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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凊沂公主 (翊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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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章姑娘吗?”这一喊,让我移不开双腿。

缓缓回身,挂上笑脸,我走近她们,福了福身。“公主、诸位小姐,映洁有礼了。”

“章姑娘在宫里住得可习惯?”

问话的是芮仪公主,我见过她两次,她是六阿哥的姊妹,个性如何不知道,但人是极美丽的。

她一龚绛朱银丝绣牡丹上衣,下面搭着桃红凤尾裙,发髻上插着一根白玉孔雀簪,耳旁饰着一朵新开的芙蓉花,衬得她面如皎月,眉似黛。

“习惯,多谢公主关心。”

“怎能不习惯?每个皇子都特喜欢她呢!”弱柳姑娘程小姐用帕子掩着嘴轻笑,声音格外清晰。

“可不,谁能比章姑娘更讨好?出了事,皇兄、皇弟日日都往她那里跑。”芮仪公主道。

这个时候,我懂了,就算芮仪公主性情好、脾气好,她也不会对我太好。

“这可不就是淑妃娘娘指的狐媚子吗?男人见了,魂都给勾去一大半。”

说话的女生和程姑娘站在一块儿,眉宇间有几分相似。我想起小福说过,程姑娘很有手腕,一晕把两个妹妹都给晕进宫里。

转开眼,我看见一旁端坐着的李书凤,她不说话,望住我的眼里有几分哀怨、几抹愁结。

那日她肯定知道我进了阿翊的怀恩宫,气恨我吗?换了我这种小心眼女人,肯定是要着恼的,可这是个男人为天的时代,再恼,当阿翊摆明对我好,她也不会傻得发表任何意见。

见我不避讳地看着她,她别开头,视线不与我相接。

“可她嚣张也没多久了。”芮仪公主将一把香木扇扇得挺勤,笑眼眯眯道。

“怎么说?”

“你们没听说吗?吐蕃派了使者来谈和亲,说是要把公主嫁给咱们权翊王爷,并请皇帝指派一名公主嫁过去。”

阿翊?我又看了李书凤一眼,她早已转开头看向湖边,默默地不发一语。

这个阿翊怎么就这么香啊?远近驰名,人人都想嫁。轻轻咬住下唇,我拧了眉目,不舒服刻在脸上。我就是没办法像李书凤,表现得云淡风轻,事不关己。

都怪自个儿蠢,怎么就不挑一个没人喜欢的来爱,偏爱同人抢?胸口在收缩,苦苦的浆液漫了唇齿,我气自己,也同情起李书凤。

“然后呢?”

“吐蕃哪里是什么大国啊!听说那里的人,成天在马背上讨生活,讲好听点是全民皆兵,实说了,不过是一群在沙漠横行霸道的野蛮民族。父皇哪里舍得把女儿给嫁过去,我们可个个都是父皇捧在手心上的宝贝呢!”

吐蕃……我是知道的,阿翊提过,他们并不如芮仪公主说得那般不堪。

这任的可汗骁勇善战,领着铁马金戈收服了大漠各个部落,阿翊说,如不好好布局,他们早晚会是大周的心腹大患。阿翊又说,年逾五十的可汗,儿子几乎都在战场上死去,可他私心,不肯培植外姓人接位,这点将会随着他年纪渐长,成为国内危机。

当时,我还嘲笑说:“那就不必担心啦,咱们的皇上生儿子生得比人家快、品质比人家优。”

阿翊摇着头叨念道:“你什么时候才学得会说话分轻重?”

这时,芮仪公主的声音把我分散的心思给拉回来。

“……于是父皇就决定从大臣家里挑一个姑娘封为公主远嫁。”

“天呐,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可不,都是些茹毛饮血的野人啊!”

“嫁到那种地方,怎么活下去?”

“可章大人一马当先……喔,不,是忠心耿耿、一心为国、鞠躬尽瘁,自愿让女儿远嫁吐蕃,这让父皇感动万分。圣恩下,章大人的儿子职升三等,得了个将军当。”

章大人?苦笑,不是才把我送进宫,怎地又改变主意,要让我去和番?一个女儿就值三等晋封?

芮仪公主一面说一面笑,尤其她那尖酸刻薄的“忠心耿耿、一心为国、鞠躬尽瘁”惹得大伙儿纷纷抿唇笑,连不加入战局的李书凤也浮上一朵顺心微笑。

总是女人为难女人呀!何必?见人苦,怎知那苦不会轮到自己头上?我不说话,见着她们一人一句,句句刻薄。

“恭喜啊,章姑娘马上就要变成公主,成了吐蕃国的皇妃啦!”

“这好差事儿,可不是人人有的,若非章姑娘天生聪慧、才艺高,哪挣得到?”

忍耐,我对自己说。忍字头上一把刀,为人不忍祸自招,能忍得住片时刀,过后方知忍为高。忍住呐……我的十指握成拳,掐得紧了,掐进肉里疼入心。

“章姑娘一心想当凤凰,这可不顺了姑娘的意?”

“要不找个好日子,咱们姊妹先替姑娘饯行,恭贺她找到好郎君。”此起彼落的笑声,笑得我满脸通红。

忍呐,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低着头,不让脸上的愤慨现形。

“姑娘成了皇妃,可得加把劲儿,为吐蕃王生几个皇子,那位儿,不就一路升上去了?”

“就怕啊,吐蕃王年纪大了,力不从心。”

“倘若生了群野人,全身毛茸茸的,会不会分不清谁是谁?”

这就是进退有度、言语有节、知书达礼的名门闺秀?下回,谁再说这种话,我肯定要好好驳驳。

接下来,她们又说了什么,我是半分都没听进去了。

我只是站着等她们把话说完,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假装她们的话伤不了我。是啊,便是心被刺得血淋淋,也要装出不在意,这是我的骄傲、我不容许让人践踏的自尊心。

小禄子教过我,芮仪公主心眼最狭窄,得罪了她,往后别想有好日子过,她有千百种法子,整得人鸡飞狗跳。所以不能气、不能怨,诸事吞忍。不是才说过吗?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低眉苦笑,倘若几个月前我就有这等工夫,哪会一口气招来那么多皇子,惹得满身腥膻?

眼光扫过,我发现坐在湖边的女子始终无意加入战局,她穿着一身玉兰色锦缎宫装,手抓着一枝柳枝,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湖水。

好几次,她的眼光也有意无意地扫向我,她五官柔和,如三月江南,让人望之舒心,可我从她眼中看见因久居深宫而练就的坚强沉稳。

事隔一年之后,我才晓得,她就是穆可楠。

不知又过了多久,小喜扯扯我的袖子,我抬眉,才发现公主和千金帮全走光了。

“姑娘……”

“没事,我们回去。”我勉强说道,转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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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推心置腹

我没在怕的,和亲就和亲,好不容易来古代走一遭,当然是积攒越多阅历越好。

最好啊,那个吐蕃国有个武功高强的大将军,胸前刺上一头狼,武功强过乔峰的天龙十八掌,豪迈赢过令狐冲,文采更胜段誉,到时,我一面当皇妃一面同他暗渡陈仓,风流皇妃俏将军,继卓文君和司马相如之后,再为古代爱情添一段佳话。

我没在怕的,反正他们也要赔一个公主给我们家阿翊,两不相亏,说不定还会送上牛羊千百头,羊毛剪一剪,做出几百条克什米尔披风,纺织工业,技冠全世界。

我没在怕的,不过就是卖女求荣,反正我和吴家大老们又不熟,被卖掉还能捞个公主当当也不错,这是多少名门闺秀盼都盼不到的好机会。

我没在怕的,那个吐蕃王都五十岁了,还能搞什么激烈活动?了不起蒙汗药、春药、毒药多带上几包,假怀孕、真产子,说不定不到三年,我就成了吐蕃的首席太后……

我走得飞快,小喜一下就让我远远抛下,小禄子一边跑,一边追着我说:“姑娘,别怕,咱们还有三爷、四爷、八爷、十二爷,他们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才不怕。”张嘴,舌头竟然接到自己咸咸的泪水。

哭什么啊?我不怕的呀!

谁知道这个时空还能留我多久,说不定,和亲队伍走着走着,就让我走回机场,导游点人头,一点二点,就点到我身上。

吞下哽咽,明明说了不害怕的呀,为什么还是猛掉泪?

是不是因为心有了羁绊,有人拉住感情线那端?是不是因为,不知不觉间,我再不当自己是这个时空的局外人?是不是因为动了情、有了意念,我开始相信自己有权利改变?

吴映洁,不准哭!我对自己下命令。

我要回月秀阁的,双脚却不知不觉走往阿翊的怀恩宫,我低着头猛走,一步快过一步,害得胸口那颗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直到常瑄挡在我面前,关心的眼光盯住我,我才知道自己真的很不对劲。

“我没事。”我推推他。

“你有事。”他不让。

“我说,我没事!”我气胡涂了,把气转到他身上,用力一跺脚,踩上他的脚。

“什么事都别怕,四爷会替你做主。”

哈哈,做主?当皇帝对上儿子,谁赢谁输?这点儿逻辑我还是有的,这个吐蕃王妃,我当定了。

我指着他,一脸的泼妇样,“你给我听清楚,能替我自己做主的只有吴映洁,其他的都闪一边去,谁都别想做主!”

皇帝算什么屁啊,要是哪任总统敢做这种拉皮条的生意,看他还选不选得成下一届!

话说完,才惊觉自己是白痴,我对常瑄发哪国脾气啊?又不是他叫我去和亲的。

他没说话,静静退到一边,让我过去。

“对不起。”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轻声落下话。

我直接往里头闯,见到阿翊坐在厅里也不理,刻意从他的身边绕过去,往里屋走,见到床,鞋子一脱就缩进他的大床里。

我用力抱住他的枕头,用力拉起他的被子,将头脸、全身上下统统蒙上。憋在心口的那口气,在闻到他的味道时,松开了……

这张床,我不是第一次躺,每次来这里玩累了,不等人邀,就自己爬上床来,舒舒坦坦睡上好一会,直到小禄子、小寿子来寻人。

好喜欢阿翊的气味……那是让我不害怕的泉源。

谁说我不怕的,即便再随遇而安,掉到一个陌生的时代里,说着不擅长的言语、过着一无所知的生活,你来试试,没吓掉半颗胆子算你行。

我只是ㄍㄧㄣ啊,只是哄骗自己啊,只是以为假装得更勇敢一点,就不会让胆怯找上自己。可是,我终究是害怕……

我听见他在低声询问小禄子和小福,侧过身,压住耳朵,不爱听。

我告诉自己,只要睡一会儿,肯定可以找到办法解决;我鼓吹自己,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流女子,我受过教育、念过书,在这个时代,我可以行动自如。

我对自己打气,欺骗自己,和亲不是多严重的事,我有绝对能力可以解决,虽然,我老是高估自己。

好半晌后,阿翊拉开我蒙在头上的棉被,深深的眼光里有着疼惜。

“吃排头了?”

他怎么进来的?没听见有人搬动他的声音啊!是武功高强的常瑄用无音脚把他给带进来的?

我闷着气摇头。“没事。”

“没事会哭得满眼红?”他把我拉起来。

“蓄水量太多,我的泪腺在泄洪。”嘟嘴,撑住最后一分骄傲。

“很难过吗?”他笑笑,宠溺地揉揉我的头发。

“难过什么?高兴得很!”我抬高下巴,骄傲得连自己都搞不懂。“当和亲公主呢,光宗耀祖,倘使我再能干些,就会像文成公主一样,名留青史,让当地居民塑像膜拜。”

“吐蕃国王很老了。”

“老才好,去那里,我给他弄个假王子,再搞个垂帘听政,到时候你这个大将军还得巴结我,求我别派兵攻打大周。”

“满脑子怪念头。”

“我很行的,我不是那种娇娇女,草原、沙漠都为难不了我,不论走到哪里我都会活得精彩辉煌。”我说得雄心万丈,骄傲地不肯承认自己好害怕。

他噗哧笑出声,握住我的手。

“你不信我?我真的可以。”

“我知道,就是知道才担心。”他触触我的额,带上一丝忧郁。

“什么?”听不懂他的意思。

“你那么能干,要是想飞走,我一定抓不住。”他叹气,手指头在我的手心里轻轻画着。

“是啊,我很能干的。”我又哭又笑,重复他的话,然后拚命点头,很努力让他知道我是女强人一号。

“笨一点、弱一点,求求我会怎样?”他轻声问。

“求你做什么?”让他去向皇帝求情?别傻了,吴家爹爹乐观其成,何况奖励金都发出去了,我不嫁谁去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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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傲!”他捏捏我的脸,莞尔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你说了算?”我扬扬眉。

“对,我说了算。”他笑出声,手一勾,把我勾进怀里。

靠在他肩上,饱饱的温暖将我围裹,我丢掉傲气,不再假装。“进宫前,大娘对我说,人责为债,我生于吴家,吃穿用度都是吴家给的,如今长大了,不该满脑子鸳鸯蝴蝶,应该好好想着如何报答吴家。”

如果人的一生是为了还债,那么快乐怎么办?幸福怎么办?梦想怎么办?那些是不是统统不重要?

“你在乎她的话?”他反问。

“不是在乎,是沉重。以前读到‘可怜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时,还心疼杨贵妃的父母亲背负了天底下人的轻贱,女儿想嫁皇帝,哪轮得到父母亲来说嘴?现在终于弄懂了,荣宗耀祖和亲子感情,他们会选择前者。”

“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

沉默是金的男子也想讲故事了?我还以为那是我这种多嘴婆的权利。

点点头,我说:“好,最好加上操作表情,弄得丰富精彩一点。”

他爱溺地推推我的额头,跟着我笑开。

“我第一天学习兵法时,下了课就跑去找母后,闹着她,要她告诉父皇,我不想学杀人的事情。”说完,他脸庞浮上一抹苦笑。

我看着他,心疼。原来贵为皇子,也是有许多的无奈与不得不,原来上天是用这种方式维系着公平法则。

“皇后娘娘答应了吗?”白痴,当然不,皇后娘娘和我家大娘一样,都盼着子女为自己的人生添上夺目光辉。

“母后说,我一出生便有六名保母、六名乳母、六个宫女、六个太监在身边服侍,有针线工人、浆洗工人、灯火工、锅灶工……有二十几名下人为了让我过得舒服而战战兢兢。

我受最好的教育、享受最好的生活,一开口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一切,不因为我是皇族贵胄。”

“那么,是为着什么?”

“为了让我有足够的能力去抉择与竞争。”

“不懂。”

“父皇生了二十一个皇子,不是每个都能成为未来的帝王,有人年纪轻轻就遭暗杀,有人熬不过疾病煎熬,有人得不到父皇欢心,有人能力不足以服众,能撑过一关又一关、争过一场又一场的,方为胜者。你说的很正确,要在这个后宫活下来,的确得经得起千锤百炼。”他叹气,额头贴上我的。

“那就别去争、别去抢,静静地活在一个角落,平平安安长大,然后一旦羽翼丰足就展翅飞过这堵高墙。”

“你以为不争不夺就会没事?不可能。”他的眉头结上一朵愁云,好看的眼睛带上凌厉。

“当然可能,像俊玮那样,与世无争,快快活活长大。”

“我毕竟不是俊玮,何况就是俊玮,日子也不会好过。你以为你的诡计能哄得住那群小鬼多久?总有一天,小鬼们会长大,总有一天,俊玮碍了谁的眼,就会活得不安稳。”

“所以,你下定决心要争夺……”皇位那两个字,我终是说不出口。

“我十六岁上战场,砍下第一颗敌人的头颅时,温热的血浆喷在我的手背上,那股腥臭让我几乎拿不动手中的剑。但是我一回头,撞见温将军眼角的讽刺嘲笑,于是我提气、举高剑,飞快砍下另一颗头颅。”

“为什么呢?我不懂。”

“温将军是大哥的岳父。”

那个把地方治理得很富庶的端裕王?我没见过他,但知道所有人都夸奖他,夸他有能力、有担当,性情平和,与人人交好,对一个大家都喜欢的人物,你很难对他产生恶劣想法。

“所以……”

“那次是大哥亲自推荐温将军当我的副手,父皇答应了,因为他是个久经战事的老将军,经验老道。”

“端裕王举荐是为了帮你?”才说完,我就后悔。他不是说过温将军眼角挂了讽刺嘲笑吗?

“你很聪明,却真的很不擅长尔虞我诈、使心机。”他笑着把我压进他怀里,长手臂圈得我紧紧。

“是啊、是啊,我本来就是温顺善良的女生。快往下说,那个温将军是怎么回事?”在催促他同时,我还是忍不住自以为是地幽了一默。

“他处处掣肘,不让我顺利打每一仗,我一面要担心前方的战事,还要烦恼他在后方给我使小动作。在最惨烈的一役里,他坐守边城,我们出兵三千,杀了敌军五千,本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想到敌人来援。一见援兵近万,我当机立断,领着剩余的两千余军回城。没想到,他居然不肯打开城门。”

“怎么办?那近万援兵是以逸待劳啊!你们非大输不可。”

“说得好,以逸待劳,不过温将军要的不是我大输,而是要我战到剩下最后一兵一卒,战死沙场。”他叹气。“幸好,我早就有了警觉,在城里安排自己的人马,在紧急时刻,以通敌叛国为名,将温将军抓起来,大开城门让我们进城。”

“他真的通敌?”

“没有。”

“那……是栽赃?”

“对,是栽赃。”

“为什么要栽赃他?”

“因为我拦截到大哥给他的密函。”

“里面写什么?”

“置我于死地,便宜行事。”

“会不会是伪造文书,为了入罪于端裕王?”我属人云亦云型的,大家对端裕王赞誉有佳,我怎么也没办法把他想象成恶人。

“那字迹是大哥亲笔写的。”

“字迹是可以模仿的。”

“我会栽赃给温将军,绝不会栽赃给大哥,若不是罪证确凿,我不会对他动手。”

“你对他动手了吗?”

“目前没有。”

“所以,你手上并没握住有力证据?”

他朝我笑笑。“你很喜欢端裕王?怎地极力替他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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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把边城治理得那样好,不该是坏人。何况,我很讨厌……”

“讨厌什么?”

“讨厌兄弟阋墙、手足相残。”

“我也讨厌,谁会喜欢呢?大哥不是坏人,他只是个有野心的男人。放心,就算我已经握足证据,也没对他动手。”

只不过阿翊日益壮大,终会威胁到端裕王。这话,我搁在胸口,不敢说。

“那时候,我对皇位尚未存有想法,也觉得大哥绝对不可能这样做,因为他是没有机会成为太子的。”

“为什么?”

“他的母后地位太低,母族里有权势的人太少,真正有机会争大位的人是二哥、三哥和我,而我和三哥、九弟的亲娘贵为皇后,机会又比二哥大得多,且三哥早就摆明了对皇位无意,而九弟年纪尚稚。”

“你便成了箭靶?”

“对。慢慢地我学会,不争只会比争更惨,而且要争就要争到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哥手段用尽,不能看他一步步扩大自己的势力,何况四年前那次栽赃事件,大哥就知道我已经怀疑到他头上,他不会放过我的。”

……我学会,不争只会比争更惨,而且要争就要争到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哥手段用尽,不能看他一步步扩大自己的势力……

好熟的句子!我挖空脑袋思索,想寻出些许因由。手指扣着下巴,我发誓,这些话我绝对绝对听过……天!我想起来了!是在五星级饭店、在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里……

所以我和阿翊的相遇是注定?所以我回古代走上这一遭是为了同他共谱恋曲?所以我一见到他便理智尽失、身不由己?接下来呢,我和他还有什么注定?分离还是相聚?

心狂跳,新的认知让我惊心,会不会我作的每个决定都是注定?或者我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扭转两人之间的契机?

深吸气,努力收敛心神,不想,先不去想那些“注定”,我决定顺着自己的心性、顺着故事走下去。

“于是你先发制人?”

“不,先发制人的是大哥,使暗招伤害手足兄弟的人也是他。你可能不知道五弟的死,也跟他有关。”

“镛建?”

镛建是个传奇人物,听闻他十五岁时就处处表现得可圈可点,不只皇上,连皇太后都对他寄望颇高,若不是死得太早,他恐怕会是所有皇子里面最早封王的。

“对,他只比我小两个月,我们一起长大,感情交好,当时他的母亲芹妃正得宠,父皇有意思立她为贵妃,而镛建办了好几件有口皆碑的差事,出类拔萃的表现让他在众大臣中声望很高。”

“他是怎么死的?”

“被下毒。太医无力回天,他死的时候只有十六岁,而当时,我人在战场上,连最后一面都不得见。”

“太残忍了,怎么会这样?”

“我允诺过他,如果他成为皇帝,我愿倾尽全力为他开疆拓土,建立永垂不朽的强大王国。他死了,我失去最好的兄弟……知道吗?五弟的母亲芹妃受不了打击,上吊自缢。”

所以十六岁是阿翊人生的转换点?好兄弟被害死、温将军事件让他看清丑陋人性,从此他行一步看三步,一句真话在喉问吞吐,喜怒不形于色,事事趋利避害、权衡利弊,他再不用真心待人,却渴望人们对他真心?

“知道獒犬要怎么养吗?”他突然问我。

话题怎会绕到这里?我不知道原因,却还是认真听下去。

“母獒一窝产九犬,将其关入地窖、不喂食,等它们自相残杀之后,将存活的幼犬放入大坑里面,日日吊鲜狼肉喂食,但鲜狼肉必须吊在幼犬勉强构得到的地方,以训练它,令其善于扑抓、跳跃;六个月后,换吊活狼喂食,勾起它的扑杀斗志,经过月余,再投活狼入坑,让它在坑内与狼交战,战毕得胜,才得以饱食,经此反复训练,经过一年之后才能成獒。”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太残忍了,我不爱听。”我捂起耳朵,虽不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更讨人厌的话,但我心底隐隐犯忧。

他拉下我的手,凝重地看住我。“为什么你觉得残忍?”

“没有人一出生就想要毁兄弑弟,没有人想要靠一次次的搏杀换取存活机率,如果獒母在野地生下幼犬,它们就不会让人类这般摧残心志,我要到动物保育协会告死你们!”心一急,我又说了他不理解的话。

看着他眉尾微扬,我知道,待会儿又得跟他好好解释何谓动物保育协会了。环保可是个大议题啊!上次光是空气污染,我就教了他老半天。

“那是它的命,不成獒便成仁。獒终生只认一主,它的战斗是为忠诚、道义、职责,纵然万死亦无所憾。”

所以贵为皇子是他的命,他的一生交给了国家,必须忠诚道义,必须把职责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没有一个想把他推上帝位的母后,他也会义无反顾,奋勇向前。

争东宫太子、争帝位,已经是他回不了头的道路。

“可是、可是三爷呢?他为什么可以表明退出争夺战,你偏不行?”

“因为他很清楚,所有的皇子当中,我的性格坚韧,最适合成王。”

“九爷呢?皇后娘娘偏疼他,他有机会的。”

“老九性子坦率,却往往过于冲动,不思前顾后,他根本不是大哥的对手。”

“可你的脚伤啦!最适合的人绝对不是你。”

他笑而不语……而我丑了眉目。

我在想什么呀!那伤是会好的,我总不能希望他不争皇帝,使盼着他从此不良于行。

“对不起。”我低头。

“我知道你不爱这里,你要自由、要快意,你想活得纯粹、不沾惹半点污泥,可是……”

我挡下他的话,捂住他的嘴巴。

想这么多做啥?说不定明天我就回去了,这里的情啊爱的,半点都带不走。何况,皇上身体强健,说不定二十年都还轮不到他当皇帝呢,我干嘛计较起未来几十年的事情?太无聊!

他抓下我的手问:“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你一向不爱说话的,就别说太多了吧!”我急嚷道。

再说下去,底牌掀尽,到时候还能怎么假装?就算明知道自己的未来不在这个男人身上,可……知道他的未来在哪些女人身上,心,还是会痛的。

“不,我爱说话,只是没有一个可以让我安心说话的人。”

我是那个可以让他安心说话的人?真的啊,那……不当他的妻妾,就当一个让他说话安心的人,可不可以?只是交心、不要求未来的爱情,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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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开手,我不阻止他说话了,就窝在他怀里吧,安安静静地听,分享他的心思、分享他的苦恼,分享他帝王路途上的每一段艰困。

“你今天说的还不够多?”我轻道,浅浅笑着,抓起他的手掌,食指细细描绘上头的纹路。

他的生命线很长,如果当皇帝一定会健健康康活到一百岁;他的智慧线很长,长到掌缘,难怪他那么聪明,连千百年后的事情都能理解;而他的婚姻线,纷乱多歧,这种人注定要多妾多妻。

“只缺最后一句。”

“哪句?”

“我可以不娶吐蕃公主,但是李书凤和穆可楠我是一定要娶的。”

穆可楠?我记得,她爹爹是大将军,长年征战沙场,娘死得早,被皇帝接进宫里,目前住在淑妃那边,由她照料。

明明都作好准备了,他的话还是攻了个措手不及,我只来得及收回泪水,却来不及把笑容变得真诚无伪。算了,既然装不来,就表露真心吧!

叹气、无奈写在脸上,我问:“她爹爹握有多少兵马?”

“二十万大军。”

“那……娶吧,这么丰厚的嫁妆,让别人娶了去,太浪费。”我的口气太酸了。低下头,不教他看见我的笑容有多勉强,而我的心……在滴血。

“你不生气?我还以为你强调一夫一妻。”他勾起我的下巴,仔细审视我的表情。

“我是啊,可我怎能强调别人的婚姻?”

在心灵上,他和我是一体,在婚姻上,我们是别人和自己,这账本儿,算不到一块的。

“你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果然是智慧线比别人长的皇四子,那样模糊的话语也能听出蹊跷。

我歪歪嘴,提起精神道:“四爷想不想知道什么叫做动物保护协会?我上次跟你说过啦,我们那个时代空气污染很严重,环境也破坏得挺凶……”

“吴映洁!”他喝止我的叨叨不休,手一把拧住我的手腕。

我吃痛,却不肯喊痛,好像一喊,就满盘皆输。

我笑得无心无意,装傻装透顶。“怎么了?脸那么臭,那群公主小姐是给我吃排头,又不是给四爷吃排头。”

“为什么叫我四爷?把话说清楚,不要说得不明不白。”他的脸色铁青,好像我才喂他喝下一缸子砒霜。

“哪里不明不白?不都是清清楚楚。”摇头,这群皇亲贵胄真鸭霸,有意见、有意思的全是他们,他居然来问起我的意思!?

“你说,你不能强调别人的婚姻,为什么我是‘别人’?”

躲不掉了吗?我的心苦不堪言。“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无法和夏蝉讨论冬雪的美丽?”

“因为受限于时令。”

“没错。为什么无法和骆驼讨论海洋的壮阔?”

“因为受限于地域。”

他不爱我喊四爷,我就不喊。也好,他永远别想成为我的四爷、皇太子或者皇帝。“很好,四爷真聪明。那为什么我无法与阿翊谈论一夫一妻、专情或海枯石烂、此情不渝?”

他不回答了。

强撑起一个千疮百孔的笑容,我娓娓道来。

“那是因为背景啊……阿翊是皇子,心怀大志,而政治这种东西,盘根错节、党同伐异,你必须为自己建立强大的后台支持,今日是李凤书、穆可楠,明日是王小姐、李姑娘……后宫的建立不为情、不为爱,为的是一生志业长展。

而映洁人小心窄,目光更是短浅,总相信风花雪月、恩爱缠绵不过是寡味的诗句,爱怨痴嗔终是易碎的梦,我坚信爱情该洗净铅华,反璞归真……在皇帝的后宫,没有我的爱情容身处。”

这些东西我早就想明白了,在他对我解释皇帝对瑾妃的无奈时。我只是想着撑过一时是一时,赚得了一天是一天,不去想结尾、不去规画未来,我只要霸住阿翊的今天,他的明天……我心知肚明,那是别的女人的。

“我会给你你想要的爱情,也会给她们想要的荣华与富贵。”他说得简洁,把爱情当成公文,以为一个利落下笔,就能处理得尽善尽美。

“你怎么知道她们要的只是荣华富贵、地位名声?阿翊,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磊落昂藏的男子?即使猜不透你深邃幽深的眸子背后是喜是忧,是天堂是地狱,即使厘不清你胸中有多少千山万壑,但你可知道……多少女人愿意前仆后继,为追寻你的感情而来?”

“你为什么不是她们其中的一个?”

“因为我学不来假意虚情,无法把妒嫉隐藏在心底。”

“你不需要对她们妒嫉,因为这里……”他指指自己的心脏。“只有你。”

“那就更抱歉了,我也无法麻木地在亏欠中,旁若无人地幸福着。”我的爱情很柔弱,负担不起太多女子的哀愁。

“你不亏欠任何人。”

“欠的,当我决定要独占你的时候,我便欠了那些女人公道。我才疏学浅,真的无法适应这样的生态,所以,我退出。”伸出五指,我刻意说得轻松。

“错,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聪明、不知道你的学习能力有多强,只要给你足够时间适应,你一定可以学会用自己的方式,学会在后宫里悠然自得。”

我没反驳他。他是天之骄子,肯定不知道,勉强不能得到真情、真心、真响应。

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巴,我认真道:“我不知道你还可以当我多久的阿翊,我们约定,在你变成四爷、太子和皇帝之前,我们就这样一直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好不好?”

“在那之后呢?”

“谁想得到那么长久?说不定在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我活不了太久;说不定明天我又得罪谁,板子一打,就魂飞魄散;说不定哪天,我走着逛着又绕回我原来的世界里,忘记你、忘记吴映洁;说不定……”

他一把将我拉回胸口,抱了个紧密,打断我的话:“没有说不定!你会活得长长久久,没有人可以要你挨板子,记不记得?我会争、会抢,会替自己夺得最大地位与权利,到时,谁都不能动你,你的命算在阿翊身上,我活,你便活。”

不回话,才收拾好的泪水又被他逼出眼帘。

我心知肚明,他怕的不是前两项,他太有自信,自信能护得我妥妥当当。他怕的是我回到未来,回到那个他很努力了解,却无从加入的世界里。

“阿翊……”

“承诺我,你哪里都不去!”

“我控制不了自己不来,我猜,我也控制不了自己不走。”我不承诺去留,就像不承诺自己会适应这里,不承诺当他的妾或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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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这个下午,李书凤和穆可楠心里在想什么,但我知道,我永远都不想和她们交手。

“阿翊。”我在他怀里唤他。

他没回答我,可我还是要说:“如果娶那位吐蕃公主会让皇上对你更看重,让你的太子之路更顺畅,就娶吧!”

我很清楚,不管是哪个时代,男人的世界永远不会以爱情为主,我无法要求他专一,就像在二0一0年,我也无法要求男人为女人守身如玉。

他没回答,只是把我箍得更紧。

第十二章 思乐冰

花美男出现时,我才发现很久没见到他了。

他一身藏青色的长袍,没穿外挂,腰间系了块方形玉佩,玉佩下的流苏随着他移动,轻轻晃着,藏青色外袍衬得他的脸孔益发的白皙粉嫩、唇红齿白。不管看几次,我都忍不住想问──怎么有男人可以长得这样好看?

“怎样,看傻啦?”他望着我发痴的眼神,忍不住扯了扯我的辫子。

“嗯,帅爆了,读你千遍也不厌倦。”我拉回自己的辫子。

他问:“为什么你老是用这些古怪的形容词?”

“你听懂了吗?”

“大概懂。”

“那不就得啦!语言是种约定俗成的东西,你懂、我懂就够啦,干嘛拘泥辞令文法,多累!”

“都有你的理由。”

我笑笑,没回话。

“来,礼物。”他指指桌上大包小包的东西。

“哇,是什么礼物?”虽然没有美美的包装纸和彩带,但是拆礼物,哪个人不爱?

我一包包拆,在挖出里面东西的时候,瘪瘪嘴,把礼物推到一边。

“怎样,不喜欢?”

“哪有人把药当礼物送人,是想诅咒我生病吗?”

我当然知道人参有多贵,但送我这个倒不如送万方楼的烤鸭一只,上回镛晋带了一只过来,不到半个时辰,就让我和福禄寿喜撕抢一空。

那时,见我吮指满足的样子,镛晋笑说:“那么爱,不会自己留着慢慢吃?”

我挑了挑眉反驳:“东西不抢,怎么会好吃?”

从那次过后,他就时常捎带东西来,今日是茯苓糕,明日是烧鹅,京城里的名店都让我们吃透透,喂得我们家的福禄寿喜胖了一圈。

“上次挨打,要是落下病根可不好,还是留着,有空的时候让人熬来喝,就当养生。”

“养生是七、八十岁的老婆婆在做的事,我身强体健得很,那几板子为难不到我,嗯……送给阿翊好了,阿翊比我更需要。”

“阿翊?叫那么亲热。”他瞅着我说。

脸一红,我还是直了脖子逞强。“谁规定不行叫他阿翊?”

他抿嘴一笑,问:“决定了吗?”

“决定什么?”

“决定是阿翊不是老九?”他盯住我的眼,不让我闪躲。

“三爷问什么?小女子资质鲁钝,听不懂。”我尴尬地抓起人参闻闻嗅嗅,还把切成片的不知名药材抓起来当红豆把玩。

“老四是将来要登大位的人,如果你决定是他,就必须有心理准备,理解自己将要放弃些什么。”

心,锥上针,迅雷不及掩耳间,鲜血淋漓。

明明是不肯想、不肯问的事儿,以为压着收着,久了自然会遗忘的伤痛,他偏要来翻上一翻,这人,就这么见不得我快乐。

我别开头,恼了。

“映洁。”他绕到我面前,扳住我的肩膀。“母后希望你和镛晋在一起,如果你的心思尚未确定,也许……”

“皇后娘娘希望奴婢和九爷在一起;我爹希望我戴上公主后冠,远嫁吐蕃;三爷要我考虑清楚和四爷会否前途多舛……真奇怪,我干嘛处处将就别人的期待?”我的口气冲了。

我当然明白,我和阿翊的未来不会顺遂,我当然清楚,自己选了一条辛苦而且看不到未来的情路。问题在于,不是我选择爱情,而是爱情选择了我,我连申诉抗议的机会都被剥夺了呀!

“我是为你好。”

哼,为我好,就是扮演月下老人,不顾我的喜欲,硬把我和镛晋凑成对?这算是哪门子好?真要为我好,就该支持我、维护我,在最辛苦的时候陪我度过,在快乐的时候帮我遗忘隐忧。

“感激三爷,奴婢承担不起。”我的口气酸到不行。

“别在我面前自称奴婢,更别恼我,我只是不想你受伤。”

闻言,我松了气。是啊,我在迁什么怒?我怎不知,他始终是我的朋友。

仰头望他,挤出一张苦笑。“我岂能不知?不管是阿翊还是九爷,于吴映洁,都是烟飞灰灭,虚言一段。”

“不要说这种丧气话,我并非阻挠你,只是希望你彻底想明白,在能抽身之前多思多虑,别等撞上问题后,才来跳脚、焦头烂额。”他压住我的双肩,认真道。

他不明白,我不是在说丧气话,而是再真实不过的话。

“三爷多虑了,我谁都不选,自然不必放弃什么、不必作心理准备。这个后宫……我早晚要飞走的。”

走到门边,仰头,蔚蓝天空太美,美得不似真实一般。

“希望事情会如你所想的那么容易。”他叹气。

还会更难吗?闯入这个陌生世界,我都生存下来了,还能有更艰困的事为难到我头上?

“不谈这个,三爷这回又去哪里办差?有没有什么好玩的趣闻?说来听听。”我提起精神,拉他入座。

“有什么东西比我们的映洁姑娘更有趣?”他又扯扯我的辫子。

“那可不一定,想想吧,总有得说的。”

“说说秦县的贪官污吏怎样?”

“好啊、好啊,你有没有带尚方宝剑,使出御史大人的派头,摘去他的乌纱帽,先斩后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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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哪里听来这些?”他皱着眉头看我。

这时,小寿子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他扭着双手,急道:“姑娘,出事了!皇上要见您,德公公等在外头。”

“我?”心乱速,脑子发傻,上次给皇后见一次,去掉我半条命,这回皇帝要见,我还有命可以回月秀阁?

心慌乱乱的,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别急,父皇见你未必是坏事,你先跟着德公公过去,我去找四弟,马上就到。”

“嗯,我没在怕的,不过是见皇帝嘛,又不是见上帝。”心太慌,居然随口乱说话,光是这句传出去,我不死都要剥层皮。

“你啊!”靖睿王受不了地瞪瞪我。“你还是怕一点好。记住,别逞强、别多言,有什么事,都等我到了之后再说。”

他握了握我的手后,便在我之前走了出去。

※※※※※

余温仍在手掌间,彷佛花美男的手还未离开,我已经跪在皇帝面前。

怎地这般无用?不过是皇帝,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叔叔罢了,怎就让我吓得连跪都跪不安稳?

是啊是啊,皇帝的容貌是雍容华贵了些,气势是威吓了些,那莫测高深的态度是让人捉摸不定了些,可我也不必抖如筛糠、噤若寒蝉啊!

许是和芮仪公主那双老鹰打量小鸡、猛犬盯上猫咪的眼神有关吧!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不过,她讨厌我,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了。

“你就是吴映洁,章大人的女儿?”

“回皇上,家父是吏部侍郎章逸群。”我澄澈的眼睛对住皇帝回答。

我已经记不得皇帝问话,是直视皇帝还是不直视皇帝才合礼仪,纯粹是反射动作。

“朕的好几个儿子都挺中意你啊!”皇帝不疾不徐地说。

这句话是指,你好深的心计,专挑朕的儿子下手?还是说,吴家姑娘果然才华洋溢、性格敦良、不同一般?

望着他深如漆墨的双眼,我猜不出他的心思,他是喜是怒、是欢是恶,完全摸不着头绪。如果阿翊已属心计深、权谋重,那我真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位皇帝老爷。

也许若干时日历练,阿翊终会被训练成像他这样的人,臣子不懂他、妻妾不懂,子女更不懂,一个世间无人能懂的人,怎能不是“孤家寡人”?

我抓不定皇帝的反应,索性不回话,可心却悬在嗓子眼上,不敢分毫放松。

我还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次的见面和吐蕃国王的和亲有没有关系,镛晋就闯了进来。

“父皇。”他一进门,就走到我身边,当着皇上跪下。

“镛晋,你这是在做什么?”皇上被镛晋弄得满头雾水。

“禀父皇,不管映洁做了什么,都不是故意的,请父皇开恩。”

拜托,头尾都弄不清楚就闯了进来,他实在太莽撞。如果我今天的罪名是“勾引皇子”,他岂不正好落实了我的罪名!?

这个小鬼头,我真让他来保护,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连什么事都不知道,你就明白她不是故意的?”皇帝提高语调,让我心惊胆颤。

这年头,皇帝杀人只凭喜恶,他可别越帮越忙啊!阿翊、花美男……你们怎么不快点来?下意识地,我的视线偷偷溜到门外去。

“是,儿子知道映洁性格磊落光明,从不道人是非、耍阴险,今日之事,只怕有人在背后嚼舌根。”

天……他这不摆明了指责芮仪公主在道人是非、耍阴险加上嚼舌根?有这种朋友,我干嘛还需要敌人?我真想一头撞死在豆腐脑儿上,好心的九爷呵,为了我的小命,请您发发好心闭嘴吧!

“父皇,女儿没说错吧?人人都帮她,她不知做了多少恶事,都有人替她遮掩。”芮仪公主一跺脚,坐到皇帝脚边的小凳子上。

“听说你给朕的儿子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让他闹病?”皇帝的声音太冷、太平,让我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的意思是下毒吗?我联想起那位传奇英才镛建,想起谋杀镛建的凶手始终没抓到,当年只处决了他身边的几个贴身宫女和太监,这件事一直搁在皇帝心头,若真有人想以此大作文章,我还能不死?

“可不,太医给俊杰开了药,说是食物中毒,梅妃担了好几天心。”

俊杰……那个骄傲到不行的皇十八子,若不是那碗思乐冰,我还不容易收服他呢。

“禀皇上,奴婢给十八爷吃的是冰,并不知道会让十八爷生病。”

福禄寿喜好好的,没听见谁闹肚子啊?俊彦、镛暨、十二爷、阿翊也都吃啦,问题出在哪里?出在有人想借机坑害我?

先别紧张,仔细想想,我的存在碍了谁?我是谁的绊脚石,不除不快?总得想明白了,才能替自己说项。

“你的意思是指我胡说,还是十八弟装病?”芮仪公主怒指我。

“禀公主,映洁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太医说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现在还躺在床上呢!”芮仪公主截下我的话,怒气冲冲指着我说。

结论是──“不该吃的东西”提供者就是元凶。即使我不是成心下毒、谋害皇子,也躲不掉一个疏忽罪责。这罪名不比弄伤镛晋小,恐怕屁股又得再痛一回,运气不好的话,像上次一样死一半,运气好的话,直接奔回老家。

这下子,我真的谁也不必选了,才说要飞出后宫,立即得偿所愿,我的嘴啊,灵验得很。

我还来不及为自己分辩,傻傻的小俊玮就奔了进来,他学他的九哥,一进门立刻跪在我身边。

才十四的孩子比我高上半个头,也不懂避嫌,一进门就握住我的手说:“姊姊,不要怕,俊玮保护你。”

不知怎地,他信誓旦旦的保护,竟呛得我直想掉泪。我待他并没有这般好啊!我几乎要推翻自己的说词了,谁说后宫里没真心,我不就在这个傻大个儿身上找到诚意?手紧紧地回握住他,我冲着他发笑,他也朝着我笑,不说话、不比喻,友情就在这里。

有“天使”加持,我勇气大增,抬眉看向皇帝……那瞬间,我不知道,皇帝眼底流过的是不是温柔……

有俊玮打头阵,俊彦、俊杰、镛暨全从门口冲了进来。

“禀父皇,是儿子调皮,吃园子里的生枣子才病了,与姊姊无关。”生病的俊杰跪在我身前,开出第一炮。

心又暖了,骄傲小子不是还病着,怎么就急着跪到皇帝面前替我求情?眼底含上两泡泪水,骄傲小子让我好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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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那像棉花的冰真好吃,父皇也该尝尝。”镛暨嫩嫩的童稚声音响起,把屋里沉闷的气氛全赶到屋外去。

“像棉花的冰?”皇帝松弛了颜面神经,笑问。

“镛暨笨,是思乐冰啦!”俊玮插话。

“思乐冰?什么意思?”皇帝脸上增了两分笑容。

“神仙姊姊说思乐冰就是,一想到就会很快乐的冰,镛暨吃了,真的很快乐呢!”

“是啊,神仙姊姊说……”

能言善道的俊彦把那天在园子里遇见的事从头到尾统统说了,从玉皇大帝、盐水浮蛋到思乐冰,将过程形容得活灵活现,如果他生在二十一世纪,绝对可以当个一流的演说家。

皇帝看我一眼,嘴边露出一抹几不可辨的笑意。“你自比神仙姊姊?”

我要怎么回答?古代皇帝都认为自己是神仙降世,我自比神仙,不就是说自己的身份和皇帝一样尊贵?

“请父皇明察,自从生病之后,俊玮从没享过兄弟友爱,若不是‘神仙姊姊’相助,皇弟们怎学得会尊敬十六哥?”一个男声加入。

我猛然转头,这才发现十二爷镛贯不知几时也进了屋里,站在我身后。

镛贯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他也猜出皇帝已无恼意。

“说得倒像是有功无过。”皇帝轻哼一声。

“不,吴映洁有过。”

十二爷话出口,我吓了一跳,更惹得镛晋对他怒目相向。

“很好,你倒说说,这丫头有什么过错?”皇帝扬了眉目。

“她以下犯上,指责儿臣,让儿臣深感羞愧。”他的手轻轻压在我肩膀上,温热传过。

我懂,他要我安心。

“她指责你什么?”皇帝眼底带起一抹兴味,嘴角微微上扬。

“她说人的脑子有无限可能,如果好好教育,十六弟仍大有可为,她指责儿臣身为兄长,却连试都不试,便放弃自己的弟弟,实在有失为兄之道。

且平日俊玮不肯同人亲近,总是畏畏缩缩躲在自己屋里,那日不过初次见面,她就让十六弟主动靠近,这一点,让儿臣深感羞愧。她还说……”他突然停下话。

我明白,接下来的话,并不适合在皇帝面前说。

“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皇帝听得兴致正高。

“没事,只是一些不同见解。”

“说说看,朕想听。”

镛贯看我一眼,点头。

“儿臣笑话她,做冰哪算得上学问。她回答儿臣:‘世间事皆学问。煮菜是学问、经商是学问、种田是学问,就连搞怪扮小丑都是学问呢!谁规定只有念书考秀才状元才是学问?

况世间人人都当官,谁来种菜种米养活百样人?人人都来背圣贤书,谁来通运有无,满足每日生活所需?农人植桑、丝户养蚕、工人纺染、裁缝制衣,才有御寒衣物。那些事,你不懂,我不懂,要不是有那些用心在上头作学问的人,怎让我们过着便利舒适的生活?’她的话让儿臣自觉肤浅,所以她有过。”

十二爷话说完了,我忍不住叹息。他怎么就把我的话字字句句记得那么清楚?左手被收紧,转头,我发现九爷镛晋神色不定,他恼了?

“说得好,世间事皆学问啊!朕终于懂得,那些皇子怎个个拿你当宝。”皇帝抚掌大笑。

“姊姊很好,我喜欢姊姊,也喜欢十六哥,父皇别罚姊姊。”才七岁的镛暨稚嫩的声音一出,引来一阵笑声。

“说得极是。”

一个声音自门外传来,众人顿时全转头看过去,只见花美男扶着一个老太太进门,匆促间,他丢给我一个安慰眼神。

我还害怕吗?早就不怕的,有这么一群可爱的小男人陪我跪,还有什么好怕?

皇帝起身,把皇太后给迎进门,安座、上茶,一切安顿好之后,他笑问:“母后怎么来了?”

“来凑热闹啊!人人都说章大人家的丫头好,我也想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好法。”

“母后也听说了?”

“皇奶奶听镛暨说的。”镛暨起身,坐到皇太后身边,圆圆的小手握住皇太后的手。

“可不,是奶奶的心肝宝贝说的。”她笑着把镛暨给揽进怀里。

“想看这丫头,叫人找去便是,怎劳母后专跑一趟!”

“再不动动,骨头要散了。”没有威严气势,皇太后是个温和慈爱的老人,她看着我说:“丫头,过来,靠近一点,给奶奶仔细看看。”

我走过去,她拉住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细细审视我的眉眼。

“模样是挺清秀的,不过这双眼睛呐,藏了太多的智慧,是不同一般啊!奶奶的孙女可都给你比下去了。来,告诉奶奶,你是怎么想到要做红豆暖暖包给奶奶暖脚的?”

“我从书上看到的。”一本叫做“网络”的书。

书上说缝袋子装入四杯红豆,微波两分钟,袋内温度会高达六十三度,可维持三小时。因为红豆含水量少,加温后不易下降,且加温后会散发出麦芽糖的香味,在古欧洲人们常用它来当精神安定剂。

上次听太医对阿翊说,如果他的腿会酸痛,可以让下人用热水敷。于是我想也不想就设计了两个长形袋子,因为这里没有微波炉,只好先将红豆烘过再装入袋子里,平铺后,绑在阿翊的小腿上,他说效果很好,问它叫什么名字,我想也不想就说那是红豆暖暖包。

“母后在说什么暖暖包?”皇帝问。

“这丫头不晓得打哪儿听来,知道我的腿容易酸痛,就送我两个红豆暖暖包,绑在腿上可舒服了,最好的是那股子香甜味儿,让我睡了好几日好觉呢!”说着,她又在我手背上轻拍。

阿翊把我送的暖暖包转赠给皇太后?原来,他已经开始在后宫里替我布下硬桩,一旦皇太后喜欢我,其他的皇后、公主或娘娘,谁敢动我半分?

他不像镛晋、俊玮,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地在我身边立桩柱、架保护网,他决定了留我、决定了要我安安稳稳待在他身旁,他决定的事就不容出差错呀!

爱上这个男人,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

“那是什么东西?”皇帝问。

我约略做了解释,皇帝越听越有兴味,要我也缝两个呈上去。我应了,提醒自己记得,回身让小喜缝好。

“咦,这丫头做了什么大事,怎聚了满屋子人?”皇太后问。

“我们想尝尝镛暨说的思乐冰,就召了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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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话出口,我便明白,这关,我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是吗?那我这老太婆是好口福给赶上了。”

“皇奶奶、父皇,映洁的名菜不是思乐冰,是泡面。”镛晋加话。

“真的!?谁吃过?”皇上问。

“儿臣吃过,味道让人难忘。”花美男站出来说话。

“行,今儿个朕就来试试这些个名菜。”

就这样,一群人忙了起来,□面、炸面、抬冰、碎冰的……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忙了起来。镛暨、俊彦、俊玮又像那天一般通力合作,连还病着的俊杰也不肯闲着,在一旁指挥宫女太监。

不多久,泡面煮熟,人人手上一碗,吃得津津有味,等棉棉冰成形,吃完热的再换冰的,更是心凉肺透。

皇太后笑着对皇上说:“皇上啊,这个丫头我喜欢,想留在身边,你可别把她给嫁得远了。”

“儿臣知道,她真有本事逗得母后开心,我让她一辈子留着,给您解闷。”

皇太后、皇帝的对话我听懂了,我再不必担心变身文成公主远嫁番邦,阿翊布的棋子,再一次救了我。

散场后,我让镛晋一路拉着跑。

搞不懂他在气恼什么,一路就是不说话,要不是我习惯赶捷运,寻常姑娘让他这样操,两条腿还能好生生地接合在身上?

他把我带到马场,随手拉住缰绳就把我带上马背,他圈住我的身子,催马扬鞭,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刮得我的脸隐隐生痛。

“你怎么了?”我大声对身后喊叫。

他不回话。

“生气了吗?我又没惹你。”

这次,我隐约听见一声冷哼。

“你不放我下来,我要跳马啰!”我恐吓他。屌吧,我恐吓皇子习惯成自然,不知道这条罪要罚上几大板。

他还是没理我。

唉,我叹气,往后靠进他怀里。

“我会晕马,借靠一下,等你肯说话了,再把我叫醒。”说着,我真的闭上眼睛。

头顶上方传来轻笑声,马放慢脚步,我终于听见赌气九爷开口,他的语气里有浓浓的妒意:“你的人缘真好,人人都喜欢你,连俊玮也不例外。”

“我也冤啊,谁让娘把我生得这么美丽可爱,你以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没有困扰的吗?”

听见我的话,他忍不住大笑。“沉鱼落雁?得了吧,不过是勉强入眼。”

“那么是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引来好人缘啰?”

“哼,你学富五车?背两首诗来听听。”

要我背诗,分明刁难后辈子孙嘛!“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没有程度再高些的吗?”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那是我三岁背的,再找更难些的。”

“没了,肚子里就这两首。不过,我可以背些别的,保证你不会。”

“说来听听看。”

“(a+b+c)2=a2+b2+c2+2ab+2bc+2ca……”我背起数学公式。

“胡扯。”

“从刚刚到现在,我们不都一直在胡扯?九爷,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爱叹气的,可硬是在不知不觉中养出坏习惯。

他扯了扯唇角,好半呐才说:“你喜欢十二弟吗?”

“喜欢啊。”我想也不想就说。

“你喜欢三哥?”

“喜欢啊,那么帅的男人,光是看着就养眼。”

“你喜欢四哥?”

“喜欢。十六爷、十七爷、十八爷、十九爷,我统统喜欢。”

“那我呢?”

“都喜欢,你们是我的好朋友,没有你们,生活肯定很无趣。”

他不说话了,突然间把缰绳勒紧,马因而又飞快奔驰起来。

我又惹火他?真是个难办的状况,一视同仁不好吗?我早说过,谁都不选,我只选自由、选专注、选独一无二。

我未发声,他先出口,让人惊讶的是他在唱歌,而且唱的是跳竹竿舞那天,我在他离去之后,唱的那首脍炙人口的老歌。

“你从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还想有那么一点点温柔的骄纵,你从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还想有那么一点点自私的占有……”

他的歌声显然比我好得多,但我的心却随他的歌声沉了下去。

他想做的不只是朋友,可是除了朋友之外,我怎给得起更多?

歌:不只是朋友__黄小琥

第十三章 豆浆油条

又经过月余,生活还算平顺,我去见过皇帝皇后两次,而皇后对我还是满脸寒冰。幸好我不嫁阿翊或镛晋,不然,将来肯定有严重的婆媳问题。

我倒是常常去皇太后那里,老太太喜欢同我说话,而我,很能够理解她的寂寞。

多可悲,都一路争到皇太后宝座了,却仍然躲不开孤独。可,能不寂寞吗?当身边人的性命都捏在你手里,当他们对你只能战战兢兢、巴结小心,怎能得到人们的真诚真心?

俊玮那群小家伙常来,我跟他们讲故事、玩游戏,最近,俊玮开始学写字了。

镛晋也来,我努力表现出一如平常,可他偏不合作,老要问些让我回答不来的问题,害我除了转移话题之外,就只能装死。

上回,他发大脾气,撂下话,说他要求父皇指婚,到时,我就只能待他一个人好,谁都不行霸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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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他就是那种被宠坏的男生。

在此同时,我还是常常去找阿翊,可他越来越忙了,好几次,屋里都有人同他商议事情。我也在那里碰过花美男几回,我猜,如果立太子的党派渐渐成形,那么靖睿王一定是和阿翊站在同一边。

前阵子,听到一些人后消息,知道有不少大臣上书,希望皇上快点立太子,皇上没正面响应,但脸色极难看,可见皇上对太子的立场仍一如过往。

看来阿翊的太子之路恐怕还很漫长,对我而言,长一点好,那么我们就不必太早面对难择场面。

对了,还有件大消息,就是和亲公主人选定了。谁都没想到,皇帝居然派出最受宠爱的芮仪公主去和蕃,下面的人纷纷揣测,由此可见朝廷对这次和亲的重视程度。

听说芮仪公主被选定那天,她大哭大闹着把宫里大大小小的东西全砸个稀巴烂,谁劝都没用,连皇后都出面了,还是阻止不了她的撒泼。这事惹得皇帝发大火,骂她贵为公主,却不懂得为黎民百姓着想。

不过当芮仪公主和亲的消息传回吐蕃后,吐蕃王非常高兴,命人送来大量聘礼,表达对皇上的感激之情。

世事难料,那日芮仪公主还在御花园里嘲笑我,岂知风水轮流转,那不堪之事居然落到自己头上。谁说人生不如意之事,不是十之八九?

走进怀恩宫,意外地,常瑄没有守在外头,反倒是几个小太监被赶到院子里,等候传侍。

里面又有机密大事在商议了吧,是端裕王的动作频仍,让他们不得不预作防范?还是争夺战即将开打,两方都进入紧锣密鼓阶段?

不知道,我只期待皇帝对立太子之事,一本初衷。

“怎么都待在外头?”我走近,拉住一个太监问。

“太医在替王爷诊治。”

“四爷病了?”我讶异。

“不是,是王爷的腿似乎恢复知觉了,一早就让人去请来孙太医诊治。”

阿翊的腿快要痊愈?多棒的消息!“皇后娘娘知道吗?”

“还没去说呢,王爷说等太医看过再说。这事要是让上头知道,准要乐翻天啦。”

“可不,上回皇后娘娘才说,等王爷的腿大好就要请求皇帝赐婚,迎李姑娘和穆姑娘进门呢!”

小太监的话撞上我的心,咚地,心沉进谷底。才希望阿翊的太子路漫长些,转眼,他的腿就要好了,到时候花好月圆、百子千孙,我的爱情要藏到哪个角落,才不会碎裂?

“这下子,王爷府里有得忙了。”

“忙啥?”

“大婚是要事,府里府外能不弄得焕然一新?”

几个太监、侍从吱吱喳喳讨论起来,表情是极开心的,我也同他们一般,咬了唇,努力让笑容挂上颊边。

作假,我已经学会了,面具,我也刻了好几个备用。

“听说穆姑娘和李姑娘不合。”不知是谁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胡说八道,穆姑娘最聪慧圆融的了,她跟谁都要好,不信的话,四处去问问,人人都会说穆姑娘待人最亲切随和的。要不是咱们四爷要,淑妃娘娘多想把穆姑娘许给六爷。”

“是啊,穆姑娘和六爷朝夕相处,也称得上青梅竹马了。”

“听说穆姑娘自小随着穆将军习武,骑射、刀戟样样行,巾帼不让须眉。”

“那有什么?姑娘家还是温柔些的好,成天舞刀弄剑的可不成。依我看啊,还是李姑娘好,知书达礼,能文善诗,还做了一手好女红,这种女子才叫天下无双。章姑娘,你说是不?”

“是啊。”我低声回应。

都是老消息了,怎么再听见还是一阵捶胸顿足的痛?

是因为我下意识躲避、下意识欺骗自己,那天离现在尚久远?可偏偏啊,事情就是砸到头顶上来了。看你多行,还能逃到哪里去?

心一寸寸凉,情一阵阵痛,我拧了腿,拧不开阵阵波澜翻掀。

“咱们四爷好福气,娶妻娶妾一文一武德性兼备。章姑娘,你说是呗?”

“你们在嚼什么舌根!”小扇子和常瑄从屋里走出来,见着我,马上同他们斥喝。

接着,小扇子指派工作给每个人,有人送太医、有人去拿药、有人进屋伺候,方才的悠闲全不见了。

“我可以进去了吗?”我指指里面。

“姑娘请。”常瑄朝我点头。

深吸气,再挂一回笑脸,我刻意抬头挺胸往屋里行。

经过常瑄身边时,他唤住我:“姑娘。”

我停下脚步,回头望他。

“不要在意他们的话,四爷……身不由己。”

我当然知道阿翊身不由己,想当皇帝,要身不由己的事,可不只这一桩。

“我知道。”是我苛求,没有任何男人会把爱情当作生命中的唯一

“四爷心底有姑娘的。”

瞧着他,我竟忍不住想刻薄他的忠心护主。“我懂啊,我心底也有四爷,只不过,三爷、九爷、十二爷也住在里面。”我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好似他的犹豫顾虑全是多此一举。

头仰得高高,我把泪水收在眼眶里。这下子扯平了吧?你心底收了章姑娘、李姑娘、穆姑娘……将来还得收下无数姑娘,我呢,也不遑多让。

“姑娘,请体谅四爷。”

呵呵、哈哈哈,我这个人就这点坏,我可以体谅你,你却不能来要求我体谅,你越是求,我越是拿乔。

“好,我体谅四爷,不去同他的李姑娘、穆姑娘争,也不把三爷、九爷、十二爷摆在心里面,这里……”我指指自己的胸口。“我就摆一个常瑄,好不好?”

他的脸色瞬地惨白。

我很坏,我知道。

别开头,我进屋里,阿翊亮晃晃的眼睛朝着我直望。谁怕谁?我也回看他,一瞬不瞬。

他一样的超凡脱俗,一样的剑眉星目、态度从容,浑身上下散发王者的气势,这种人不当皇帝,谁当?

只是……人生的选择这样多,我怎偏偏替自己选了一个进退两难?

他同我招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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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拗的,却总是在他面前,我的拗脾气成不了气候。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嘴上衔着不满。

他看我半天,说道:“我知道,不可能。”

“什么事不可能?”

“你的心太小,装不下那么多位爷。”他说得笃定。

我和常瑄的对话全让他听进去?没啥稀奇,学武的人嘛,谁不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你就那么行,把我看透透。”

我把小扇子倒上来的水一口气喝光,动作不优雅、举止不合礼,我与这个时代的标准相差十万八千里。

“别的本事不算高,至于看透你……这点小道行,我还有。”

“是啊,你看对了,我的心太小,塞不进那么多位爷,就连高高在上的四爷也摆不下,只能将就啰!瑄哥哥……”说着,我就要往屋外走去,他及时拉住我的手。

“生气了?”他缓下口气问我。

“生什么气?”我嘴硬。

“那些嘴碎的小道消息。”

“那些只是嘴碎的小道消息?好啊,我来听听大道消息。请问,他们有说错吗?”我把两手支在下巴上,似笑非笑问。

“没有。”

“所以你的腿的确逐日康复中?”

“没错。”

“所以你马上要请求皇上赐婚,把温柔可亲、聪慧圆融的李姑娘、穆姑娘给娶进门?”

“那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立太子。”他的态度凝肃。

“皇上不赞成不是?”

我听到的是,皇上不想太早定下太子之位,因为到目前为止,每个皇子都很优秀。有心争取皇位的龙子们,被派出去办差,莫不是卯足全劲争取立功机会,表现得可圈可点。

说实话,如果我是皇帝我也不立太子,除了考校儿子们的能耐、磨练他们的心志之外,还可以让他们在暗自竞争中,牵制各派力量,达到微妙的平衡效果。

“父皇会赞成的。”他说得莫测高深。

“已经有足够的大臣支持你,愿举荐你为太子?”可悲的是,他们的支持得用他的婚姻去交换。

“的确有足够的大臣支持立太子这件事,但他们想举荐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不是他,他何必为谁作嫁衣裳?

“你的姊夫,禹和王。”

是禹和王?心一紧,我果然没用错心机,真心话大考验那回,他是想藉我的口传话。可惜,我和禹和王、吴家都不熟,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往外传、没有引发他想要的后续效应。也是因为这样,他才真心信了我的吧?更因此,我躲在他床上那回,他才会吐露那么多真心话。

好得很,如果真心话大考验,没让他相信我来自未来,那么现在,他肯定深信不疑了。

“我以为有问题的是端裕王。”

“你错了,都没问题,他们只是一心一意想当太子,而暗中使手段罢了。”

因此,刚从战场上凯旋而归的他,成了他们的共同目标?

“你的腿是禹和王使的手段?”

好得很,我居然和姊夫的对手沆瀣一气,难怪吴家老爹会想把我当礼物,往吐蕃国大方送。

“不,是大哥。但在我腿伤之后动作最大的是二哥,他营私结党、串通大臣、谋害忠良,若不是搞得天怒人怨,不会有人找上我这个残废……”举盏,他目光浮现一丝感伤。

霍地,他的话跃入脑间──

“那是它的命,不成獒便成仁。獒终生只认一主,它的战斗是为忠诚、道义、职责,纵然万死亦无所憾。”

心陡然抽痛起来。常瑄说的对,我怎能苛责他?不是他选择出生为皇子,他是被选择的呀!可同样的,也不是我选择穿越时空,来到这个男人身边,更不是我选择去爱上这个伟岸男人。

最惨的是,我们的选择都有限,而图的也都只是一个不后悔。

碰到头痛的事,我习惯性逃避。“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我再也不想知道接下来他们要怎么迎接皇太子争夺战,不想理会他得娶多少个女人,才能巩固自己的地位,更不想见到他在哀伤里一步步爬上最高位阶。

那些事,我不想听、不想懂,更不想参与。

缩头乌龟就缩头乌龟吧,抓来老套说法,我来自未来,不能参与、改变这个时代的历史,所以他的丰功伟业与我无关。

“你不气了?”他拉起笑脸。

“气,谁说不气的?”

“还气?那么小家子气,将来怎么母仪天下?”他捏捏我的脸颊说。

我母仪天下?不必了,把位子留给路上随便捡来的姑娘,她们都会做得比我更称职。

“当然气啊,知不知道那个红豆暖暖包我花多少心思?为了缝那两个暖暖包,我的手都快被扎成马蜂窝,你倒好,借花献佛,拿去讨老太太欢心。”

他被我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弄胡涂了,下一刻,他了然一笑。

懂了吗?懂我不想加入他的战争?他会懂的,我总是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之间,就让他看透。

“小扇子。”他喊声,站在门口的小扇子应声进门。

“奴才在。”他垂手而立。

“去把姑娘的红豆暖暖包拿过来。”

“是。”他领命进屋里。

不多久,我那缝得乱七八糟……呃,不,是缝得很有“设计感”的暖暖包摊在桌上。

“那……皇太后那个……”

“你觉得自己缝的东西能送得出门?”他轻嗤一声,笑着凑近我,揶揄地问:“到底是谁乱传话,说吴家姑娘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皆上品?”

我挑挑嘴角说:“是啊,不知道是谁乱传话,没的事说得样样真?幸好吴家姑娘野心不大,从来没想过靠那些东西吸引众家男子的专心。”话说完,我旋身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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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快一步抓住我的手腕,问:“不饿吗?”

对喔,每次来这里,他都要把我喂饱饱,他有个很好的小厨房。可今天,呕饱了,嫉妒在腹间酦酵,沼气胀了满肚子。

“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弄。”他软声哄我。

他想留我,我明白,可,还能留多久?

他越接近成功,我便离他越远。他有他的使命;而我,有我的人生。

我们在数在线的‘零’遇见,然后他往正数方向前进,我往负数方向走,背过彼此,脚步坚定,我们都相信自己是对的,谁也不为谁妥协。

分离,是势在必行。

“怎么不说话,我的厨子让你不满意?”

“是,他让我不满意了,你要不要栽赃他通敌叛国,把他吊在城墙上头?”

他大笑。“你就这么会讽刺我?”

“我讽刺的人可多了。”

“你喔,我该拿你怎么办?”他溺爱地看着我。

我都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了,他怎么会知道该怎么办?叹气,我说:“我要吃豆浆油条。”

是,我在为难他,也为难通敌叛国的厨子,光是泡豆子磨浆就得搞多久?

“豆浆油条?现在?”他挑眉问。

“没有也没关系,我不是非吃不可。”我耸耸肩。

“不会没有。小扇子,听见了?”他偏头。

“听见了。”小扇子再无可奈何也不敢说听不见。

“弄得出来吗?”

“嗯……呃……弄得出来。”小扇子硬着头皮,领命下去。

我又坐回去,看着他欲语还休的表情,心怦怦跳着。不会吧,不会想找我讨论他的“母仪天下”?

我不谈,至少现在不谈,心还在痛,那些八卦终是伤了我,心病太重的女人不适合谈判。

在他出口之前,我先抢话:“唱曲子给你听。”

“唱曲子?”他愣了一下,点头。“好啊。”

我微笑,用那副讨人嫌的歌喉唱起歌──

“喝纯白的豆浆,是纯白的浪漫;望着你可爱脸蛋,和你纯真的模样。

我傻傻对你笑,是你忧愁解药;你说我就像油条,很简单却很美好。

我知道,你和我就像是豆浆油条,要一起吃下去味道才会是最好。

你需要我的傻笑,我需要你的拥抱,爱情就是要这样它才不会淡掉。

我知道,有时候也需要吵吵闹闹,但始终也知道,只有你对我最好。

豆浆离不开油条,让我爱你爱到老,爱情就是要这样它才幸福美好。”

他听完歌曲后抚掌大笑,握住我的手,认真说:“你也知道即使自己笑得一脸傻,也是我的忧愁解药?知道我就是喜欢你的简单美好?”

我别开头,不回话。

“即使吵吵闹闹,你也知道我对你最好?”他没打算放过我。

我还是不说话。

“你很明白,我们就像豆浆油条,要‘一起’吃下去,味道才会是最好?”

是啊,只不过我们没有“一起”的条件。

“豆浆离不开油条……很好,我喜欢你做的歌,再唱一次给我听。”

歌不是我做的,那是林俊杰红透半边天的歌,可是我没力气跟他解释这些,便冒名顶替下来。

“听我唱歌很贵的。”

他没听清楚,“你需要我的傻笑,我需要你的拥抱,爱情就是要这样它才不会淡掉”,当他的拥抱必须分给无数女人之后,爱情就会淡掉。

我是吃重口味的女生,当淡掉的爱情捧在手中,我宁可选择倒掉,也不勉强自己的味蕾。

“付这个够不够?”

他把腰间玉佩解下来,那是块和阗羊脂白玉雕成的玉佩,温润无瑕。可我喜欢的是上面的图案,不是祥云、不是龙凤,而是一个呱呱坠地的小婴儿抱着大冬瓜,雕工细致、栩栩如生,我常在有意无意间多瞧几眼。

我把它握在掌心,细细感受玉在掌间的冰凉,可惜这个定情物来得太晚……收不收都艰难。

一个冲动,我解下手上那条在西门盯花四百九十块买的,上面刻着‘Love’的银炼给他。

“收好,这是独一无二的。”

他接过银炼,在‘Love’上抚摸了好一阵,才解下荷包,将链子郑重收进去。幸好他没问我那是什么意思,也许只把它当成一个特殊图案吧!没关系,那不重要。

我冲着他一笑,又唱起豆浆油条。

“……我知道,有时候也需要吵吵闹闹,但始终也知道,只有你对我最好……”

“三哥,我没说错吧?她的歌喉真的很糟。”这时,靖睿王和镛晋从外面一起进来,才入门就批评起我的歌喉。

“是不怎么样,不过曲子做得很有意思。”花美男冲着我说。

又一个逼我盗用别人知识产权的。我起身,在他们面前福身道:“三爷、九爷好。”

“哪来这么多礼数?”九爷拉起我,坐到我身边,靠得我很近。

我狐疑地望他一眼。他这是……做给谁看?

“听说你的腿有感觉了?”靖睿王对阿翊说道。

“是啊,四哥,我们在母后那边时,听到太医来报。”九爷说。

阿翊的灼灼目光盯得人难受,我挪了挪椅子,往他那边靠去,拉开和镛晋的距离。

见我的表现很‘懂事’,他才把眼光调开。

“是。”

“太好了,等四哥伤好起来,又可以把陆将军手上的兵权给拿过来。”

陆鸣奉,我听过,他和我的姊夫走得很近,如果没错的话,他是二爷党,所以阿翊非拉拢穆将军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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