眸凝视他,慢慢地张开手,让五指滑进他的五指中,紧紧与他相扣。

邱胜翊深吸口气,理智一点一点地崩溃。

“你不准的事,我都要做,你已经答应的,对吗?”她的心跳得不能自已,他的眼睛骗不了人,她看见那里面有着强烈的压抑和渴望。

邱胜翊微微倾头,靠近她几寸,嘴唇几乎要碰上她。

他饥渴火热的目光紧锁住她的唇,他想吻她,但意识深处有个朦胧的阴影令他挣扎、退缩。

“你不准我碰你,我现在碰了你,会怎样?”她已不想再等待了,脸庞缓缓上仰,轻轻帖上他的唇。

感到她甜蜜的气息,他倏地张开唇,炽热而狂乱地吻住她,火热而绵密地吮吻她的唇舌。

她抬起手臂攀在他的颈上,希望这个吻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她要他!

“邱胜翊,你喜欢我,对吗?”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心跳激动,喘息不止。

“我想你。”他捧起她的脸,饥渴而狂炙地深入她的唇,吞噬她的声音。

他回答的不是“喜欢”,而是“想”,吴映洁的心口酸楚得发痛。是啊,他当然喜欢她,若不喜欢她又怎会买下她?而他说想她,让她感受到的却是最真实的心情,远比喜欢更为珍贵。

他不知何时抱起了她,将她带上床,她浑身湿淋淋的,濡湿了他的衣袍。

那个淡漠冷静的邱胜翊已不见了,他急切地撕扯胸前的衣襟,双手在她柔腻的肌肤上点燃火焰。

她急遽喘息着,泪水溢出了眼眶。

他是她的男人了,而她终于真正成为他的妻子了……

正文 第8章

邱胜翊嗅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仿佛看见母亲从一团白雾中缓缓走向他,微笑地指着窗外对他说:“翊儿,快醒醒,你来看,桂花都开了。”

他看见自己很小很小的手握住了母亲纤细的小指,依恋地、牢牢地紧握着,被母亲慢慢地牵引到窗前。

熟悉的桂花香将他缓缓包围。

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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