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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千金咬狂徒(翊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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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第一个更糟,喜孜孜的眼神,一副渴望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模样,说不定没几天就把她这个正室给干掉了。

没错,她正在替邱胜翊物色妾室的人选。

昨夜在西门赌坊发生那种荒唐事之后,她就下定了决心要速速替邱胜翊纳妾,不是因为她一个人应付不了他的欲望,而是因为她察觉到自己似乎莫名其妙的在意起他来。

她不容许那种感觉在心中滋长,她死都不会承认她害怕将真心交付给别人,所以斩草除根的最好方法就是──替他多找几个女人,那么她会比较容易对他恢复没有感觉的那个时候。

于是这个夜晚,邱胜翊在床上发现一名全裸的清秀少女,身子发育不良,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眸看着他,但却不是他的妻子吴映洁。

「世、世子……」玉莲又羞又怕,忍不住想遮住自己的身子。

世子妃说她长得好,要收为世子的妾室,她好高兴好高兴,心想着乡下的爹娘就快有好日子过了,可是站在床边的世子大人怎么好像不知道这回事啊?

没关系,反正她快变成世子大人的人了,她就快成为世子的妾了。

邱胜翊的黑眸瞇了一下。「妳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奴婢叫玉莲。」她含羞带怯地答道:「世子妃说,今晚由奴婢来服侍世子,今晚是世子和奴婢的洞房花烛夜。」

洞房花烛夜?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世子妃在哪里?」他不悦的挑着眉,眼里闪烁着冰冷寒光。

她果然是他的天敌,尽做些令他发翊的事。

「世子妃今晚在奴婢的房里休息。」玉莲细声细气的回答,心跳得好快。

对于世子妃要纡尊降贵去睡她房间,她也很不安,但今晚是她与世子的洞房之夜,这里当然只能有他们两人。

「是吗?那妳好好睡一觉,睡饱了再走。」邱胜翊把被子抛回她身上,掉头离去,冷峻而疾步的迈向下人房。

「世子──」玉莲张着嘴,呆住了。

邱胜翊走出正厅,抓了个婢女询问玉莲的房间,推开门,室内一片漆黑,连灯也没点,床上有个隆起的形状,好像睡着了。

邱胜翊的嘴角微微扬起,首次知道什么叫五味杂陈。

她倒放心,把他塞给一个莫名其妙的小丫头,自己在这里睡大头觉,有个性也不是这种有法,对她来说,他当真可有可无?

他径自褪去衣杉,冷冷的掀被躺下,床上的她毫无动静,当真是放心的睡死了吗?

他忍不住将她拦腰一抱,把她的身子压在身下,惩罚的唇占有的激吻着她的菱唇。

这举动立即惊扰了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吴映洁。

她困难的蠕动身子,但整个人还是动弹不得的被他困于怀中。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还没跟玉莲圆房,还是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妳喝了酒吗?」他的唇离开了她,浅喘着,一瞬也不瞬的直盯着她,他从她的唇中尝到酒味。

「嗯哼。」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当然更不会让他知道,她因为他将与玉莲洞房而辗转难眠,所以才喝了点酒,逼自己睡觉。

「为什么弄个小丫头给我?」他的神情有些复杂。

她逼自己不许去看他眼里透露的讯息。「不喜欢玉莲吗?没关系,明天我再给你换一个。」

「妳可真贤慧啊,世子妃。」他讥诮的说:「不要给我弄些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真有诚意的话,我要杜雪色。」

她的心见鬼的猛然一窒,眼睛死死瞪视着他。

他要雪色?

他要杜雪色?

男人果然都一样,原来他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因为她为他安排的小妾不够艳、不够媚,而不是他不要纳妾。

她握紧了拳头,克制着不要生气。「好,我明天就去问问杜雪色的意思。」

他休想让她难过,雪色嫁到王府来更好,延续香火的重责大任就交给她了,她一定有办法很快替邱家生个白胖的儿子。

「吴映洁──」幽暗中,他伸出手轻抚她的小脸,扯了扯嘴角,紧紧盯着她问:「妳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把妳的丈夫推给别的女人?」

她的心怦然一跳,竟然无法把眼光从他脸上移开,他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深潭,闪着幽幽的光。

好半晌之后,她嘴硬的回道:「你早晚都会纳妾,早纳跟晚纳又有什么不同?不是已经答应替你纳杜雪色入府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想到他居然在垂涎雪色,她的声音就很冷,还多了层重重的自我防卫。

幸好她没有傻到对他交付真心,幸好……世间果然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依靠的。

「妳真会自作聪明。」他紧紧盯着她说:「我从没说过我要纳妾,那全是妳自作主张,如果妳明天胆敢找杜雪色来,我会休了妳!」

瞬间,她的心怦怦跳着,无法分析他是什么意思,她被动的看着他,他的唇已经紧压在她唇上了。

「洁儿啊,翊儿是比较不羁一些,妳公公也是太关心他了,为了他好才会口气严厉一点,妳千万不要想太多哦。」

王妃是奉了王爷之命来替他们互相仇视的父子关系消毒的,前天晚膳的冲突太丢人了,他们生怕吴映洁会把他们父子不合之事传了出去,到时一定会成为京城里的笑柄。

「不会的,娘,我明白。」

如果王妃不要来脱裤子放……呃,是多此一举的来找她解释,她或许还不会起疑心,但现在她更加确信邱胜翊和他爹之间有问题。

「那就好。」王妃一放心,兴致也来了,她端详着儿媳,「洁儿,妳今天的气色很好,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王爷交代过,要她顺便打听吴家的家事,若能挖出一些吴家的家丑,他们当然要给他用力的散播出去。

她淡淡笑了笑说:「我想是因为王府的膳食太丰盛了,所以媳妇的气色才会这么好,这都是托王府的福。」

早上婢女为她梳髻时,看着铜镜,她就察觉到脸上绽放出连自己也陌生的光彩。

昨晚又是一次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演出……

不是要为他纳妾吗?怎么反而变成他的告白之夜……呃,他有告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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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不过是说,如果她真迎杜雪色入府,他要休了她而已。

一点也不温柔,这算告白吗?

「对了,洁儿啊,丞相府里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啊?不是说相爷为了买一块名贵的古玉和都尉起了突冲吗?据说内幕并不单纯,他们的梁子似乎老早就结下了,为了治河的利益是不是啊?」

吴映洁微笑而客气的望着王妃,忽然眉头一吊,出手对王妃呼了个巴掌,在场的婢女们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不信与惊愕同时写在端奕王妃尊贵的丽容上,她抚着吃痛的左颊,忍着快发作的怒火,「洁儿妳、妳在做什么?!」

她恭敬地回道:「有只蚊子在您神圣不可侵犯的颊边出没,媳妇非常担心低贱的蚊虫会咬伤了您,所以先将不懂礼貌的牠除去。」

端奕王妃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十分古怪。

她……到底有没有读过书?

不是说在皇后开办的翠微府进修过,为什么遣词用字古古怪怪,让她心里毛毛的。

他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端奕王府,是不是娶了个怪胎进门啊?她不得不产生这样的合理怀疑。

「原来是这样。」王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洁儿妳真是贴心。」

这死丫头居然敢找借口出手打她?由此足见吴家的家教很失败,根本一点也不像个大家闺秀,她一定要告诉王爷,她一定要!

「娘,您刚才有没有看见一只乌鸦从窗前飞过去?」吴映洁若无其事,闲话家常地聊了起来。

「有吗?」王妃撇了撇朱唇,脸色还是很难看。

她都快气死了,哪有心情管什么乌鸦不乌鸦的?

「我想,一定有不好的事要降临到这个家了。」她睨了窗外飞檐一角,若有所思地说。

「妳妳妳……妳说什么?」王妃惊骇无比的瞪视着她,没想到她会开口诅咒王府。

「我说有乌鸦飞过,一定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在王府了。」吴映洁从善如流的又说了一遍。

王妃连续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有办法镇定下来,这里她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差点忘了尚书夫人要来接我一块去天香寺,我先走了。」

「娘慢走。」她与一排婢女躬身相送。

不论是她爹娘或是王爷夫妇,全都老奸巨猾,她不知道他们想知道些什么,她也没兴趣知道,她只知道,经过刚才的「不经意」,她的耳根子可以清静好一阵子了。

「世子妃,要喝杯热茶吗?」王妃走后,婢女春香微笑询问。

她对新入门的世子妃很感兴趣,也观察了她几天,发现她真的异于常人。

喏,就拿刚刚那件事来说好了,根本没有蚊子不是吗?

就算有蚊子,要替王妃驱赶蚊子,用手挥一挥就好了,她居然直接给王妃一巴掌,让王妃吃了闷亏也不敢张扬。

呵呵,真是大快人心啊!王妃平时狗眼看人低,仗着长女是皇后,待他们这些下人很苛,现在总算有人替他们出气了。

「不了。」

听到她的回答,春香正要走开,她家世子妃的声音又懒洋洋的传来──

「给我来杯热高梁。」

春香一怔,微笑了起来。「是!」轻快张罗去了。

没多久,她手执酒壶,莲步轻巧地移进花厅,顺道带回了一封信。

「世子妃,有您的信喔。」

「信?」吴映洁疑惑的看着那封信,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谁会写信给她?

展开信,她的脸骤然泛起了红晕。

他在耍什么花样?都天天见面了,何需约在外头见面?而且还不见不散?

落雨的开陵城平添了几许诗意,茶馆的二楼靠窗处,邱胜翊从黄昏坐到夜幕低垂。

今天是他大哥的忌日,十年前,大哥就是在这个时辰咽下最后一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他爹的偏心,他对大哥也不会有那么深的恨意与敌意吧?

当年,当大夫宣布大哥回天乏术时,他一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甚至幸灾乐祸。

被爹娘倚重,一直引以为荣的大哥,再怎么优秀也敌不过死神的召唤,他的英年早逝,变成爹胸口永远的痛。

年少的他,幼稚的以为,从此以后他们该当重视他了吧?

但事实上却非如此,爹娘一直沉浸于丧子的哀痛之中,此以前更加忽略他,而他也更加渴求他们的爱。

直到有天,他独立射中一只大雁,欢喜的献给爹时,爹却连一眼都不看,他再也无法忍受积压已久的情绪,所有不满都在一瞬间爆发开来。

他哭,他吵,他闹,他孩子气的抱着爹的腿,要他赞美一句,却只换来爹厌恶的眼光。

他拨开他的双手,满脸不耐,「如果允书还在,绝不会像你这般叫人厌烦,如果死的不是允书该有多好……」

就在那一刻,他的心被冰封了起来,再也没有温度。

想到这里,胸口一阵气闷,他端杯,眼神幽暗,隔窗看着雨景,仰头饮尽杯中酒。

如果他的存在是多余的,为什么要让他来到这个世间?

「不知道咱们恶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居然连奕端王府的世子妃都敢耍,那份过人的胆识实在太叫人钦佩了,是吧?老六?」

「就是说啊!放眼开陵城,有哪个人敢像咱们恶少般无恶不作啊,东门的杨家二少爷上个月不是放话要挑战咱们恶少横行霸道的尺度吗?结果只敢在县令公子身上动上而已,这算什么啊,根本不及咱们恶少的万分之一嘛。」

两名壮汉说得口沫横飞,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桌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你是谁啊?」老三抬了抬粗眉,不爽地发问。

老六接口,「就是说啊,你是谁啊,没事站在这里看本大爷吃东西,活得不耐烦了是吗?」

邱胜翊掏出一锭金元宝往桌面一丢,眼中升起一团怒焰。「快说,西门恶怎么整端奕王府的世子妃!」

老三耸了耸眉。「你以为区区一锭元宝就可以收买我们兄弟俩吗?如果你那么以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老六马上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你这小子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我们兄弟俩对恶少可是忠贞不贰的,就算有把刀架在我们的脖子上,我们也不会吐露半句,就算有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放在我们眼前,我们也不会心动半分,这全是因为我们知道义气两字的原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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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少说。」邱胜翊又加了一锭元宝,「快说!」

两人眼睛一亮,毫不迟疑的说了。

「事情是这样的──恶少冒世子之名把世子妃骗到五里外的松飞林里,计划让她在捕兽洞里待上一晚,并且算准了今晚风雨交加、雷电交集,世子妃一定会被整得花容失色,面目全非,就这么多了。这位大爷,您可千万不要说是我们兄弟俩泄露出去的喔!」

两人边说边争先恐后的抢着元宝,什么忠贞不贰、什么义气,早就见钱眼开,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正文 第六章

杳无人迹的松飞林是狩猎人最爱驻守的地方,不计其数的豹子、麂鹿、野猪和苍背狼隐身在林中,而其中最常出没的凶猛野兽是虎,因此不是每个猎人都有胆识到此一游。

也就是说,不知危险而误入松飞林者,会有一定程度的生命危险……邱胜翊的脑中闪过无数个不祥的画面。

如果吴映洁出了什么意外,他绝对不会放过西门恶;如果她平安无事,他同样不会放过西门恶!

幽暗的山林中,细雨果然渐渐变大。

他策马入林,把马骑得像流星一样飞纵,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泥土的气息钻进他的鼻间,空气里尽是雨水的味道。

虽然还没有雷响,但应该很快就会下起倾盆大雨。

他焦急的在林里来回穿梭,希望可以快点发现吴映洁的踪影,他不敢去想,如果她被野兽围困,她要怎么脱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树林里很静,除了雨打树叶和马蹄飞踏的声音,没有听到半丝呼救声。

他的眉头拧成一直线,因为忽然想到以她的个性,即使真落入了捕兽洞里,大概也不会疾声呼救。

「吴映洁!」他高声喝喊,高大矫健的骏马在林里来回飞踏。

「到底在哪里?」他暗暗心急,后悔没有把茶楼里那两个人一道抓来带路。

蓦然间,风吹树摇,他感觉到了异样。

他机警的勒住缰绳,瞇起精锐的黑眸。

前方似乎有动静,可能是野兽,也可能是捕兽人,他的手搁在剑把上,随时准备拔剑。

然而眼前不是野兽,也不是捕兽人,而是忽然跑出一匹白马,瞬间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是她的马!

是吴映洁的马!

这表示她人在附近吗?

他焦急的策马向前奔去,在白马旁跃下马背,将两匹马一起栓在树旁,决定徒步找人。

「吴映洁!」黑暗中,邱胜翊拨开长草,边走边喊。

照他的估计,她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否则她的马不会在附近徘徊。

「吴映洁!有没有听到我的声音?我是邱胜翊!」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道闷闷的,要死不活的声音从他后方传来。「你总算来了……」

邱胜翊轩眉一掀,朝声音来源处寻去。

比人身形还高的杂草之中埋设了一个超大捕兽洞,看来是专捕大型兽物的,吴映洁就坐在泥洞里,发丝散乱,衣衫沾满了污泥,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仰头朝他看了一眼,几乎是怨怼的怒问。

「你见鬼的干么约我在这种地方见面?还说不见不散,你是存心整我吗?」

「先离开这里再说。」他蹲在洞边,将手伸给她。

她撇了撇唇,不悦的别开眼,根本不想看他。「要离开你自己离开吧,我脚扭伤了,走不动。」

她有一肚子的气无处发,约她见面又迟到了数个时辰,还指定这个地点,害她跌入捕兽洞中动弹不得,更呕的是,自己还扭伤了脚,如果他有种,索性爽约就好了,干么这时还来?

「扭伤了脚?」这可麻烦了,脚伤不能随便移动,而现在天色已黑,更不可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下去看看。」

「不必!」她嘴硬的拒绝。

邱胜翊已经跳下来了,洞里塞了两个人还刚刚好,彷佛为他们量身打造一般……呃,当然不是说他们是禽兽,只是真的很刚好。

「伤在哪里?我看看。」看她浑身污泥,跌进来的时候一定很痛,这都是他的错。

「你是大夫吗?」吴映洁不领情的哼了声,菱唇却因为脚踝的剧痛而有些颤抖。

她不知道像这种时候别的女人都是怎么样子的,或许是哭哭啼啼要人怜惜吧,但她就是哭不出来,只感觉非常生气,气得快脑充血了。

「给我看看。」他不由分说,强行拉住她已经自行脱下鞋袜的脚,看到她的脚踝肿得跟个包子一样,再仔细一看,她虽然表情倔傲,但苍白的小脸冷汗涔涔,显然在强忍痛楚。

「如果痛的话就大声哭出来,忍什么?这里又没有别人。」奇怪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竟然是带着心疼的。

「你管我要不要哭出来?」她没好气的回道:「这一切是谁造成的?你有资格数落我吗?」

「数落?」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

明明是心疼她受苦,这傲得要命的小妮子却有办法解读成数落?娶妻如此,他未来的日子绝不会无聊。

「我早该知道你是在耍我,我一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来赴你的约。」

当她跌进洞里等了数个时辰,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上了当,一切已经为时已晚。

当天色越来越黑,开始下起细雨的时候,她只希望他还有点人性,会在她被野兽吃掉前来救她。

「所以直到刚刚为止,妳都在诅咒我?」他瞧着她,眼里闪过几分戏谑的光芒。

看到她无恙,他又有心情和她抬杠了。

说起来,她也真够勇敢,如果换做别的女子,可能已经在这里呼天抢地或者索性昏厥了吧。

所以他可以确定,她不会是一个朝朝暮暮要他相伴的妻子,如果有朝一日,他要实现他的理想时,他也可以放心的离开她身边,而不会被儿女情长给绊住。

「少臭美,你有什么资格让本小姐一直挂在嘴边?」她菱唇微颤地说。

发觉她除了痛之外,似乎也很冷,他解下外衣披在她肩上,纵然不能为她驱赶脚痛,也要为她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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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想用一件外衣解除你的罪恶感。」她仍旧不领情。

「我没那么。」

下雨了,雨水打在他们身上,他本能搂住她的肩,似乎这样可以多少为她遮掉一点雨水。

她的手指百无聊赖的在泥地上画着。

「其实……你还没来之前……我好怕。」

他的心蓦然滑过一阵悸动。

「这句话真顺耳,妳终于比较像个女人了。」感觉到她声音里的异样,为了转移她脚痛的注意力,他开玩笑地说。

「小时候,有一次因为贪玩,我和姊姊一起跌到这样的捕兽洞里。」她不理他的瞎闹,径自说下去,手指继续在地上画着圈圈。

「可是当我爹找到我们时,我爹他却只拉了姊姊上去,把我一个人留在洞里,虽然只隔了一下子,随后赶来的家仆就拉我上去了,可是那几分钟的时间,对我来说,好像永远不会过去。」

「为什么只拉了妳姊姊上去?」他忽然意识到,她在对他倾诉一个很重要的秘密,或许是一件埋藏在她心中许久的心事,未曾告诉过任何人的事。

她的手继续画着圈圈,越画越急。「因为我──不是我爹的女儿。」

雨势越来越大了。

邱胜翊震惊的看着吴映洁,一句话也无法说。

她不是吴浩康的女儿?那么她是谁的女儿?

她的睫毛扬了扬,清澄如水的双眸对他瞬了瞬,他这才发现,她的眼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那时候我还很小,我仰着头看着洞外的爹,眼睛里流露着渴望和独自被留在洞里的心慌,可是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径自抱着姊姊头也不回的走掉了……」说着,她的心传来阵阵撕扯揪疼,感觉好像还停留在当年那个时候。「我在洞里哭了起来,擦掉的眼泪一下子又冒出来,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我一直喊姊姊、一直喊爹,但他们都没理会我。」

她无声的啜泣,连哭都很倔强。

结实浑厚的大掌,顺着她纤细的背部轻抚,直到她渐渐平息下来,他才问道:「妳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是妳爹的女儿?」

她佯装不在乎,悠悠的笑道:「就在那次意外之后,我娘忧心忡忡的把我叫进房里,千叮万嘱,要我以后再也不许『带坏』姊姊了,她说我是她和别人生的孩子,我爹一直在容忍这件事,他让我留下来是不想家丑外扬,要我好自为之。」

他的眼光仍然无法从她脸上移开,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她仰起头,闭上眼睛,唇边忽然冒出一抹笑容。

「好笑吧?堂堂的丞相夫人居然偷汉子,偷吃还留下证据,生下了我。」她自我嘲解的说:「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和姊姊不一样,她是尊贵的千金小姐,我只是一个杂种,一个不知打哪来的野种。」

「我不许妳这么看轻自己!」他可以想象,她一定受了很多冷落的白眼,那种滋味绝不好受。「其实我跟妳差不多,老头子从来就不喜欢我。」

「你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不是吗?」他怎么可能会了解她的感受,除了像她娘那种极端自私的人,有谁会不爱自己的亲腹儿?

没想到邱胜翊冷哼一声,讥诮地回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妳以为亲生与不亲生有什么分别吗?」

「当然有分别。」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你会常明显的感觉到,他们想把你丢掉吗?」

他挑起了眉毛。「老头子不止一次说过,他情愿没生下我,这样足够让妳认同了吗?」

她才不信。「怎么可能?」

「当你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就算是亲生的孩子,也会觉得碍眼。」他定定的看着她,既不悲愤,也不激怒,「吴映洁,妳不是世上唯一悲惨的,当妳备受白眼时,妳可以有理由说服自己,因为妳不是妳爹的亲生女儿;但当我受到冷落时,我根本没有理由说服自己,自己的亲生爹娘居然不爱我这回事。」

忽然之间,她不回嘴了。

从他眼中,她看到深浓的悲伤。

他好像真的……真的比她还要可悲。

避开视线,她不自在的扯扯唇。「我们这是在干么?比悲惨吗?」

「是啊,比悲惨。」他仰首看着漆黑天际,任雨水打在自己脸上。「我早已经习惯了这回事,也老早就麻痹了,只是希望妳知道,这世上虽然叫人生气的事很多,但退一步想,其实根本没什么。」

这次她总算肯好好的认同他了,「是啊,其实根本没什么,又不会少一块肉。」

至少她活得比她娘自在多了。像她娘那样,整天提心吊胆,唯恐她爹一个不高兴把她打入冷宫,她起码没有这层顾虑。

「哈啾!」她蓦然打了个喷嚏。

他睨视着她,不禁想逗逗她,「女人打喷嚏不是都很秀气,很小声的吗?妳打喷嚏怎么跟个男人没两样?」

她哼了哼,「你懂什么?这叫率真。」

他故意捉弄她,「叫男人婆才对吧?」

她扬扬眉梢,骄傲地昂起头来斜视他。「将来你还要靠我这个男人婆替你生孩子哩,最好对我客气点。」

「是啊,生孩子。」他忽然邪笑了下,目光灼热,毫不温柔的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冰冰凉凉的薄唇凑近她,吻住了她的嘴。

她错愕的睁大双眸,随即在他的唇舌攻势下,晕陶陶的闭起了眼睛。

这一定是梦……

一定是梦……

她怎么会在这种冷风飕飕的鬼地方和邱胜翊接吻,而且还感觉幸福又甜蜜呢?

不是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翌日清晨,在端奕王府里等待他们的却是另一场风暴。

邱胜翊背着吴映洁入门,正堂里,端奕王爷和王妃都在,他们的脸色难看极了,下人则都战战兢兢、一脸惶恐,生怕台风尾会扫到自己头上。

「你们总算知道回来了。」王妃尖锐的开口,她心里沸腾着一锅热水,非得报昨天被刮了一巴掌之仇不可。她命令儿子,「把这个女人给我放下来,这样搂搂抱抱像什么话?」

邱胜翊扯了扯唇角,一点顺从的意思都没有,「娘,不要因为爹没这样背过您,您就嫉妒您的媳妇。」

「你说什么?」王妃怒瞪着儿子,心里那锅热水快滚出锅外了。「翊儿,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居然还护着这个让我们端奕王府蒙羞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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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映洁又累又倦脚又痛的趴在邱胜翊背上,经过一夜露宿荒林的折磨,她只想赶快躺在床上休息。

可是──

让王府蒙羞的女人?

这句话是怎么来的?听起来挺刺耳的。

「娘,留点口德吧。」邱胜翊闲散地说:「将来才不会祸报在您的子孙身上。」

「你居然对娘这么说话?」王妃怒气腾腾的指着吴映洁,「这个女人根本不是吴家的女儿!」

邱胜翊与吴映洁同时一惊,他可以感觉的到,背上的她震了震。

乍然听到这样的指控从王妃嘴里冒出来,吴映洁确实震撼极了,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想。

不止当事人愣然,这消息如同平地一声雷,厅堂里霎时静悄悄的,下人们屏住呼吸,没人敢动上一动,没人敢发出半点声响,没人敢……忽然,「噗」的一记长响,一阵恶心的屁味随即漫散开来。

「是谁?」王妃一脸抓翊,忍耐到达极限了。「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放屁?」

这是多么严肃的场合!他们在说的是多么严重的事!放屁的人一定存心要来搅局,要害他们营造出来的凝重气氛变成一个大笑话!

「谁放屁的,给我滚出来!」王妃气急败坏的命令。

端奕王的脸色也很难看,但出面指责放屁的罪魁祸首又有碍他王爷的身分,只好强忍着不发作。

「是……是小人。」总管往前一站,一脸羞惭。

「是你?」王妃瞪视着总管,几乎快问到他鼻子上去,「你是怎么搞的?早不放屁晚不放屁,为什么选在本王妃与王爷教训人的时候放屁?你这样还配当一个总管,还配活在世上吗?」

总管搓着手,忐忑的垂着头,「小人也不想的,请王妃一定要相信这一点,小人也是、也是忍不住才会放的……」

「还敢狡辩?」王妃眼里冒着火,婢女连忙摇羽扇替她熄火。

看着这一场闹剧,吴映洁忽然想笑,不知道邱胜翊怎么想?是不是也跟她一样觉得好笑?

「妳这是在笑吗?」王妃眼尖的看到他们两个的反应,更不高兴了,而吴映洁一直赖在她儿子身上也让她备觉刺眼,「妳给我下来,不要赖在我翊儿身上,妳这个杂种!」

吴映洁眸若寒星,但语调懒洋洋的。「很抱歉,娘,媳妇的脚扭伤了,不能下来。」

「妳妳妳──妳不要再叫我娘!」王妃气急败坏,不得已只好妥协,「来人!端张椅子让世……世子妃这个杂种坐!」

「不必多此一举了。」邱胜翊冷淡的说:「我不会把她放下来,有什么话就快说,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

王妃见无法动摇他,不满更是加剧,「翊儿,你没听见刚刚娘说的话吗?这死丫头根本不是什么丞相千金,她是她那个寡廉鲜耻的娘和长工生的!」

「那又如何?」他无所谓的说:「我们都不会比她高贵。」

「你说的是什么话?」王妃无法置信儿子居然满不在乎,还这么镇定。「你爹昨晚和王大人应酬,王大人酒后不小心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你爹气得想告那个吴浩康骗婚,你居然不介意?」

王大人是吴浩康自小到大的至友,两人情同手足,在官场上互相关照,但往往出卖自己的,都是最亲近的人,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

邱胜翊睐了脸色铁青的父亲一眼,嘴角扬起了轻蔑的笑。「想告吴浩康骗婚,是为了他的尊严挂不住,还是为了我?」

「你这小子给我住嘴!」端奕王实在听不下去了,他脸红脖子粗的暴吼,「我命令你立即休了吴映洁!我们邱家不要这样身世卑贱的媳妇!」

当他知道吴映洁居然是承相夫人偷汉子的杰作,他简直快气疯了,这简直是狸猫换太子的翻版嘛,吴浩康实在欺人太甚了!

「抱歉,恕我办不到。」邱胜翊背着吴映洁准备要走,他懒懒地说:「对了,我不会休妻,她会一直待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家里,如果她的身世传了出去,难看的会是谁,你们自己知道,要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自己看着办吧。」

「翊儿──」王妃在后头拔尖声音、形象尽失的大喊,「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不理,继续走。

过了好一会儿,远离了正厅的范围,望月楼就在前面,一阵徐徐的暖风吹来,背上的吴映洁总算开口了。

「你大可以休了我,我无所谓。」大不了再回丞相府。

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她的身世早晚会渲染开来,与她撇清关系是最聪明的作法,到时无论别人用什么眼光看她,他都可以置身事外,因为她不再是他的妻子。

如果他不休掉她,他一定会被无聊人士嘲弄的,因为他娶了一个假千金。

她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世界之大,何处是她的家呢?

她看着停着花上的蝴蝶,如果她也可以像牠们一样,四处以花为家就好了,不会被人从一个地方赶到另一个地方,接着又要被赶到下一个地方……

「妳以为我在跟他们赌气吗?」他的声音传进她耳里,「妳是我的人,除非妳也偷汉子,否则世上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我休了妳。」

莫名之间,一阵热浪冲进她眼里,整颗心都热腾腾的。

就连生她的娘也忙不迭想与她撇清关系,他为什么要背起她这个大包袱?

她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过去的岁月以来,她早已习惯一个人了,根本不需要他的同情。

「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很笨?」她抹去眼泪,虽然不想让他发现她的脆弱,但却掩饰不住哽咽的声音。

「妳也很笨。」他转头看了背上的她一眼,「我保护我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有必要感动成这样吗?」

看她这么难过,他暗地里对自己起誓──他要给她一个家,一个只有他们两个……或者加上他们的孩子,不用担心被人赶走,不用在意旁人眼光的家。

「我哪有感动?」她的心怦然一跳,但仍嘴硬否认。

「那妳还哭?」他又回头斜睨着她,然后用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摇摇头,「唉,妳知不知道妳连哭起来也……好丑?简直不能看。」

刚才感动的情绪全被他损得全飞了,她挑了挑眉。「那你哭给我看看,看看怎么哭才美。」

「有什么问题?」他继续往前走,「待会回房后注意看,看完不要太崇拜我。」

她扯了扯唇,「我等会儿记得别吃东西才对,免得看了会吐出来。」

「所以妳的功力还不够高强,要多跟我学学,我每天吃得饱饱的看妳,都有办法不呕吐。」

她哼了哼,「因为我本来就赏心悦目。」

他对她说的话总是不够好听,可是伏在他的背上,自己却觉得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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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跟他斗嘴这种无聊事,也会让她感觉到自己在王府里不是孤单一个人,至少还有他在支持她……支持她?他有在支持她吗?

是的,虽然没有明白说出来,但他就是给她这种感觉──

他在支持她。

正文 第七章

「舅舅,你曾经对本宫说过,如果有机会,你想跟敌人在沙场上一决胜负,你要向外公证明,你不是什么都不会。」

当今的东宫太子,也是未来的一国之君龙诰,他的身形略矮,微胖,没有一般帝王的英挺,但他眉宇间饱满有气,眉不压眼,颧骨丰隆,一双沉潜的利目更是顾盼有神,具备了帝王将相之貌。

「现在想想,那些想法挺幼稚的。」邱胜翊漫不经心的仰头喝了口酒。

这是闲人止步的御花园,百花争放、初夏的天候不冷也不热,宁静的园里只有他们甥舅两人,谈话的内容当然也很保密。

「舅舅的意思是,年少轻翊的热血已经离你远去了吗?」龙诰用激将法。

「你呢?臭小子,你又是怎么说的?」他懒洋洋的看了龙诰一眼。「你十四岁那年,哭着说你不要江山只要荷花,结果呢,还不是害荷花被我凶残的大姊给逐出宫门了。」

他过去是曾经为了争一口气而想向老头子证明些什么没错,但是后来他渐渐明白,纵使他优秀得胜过他大哥,在他爹眼中,却永远比不过大哥。

况且爹算什么呢?充其量不过是个从来不顾他感受,也不爱他的老头罢了,他有必要为了向他证明自己而去沙场冒险吗?

年少时的想法真的很好笑,总想证明些什么,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而现在的他不是想开了,只是不屑为了他爹再做些什么。这就是洒脱的最高境界吧,他们忽略他,而他也把他们远远的丢在脑后。

龙诰苦笑一记,「不要再取笑本宫了,人在宫中,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他喜欢的宫女不为母后所中意,即便想将她留在身边为婢也不可以,母后就是这样一个霸道的女人,跟外公端奕王实在满像的。

「还有,你十六岁那年又是怎么跟我说的?」邱胜翊又睨了他一眼,「你说你不要当皇帝,你不要坐在宫里不知百姓疾苦,你要让贤给龙翼,你要征战沙场,做一名扬威边关的大将军。」

「不劳舅舅提醒,本宫从没忘记自己说过的话。」龙诰叹了口气,搓搓下巴,遗憾地说:「只不过本宫后来想想,本宫的容貌欠缺将军的威武之气,恐怕无法震慑敌人,还是不要出去自曝其短的好。」

邱胜翊白了他一眼。「满有幽默感的嘛。」

龙诰似笑非笑的拱拱手。「多谢舅舅夸奖。」

在他心里,无论身分如何转变,他与邱胜翊的这份甥舅情谊永远不会改变,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名为甥舅,其实更像兄弟。

「言归正传,舅舅──」龙诰啜了口酒,认真的凝看着邱胜翊。「匈奴逼近雁山关,敌人势如破竹,悍勇的武副将军已经殉职了,主帅李远饶是用兵如神,却也中了敌人的埋伏而身负重伤。昨夜父王和本宫密谈了一整夜,要本宫速速推举一名副将再带援兵三十万远赴雁山关,本宫想也不想就说了舅舅的名字。」

他很明白邱胜翊这些年来的放荡是为何,原本他不是这个样子的,自从大舅死后,他就好像有意无意的,把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邱家的一分子。

「臭小子,不要没良心。」邱胜翊撇撇唇,闲散的说:「自己在宫里过安逸的日子,却把亲舅舅推到沙场上去送死,这样象话吗?」

龙诰不把他置身事外的态度放在心里,径自说道:「如果不是大舅死得早,说不定此时领兵在雁山关与匈奴人对抗的就是邱大将军你了,不是吗?」

空有一身本领而无用武之地是件令人磨丧志气的事,他很了解他这位现在刻意浪荡到快发霉的舅舅。过去两人一起读书习字时,他不但对孙子兵法深感兴趣,领悟力也每每超过他这个太子外甥,他有本事,也是人才,当然也够胆识到沙场上鏖战。

「嘿,堂堂一个东宫太子,不必拍任何人的马屁吧?」邱胜翊勾勒起一抹笑容,玩世不恭的说。

龙诰也微微一笑。「如果是舅舅的马屁,本宫甘愿拍,而且认为拍得有其价值。」

他认为唯有让舅舅去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他才会重新再活一遍,远离外公给他的阴影。

「你就这么希望我离开京城?」邱胜翊笑了笑,随意拔起一根草,叼在嘴里嚼着。

龙诰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如果我说,这是为了舅舅未来的幸福着想,舅舅会不会觉得本宫言语肉麻?」

邱胜翊顿时陷入沉思。龙诰想过的,他也想过。

映洁的身世势必会传开,如果他能够建功封侯,就没人敢再瞧不起她,如果一直依附在端奕王府的羽翼下,他们永远都是窝囊废,就算可以不理会外头的流言蜚语,她在端奕王府里也不会生活得真正快乐。

所以,如果他答应带兵赴雁山关,那么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他失败,那么就是置自己与映洁的处境于万劫不复之地。

「舅舅好像满在意舅妈的。」龙诰看透了他的心意,微笑又羡慕的说:「本宫希望将来也能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女人。」

邱胜翊白了外甥一眼。「还不简单,叫你父王也给你乱点鸳鸯谱不就成了?」

龙诰笑了。「父王虽然胡来,却也点出一桩好姻缘,不是吗?」

邱胜翊答应领兵赴雁山关之事就这么说定了,皇上立即下诏任命他为雁关副帅,择日出征。端奕王府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沸沸扬扬了起来,王爷与王妃的态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表现得与有荣焉。

「俗话说,虎父无大子,翊儿遗传了本王的雄心大志,这次领兵支援李将军,你们等着瞧吧,一定会建下奇功回来。」端奕王笑呵呵地说,前几日和儿子的冲突彷佛没发生过,他还喝令下人们对吴映洁的身世绝口不提,否则格杀勿论。

「是啊,皇上知人善任,就是知道我们翊儿非一般人,才会命他领兵赴雁山关,自己的小舅子嘛,当然信得过喽。」王妃好像也忘了自己曾指着媳妇的鼻子叫她滚,现在对她好得不得了,天天叫厨房给她炖补。

每天每天,王府都贺客盈门,这些人当然是来拍马屁的,生怕万一邱胜翊真的建了功劳回来,他们没得沾光。

「映洁,邱胜翊真的要去雁山关啊,那不是很远吗?」一叶知秋楼的聚会里,小腹微隆的纱纱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烦恼。

「不知道。」吴映洁淡淡的品着上好的新茶,彷佛这个话题与她无关。

「你们才新婚就要分开那么远,不如叫他带妳去吧。」宋兮冽提议。

她的思维一直是纤细的,如果是她的话,就一定会这么做,心爱的人在哪里,她就去哪里陪在他身边。

「子晴,上回不是说到虎门客栈的大掌柜总是仗着生意好,占了整条街道当自家伙房吗?我们要怎么对付他?」吴映洁岔开话题,明显不想继续纱纱起头的话题。

「对啊,虎门客栈的雷掌柜真的很不象话!」詹子晴握紧粉笔,愤慨的说:「占了街道不说,如果有谁敢挡他的路,他还会把人家揍得半死,前几天有对可怜的母子想在那里卖包子,结果雷掌柜居然派人把那个儿子打断了一条腿,妳们说,这样的人还配留在世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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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风花雪月向来不感兴趣,也是兰花会里对铲奸除恶最有志的一个。

「天啊!好可怜……」白妆丞摀住粉唇,不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可怕的事。「子晴,那对母子在哪里?妳快告诉我,我想送些银两和吃食给他们。」

「好妆丞,妳就是这么善良,妳会有福报的。」詹子晴倾身亲了白妆丞的脸颊一下,继续发表她的看法,「我认为,既然雷掌柜不痛不痒的打断人家一条腿,理该赔给人家一条腿,这样他才能得到教训,妳们认为如何呢?」

「不……不要吧。」白妆丞又再度摀住粉唇,小头颅一直摇。「太残忍了,这样太残忍了啦。」

「有什么残忍的?」詹子晴翻了个白眼,「妆丞,妳这是妇人之仁,如果不给他一点教训,他不知道还要伤害多少人。」

「我觉得……」纱纱难得对这种事发表意见,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她。「映洁,如果妳想跟邱胜翊一起去的话,现在就要做出决定,不然等军队出发再来后悔就太晚了。」

一片静默……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纱纱无辜的看着大家。

宋兮冽唇带笑意的拍拍纱纱的肩膀,称赞她,「妳什么也没说错,妳说得很好,纱纱。」

「真的吗?」她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继续当她的说客。「那么映洁──」

吴映洁根本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从容的站起来,眼神一派懒洋洋。「咱们改天再继续铲奸除恶,我有事先走了。」

纱纱愣然的看着快步下楼走掉的吴映洁,心中有一百个不解。「什么事这么突然啊?」

吴映洁连头也没回,带着一抹自己也不明白的怒气,疾步走出茶楼。

纱纱当然不会明白她不想提到邱胜翊的复杂心情。

她为什么要跟那家伙去雁山关呢?

那里现在很危险,他凭什么要她这么做?

自从她知道他快离开京城之后,他们就自然而然变得陌生起来,夜里他甚至只是和衣而眠,不再像过去一样豺狼虎豹般的碰她。

但是她什么也不想讲。

原以为找到了依靠,原来一切只是出自她的幻想,当她已经开始依赖他了,他却自己决定结束这一切。

他要弃她而去,虽然不像她娘急欲摆脱她时的表现明显,但用的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罢了,两者的结果都一样。

有时夜里,他躺在她旁边已经入睡,她却睁着无眠的眼睛想,难道他不知道,一旦他走了,她的日子将会有多难过?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慢慢接受他了,对她而言,他不再只是一个皇上指婚的陌生对象而已?

这一切对他来说,真的都没意义吗?

他为什么要忽然跑去打什么见鬼的仗?那些匈奴的凶残谁不知道,连骁勇如武副将都已经殉职了,他这只沙场菜鸟想跟人家去建什么鬼功劳回来啊?

真是个白痴、笨蛋,自不量力!像他这种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的自大翊,不战死在沙场上就已经很不错了,还立功哩。

说不定他一出去就给敌人乱箭射死了,走着出去,被抬着回来,丢脸丢到家了,而她……她当然是一点都不会为他难过,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是他丢下她一个人在京城的报应!

想到这里,眼泪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她越走越急,没等泪珠掉下来就用手背抹掉,新的泪珠又涌上来,再抹掉。

她不要为那个可恶的翊徒而哭,她才不要……

然而当她走到开陵河畔,在杨柳树下,却忍不住蹲下身子,心痛的哭了起来。

这阵子以来,他们几乎没有对话,连眼神也没有交集,就这么过着相敬如冰的日子,直到大军出发的这天来临。

天色灰蒙蒙的亮着,空气有点凉,风吹过时,甚至有点寒意。

大军已经在城门前集合了,吴映洁站在端奕王府的送行家眷之中,巴掌大的丽容上没有表情,也未施脂粉,给人的感觉是一副还没睡饱的样子。

皇上和皇后正在给大军精神勉励,她是左耳进右耳出,脑中呈现空白的状态,冷冷看着这一切,好像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终于,一身戒装的邱胜翊喝完了皇上御赐的平安酒,大步走到家眷面前,身着戎袍的他,更显帅气飞扬。

「翊儿啊,你一定要为娘保重,娘只剩你一个儿子了,没有你娘可是万万活不下去啊!」王妃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精致的妆容都花了,她眼泪滂沱的紧抱着儿子,好像过去二十几年来,他们一直是母子情深似的。

「毋需挂心府里,一切爹都会照顾,包括洁儿也是,你只需安心的效忠朝廷,打一记漂亮的胜仗回来就行了。」端奕王亦人模人样的讲着冠冕堂皇的话,表现着为人父的骄傲和大体。

「翊儿,你有没有听到娘在跟你说话啊?」王妃巴着邱胜翊不放,想在送行的文武百官面前再多说几句,表现慈母形象。

可是邱胜翊连半句都懒得搭理她,嘴角带着睥睨的冷淡,径自越过她,走到吴映洁面前。

他当然知道延续这一切美好表象的前提是什么,是他必须建立奇功回来,否则就是给了他爹娘更加瞧不起他的理由。

对于他远征雁山关,他们是连半点为人父母的担心都没有,当然也不曾担心他的安危,阻止他赴险地。

「翊──」王妃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儿子走掉,嘴里自我圆场着,「没错、没错,你是该多跟洁儿讲几句话,这一别啊,你们夫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你放心,娘会代替你好好照顾她的……」

还没讲完,自己就没趣的闭上了嘴,因为发现根本没人在听。

清晨的微风中,邱胜翊伫立在吴映洁面前,深邃炯亮的黑眸凝视着格外苍白的她,过腰的乌黑秀发被风吹起,紧抿着唇瓣,更显弱不禁风,他忍不住动手替她拉起风衣上的连帽。

看到她不自觉得皱起眉头,他的浓眉微扬。

这小妮子在抗拒他的触碰吗?

自从他要去雁山关的消息传开之后,她的态度就一天比一天冷淡,他们没有正面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也没吐露对于这次远征,自己的想法和计划,也就是说,他没有给她任何解释和交代。

但现在,是该给她一个交代的时候了……

「吴映洁,妳不必等我回来。」

她迅速抬眸看他,直视着他的眼睛。

「不必等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双眸隐隐含着怒气,双拳不知不觉握得死紧。

他看到了她的怒气,也看到她勉强忍住的眼泪,但他还是决定执行他的残忍。

「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他平平静静的说:「如果接到我阵亡的消息妳就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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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去的雁山关,是目前最危险的地方,他没有实战经验,有的只是纸上谈兵和匹夫之勇,他不敢保证自己会安然回来,如果他没有活着回京的那一天,他也不要她待在端奕王府为他守寡。

「我当然会那么做。」她傲然冷漠的回视他,不让他知道,自己的心彷佛被掏空了般揪痛。

她是他的妻子,而他却不要她等他回来,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如何可想而知,反正自己对他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所以也不需要为他的话感到伤心。

他笑了。

不愧是她的作风,不愧是吴映洁,不愧是他的妻子。

「保重──为妳自己保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大步旋身走回队伍之前,帅气的翻身上马。

急促的马蹄声淹没在黄沙滚滚的尘土中,飘扬着大英旗帜的物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

这一别,就是好几年。

正文 第八章

薄而饱含男性魅力的上扬唇角,飞扬英挺的剑眉,高耸的鼻梁,还有那不可一世的冷然表情……

江杏儿看得忘我,忘了自己身在何地。

「杏儿姑娘──」孟恒人打趣的手持孔明扇在她脸前摇了摇,玩味地问:「妳在看什么?看得那么专注?」

「啊?」江杏儿猛然回神,羞红了脸。「孟先生刚刚说什么,奴家耳拙,没听清楚。」

「是耳拙吗?」孟恒人玩味的微笑,「还是咱们的副将太吸引人了,所以杏儿姑娘才会看得目不转睛,连在下说要再添碗饭都没听到。」

「孟先生要添饭是吗?奴家这就去!」个头娇小的江杏儿红着脸,逃难似的离开了副将的军帐。

老天!她脸好红!

这是副将的大营帐,她只是个在旁伺候将军用膳的下人,居然神游到不能自己,她……她这究竟是怎么了?

看到江杏儿落荒而逃,孟恒人笑得更加深浓。

「邱将军,你的吸引力可真不小,自从你来到边关之后,不管是军营里的随行女眷也好,自愿来做杂役的姑娘也罢,全都对你另眼相看,真令孟某人羡慕啊。」

「有吗?」邱胜翊径自用着膳食,连眉眼也不抬一下。

「当然有。」身为军师的孟恒人平常就喜欢观察,对于男女之事更是观察入微,「杏儿姑娘虽然出身乡村,但秀外慧中,更有一手好厨艺,平常对邱将军的伙食特别用心,连将军你的衣物也由她全权包办,洗得特别干净洁爽,魏海很中意她,也有意纳她为妾,她却无动于衷,眸光只在将军你一人身上。」

「是吗?」依旧是不痛不痒的应答。

孟恒人不气馁地说:「在下看得出来杏儿姑娘钟情于邱将军你,不知将军考不考虑将杏儿姑娘收为小妾,以解军旅烦闷呢?」

像邱胜翊这种皇亲国戚选择来边关耍威风真是选错地方了,反正他根本没什么真本事,给他一段韵事去风流也够了吧。

邱胜翊当然听到孟恒人调侃的建议了,但他却懒得回答,也懒得跟他计较。

已经五个月了……时间在这里,彷佛永远停住,不会再前进。

雁山关战火连天,主帅李远的伤势比他想象中还严重许多,他伤及肺脉,根据军医诊断,只是在拖时间罢了。

因此他领来的三十万大军和军粮恍如及时雨,为大英皇朝的军队注入一剂强心针,他的地位相形之下也变得更重要了。

在他还未抵达雁山关之前,李将军便已重伤昏迷,担任前锋的魏海先斩后奏,领了两万士兵与匈奴军正面交锋,结果因为轻敌而大吃败战,这一役,也使大英皇朝的军队整整后退了八十里。

这不但是一场艰苦,也会是一场漫长的战役,因为匈奴人的凶残是汉人远远不及的,而雁山渐渐酷寒的气候也让人忍受不了。

军队现在采用的是持久战术,以为包围了雁山,就可以断了前方敌军的粮食和补给。

然而五个月过去了,匈奴人的能撑能守叫他们啧啧称奇也百思不解,反倒是汉军的战备和兵器因为屡次妄动而极度消耗,每每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即出兵备战,导致现在连军粮也所剩不多。

因此他根本没心情想什么风花雪月,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赶快攻下敌军,早日班师回朝。

夜色漆黑,一弯新月如勾,他走出守卫森严的副将军帐,鼻间尽是冰冷的空气,三更已过,巡役们不敢掉以轻心,仍尽职的巡守着。

他信步走向后山,原只是想再次评量地势,不意却看到一抹娇小脆弱的身影独自在一抔黄土前哭泣。

他认得那个姑娘,正是今夜晚膳时,孟恒人不时提及的江杏儿。

「这么晚了,妳在这里做什么?」他走近她,没打算要吓她,可是她显然被他的出现吓了一大跳。

「将军……」杏儿迅速起身,抹净泪水,仓皇的想逃走。「我……我这就回营……」

他伸手拦住她的去路,又把她给吓了一大跳。「没人赶妳回营,我是在问妳,这么晚了,妳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他有这么恐怖吗?为什么一看到他就想逃?抑或,她在做什么亏心事,所以心里有鬼?

因为战事不顺,最近军队里开始出现有奸细的流言。

许多倦战的士兵纷纷相信营里有奸细,把我军战略流到敌方,所以他们怎么攻怎么守也没有用,还不如早早回京,再请圣上派一支更强更精锐的军队来打匈奴人,他们的斗志早已被磨散了。

而眼前表情惊慌的江杏儿,让他不得不怀疑。

因为不起眼,所以不引人注目,她会是那个谣传中的奸细吗?

「没、没做什么……」她吓得腿软,原以为当意中人站在自己身边时,她会脸红心跳得不能自己,没想到她会这么害怕。

「没做什么是做什么?」邱胜翊丝毫不放松,一双跳脱平时慵懒的锐目紧盯着她。

「我、我只是……只是……」她惊惶失措的睁大了眼,苍白着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挑起了眉毛,犀利的眸光让她感到无所遁形。「只是什么?妳最好快说。」

她润了润唇,连连吸气之后才期期艾艾的说:「只是、只是在祭拜我的亲人。」

他利眸一瞇的盯着她。「什么意思?」他没看到墓碑,这一小堆黄土就是她的亲人吗?

她大眼凄惶的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掉下来。

「一年……一年前的今天,我的亲人被匈奴人践踏残杀,我爹被活生生丢进古井中,我五岁的弟弟被乱箭射死,我两个姊姊和母亲落到那些暴徒手里,被羞辱后咬舌自尽,我幸运的逃过一劫,但从此就没有家了……」想到惨死的亲人,一阵心痛,泪珠终于悬不住,成串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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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没办法替他们立碑,这抔黄上……这抔黄上是我唯一可以寄托对他们思念的物品……」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哭得泪眼婆娑,而邱胜翊的心中却五味杂陈,异常复杂。

如果不消灭那些天性凶残的匈奴人,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的人要遭毒手。

如果不快点赢得这场战争,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京城见他倔强的妻子。

来到雁山关之后,他不曾捎给吴映洁只字片语,而她也全无消息。她,是他在开陵城里唯一挂心的人……

「我好想他们,我真的好想他们……」江杏儿酸楚的泪雨一发不可收拾。「想到弟弟还那么小,他们却把他当箭靶,我就痛彻心扉,情愿万箭穿心的是我,不是小弟……」

「对不起。」他认为自己该向她道歉,「原谅我,这场漫长的战争让我变得疑神疑鬼。」

蓦然间,江杏儿受宠若惊的抬起泪眼。

邱将军在向她道歉?这是真的吗?

她安定的看着他,心头泛起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激荡。

「收起妳的眼泪,我向妳保证,我一定会剿灭匈奴兵,妳的亲人不会不明不白的牺牲。」

夜色中,她仍然瞬也不瞬的看着他,胸口涌起一股奇异的情绪。

他不知道经过这一晚,她更是心系于他,且难以自拔了。

「再用力一点!」詹子晴香汗满额,这可以说是她这辈子最艰苦的一项任务,她替马儿接生过,替牛羊接生过,就是没替人接生过。

「映洁,妳不要胡乱用力好不好?我叫妳用力的时候妳再用力嘛,这样节奏很容易就乱掉了耶。」

「什么节奏……」床上的吴映洁已经痛得半死,但嘴里咬着巾帕的她还是忍不住与好友拌嘴。「詹子晴,妳现在是在替我接生,妳以为妳在跳舞吗?」

詹子晴挑挑秀眉。「谁叫妳这么奇怪,城里有名的产婆那么多,偏要找我这个半吊子替妳接生,还不肯让我通知端奕王府,我真是服了妳了──来,用力!」

吴映洁听话的使尽吃奶的力气,但是孩子没有如她想的掉出来,看来生孩子是一项艰巨的工程,她还有得磨。

她并没有预期要在詹子晴家的「不榭草堂」生孩子,只是她刚好闲晃到这里,和子晴聊着聊着,肚子就痛了起来,她只好就地产子。

至于她为什么不让子晴通知端奕王府,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吓吓那个很容易就被她吓到的王妃而已。

如果她早上好端端的自己一个人,大着肚子还骑马离开王府,晚上却抱着一个孩子回去,王妃又会吓到掉了下巴吧?

想到这里,她就很愉快。

自从邱胜翊那么该死又那么不负责任的走掉之后,戏整端奕王妃就变成她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小姐!妳在想什么啊?用力!」詹子晴白了好友一眼,「哪有人生孩子还可以神游太虚的?」

一阵激烈的阵痛让吴映洁咬紧了牙关,「不要再念了,好痛……」

这天,她在开陵城细雪纷飞的黄昏产下一名女婴,女婴眉目清秀,而且异常乖巧,除了落地时健康的哇哇大哭了几声,此后就再也没哭过。

「现在妳想怎么做?还是不告诉邱胜翊吗?」詹子晴凝视一旁睡得香甜的初生儿问好友。

吴映洁一脸的疲倦。「或许吧。」当她发现自己有孕时,也是骗王府里的人,让他们以为她已经写了家书通知邱胜翊。

所以现在,别说他不知道他已经当了爹,他连她有喜都不知道。

「这样太过分了吧?」詹子晴对好友的作法很不以为然。「虽然目前是看不到什么战绩啦,但他在为百姓打仗是不争的事实,妳绝不可以这样对他,而且更重要的一点──他是孩子的爹,妳没理由瞒着他。」

「没理由吗?」吴映洁的眼迅速滑过一抹叫人看不真切的落寞。

临别时那家伙对她说了什么?

保重,他要她为她自己保重,为什么他不说为他而保重呢?

既然他不要她等他回来,他又有什么资格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反正他话已经说在前头了,她大可带着孩子离去,更没必要让他知道他们有个女儿。

「映洁──」詹子晴又叫她。

「妳不要再说了,我自有分寸。」自己真是婆妈,明明恨他恨得牙痒痒,却又日以继夜的关心从雁山关传回来的消息,知道情势不利于他们,她竟会见鬼的担心他的安危。

根本没必要,不是吗?

他连决定要赴雁山关都不与她商量了,她又干么把他放在心里?她也有她的个性和脾气的,岂是可以任他呼之即来、挥之就去?

「没有啦,我是想说,如果妳真不想让邱胜翊知道你们有个女儿,那可不可以让我收养她?」詹子晴眼儿发亮,兴致勃勃地说:「我要把她教养成本朝最精湛的女华佗,凭我和我爹的医术,加上妳和邱胜翊的优良血统,说不定这孩子可以成为开朝以来第一个女太医哦,妳觉得如何?这主意棒不棒?」

看她讲得那么高兴,吴映洁白了口沫横飞的好友一眼,「妳这样比我还过分吧?」

「会吗?我好心想要收养她耶,哪会过分?」詹子晴辩回去,「妳不让她爹知道她的存在才过分,想想她会有多难过,想想她来到这世上,自己的爹却不知道有她这个孩子,她的心不会痛吗?」

她撇撇朱唇,用冰冷的口吻说道:「妳逼得我想当第一个刚生完孩子就骑马的产妇。」子晴再继续绕着那个话题打转,她情愿带着孩子骑马回王府。

「好好好!妳不要起来,我出去就是,妳和孩子好好休息吧。」放下纱帐,詹子晴俏皮的眨眨眼。「那么我通知兮冽她们总行吧?她们一直打赌妳这胎是男孩,要知道是女娃儿,她们不知会有多沮丧,太好玩了,我这就去通知她们!」

詹子晴兴匆匆的离开了,寂静的房里没半点声音,吴映洁凝视着孩子的五官,发现她跟那家伙……还长得真像。

她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唇,还是忍不住去想,远在雁山关的他,会心电感应到,他在这世上多了条血脉吗?

在雁山关气温降的最低的这一天,邱胜翊吃了败仗,还受了重伤回来,他的行为令伤势刚刚好转点的李远大为跳脚,愤怒的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有勇无谋、破坏军纪!

「得罪了,将军──」

军医将他背上如碗口大的伤口清洗干净,一小片叶般的薄刀在火上烤热之后,残酷的直接将血肉模糊的伤口划得更大,以便取出匈奴族特有的八角倒勾暗器。

血腥的画面使所有在场者都倒抽了口寒气,然而邱胜翊却连吭都不吭一声,咬紧了牙关忍耐。

「真弄不懂将军,为什么不听在下的劝告,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呢?」孟恒人在一旁摇头叹气,看到邱胜翊败阵而归还身负重伤,他也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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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刚刚军医明明就建议先用针灸让他昏迷才替他治伤的,他却坚持用自己的身子去感受整个过程,说要记取这一次的失败,他……真的是疯了,不过也真叫他另眼相看。

真看不出来平时闲散得要命得他,一披上战甲就像变了个人,以不要命的初生之犊之姿勇闯敌营。

听他带领的小前锋说,他打起仗来像拚命三郎似的,完全豁出去了,不顾自身的安危,见一个杀一个,令他们很傻眼也很意外,但见他越战越激烈,他们不禁也感染了他的决心,燃起了斗志,在他的带领之下跟敌军杀得眼红。

「老实说,邱将军,在今天之前,在下实在有点瞧不起将军你,认为你是皇上的小舅子,皇后的胞弟,以此尊贵的身份来到军营,无一功绩还坐拥副将之位,根本是来搅乱军心的,但是经过今天,在下已经完全对将军改观了。」

邱胜翊咬着牙,那股椎心的刺痛几乎令他快昏过去。「可以不要在这种时候说些崇拜我的话吗?狗头军师……」

孟恒人英挺的面孔忽然扭曲。「你叫我什……什么?」

他的脸色惨白,直冒冷汗,双手握拳,极力忍着剧痛,但还不忘与孟恒人斗嘴。「狗、狗头……军……师……」话到最后已经完全没有元气了。

夜晚,他知道有双温柔的手在照顾他,他高烧昏迷了五天五夜,当他终于清醒过来时,看到床畔边的江杏儿紧张的盯着他不放。

「您醒了吗?将军?您醒了吗?」江杏儿小心翼翼的问,确定他的双眸完全睁开之后,她喜极而泣,流下开心的泪水。「您终于醒了,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好怕您会醒不过来,现在您醒了,真的太好了……」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只知道,当听到他负伤回来的消息,她的心极度不安,当孟军师指派她照顾他时,她不知道有多感谢,为了祈求他醒来,她就算折损阳寿也值得。

「水……我要喝水……」他的嘴唇干燥,喉咙干干的,胸口也热热的,极度渴望水的滋润。

「哦!水!水是吗?」她迅速抹掉泪水,唇畔带着一个美丽的灿烂笑容。「好!您等等!我马上喂您喝水!」

邱胜翊痊愈之后,很快的又瞒着主帅李远策动了第二次的攻击。

他知道自己违反了军令,但他也知道,上次的突击虽然失败了,但造成的效果却出奇的好,许多如槁木死灰的士兵重新燃起了斗志,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认为久不出动的士兵,就跟生了锈的兵器一样,不会再有任何作用,当真正要迎敌时,他们绝不会向前冲,只会往后退。

因此他现在所做的并不是想一举歼灭敌人,而是要唤起军队的斗志和使命感,所以即使违令他也不会停止这种作法。

然而现实的是,他领兵的第二次出击惨遭敌军埋伏,铩羽而归。

那天黄昏,夕阳映照着整个军队,照出瑰丽的色彩,他带着伤兵们和残废的马匹,艰苦的拖着脚步回到军营。看到他肩膀上插着一枝箭,杏儿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她能说什么呢?只能在军医替他处理好伤口后,默默的照顾他,默默的替他担心,默默的流眼泪。

「不要再有下一次,否则不管你是不是皇亲国戚,我都要取你首级!」李远又是气得跳脚,虽然他心里已经开始认同这个年轻人太过鲁莽,太过张翊的作法,但为了军纪,他不得不给他一个警告。

不过即使如此,邱胜翊的第三次违纪很快就来临了。

李远也不得不依他自己所说过的话,要取他的首级。

当消息一传开,李远在他的军旅生涯中首次傻眼了。

他从没见过同时有那么多士兵向他下跪代邱胜翊求情,其中甚至绝大部分是当初被逼着跟他去冒险,其实根本不想卖命的亡兵。

他屈服了,收回要取他首级的成命,一个月之后,邱胜翊对他呈了一份战略,他并不认为他的战略可行,可是他从他眼中看到了坚定的力量。

七天后,邱胜翊率领一万名兵士作右翼,另一将军张腾则率领同样的兵力埋伏在雁山关中,而他这个主帅则率五万大军从正面进攻。

他领着大军势如破竹的朝匈奴军全力攻击,然后又故意如潮水般涌退,匈奴军不疑有他,立即对他们展开追击。

他们如战略上所计划的,猛然退了三十里,主帅李远霍然将马掉头,领兵朝敌军杀过去,邱胜翊和张腾的军队同时蜂拥而出,将大意的匈奴军包围得水泄不通。

邱胜翊取得生平第一次胜利,然而他知道,匈奴人有多顽强,距离凯旋之日还远得很,这是一场漫长的战役……

正文 第九章

三年后

看着镜中的自己,有时候吴映洁实在很难想象,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娘了。

她从来都没有「已婚妇女」的自觉,她的女儿沉默早熟得不像个三岁大的孩子,她不哭也不闹,眉宇间有着掩饰不住的聪明伶俐。

「世子妃。您决定好要穿哪件衣裳了吗?」春香进房来探问,现在她是吴映洁的贴身婢女。

床上摆着数套簇新的衣裳,其中有一套是吴映洁惯常外出穿的男装,现在她就指着那套男装。

「什么?」春香很夸张的揉了揉眼睛。

她但愿自己看错了,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整个开陵城的女子都会盛装打扮,而身为此次大军主角的家眷,世子妃居然要穿得这么「随兴」,不好吧?

「这样才能让那家伙一眼看到我啊。」吴映洁冷笑了下,随即起身更衣。

他要回来了。

他打赢胜仗回来了。

虽然在名义上,主帅是李远,但从不停传回京城的捷报来看,瞎子都知道带着士兵们冲锋陷阵、战略奇袭、屡建奇功的是邱胜翊。

他一定得意得不得了吧?

他一定会认为把她丢下三、四年的时间没什么,而且很值得吧?

没关系,她绝对配合他,也绝对会让他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她有多满意自己的单身生活,她甚至还有追求者哩……不过是女的就是了。

有差别吗?

那些在她着男装时,迷恋得想倒贴她的浑香楼艳妓也是她的追求者没错啊,这点他可做不到吧?她就不信在军中也有男人要追他。

「洁儿啊,妳怎么穿成这样呢?」端奕王妃完全无法满意媳妇的穿著,但又不敢得罪她,吴映洁一个冷眼飘过来,她马上转口陪笑道:「对啊,娘在想妳怎么穿成这样呢?因为妳穿这样真的是太特别了,我想没有一家的名媛千金会有妳这样别出心裁的品味了。」

好奇怪,自从这个身世低下的媳妇身世被他们知道了之后,她好像反倒越来越忌讳她了,每次被她那种睥睨一切的冷表情看一眼,她心里就毛毛的,担心她又要替自己「赶蚊子」。

「您的穿著也不差。」动手替王妃理理衣襟,高王妃一个头的她,忽然附耳过去,「娘,您脸上的姻脂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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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王妃一脸惊惶,可是这迎接队伍已经就定位了,根本由不得她偷空去照镜子,只好一直用手遮着脸。

「世子妃,您又在耍王妃了,这样不好喔。」一旁,春香低声愉快的呵呵笑,她牵着比寻常三岁女娃还高半个头的小无名,一起立在队伍中等待大军出现。

「小小姐,妳知道妳英雄的爹快回来了吗?」春香微微笑,和颜悦色的看着小主人问。

无名懂事的点了个头。「知道。」

蓦然之间,一阵欢声雷动,全城百姓热烈的鼓起掌来。

大军入城,主帅李远在白马上接受百姓的欢呼,长途跋涉的他看起来相当疲倦,吴映洁在人群中半瞇起眼眸,视线落在随后出现的邱胜翊身上。

马上的他,脸黑了点,好像真的刻划了些微风霜,看起来多了几分男人味,似乎变得沉稳多了。

场面很隆重也很混乱,他们这些家眷根本没法真正和主角说到话,有功的将士全被召到开仪殿去接受册封了。

过去死气沉沉了三年的端奕王府显得比过年还要热闹万倍,下人们张灯结彩,厨房张罗着精致美食,这一切的一切都为了迎接战功彪炳的世子荣归。

「手脚俐落点!」端奕王亲自坐镇指挥,在在说明了他对这个光耀门楣的儿子有多么满意,过去父子间的恩怨情仇他已经单方面一笔勾销了。

「小无名啊,妳真是奶奶的小心肝啊。」王妃把无名从春香身边一把抱过去,搂在怀里又亲又抱的,十分亲昵。

不习惯平常根本就不对她讲话的奶奶这么变态……不,是这么失态啦,无名任由她搂抱了一会儿就又小腿一溜,跑回春香身边去了。

近午时分,王府前传来热闹响亮的鞭炮声,吴映洁不许自己心跳加速,对于一个四年来音讯全无的丈夫,她不该有任何感觉。

她身着俊美男装站在厅里,一双清眸看似悠然,实则澎湃不已。

她看到邱胜翊大步走进来,她紧闭着嘴巴,微抬着下颚,睥睨自然涌现在她的肢体语言中。

「翊儿啊!娘好想你!」王妃张开双臂以飞跃的姿势要抱儿子,想在众多下人面前来场感动人心的亲情大戏。

可是邱胜翊却好像对她视而不见,径自越过展现着飞扑姿势的王妃,直直来到吴映洁面前。

两人直视着对方,但谁也没开口,看得众人一阵屏息,连王妃也不敢轻举妄动,保持原姿势立在那儿。

春香打破僵局,她轻声鼓励小无名,「小小姐,妳爹爹回来了,快叫爹爹啊。」

「爹爹。」小无名乖顺地唤道。

邱胜翊浑身一震,迅速转头看向黏着春香的小小人儿。

他根本没注意到厅里有个孩子,可就算他看到了,也不会认为这孩子和自己有任何关系。

但是她叫他爹……

他的视线回到吴映洁脸上,一时语塞,等她给他一个答案。

如果她替他生了个孩子,为什么没人告诉他?

端奕王看态势不对,站出来主持大局,他搓着下巴,疑惑问道:「翊儿,难道你不知道洁儿生了孩子?」

他确实不知道,但从吴映洁挑衅的眼神中了解,她是故意瞒了他长达四年之久。

不过他也送还给她一个不亚于小无名的大礼物。

「她叫江杏儿,是我在雁山纳的妾。」他云淡风轻的介绍看起来跟只惊弓之鸟没两样的江杏儿。

吴映洁恨恨的瞪着他,而他则从她的恨意里得到满足,不枉他出生入死的打胜这一仗,他值得验收丰盛的果实。

「将军,这王府好大,你的夫人好……好帅气。」拨给她住的朝云楼里,江杏儿想了半天,用了这样的形容词。

同一时间,吴映洁在杜雪色的闺房里买醉。

「难怪他叫我不必等他回来,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我真蠢……」她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只是个普通女人,还以为自己有多脱俗哩,看到丈夫纳妾,她的风度全不见了,还在他回府的第一天,跑出了王府。

「笨映洁,妳要看开点,这只是刚开始而已,男人都一样,以他现在的威风,将来三妻四妾跑不掉啦。」杜雪色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滔滔不绝的说。

吴映洁抬起眼,皱眉头。「有没有人告诉过妳,妳很会在别人的伤口上洒盐?」

「有啊!妳怎么知道?」杜雪色一脸惊喜,哇啦哇啦的讲,「上次王员外来我这儿被他老婆抓到,回去便被他老婆砍了一刀,我安慰他不必在意,还说李员外比他更惨,跟我乱搞给老婆抓到就被乱刀刺死了,那时他也是这么夸奖我的。」

「这绝对不是夸奖……」懒得跟杜雪色胡扯,她又仰头喝了口酒。

形容杜雪色没有再好的形容词了,就是三八。

而形容她吴映洁呢?

不再是个少女,她已经是二十岁的少妇了,她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等了邱胜翊四年,就只是为了向他证明,世间有永恒不变的事。

然而她却在今天狠狠的发现,自己的等待很笨,当初他离开时所说的,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原来指的是他自己!

「来来来,再喝一杯,多喝一点妳就不会难过了,回去发发酒疯,让那个臭男人好看!」

在杜雪色的劝酒下,这晚深更时分,她浑身酒气的回到王府。

她不认为她房里会有别人,虽然这望月楼曾是邱胜翊的居所,但他走了四年,他的东西她全叫人搬到阁楼去长灰尘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带了个娇弱的妾室回来,她没问关于那女子的一切,不过想也知道,这四年都是那女子在替他暖床的。

她头晕得厉害,摇摇晃晃的爬上床,蓦然间有个人迅速将她压在床上,黑眸熠熠的盯着她。

「好像喝了不少。」邱胜翊假意嗅了嗅她的颈耳部位,勾唇微笑。「这样消气了吗?」

邱胜翊的「卡位」让她微微一愣,她瞬也不瞬的瞪视着他,不知道他爬到「她的」床上来做什么。

而且他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她有在生气吗?

她没有。

「给我滚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使劲推开他,懊恼自己一时不察陷入敌阵。

「无名那么漂亮,妳该再替她添个妹妹。」他不费吹灰之力开始脱她的衣裳,经过战场的磨练,他现在的体能正处绝佳状态,她不可能扳倒他。

「添你的见鬼妹妹!」她火大的啐他一声,「叫你的小妾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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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不容易拨开他的手,他立即又攻了过来,她在他身下对他拳打脚踢,他却好像乐在其中,一点也不介意。

这夜,她重温了睽违四年的温存。

这夜,他在满足过后搂着她安然入睡,补偿了四年来没睡过一晚好觉的疲惫。

邱胜翊受封为定北侯,皇上赏赐了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御赐的定北侯府正在不分日夜的赶造,他终于实现了他的计划。

他知道吴映洁的身世已是半公开的秘密,但因现在的他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因此没人敢再乱传话。如果当初他没选择征战沙场,情况将和现在天差地远,没有人会尊重他们,他们只是依附着王府的寄生虫罢了。

但定北侯府则完全不同,对他也格外有意义,那是一栋真正属于他的宅子,他要和吴映洁在那里开启他们的新生活,现在还多了个小无名,征战匈奴的劳苦都有了代价。

「其实你们也没必要搬走,大家住在一起,互相照顾不是很好吗?」王妃就像患了失忆症,忘了过去对他们夫妻俩的态度有多恶劣,她现在只想留住儿子,巴着他的荣耀来显赫自己。

「你娘说的没错,你们就留下来,大家都是一家人。」端奕王眼光一闪,笑吟吟的建议道:「否则我们两老搬去新侯府与你们同住也可以。」

「很抱歉,没有多余的房间。」邱胜翊懒洋洋的回绝了,而且连花心思想个借口搪塞都不愿意。

「没房间?」奕端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堂堂侯府的房间没有三十间,也有二十间,怎么会容不下他与王妃,分明是不想让他们沾光,太过分了。

这么一来他的老脸要往哪里搁?他有个建功回京的儿子,却不肯让他分享荣耀,外人会怎么想?

天啊!他好想死!好后悔押错了宝,以前没对他好一点,现在得到报应了!

吴映洁没啥反应的吃着她的早膳,她当然知道现在最痛苦的人是王爷跟王妃,但她不打算理他们,反正这四年来,他们也当她是透明人。

「翊儿啊,府外马车上那一车车的礼物是要做什么的啊?看起来好像都很贵重。」王妃好奇的探问。

「反正不会是要送给妳的。」邱胜翊冷淡的回答。

当爹忽略他,在他成长过程中一直打击他的自信心,一直让他明白他的存在是多余的时候,娘什么也没做,现在又凭什么来跟他装熟?

「翊儿,你怎么对娘说这种话呢?其实娘并不巴望你送什么东西,只要你们过得好,娘就满足了,你说是不是?」王妃碰了一鼻子灰,还想再做最后的努力,拉拢亲子关系。

「那妳就不需要再问。」他懒得再跟她讲,看到吴映洁搁下碗筷,表示不吃了,他便站了起来。

「吃饱了吗?我们带无名去看她外公外婆。」

吴映洁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一路上,她一声也不吭的坐在马车里,邱胜翊的膝上坐着无名,无名一点也不排斥他,就像他这个突然出现的爹,一直以来都存在她生活里一样。

「过去我曾想,如果我有孩子,一定不让他在忽略中长大,只可惜……」他轻手顺了顺无名的辫子,语带遗憾,「没能亲眼看到无名生下来的模样,也没能陪她学走路和学说话。」

她冷淡的哼一声,别开眼不看他,还故意掀帘看向马车外的景色。

干么跟她讲心事啊?真是伪君子,她根本就不想听。

「映洁,谢谢妳的体贴,如果妳告诉我无名的存在,我可能无法专心打仗,或许早已飞奔回来了。」

他的话成功的让她把头转了回来。

她瞪视着他。

他是故意想害她吐血吗?

真是太好笑了!她什么时候想过要体贴他了,她是存心整他好不好?

看他嘴角似笑非笑的,就不信他不知道她绝非出于体贴。

「不、客、气!」她咬牙切齿的又别开了眼。

他抱着无名愉快的笑出声来。

她没变,一点也没变。

跟她在一起还是一样不会感到无趣,只是他们的女儿似乎太沉默了点,没关系,他会补偿给她满满的父爱,慢慢改变她。

一个月后,邱胜翊带着家眷住进簇新的侯府,皇上命他将四年来的实战经验编列成册,因此他忙得很,这是项浩大的工程,他几乎都埋首书房里。

「世子妃,蔘汤炖好了,您要亲自端去给侯爷吗?」春香进来探问。

她很高兴这个新环境有着新气象,端奕王府的乌烟瘴气在这里是看不见的,少了王爷的霸道和王妃的气焰,大家都生活得很愉快。

「才不要,妳去。」吴映洁一口回绝春香要替他们制造单独相处的美意。

一个月前,她和邱胜翊在丞相府受到最好的招待,吴浩康把女婿当贵宾般的巴结奉承,他当然绝口不提吴映洁不是他亲女的事实,现在他巴不得她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而她娘就更不用说了,不再用厌烦的态度对她,还一直跟她提及她的生养之恩,说什么如果当年她没毅然决然的生下她,今天她也不会坐拥侯爷夫人的位置,要她铭记在心她的恩情。

他们过度亲热的姿态让她明白邱胜翊为什么要她走这一遭,人情的冷暖在相府里格外清晰。

虽然他为她出了口气,但她还是不领情,久远以前的那一夜,在松飞林里莫名激出的火花,就这样再也消失不见了。

「可是奴婢想,如果侯爷看见您亲自端汤给他喝,他一定很开心。」根据她的观察,他们夫妻根本非常在意彼此,只是有个心结还不能打开罢了。

「为什么要让他高兴?」她可不认为他现在当红,她就必须讨好他。

尽管他夜夜与她同床共枕,与她温存,但这样就可以让她忘记他有个妾室的事实吗?

他的妾室江杏儿足不出户,像个隐形人,而她也倔强的从不向他询问,有关他与江杏儿的一切。

算了,不要想这些狗屁倒灶的鸟事了,没有他的四年里,她还不是过得好好的,现在他回来了,也不能影响她什么。

话虽如此,但某天早晨,她在侯府大门前与刚回府的邱胜翊遇到,看到他呵护备至的把一名女子从马车里扶出来,她的心脏顿时感到一窒。

虽然才见过江杏儿一次,可她还记得对方的容貌,但是让她震惊的却是对方明显隆起的小腹。

江杏儿怀孕了……

站在原地,手里拉着缰绳,她第一次知道揪心是什么滋味。

原来他让别的女子怀孕会让她这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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