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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自改+1次po完] 醉紅顏4之戀奴(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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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改+1次po完] 醉紅顏4之戀奴(鬼王)

醉紅顏1之掬心(祈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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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紅顏2之挽香(羽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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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紅顏3之憐秋(筱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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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紅顏4之戀奴(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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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紅顏5之攬月(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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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紅顏4之戀奴(鬼王)

邱勝翊,他是上天最精心的傑作,在那張出眾容顏上,有著無與倫比的完美……
對於女人,他可以玩弄,可以狎戲,可以殘忍,卻從不認真。
潔兒,與世無爭的她是那麼純淨,燦似秋水的明眸,絕美清靈得奪人心魂……
她的澄淨特質,勾動了他體內的魔性因數,讓他急欲奪去她不解人事的無愁。 
然而,他什麼都計量到了,就是忘了計量自己那顆早已沉淪的心……
面對她的愛戀癡狂,她輕而易舉地令他一再地失控……
直到她心碎地含淚離去,他才猛然發現生命中早已不能沒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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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綺羅帳內,一雙男女狂亂交纏,共譜驚心勤魄的情欲旋律。

  良久——當一切回歸最原始的平靜,男子翻身退開,輕喘猶未平息,臉龐卻已是一片無風無雨的幽冷。

  「翊——」女子酥媚的嗓音輕喚著,由身後摟住他,絕麗容顏依戀地貼靠著他寬闊的背。

  他,名喚邱勝翊,有著一張足以令全天下女人神魂顛倒的絕俊容顏,更有著一副健碩迷人的體魄,每每總教人銷魂忘我——更別提,他擁有多不盡數的財富,出眾的才幹,是太多男人所望塵莫及的。

  這樣一名各方向條件皆屬上上之選的男子,只要是女人,誰不趨之若鶩,巴望得其垂憐?

  偏偏,他卻看上了她,對她情有獨鍾……想起他溫存多情的對待,她便恍如身在夢境,有著飄飄然的喜悅。

  噢!她真的好愛、好愛他——「嗯?」邱勝翊淡應,回身對上她無盡癡迷的眼神。

  哧!這就是女人。

  一抹不易察覺的冰冷諷笑,自唇角隱去。

  「翊,我愛你——」她失魂般的呢喃。

  然而她卻沒察覺,他不經意蹙了下眉。

  又是這句話——一句他聽得生膩、無聊至極的話!

  有多久了?他回想,從第一眼看到她至今,好像還不滿半個月,實在太容易到手了。

  突生的厭煩襲上心頭,女人全都這副德行嗎?不具挑戰性的遊戲一直玩下來,很難不生厭。

  這世上難道就沒有特別點的女人嗎?

  女人,總愛強調真心,卻忘了,心,不是每個人都有。

  「然後?」他不帶任何表情地介面。

  她這才稍稍回過神來。「我……有件事要跟你說,你聽了一定會很開心的。」她已經在幻想他抱著她驚喜交織的衣情了。

  「哦?」邱勝翊這回的反應更冷淡了。

  他懷疑,這女人有讓他開心的耐?

  「我——」她垂下庇頭,喜盈盈地低道:「我懷孕了。」

  「懷孕?」她所預計的歡呼聲並沒有響起,他只是挑了下眉,很快又恢復平靜。

  「怎麼了?你不開心嗎?」她仰起頭,看向沉默的他。

  「為什麼不喝藥?」邱勝翊的聲章是一貫的低柔、平和,眸中、卻不合理地漾著沁冷寒光。

  「我知道你疼惜我,不忍心讓我承受生產的痛苦,但是屈家不能無後呀!你對我這麼好,為你受點苦算什麼?所以——」

  「所以妳便自作主張,不經我的同意,便將藥倒掉?」

  怎會?她竟覺得他此刻的溫柔很教人毛骨悚然?

  一抹笑自邱勝翊臉上揚起——不具任何溫度,笑意甚至未達唇角。「想聽聽我的回答?」

  「我……」在那清冷的眸光下,她沒來由地瑟縮了下。

  愚蠢的女人!她真以為他是心疼她?

  呵!錯了,大錯特錯!因為她不配孕育他的子嗣,他也不需要任何女人來為他孕育子嗣。

  他微微傾身,在她耳畔很輕、很柔,宛如悄話呢喃般,一字字清晰地說道:「打、掉、他!」

  「你——」她當場錯愕地瞪大了眼。

  「很意外?」他眼也沒眨,那口吻如此稀鬆淡然,好像討論的不是一個小生命的去留。「我說——打掉他!別再讓我講第三次。」

  她簡直不敢置信,居然有人能用如此溫存醉人的嗓音,去說一句殘酷至極的話,而這個人,還是她打算摯愛一生的男人……「勝……勝翊……」她傻了,什麼應變措施也做不出來。

  邱勝翊拉開停留在他身上的細軟柔荑,無動於衷地下床穿衣。

  「今天之後,我不想再看到妳。」

  遊戲結束了,一如以往,他是最後的贏家,她已無留下的必要。

  千算萬血算,也沒算到結果竟會是如此,她本以為,他會更加的珍愛她才對……不!這怎麼可能!他說過,他極喜愛她的……前一刻,兩人才熱烈難分的纏綿過而已呀!她怎麼也無法接受,轉眼之間,他就像換了個人,冷酷得令她感到陌生。

  「還是不懂嗎?」掏出難得的「善良」,邱勝翊好心地為她解惑,讓她當個明白鬼。「交了心,便註定了妳的落敗,我要的,是征服的快感,至於你那顆無足輕重的真心,我不稀罕。」

  儘管是在此刻,他的嗓音,依然低沈醇柔得引人迷醉——「你……你怎麼可以……」她不敢相信,這些天來的濃情萬般,竟只是個假像,同時也只是一則美麗、卻也殘酷的遊戲?

  為什麼她從來沒發覺,他竟是這麼的冷血?

  心,陷入了冰窖,一股惡寒,凍得她渾身發麻,更多的恐慌湧了上來——不,她不能失去他!

  也或者,她根本不曾擁有過,但,這些她都顧不得,只因她已義無反顧地交付了所有,身、心、靈魂……她陷得好深、好深,若一切成空,她再活不下去,她真的會死!

  「不要拋棄我!」憂懼的淚滾滾而落,她驚急迫:「我不在乎的,我真的不會怪你,就算你不要這個孩子也沒有關係,我……」

  「妳好像還沒開竅。」他址下她死抓著他的手,吐出的話語,字字猶如冰珠。「不是妳在不在乎,而是我根本就不打算要妳!」

  女人——呵,逢場作戲,調劑身心還行,若要留一輩了,那便是一種蠢到極點的行為了。

  衣袍隨意一攏,他沒多看她一眼,拉開房門,一步步走入夜幕中。

  一段遊戲的結束,僅代表一項涵義:下一段遊戲的開始。

  該去洗淨她留在他身上的氣味了,對他來說,任何一名女子的氣息都使人難以忍受,他從不會讓它陪他過夜。

  攪著他冷漠決絕的步伐,她的靈魂,撕成片片,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那一刻,她終於頓悟——愛上這個宛如魔魅的男子的女人,唯一的下場只有一個:比死更痛苦!

  ※※※

  炊煙裊裊。

  一名妙齡女子在廚房中忙碌地穿梭者,一會兒添柴火,一會兒看顧爐上正以細火精燉的食物,連細細的汗珠由額上滑落都無暇拭去。

  這是一道窈窕嬌娜的身形,瑩白的肌膚,是所有女性所欣羨的似水柔嫩,合該也是屬於絕色佳麗,只是,若真細看,那細緻的身軀,卻沒有不凡的脫俗之容相襯,只因,一塊暗色胎記,佔據了她臉龐的四分之一,顯得極為刺目,也毀了所有的美好。

  任何人,只消看那麼一眼,誰還有心思再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一刻?

  然而,這片胎記,是與生俱來的,她知道自己生得並不好看,有時,她會想,是不是正因如此,所以生她的爹娘才會嫌棄她、不要她?

  孤兒的命運,沒讓她自怨自艾,旁人的側目,也沒讓她自暴自棄,她知道自己可以活得很有尊嚴,即使用婢,也能過得自在,那些眼光傷不了她。

  「醜丫頭,妳還在磨蹭什麼?送去少爺房裡的糕點弄好了沒?」一聲尖銳的呼喝聲貫入耳膜,她一時沒留意,小手燙了一下。

  抽回手,忍著痛,她迭聲應道:「就快好了。」

  一聲醜丫頭,並沒令她太過感傷,她早習慣了。

  一名棄兒,沒有名字是否是理所當然的事呢?別人如何,她並不清楚,只知道她從來沒有一個足以代表白己身世的姓氏,甚至連名字都沒有——也或許有,只是不在她的記憶中。

  打從她曉事以來,一個「醜」字便一直跟隨著她,成了她的代稱詞,久而久之,有沒有名字似乎也不再是件多重要的事,反正用不著。

  加快了手腳,她趕忙將手邊的糕點備妥,弄上精緻的小碟。

  「弄好了。」她恭恭敬敬地奉上。

  廚房的女管事瞪了她一眼。「弄好就快送到觀風苑去。」

  觀風苑?她愣了下。

  那不是少爺住的地方嗎?

  「可是——」她從來沒離開過廚房呀!

  外頭的事,一向輪不到她,進到府裡三年,她一直都在廚房幫忙。大夥兒總譏笑她醜,還是別到外頭去嚇人的好;再不然就是說,少爺身邊的人,個個都是天姿絕色,美得像仙女一樣,她呀!

  最好安安分分地侍在廚房,免得自慚形穢。

  所以,不論是接待外來訪客,還是端送茶水、膳食到少爺房中的婢女,都頗具姿色,而她,一向只適合幹粗活。

  「叫妳去就去,哪來這麼多話。」張大娘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大夥兒都忙得不可開交了,妳以為妳是少奶奶呀?想有清閒

  命?」

  「是。」她低低應了聲,不敢再有第二句話。

  「送了糕點就快回來,免得礙了少爺的眼,當心討皮肉痛。」

  張大娘不忘交代幾句,在所有人眼中,她一面是上不了檯面的。

  「我知道了。」端著托盤,她閃身出了廚房。

  但是不到一刻鐘,她就後悔了。

  觀風苑該往哪兒走啊?一向只在廚房一帶走動的她,對整個府邸的地形根本就不熟悉,這會兒——慘了,迷路了。

  「真是的,房子沒事蓋這麼大間做什麼嘛!又沒那麼多人可以住,簡直是折騰人……」她一邊喃喃自語著,一面做著該往左還是往右的「人生抉擇」,一個不留神,迎頭撞上了一堵人牆。

  「唔……」好痛!這人的胸膛是鐵做的啊?她長得已經夠「可歌可泣」了,要是再塌了鼻子,那就真的連鬼都不領教。

  邱勝翊伸手扶住她,不盈一握的纖肩,給了他極舒服的觸感。

  打不遠處,他便隱約見著她搖頭晃腦、自言自語的嬌憨模樣,正覺得有趣時,她便一頭撞進了他懷中。

  他很少這麼輕易地讓女人勾動心緒,僅是再簡單不過的接觸,卻讓他戀上這道柔軟嬌軀棲於他胸懷的契合滋味。

  而他甚至尚未看過她的容貌。

  她揉揉發疼的秀鼻,本能地抬起頭看向這個有著比牆壁更硬的胸膛的人,這一看,當下毫無預警的「哇——」一聲,叫了出來,還跳開一大步,兩眼瞪得好大。

  「見鬼了嗎?」邱勝翊不悅地道。若不是對自己的容貌太有自信,她這表情真的是和見著鬼魅魍魎沒什麼差別。

  「不……不是。」她吞了下口水,瞧得目不轉睛。

  這個世上,怎麼會有活麼俊的男子?兩道極富個性的眉,濃淡適中;宛若寒星的黑眸,漾著點點幽光,蘊涵無盡冷魅、引人沈淪的力量;剛毅直挺的鼻樑下,是略顯冷情、卻也同樣完美得無懈可擊的薄唇……她甚至找不到任何句子足以道盡他的出色眩目,他就像是上天最精心的傑作,在這張猶如刀鐫的出眾容顏上,刻劃著無與倫比的絕俊完美,找不到一絲缺憾。

  他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子了!

  「你……長得真好看。」不知不覺,她心頭的驚歎化諸言語。

  邱勝翊冷眉似有若無地一挑。

  又一個花癡。

  他該覺得厭煩至極才對,畢竟這樣的話他早就習以為常,但是很難解釋的,他唇角竟勾起一抹興味,直想逗逗這名小丫頭。

  也許是因為她那股純真、不含任何雜質的欽慕吧!

  低下頭,他首度正眼打量這名嬌小人兒。

  她有一副極好的體態,抱起來應該很柔軟舒適,想必也該有著出水芙蓉的美貌……然而,往上移的視絲卻接觸到那張不若想像中完美的臉蛋,邱勝翊不甚明顯地皺了下眉。

  是失望嗎?不管是誰,想必只消見著一眼,絕對不會再有深入探索的興趣,然而,他並沒有將目光移開,如果不去看那片礙眼的痕跡,她其實有著極秀致清雅的面貌。

  但,那又如何呢?他撇唇冷笑。

  女人最重要的是身體,只要嘗起來的滋味夠美好便成,至於是美是醜,熄了燈不全是一個樣?

  「口水擦一下。」冷不防地,他丟來一句謔言。

  「啊?」她回過神,下意識摸了摸唇色。

  亂講,哪有什麼口水!

  「你騙人!」她噘著小嘴指控。

  「未雨綢繆呀,妳看得兩眼發直總假不了吧!」他很不客氣地加以嘲笑。

  「你……你這人真可惡。」她又不是故意的,借她多看一下會死啊?小器鬼!

  「我絕對不是什麼善良老百姓,記住。」邱勝翊一點也不介意她的指控。必要時,他可以完全沒有人性。

  她偏偏頭,不甚明白。

  怎會有人說自己壞呢?而且還叫人家記住,真是怪人一個。

  「欸,你叫什麼名字?」她好奇地問道。

  她才不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呢,也不曉得為什麼,就是好想交這個朋友。

  「我?」英挺的眉挑了起來,這下,他終於肯定,她是真的不曉得他的身份。

  這可好玩了,整座府裡曲,居然還有不認得主人的小丫鬟?

  他揚起帶點惡意的微笑,逗弄著她。「我為什麼要告訴妳?」

  她一下子啞口無言。

  好一會兒,才不滿地道:「喂!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小器啊!說一下又不會怎樣。」

  「說是可以,不過嘛——」邱勝翊存心吊人胃口地頓了下,才又慢吞吞地接續道:「能讓我報上人名的女人,只有兩種:一是芙艷不可刀物的紅粉知己,二是我未來的老婆。」

  說完,他邪己魅地瞥了她一眼。「妳是哪一種?」

  他的話令她洩氣地垂下肩頭。「算了,你不用說了。」

  「這麼快就放棄了?」邱勝翊揚眉,真不好玩,還以為她會死纏活追呢!

  「因為我兩樣都不是,所以也不指望和你做朋友了。」

  這女人倒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朋友?」他細細玩味著。「什麼朋友?」

  她眨眨大眼,小臉迷惑。「朋友有分很多種嗎?」

  邱勝翊嗤笑。

  在他眼中,女人只分三種:一是別人的女人,二是他的女人,三是他不要的女人,而這當中,絕對沒有歸類在「朋友」的那一種!

  「妳想跟我做朋友?」他反問。

  「現在不想了。」

  「為什麼?」從來只有他要不要,可不容許他人有想不想的餘地。

  「因為你很不好相處。」

  邱勝翊大笑。這女人夠坦白!

  他發現,他對她的興趣愈來愈濃厚了。

  「我在批評你耶!」怕他聽不懂,她還加以提醒。他怎麼可以被罵還笑得這麼開心?

  「我知道。」

  「那你要覺得很慚愧呀!」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邱勝翊實在無法相信,這世上居然存在著有如白紙一般單純天真的女孩,無瑕剔透的靈魂,宛如初生嬰孩,全無心機。

  「慚愧?不,我驕傲得很呢!」他存心和她唱反調。

  「你……我不要跟你說話了。」這人很難溝通!

  她轉身想走,才又突然憶起迷路的慘痛事實,只好又回過頭來。「喂,你知不知道觀風苑要往哪邊走?」

  「妳不是不要跟我說話嗎?」他涼涼地回了句,愛理不搭地。

  「你……你……」她氣鼓了嫣頰,一雙靈活大眼瞪著他。

  「要我說也行。」邱勝翊不懷好意的眼落在她手中的托盤上。

  「東西分我吃,我就告訴妳。」

  「那怎麼行!」她想也沒想就回絕。

  「怎麼不行?」用著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他伸手拈了塊糕餅往嘴裡送,讓她想阻止都來不及。

  「你——哎呀!哪有人這樣的!」她驚叫連連,跳開好大一步,像維護什麼寶貝似的,以著拚死捍衛的姿態遠離土匪。

  「這是要送到少爺房裡去的,要是讓他知道你偷吃了他的東西,你就完蛋了。」

  義正辭嚴的模樣,讓他覺得有趣極了,戲弄這個小女孩會讓人樂此不疲。

  「有什麼關係!吃個一、兩塊,他又不會發現。」說完,他又想伸出魔爪。

  「不行!」她大叫,並且很用力地瞪著他,邱勝翊一點也不懷疑,他要再靠近一步,她絕對會和他拚命。

  「是妳不讓我吃的,到時,妳就是求我吃,我都不會理妳哦!」他語出威脅。

  她的回應是——給了他一記俏皮可愛的大鬼臉。

  她會求他吃?哼,沒想到男人也愛作白日夢。

  他聳聳肩。「不信就算了,我們走著瞧。」

  她才不理他呢!轉過身,她很有志氣地走人。

  稀罕什麼?就不信她自己找不到路。

  「等等!」他出聲喚住她,往反方向指了指。「觀風苑在那邊。」

  她一臉懷疑地看著他,一時會不定主意要不要信他。

  這愛計較的男人怎麼突然間好心了起來?

  邱勝翊斂眉,膲膲這表情多悔辱人,居然用斜眼瞟他!

  「往這條路直走,盡頭左轉,順著長廊走下去,要是還到不了觀風苑,我頭剁下來讓妳坐。」她這眼神,換作任何人都會和她卯上。

  她皺皺小巧可愛的秀鼻,神態嬌憨。「你的頭會比椅子舒服嗎?」

  「這個問題,等妳見過少爺之後,我們再來討論。」

  一提到這個,她才後知後覺的「哎呀」一聲,發覺自己竟和他磨蹭了這麼久,趕忙道:「不和你多說了,我得趕快將點心送過去,少爺一定等得不耐煩了,要是害我被罵,一定拖你下水。

  「隨妳。」

  這人真是不怕死欸!她最後又瞪了他一眼。「我才不是這麼沒江湖道義的人呢!」

  隨著話尾的結束,窈窕纖影已和他拉出距離,漸行漸遠。

  江湖道義?他倒要看看,她的「江湖道義」長什麼樣子!

  斂去唇畔的邪肆笑意,他轉個方向,往左側的另一條路而去,迅速隱沒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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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就說那個人壞心眼!

  小丫頭噘著唇,一路悶悶地想著。

  又迷路了嗎?當然不是,她確實是找到觀風苑了,他沒騙她,但是這個壞傢夥卻沒告訴她,她繞的是遠路,要不是路上碰到管家伯伯,她還不曉得自己多走了好長一段冤枉路。

  他一定是故意的!真惡劣。

  下次見到他,她一定要很用力、很用力地罵他!

  繞過迴廊,正要再一次抱怨房子蓋得太大,害她走得腿酸之時,她正好走到了書房。

  廚房的管事大娘好像是叫她送到書房來,沒錯吧?

  她偏頭想了一下,決定試試看——因為她實在不想再走下去了。

  輕輕將門推開一道小縫,本想看看裡頭有沒有人,沒想到——還真的有欸!而且……那身形怎麼這麼熟悉啊?好像……哇!是他!

  看清楚斜躺在舒適軟榻上的人是誰後,她連想都沒有,將門推得大開,大步大步地走向他。

  「你、你、你……」

  「我如何?」終於開竅了,是嗎?

  邱勝翊悠悠閒閒地欣賞著她此刻的詫異。

  坦白說,她的意外程度,還遠不及他所預料的,他本以為,她會嚇得神情呆滯,可沒想到,她還能動(雖然是很沒分寸地指著他的鼻子),也還找得到自己的聲音(雖然只會你、你、你的結巴),不過顯然距離他所期許的「呆若木雞」仍是有一段距離。

  然而,在下一句話中,呆掉的人成了他——「你不想活啦!吃少爺的東西也就罷了,反正我不會說出去,可是你現在居然得寸進尺到連少爺的地方都敢囂張,要讓人看到,你就死定了。」

  不——不會吧?她那顆笨腦袋……還沒覺悟?真不曉得該說她單純還是少根筋,一時之間,他竟不曉得該如何反應。

  這女人未免蠢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換句話說,就是空前絕後!

  好吧!既然她要白癡,那他就陪她玩到底。

  邱勝翊慵懶地躺了回去,還故意當著她的面舒舒服服地閉上眼。「躺一下又不會壞掉,緊張什麼?」

  「不行!你給我起來!」她連拖帶拉的,害他差點栽下去。

  他沒聽錯吧?她真的是說了「你給我起來」?長這麼人,還沒人敢命令他,這蠢到極點的小丫頭居然——很好,這下有得玩了。

  「別拉了,我起來就是了。」他愈來愈期待看她得知真相後,恨不得自行了斷的表情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很有氣勢地質問。

  「妳又來這裡做什麼?」他涼涼地反問。

  「我給少爺送點心啊!」想起他強盜般的作風,她很有先見之明地將托盤往他的反方向移,同時退開了一大步,表情像防賊似的。

  「你知不知道少爺去哪裡了?」本來是想東西放下就走人的,可是這傢夥在這裡,她要是不好生看著,不被他掃個精光才怪。

  「給我吃一塊核桃酥,我就告訴妳。」

  看吧!這個餓死鬼。

  「你想都別想,我還不想陪著你挨皮肉痛。」她才不肯答應,說到這個,倒讓她想起他們還有筆帳待算。「對了、對了!我都忘了問你,你為什麼要害我繞遠路?」

  「因為妳蠢。」答得多俐落!

  聞言,她氣鼓了雙頰。「那騙一個很蠢的人,你不覺得羞恥?」

  「會嗎?」

  「會!」她用力點頭。

  「我倒覺得,該檢討的是那個沒什麼智商、呆得令人歎息的女人,她的愚蠢害我成就感少了很多。」

  怎會有這種人,欺負了人還嫌人家是軟柿子?

  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缺德傢夥!

  「你人緣一定很差。」她悶悶地道。

  「怎麼說?」他的確是狂狷孤仿,所以朋友少得用五根手指頭來數者都有剩,她是怎麼看出來的?

  「因為你嘴巴壞。」

  聞言,他才知道她原來是在貶他。

  邱勝翊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我說過了,我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別對我抱太大的期望,否則——到時生不如死別怪我沒提醒妳。」

  他說得很低、很柔,她卻莫名地一陣心驚,總覺得,他像是在向她宣告什麼……「你……在說什麼呀?」她不懂,她那簡單的思考模式,無法理解太多。

  多特別的小丫頭。邱勝翊定定地望住她,他的下一段遊戲,早已悄悄展開——她太純,純得不染一絲人世間的醜陋,是那麼的超脫凡塵,多完美的人格與氣質啊!

  然向,卻也因為她這不似凡間人的澄淨特質,勾動了他體內沈蟄的魔性因數,邪惡地叫囂著欲沾染她的純淨,奪去她不解人間愁的無邪。

  是偏執還是激狂?邱勝翊不想為自己的人格作解析,這女人挑起了他噬血的征服欲,在掠奪的過程中,他可以無所不用其極,道德良知不在他眼中。

  他有預感,這將會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挑戰,而,無疑地,他依然會是最後的贏家。

  「幹麼……這樣看我?」他的眼神害她心裡頭直發毛。

  他微笑,極盡溫柔地。「在想,什麼樣的名字,配得上妳。」

  聞言,她移開視線,有些失落地道:「你想怎麼喊就怎麼喊。」

  原是不甚在意的,可是面對他,很難言地,她頭一回強烈地希望有個名字,一個代表自己、能夠由他口中喊出的名字……這樣的感覺很怪,以往不曾有過,那是遲來的自卑感嗎?

  「不肯告訴我?」無妨,對獵物,他多得是耐心。

  她知道他誤會了,張口正欲解釋,突然加入的聲音卻快了她一步——「醜丫頭,妳怎麼還在這裡,張大娘找妳找得準備剝妳的皮了——」

  是剛才的管家伯伯。

  她正想說些什麼,後知後覺的管家已經發現邱勝翊也在場,趕忙恭敬地喊了聲:「少爺。」

  少爺?在叫誰呀?這裡明明只有他們三個人……她一臉困惑地隨著管家的視線住後看去,對上了那雙似笑非笑的黑眸,當下,小腦袋瓜「轟」地一聲,炸得嗡嗡作響,千般思緒粉碎成片片。

  她傻了,小臉一片空白,什麼應變措施也做不出來。

  他、他、他……是少爺?那他為什麼不早講?還有,稍早之前,她又對他說了什麼?

  每回想一句,她就恨不得扭下自己的頭,狠狠踹個兩腳。

  真是豬腦袋啊!有哪個當下人的,會有如此不凡的氣勢?她為什麼不早點警覺,還多方對他言行不敬,難怪他說她蟲,原來不是無的放矢。

  嗚……現在她該怎麼辦哪?

  很好,他如願了。

  果然是「呆若木雞」,這回錯不了了吧?

  邱勝翊閒適自若地看著她由一臉的癡呆樣,到逐漸接受事實,最後是悲慘得像要死掉……「呃……少爺……」一旁的老僕人不解於兩人的「凝眸相望」,出聲喚道:「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張大娘急著找她,所以……」

  邱勝翊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仍舊定在她身上。「從今天開始,這丫頭留下來伺侯我。」

  「啊?」

  「有疑問嗎?」冷眸一抬,不怒而威的冷峻教老管家不小心抖了一下。

  嚥了嚥唾沫,管家戰戰兢兢道:「沒有,老奴告退。」

  當房內再度只剩兩人,邱勝翊望著幾乎嚇掉了三魂七魄的小女人,嘲謔道:「妳那盤點心還打算再端多久?手不酸嗎?」

  「啊?」一語驚醒夢中人,她急急忙忙送上前。「少爺請用。」

  「不了,我怕某人和我以命相拚。」戲弄了人家還刻意加以嘲笑,實在是很不道德,但他還是這麼做了。

  她紅透了雙頰,卻沒膽讓抗議出口。

  「奴婢該死,不該冒犯少爺。」

  然而,她愈是手足無措,他愈是有著惡意逗弄的暢快。

  「那我可以坐下來了嗎?」頓了頓,存心讓她無地自容般,邱勝翊又補上一句:「現在不會再有人死拖活拉,害我跌下去吧?」

  她頭搖得幾乎快掉下來。「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心急地想解釋,沒想到才剛跨出一步,卻不小心勾到椅角,踉蹌了下才穩住步伐,但是……看著自手中拋飛出去的盤碟,再看看散了一地的糕點……她傻了眼,欲哭無淚。

  很好,這叫罪加一等,這下她要是不死,就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

  邱勝翊要笑不笑地睨著她。「看來妳還是不怎麼甘願給我吃。」

  這話是什麼意思啊?自認不夠聰明的她,實在參不透其中玄機。

  雙膝一彎,她慌亂地跪了下去。「奴婢大意,甘心領受責罰。」

  「我說了要罰妳嗎?」

  「啊?」她做了這麼多錯事,據說賞罰分明、冷面無情的少爺卻不罰她?這怎麼可能!

  「把妳的名字告訴我,其餘的就一筆勾消,如何?」

  有這麼便宜的事?她傻愣愣地望住他沈晦幽魅的眼瞳,猜不透他的心思。

  「呃……我……」

  「這很值得為難?」他盯住她困櫌的面容。

  「剛才……你應該聽到管家伯伯……」她支吾地道。原本就簡單的小腦袋瓜,一下子找不出適合的詞彙解說。

  「是的!我有聽到,但他並沒喊妳的名字。」頓了下,邱勝翊挑眉看去。「妳不會連個名字都沒有吧?」

  他的話令她羞慚地輕搖了下頭。

  就算有,也沒人會喊,漸漸的,便被遺忘在歲月的洪流中,所有人早習慣了以「醜丫頭」稱之,連她也是。

  邱勝翊無聲蔑笑。

  的確,一名無足輕重的小丫頭,沒有名字也不是件多意外的事,反正身份輕賤,沒人會當一回事。

  遇上她,算是意外吧!而她又正好勾起了他濃厚的興趣,陪她玩玩又何妨?

  「起來吧!」他單手扶起她,帶著無盡的溫柔與憐惜。

  既然要毀掉一個人,又怎能不給點補償,否則,如何讓她甘心送上自己來讓他毀?

  這該算是殘酷的溫柔,還是溫柔的殘酷呢?

  與其指責他,倒不如怪女人人蠢,一場遊戲中,如非兩廂情願,又怎玩得下去?

  修長的食指,輕撫過她面容上那道刺目的良跡,帶若無盡堅決的意念——他,將給她前所未有的甜蜜,讓她幸福得不捨得死去;

  同時,也會讓她明白,什麼叫噬骨淒絕的痛苦,讓她連一刻都不想再活下去!

  她望著他。明明,他的神情是那麼的柔和,然而,一陣寒意卻沒來由地竄上她心頭。

  「少……少爺……」她說不出這種感覺,好怪、好……不安。

  「用不著這麼誠惶誠恐,往後我們還得天天見面。」

  「你——是說真的?」她本以為,他只是隨便說說而已,沒想到……一思及以後可以常常看到這張出色不凡的臉孔,她的心跳便不受控制,跳得好快、好快……「我還以為妳雖然桿成了石像,但聽覺仍是正常的。或者……」瞥了她一眼,他不疾不徐地又道:「妳情願回去讓張大娘剝皮?我不以為妳這一身細皮嫩肉剝掉之後還能剩什麼。骨頭嗎?」

  缺德的人就是這樣,隨便幾句話都能損人。

  「才不是。」她皺皺秀鼻。「張大娘聲音好尖,像巫婆,每次被她吼完,耳朵都嗡嗡嗡地一直叫,頭好昏,我情願留下來伺候你。」

  巫婆?虧她說得出來!

  邱勝翊哼笑。「所以和我這個愛計較、人綠差、嘴巴又壞的人四目相對,就不覺得委屈了?」

  「呀!」哪有人這樣的!她都已經夠丟臉了,還老拿那些話譏笑她,他是不是打算取笑她一輩子啊?

  ※※※

  高朋滿座的茶樓中,一座精緻的廂房被隔絕於擾攘喧囂之外。

  兩名氣質迥異、卻同樣卓爾不凡的男子置身於其中。

  微斂起冷魅幽邃的眸子,邱勝翊輕執玉杯,慵懶地啜飲杯中瓊漿,儘管只是再不經意的動作,仍是散發著致命而魅惑的氣息。

  對面的男子頗富興致地研究著。

  一個人,居然能隨時隨地都那麼要命地吸引人,幸好現下沒有女人,否則,三魂七魄不全被勾了去才怪。

  可偏偏,這傢夥總是將女人視為最下等的動物,鄙夷、並且不屑,真不曉得什麼樣的傾城紅顏,才能教他戀上。

  換言之,這邱勝翊就是生來傷女人心的。

  「看什麼?」一記冷眼丟了過去,邱勝翊對上楊勝橙探測的目光。

  楊勝橙不以為意地攤開手中的摺扇輕搖幾下,換了個角度繼績欣賞他的「姿色」。「我在看貌勝潘安、冠絕古今、普天之下獨一無二的蓋世美男子啊!」

  「無聊!」邱勝翊哼了聲,不打算理會這個老是沒個正經的多年摯友。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長得帥本來就是要給人看的,讓我多瞧幾眼會死嗎?小器的傢夥!」儘管口吻嬉笑不羈,從楊勝橙身上仍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無與倫比的優雅尊貴,不難想見其尊榮。

  「堂堂臨威王爺,難不成有斷袖之癖?」

  遭人一陣奚落,楊勝橙卻不見慍色,仍是一派悠閒。「如果能有你這樣的『紅顏知己』,當個漢哀帝追隨者又有何妨?」

  「不要拿我和女人比。」邱勝翊嫌惡地皺了下眉。

  「還是這麼排斥女人?」

  邱勝翊以一聲冷哼作答。

  「別這樣嘛!你不覺得美人極為賞心悅目,令人心曠神怡?尤其千嬌百媚的女人,她們能帶給你的快樂,想必你也知之詳,那麼,若是一邊抱著人家,佔盡了便宜,一邊又還拚命地嫌人家,這樣的行為你不覺得實在可恥得令人唾棄?」儘管同樣的話題都快說爛了,一有機會,楊勝橙仍是不忘「曉以大義」一番。

  會和邱勝翊成為莫逆,連他都覺得不可思議。

  說來丟臉,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技院。那時,他正和裡頭的紅牌名妓打得火熱,然後呢!也不曉得是打哪兒冒出了一名惡霸痞子,看上了他懷中嬌滴滴的大美人,囂張地拿錢來砸死人,士匪似的嘴臉,說有多討厭就有多討厭。

  而他,自是當仁不讓嘍!比錢財,他還怕砸輸人家嗎?

  倒不是說他對那名女子有多眷戀,而是——攸關男人的面子問題嘛!

  沒想到,那人簡直沒品至極,一吆喝,隨身的打手一個個全湧了上來,還真虧他拳腳工夫不馬虎,否則,怕不真成了牡丹花下死的風流鬼。

  然而,百密總有一疏,當有人乘他大意,由身後偷襲的當口,冷眼旁觀的邱勝翊順手化解了他的危機。真的是「順手」哦!這傢夥酷得要命,嫌百花樓的酒難喝,隨性砸了出去,剛好就「很不小心」地砸到了他身後的痞子,那力道,足以將一個硬漢砸得頭破血流、哭爹叫娘。

  那時,他看著對方抱著被砸出一個大洞的頭哭天搶地,很疑惑地問他:「酒難喝也沒必要砸得這麼使勁吧?」怪嚇人的。

  邱勝翊沒什麼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總該有人為我的不痛快負責。」

  言下之意,合該算那傢夥倒楣,壞了他品酒的雅興。

  楊勝橙朗聲大笑。這位仁兄有個性,他開始有交朋友的興致了。

  他不請自來,很大方地坐了下來,逕自斟了滿杯。「想喝酒是嗎?我請客,閣下大可喝個痛快,免得下一個被砸爛腦袋的人成了我。」

  邱勝翊沒表示什麼。默默喝他的酒。

  在那之後,楊勝橙成了揮之不去的蒼蠅一隻,時時打他面前冒出,死皮賴臉得讓人很想扁他。

  只是很奇怪,他的冷言冷語兼千年冰塊臉,就是凍不熄楊勝橙滿腔熱情,直到被煩得受不了了,他才冷諷著對他說道:「臨威王爺苦苦糾纏我一介升鬥小民,究竟是何用意?」

  楊勝橙愣了下。

  早在離開百花樓之後,他就摸清了邱勝翊的底,沒想到對方亦然,而且還不將他烜赫的身份放在眼裡,一點都不買他的帳。

  這邱勝翊不簡單!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這下,不纏他到底,他就不叫楊勝橙。

  不介意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他依舊拿著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而且還自得其樂,臉皮厚得完全不覺得那是丟人現眼的行為。

  如今回想起來,他還真覺得自己很犯賤。

  不過,倒也不是沒代價啦!至少,這傢夥總算良心發現,肯「垂憐」他了。

  為何會這般執著地與邱勝翊相交?若要他說,一時之間,他也很難分析出個所以然來,男人之間的情誼,有時很難形容的,誰教他打第一眼開始,就好死不死地對邱勝翊欣賞斃了!

  像邱勝翊這種孤絕冷情的男子,一顆心是全然不具溫度的,但是若能認他認定,那便是一生一世的事。

  這樣的個性,實在很偏激,難說好或不好,他冷傲得不將世間的一切看在眼裡。

  知心相交的朋友,他楊勝橙,算是唯一。

  而傾心相戀的紅顏……不曉得是哪個幸運的女人,過程也許辛苦,可一旦讓他交了心,那便是絕對的癡狂與執著。

  這也是邱勝翊令他激賞的原因——一名標準的血性漢子。

  「可恥是嗎?這也是向某人學的,你不曉得什麼叫『血緣』

  嗎?」冷到骨子裡去的譏諷,字字帶著劇寒,拉回了楊勝橙遊離的神思。

  他回眼瞧去。「你又含著冰塊說話了。」

  「沒辦法,我這個人無血無淚,天生就是個冷血動物。」

  「為了一個糟老頭,劃不來吧?」

  「你又怎知,我純粹是為了報復,而不是天生卑劣?」

  「這麼說來,我也很卑劣了?」楊勝橙一臉苦惱,陷入愁雲慘霧中,煞有介事地擺出自認為最羞愧的表情。「怎麼辦?我沒有一個縱情荒淫的老爹,老娘也沒因此而被氣死,更沒有一段孤寂淒冷、可悲復可歎的童年,我該怎麼為我的不健全人格脫罪啊?」

  邱勝翊沈下臉。「你覺得這很有趣?」

  哦喔!颱風了、打雷了,變天了……「好可怕哦,嚇壞人了。」楊勝橙意思性地抖了兩下,然後神色一換,嗤哼道:「你少來了,擺那什麼死人臉?慾求不滿啊!不是我要說你,為了報復這嚥不下的一口怨氣,弄得自己的心情無時無刻處於惡劣狀態,實在很無聊。」

  「這醜陋的世間,本來就沒有太多令人心情愉快的美好事物。」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楊勝橙很用力地抗議著。「就拿我來說好了,你不覺得我很可愛、很迷人、美好到了最高點嗎?」

  「嗯哼!」邱勝翊睇他一眼,不予置評。事實上,他是在懷疑,他怎麼有辦法忍受這噁心的男人這麼多年?

  什麼態度!居然斜眼看人!

  楊勝橙搖頭,算了,暫時不和他計較。

  「你打算就這樣和你老頭鬥到死嗎?」

  「或許。」邱勝翊的口吻淡得彷彿與他無關,只因那人的存在與否,並不是多重要的事。

  呵!多涼薄的親情,他的心,早在幼年,看著母親含怨而終時便已死絕。

  「難道就沒有一個女人能令你留戀?」明知這問題有多蠢,楊勝橙還是禁不住想問。

  「你在說你吧?」冷肥一挑,邱勝翊的臉上似有若無地掠過一謔笑。

  楊勝橙為了一名不知其名,也不知來自何處的女子念念不忘、「寸身如玉」的事,他多少知道一點。

  聞言,楊勝橙立即變了臉色。可惡!這傢夥敢嘲笑他!

  「邱勝翊!你就不要栽在女人手裡,否則,我會記住你今天的表情!」若有那一天不嘲笑死他,他楊勝橙下輩子寧可投胎成女人任他玩弄!

  奇怪,乍聞此語,邱勝翊的腦海竟不期然浮現一張不甚完美、卻十足純真的臉龐……「是嗎?」他喃喃自言,突然冒出一句:「勝橙,你知不知道有一種女人,可以是絕對的單純無邪,完全沒有任何的心機,就像白紙般地純潔無瑕。」

  「你的新歡?」楊勝橙有些許訝異。

  邱勝翊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不知凡幾,他從來不會在他面前提及,因為無足輕重,所以也不認為有討論的必要,而這回……看來似乎很有趣。

  「應該說,新的挑戰。」

  「嘖,真無情。」

  一向都是這樣的,只要邱勝翊看上的人,可不會理會對方是黃花閨女還是放浪婊子,他狂熱於過程中的掠奪,不僅是身,更是全然的靈沈淪、失去自我。

  掠奪的過程中,他可以無所不用其極,溫柔地道盡醉心情話,決裂時,也能眼也不眨地看著對方在他面前死去。

  曾經,就有一個愚蠢女人,天真地以死相逼,以為他會有些許眷戀,畢竟,兩人曾有過一段濃情蜜意的日子。

  沒想到,他就這樣看著她刮破手腕的血液在他面前泛流,直到她只剩一口氣,芳魂即將幽幽飄離,他才冷漠地喚人前來收屍,楊勝橙還沒看過有誰能比邱勝翊更冷血的。

  當然,那名女子最後並沒死成,可也從此絕了念,心如死灰。

  這般強勢、俊美邪魅的男子,最是能讓女人愛得癡狂慘烈,而愛過之後,便是萬劫不復的痛苦深淵。

  真的很造孽,有時連他都覺得,這惡劣的傢夥該下十八層地獄。

  雖然,女人一個換過一個的自己,也不見得有多光風霽月,但差異在於,什麼女人能碰,什麼女人又該敬而遠之,楊勝橙一向區分得很清楚,這樣應該算很有道德了吧?

  況且,他認為美人生來就是要讓男人寵的,他只會給予無盡憐愛,而邱勝翊呢?給予疼寵的目的,竟是為了日後生不如死的折磨,真是差勁透了。

  相較之下,他就覺得自己善良得不得了。

  然,偏偏,就有一群女人不怕死地硬要挑戰那顆結凍又結霜的心,明知危險仍愛飛蛾撲火,那麼粉身碎骨也只能說她們活該了。

  「能讓你視為挑戰的女人,想必不簡單。」楊勝橙不免心想:唉,又一個女人要倒大楣了。

  「是啊!她很特別,特別到——值得我花心思去收服。」

  「哦?是艷冠群芳,還是絕麗無雙?」若是,那他這個觀盡天下美人的風流情聖可得瞧上一瞧,以免有遺珠之憾。

  「不,她並不美,真正挑動人心的,是她那雙眼,彷彿能攝人心魄,澄亮明燦得有如一汪清池,一如她不染俗塵的純潔靈魂。」

  不曾見他如此用心地形容一名女子,楊勝橙驚異地瞅著他瞧,好像他頭上突然長了角。勝翊該不會動心了吧?

  嘿!這可有趣了。看盡天下姝絕佳麗,依然心如冰鑄,沒想到一名平凡的小丫頭倒讓邱勝翊動了凡心,他有預感,事情會很好玩。

  「然後呢?」楊勝橙又問,他正在興頭上呢!

  「這樣的純潔太礙眼,這世間,本來就該是殘酷醜陋的,所謂的美好,只是笑話一則,我會讓她恨之欲絕、怨之欲死,再也無法保有柔軟純善的心靈。」邱勝翊冰冷地道。

  這人有病啊!沒藥救了。

  「喂,邱勝翊,我發現你很變態耶!人家無憂無慮、天真無邪又礙著你什麼了?她又沒得罪你,你幹什麼一定要毀了人家?」楊勝橙不以為然地叫道。

  一抹陰晦的眸采飄過邱勝翊的眼瞳。「對!這就是我——不可理喻的偏執。」

  「你——算了,我不要跟你說了。」反正一定沒結論。

  只能祈禱那名無辜女孩夠聰明,別步上以往那些女人的後塵,拿身、心、靈魂來陪葬。

  因為他很清楚,那代價將是難以言喻的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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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情況真的只能用峰迴路轉來形容,平日最不受重視的小小丫頭竟然也能鹹魚翻身,跳脫灰頭土臉的廚房,轉移陣地去伺候少爺,這對所有人來講,可說是求之而不可得的待遇呢!

  能夠日日與俊偉不凡的少爺四目相對,真是讓一群俏丫鬟們嫉妒得差點胃出血。

  當少爺的貼身丫鬟是件極輕鬆的工作,平日除了伺候少爺的飲食起居之外,其餘的時間便天人地大、隨她高興怎麼混就怎麼混。

  若是少爺正好有事在忙,或者出去辦事,那更是「家裡沒大人」,逍遙快活得幾乎要飛上天去。

  這等際遇,教所有人看得好眼紅。

  雖然,她曾聽幾位在府裡待得比較久的長輩說,少爺十分嚴厲,要她凡事謹慎,別觸怒少爺。可她瞧也不會呀!她覺得少爺人很好,一點都不難相處,像上回她說他愛計較、難相處,還講了他好多壞話,他都很大方的原諒她,為什麼大家都把他說得好像很可怕的樣子?他們一定是誤會他了,下次見著大叔、大嬸們,她一定要跟他們講。

  端著冰鎮銀耳湯前住書房,她邊想,一邊很篤定地告訴自己。

  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在意這件事,就是不喜歡有人冤枉少爺。

  走著走著,書房已然在望。

  這陣子,她已經比較不會迷路了,剛開始,少爺老是等她的飯菜等到餓扁肚子,可是他都沒有怪她哦!連罵一句也沒有,害她覺得好愧疚。

  但是他會笑她,而且是很用力、很用力地嘲笑。

  像剛開始那幾天,他會說:「終於來了?再晚一點,妳大概正好趕得及給我掃墓上香。」

  什麼嘛!她不過才晚一個時辰,哪有這麼誇張。

  再過幾天,他又會說:「真可惜,滄海沒變桑田,而我,還是沒餓死耶!」

  再接下來,他會訕笑著告訴她:「不錯嘛,有進步了,我還以為我會等到海枯石爛呢!」

  直到最後,她小小的腦袋瓜終於能準確地記住觀風苑的方向及建築結構,並且準時將飯菜送到他面前時,他竟然用力揉了幾下自己的眼睛,然後見鬼似地看著她。「不會吧?我明明沒餓昏呀!怎會產生這麼嚴重的幻象?」

  好侮辱人對不對?彷彿她得蠢得像豬一樣才正常似的。

  要知道少爺已好久沒在正常時間吃上一頓飯了,所以她當然能理解他看著飯菜,感動得差點痛哭流涕的模樣。

  再者,要換作別人,對於不太精明的她,絕對少不了一頓嚴厲的責罰,哪能放縱她這麼久,可是少爺都沒有,雖然嘴巴壞壞地老愛取笑她,但他對她是真的很包容,所以,她怎麼能不喜歡他呢?

  不管如何,她真的好高興能留在他身邊伺候他,這麼好的少爺,要她伺候他一輩子她都甘心。

  「少爺。」她輕喚了聲,探進頭去。

  「沒把自己弄丟耶,普天同慶。」邱勝翊隨意瞧了她一眼,又將視線拉回手邊的書冊。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少爺別老拿這事兒取笑人家嘛!」她跳了進來,嘟嚷著小嘴抗議。

  「當心我的銀耳蓮子湯。」邱勝翊涼涼地丟來一句,順手翻過下一頁繼績看。

  「是,奴婢遵命——」尾音拖得長長地,她皺著俏鼻,神態嬌憨地將銀耳湯給奉上。

  「妳這丫頭。」邱勝翊橫她一眼,端過瓷碗舀動銀白剔透的銀耳就口。

  她托著香腮,眨巴著大眼靠近他。「怎麼樣,好不好吃?」

  「甜度適中,銀耳入口的觸感不錯,蓮子也熬得恰到好處。」

  他下了個中肯的評論,然後抬眼看向眼前發亮的小臉。「怎麼,妳想吃?」

  「才不是。」她吐吐粉舌,模樣可愛極了。

  「是嗎?想吃就直說哦!我不是那麼小器的人。免得到時口水流滿地,那就丟臉了。」

  「真的不是啦!」她鼓著粉頰用力辯解。「人家只是想知道我做的銀耳蓮子湯合不合你的胃口而已。」

  本來不想說的,可是他把她形容得像貪吃鬼一樣,好沒面子。

  「這是妳做的?」

  「對呀!」她甜甜笑著。

  不知名的光芒從邱勝翊臉上一掠而過,快得無法捕捉。

  小丫頭春心蕩漾了呢!

  這種事,她其實只要交代廚房一聲就行了,然而她卻有了親自為他準備一切的心情,誰能說他不是在她心中佔有某種地位了呢?

  「想討好我啊?」

  討好?她皺皺秀眉。

  才不是,她只是單純的想對他很好、很好而已,就算他不是少爺,她也會這麼做的。

  可是這種話怎麼能說?好羞人。

  那……算了,順著他的話講總沒錯吧?

  「對呀,犯法嗎?」

  邱勝翊玩味似地挑高眉。「大膽的小丫頭!光是這句話,就一點也不像討好,反倒像挑釁。」

  啥?這樣也算犯上啊?這少爺真龜毛。

  「那不然呢?」她偏著頭,好傷腦筋地思考著。「你直接告訴我,我該說什麼好了。」

  邱勝翊悶笑一聲,這丫頭真的是純到全然不識人間險惡。

  「又笑我?」她一直都很懷疑,少爺為什麼會指定她來服侍他,他應該知道她這顆小腦袋並不怎麼聰明,就算原先不知道,後來也應該受夠了才對,可是他還是沒有換掉她。

  那麼、他又是為什麼留住他口中這個笨笨的她呢?

  後來,總算讓她想出一個答案來了:因為她很好玩,每天少爺都要取笑她好多次,多到她數不清。

  既然她唯一的用處就是娛樂他,那好吧!就讓他笑個夠好了,常保持好心情,身體才會健康,她給他笑沒關係。

  可是她還是很疑惑啊!她又沒說什麼。

  於是,她忍不住問:「少爺,我是不是真的很好笑?」

  他一愕。「怎麼這麼問?」

  「因為你每次看到我,就會把我當呆了一樣取笑——就算我什麼鬱沒做。」

  邱勝翊抿抿唇,狀似掙紮。「一定要說?」

  「當然。」她的態度極為堅持。

  「那好吧!」邱勝翊清了清喉嚨。「妳不需要做什麼,因為妳本身就已經是個笑料十足的笑話了。」

  聞言,她氣鼓了嫣頰。「什麼話啊!」

  沒錯啦!她承認,自己的確是迷糊了點、傻氣了點、遲鈍了點,再加上少根筋了點,但……也不至於像個笑話吧?真惡劣!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邱勝翊突然冒出這一句,聽得她一頭霧水。

  這又是什麼意思啊?

  「辛棄疾的詞,沒聽過嗎?」他深思的眼,似欲望進她純淨的靈魂深處。

  她搖搖頭。「沒機會讀書識字。」

  「像在形容妳。有著不識愁滋味的無憂與純真。好好保有妳那份不染纖塵的清靈無邪吧!這是很難得的。」畢竟,這樣的日子不多了,在不久的將來,她將只剩欲哭無淚。邱勝翊殘酷地在心中接績道。

  「這首詞叫什麼名字啊?好像很有意思。」她感興趣地問著。

  他若有所指,一字字意味深遠地道:「醜、奴、兒——」

  「噢!」她對「醜」字很敏感,他是不是又想取笑她啊?

  想著,她雖然知道他這闕詞還沒念完,這會兒卻失了興致,不想再追問下去了。邱勝翊倒也沒表示什麼,深望著她,然後說道:「人人都有名字,妳,也想要嗎?」

  她輕咬下唇,沉默半晌,才輕點了下頭。

  邱勝翊沈吟道:「就喚潔兒吧!如何?」

  她訝然地仰起頭。是——「醜潔兒」當中的那個嗎?他究竟是何涵義呀?是不是連他也覺得她醜?

  「怎麼,不好聽?」

  「不……不是……」能有個代表自己的名宇,是多美好的事,而且還是由他所賜予。她只是弄不懂他的心思……「那就這麼決定了。」邱勝翊故意不去理會她百折千回的思緒。「這名字是由我所取,妳必須永遠記住,潔兒。」

  一聲潔兒,貼上了他的所屬印記,彷彿宿命。

  她,註定會是他的。

  一手輕畫過細嫩的臉龐,蝶棲般的低沈柔音溫存醉人。「想不想識字?」

  「呃——」像是被雷給劈到,她彈跳起來,瞪大了水靈星眸。

  他……他剛才……是不是很親密的……摸了她一下啊?

  他的指尖像是有名不知名的魔力,淡淡的溫度留在嫣頰,燒燙的熱度持續蔓延,太陽都還沒下山,晚霞卻全都住到她臉上來了……她懷疑熱辣的小臉很快就會著火似地燒了起來。

  意亂情迷是嗎?邱勝翊審視著她,唇角噙起難以察覺的謔笑。

  這青澀生嫩的小女孩,比他所想像的還要羞怯呢!不過才試探性地小小碰她一下,她就臉紅得幾乎昏倒。

  看來,又是一個無知的小處女。

  無所謂,這在他來講,一點差別都沒有。

  「我問妳,想不想識字。需要再重複第三遍嗎?」

  「那個……我……你……」他問這個幹什麼?

  小腦袋迷迷糊糊,她本能地道:「想是想啊,可是又沒人肯教我。」

  「我不行嗎?」他問。

  「啊?」淡淡的一句話,又教她愣了個十足。

  「嫌棄我啊?」邱勝翊反問。什麼反應嘛!嗟!

  「不,不是……」她連連搖頭。「我不明白,少爺為什麼……」

  「那就是妳太蠢,怕又被我嘲笑?」

  「才沒有。」她急忙回道,能讀書識字是很難得的,被嘲笑一下又有什麼關係,反正她也習慣了。

  「可是……少爺這麼忙……」

  「所以才需要一點消遣啊!」

  她努努嘴,皺著小臉。「拿我當消遣?」

  「反正妳鬧慣笑話了。」他答得很大方。

  瞧瞧,這是人話嗎?好沒天良。

  「人家才不會,不信你等著瞧,我一定很聰明、很聰明給你看。」一時嘔不過,潔兒姑娘下了戰帖。

  「嗯哼。」邱勝翊挑高一邊的眉毛,臉上一點也不掩飾地掛上大大的「懷疑」二字。

  嗚……這少爺怎麼這樣啦!把人給瞧得好扁。

  等著!她要雪恥!她要出一口氣,讓少爺心服口服!

  ※※※

  然而,不爭的事實卻證明瞭邱勝翊的鄙視是對的。

  「笨蛋!妳在鬼畫符啊!」就連最基本的永字八法都給她扭曲得難以辨識,她還想學個鬼啊?

  算了,對於她,他是徹底絕望了。

  「送妳一句話:朽木不可雕也!妳呀,是寡婦死了兒子!」

  什麼話!潔兒很不服氣地站了起來。「人家哪有很沒指望,我覺得我今天有進步了。」

  「好。請問妳進步在哪裡?」邱勝翊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我……我……進步在……」聲音愈來愈小,潔兒很認真地盯住墨痕未幹的紙張,想找出今天和昨天的差別。

  啊,有了!

  她笑逐顏開地道:「你看,我今天筆劃都沒少,而且有組合在一起。」

  「是啊!比起昨天『分屍』的慘況,妳今天能留它個全屍,孔老夫子的確該含笑九泉了。」所以說,要不是他太堅強,早就吐血給她看了。

  習慣了他的惡毒,潔兒一點都不以為意,興致勃勃地道:「我們繼續。」

  「還要繼續?」他哀鳴。潔兒姑娘是嫌不夠丟人現眼,還是高估了他的堅強度?

  「我說潔兒,妳饒了我吧!我已經被妳笑到無力了。」

  「不管,這個很重要,我一定要學好。」潔兒堅持道,態度極為認真。

  「好吧,妳想學什麼字?」他問,大不了再一次笑到腹疼而已。

  「你的名字。」

  執筆的手一頓,邱勝翊看了她一眼,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揮墨而就。

  第一個字才剛寫好,她就開始蹙眉;再來是第二個字,她秀眉打成了死結;第三個字……她垮下小臉,五官皺成一團。

  「怎麼……筆劃這麼多啊?」潔兒苦著一張臉,試圖討價還價。「能不能少一點?」

  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筆劃多寡,豈是他能決定的?不過話又說回來,連個「永」字都寫不好的人,你能指望她什麼?

  邱勝翊歎了口氣。「是妳自己要學的,要是太難,那就放棄好了。」

  「誰說要放棄?我一定把它學好!」

  潔兒那張清秀的小臉,散發者堅毅執拗的光彩,那一刻,邱勝翊的心頭莫名地一悸。

  像要逃避什麼,他匆匆別開眼。

  要駕馭她的人是他,不是嗎?怎麼他的情緒反而受她牽引了呢?這太可笑,也太荒謬了!

  是錯覺吧?心,早已宛如一江死水,如何能再有波動?更何況,對方還是個毫不起眼、青澀無知的黃毛小丫頭。

  單純的潔兒,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專注地埋首練字去了。

  她心中,只有一個意念:什麼字都可以識不得,什麼字都可以寫不好,就他的名字,她一定要學會。

  一遍又一遍,深深地,將紙上蒼勁瀟灑的字體映入眼簾,也烙在心底,藏在無人探知的靈魂深處,成為一則羞澀的少女心事。

  ※※※

  隔日。

  「少爺,你看。」手邊的書看到一半,一張紙湊了過來。

  邱勝翊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放下書冊,接過那張紙,先是橫看,再豎看,最後還倒過來看……說實在的,他怎麼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出來沒有?」瞧她發亮的大眼,是那麼期待地看著他,再鐵石心腸的人都不忍心在此時潑她冷水。

  「妳——等一下,我再研究、研究。」邱勝翊吞了吞口水,硬著頭皮將眼珠子黏在那張畫若無數扭曲線條的紙張上頭。

  「好,你慢慢看。」潔兒可是信心滿滿的。

  「這——是一個字?」初步研判,好像是這樣。

  「對。」說著,臉上的笑容又燦爛了幾分。

  「那——」完了,接下來他就是瞪凸了眼珠子,也看不出什麼蛛絲馬跡了。「可不可以提示一下?」

  「不可以。」潔兒噘起小嘴。這麼明顯的一個字,他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好啦,就一點。」他又不是神,什麼提示也沒有,猜得出來才是奇跡咧!

  潔兒歪著頭想了一下。「那好吧,它是一個姓。」

  姓?

  邱勝翊微愕地張著嘴。有這麼奇怪的姓嗎?

  仰起頭,迎視眼前的小臉,他抿著唇,表情有點怪異,像是想笑、又拚命隱忍的樣子。

  「是不是——」他壓低了嗓音,很困難地擠出一個字:「康?」

  「不對。」潔兒的笑容開始住下掉。

  「那——是周?」

  「也不對。」聞言,她的小臉開始僵硬。

  「藍?葛?雷?龐?楊?」搞到最後,根本是天馬行空,亂猜一通,甚至就連楊勝橙的姓都暫時借來用了。

  「不對、不對,都不對啦!那幾個字差那麼多,怎麼會像呢?

  少爺,麻煩你認真點,別敷衍我嘛!」

  邱勝翊按住發疼的額角。「潔兒,妳別為難我好不好?趙、錢、孫、李,妳自己挑一個,我真的盡力了。」

  潔兒失去光彩的小臉掛滿了失望。「我就知道會這樣。」她悶悶地道。「還說我呆,你更誇張,連自己的姓都認不出來。」

  邱勝翊聞言差點栽到椅子下去!

  他瞪大了眼,抓起那張紙。「妳說這個字是『屈』?我的老天爺!妳饒了我吧!潔兒!想笑死我也不能這樣。」

  說完,他真的不客氣地爆出驚天動地的大笑。

  「少爺最討厭了!」她咕噥道,不服氣地抹抹臉。「你等著看好了,總有一天,我會把它寫得很漂亮,不讓你有機會錯認成任何一個字!」

  喲!潔兒姑娘不堪奇恥大辱,發下宏願了呢!

  邱勝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小臉,雙唇抿得死緊。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是……不行!他真的忍不住了!

  轉過身,他努力地將成串笑意嚥回腹中。

  少爺的表情好古怪哦!

  潔兒眨眨眼,大惑不解地看著背身而去、雙肩抖得厲害的他。

  「怎麼了嗎?少爺。」她繞到他面前問道。

  邱勝翊看了她一眼,又將臉別開,表悄更加怪異。「沒有。」

  「我不信。不然你不會擺那種表情,好像便秘。」潔兒不死心地纏著他,扯了扯他的衣袖,非要挖出一個答案不可。

  邱勝翊一聽,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笑,笑得腸子幾乎打結。

  「妳……妳……的臉……」

  「我的臉怎麼了嗎?」潔兒不自覺又摸了下。

  「妳……哈、哈、哈……沒怎樣,一點也沒怎樣……」

  騙人!都笑得說不出話來了,哪有可能沒怎樣。

  「少爺!」她不依地嚷著。「不要笑了,快告訴人家嘛!!」

  「我偏不。」

  「少爺!」

  「叫祖爺爺也一樣。」

  「不要這樣啦——」她又移近他一步。

  「妳不要過來。」邱勝翊瞪著她的手。袖口一角已經被她「染指」了,他可不想再擴大災情。

  潔兒順著他的視線看下去,看見了一雙沾著黑墨的手,再想想她碰了無數次的臉……一瞬間,她恍然大悟,終於曉得少爺在笑什麼了!

  「討厭啦,你怎麼不早說!」

  「我才在懷疑咧!妳是把整個硯台的墨水都往臉上倒了嗎?」

  聽他這麼一說,潔兒已經可以想像這張臉有多可笑了。

  「你真壞心。」看到了也不跟她講,就會嘲笑她。

  潔兒嘟嚷著移開臉,使起性子來了。

  「生氣啦?」邱勝翊湊近她,逗弄道。

  「不理你。」昂起小下巴,很有個性地不看他。

  沒有過比她更囂張的丫鬟,她似乎忘了誰才是主子。

  「妳確定?」異樣的邪笑在邱勝翊臉上揚起,可惜她沒看到。

  「對。」她堅定地說,她要很有骨氣,說不理他就絕不改變心意。

  但潔兒卻沒想到……一雙長臂竟由後頭伸來,將她納入溫暖厚實的胸懷之中,屬於他的男性氣息,立刻綿綿密密地包圍住她……像是被雷給劈到,潔兒的小腦袋一片空白。

  他、他、他……在做什麼呀!

  少爺怎麼可以抱她?而且還……用很溫柔的那種方式抱她……翻轉過她的身子,邱勝翊的雙手一點也不打算離開潔兒的纖腰。「還是不打算理我?」

  「呃……」要說什麼?她早就失去思考能力了。

  凝視她意亂情迷的小臉,邱勝翊在心底冰冷地諷笑。

  從沒有一個女人能逃過他所撤下的迷情網,眼前清純的小丫頭也一樣!

  似有若無的曖昧氛圍,最是能讓女人芳心迷亂,這點,他再清楚不過了。

  「那我就一直抱,抱到妳肯理我為止哦!」

  什麼?那還得了!潔兒急忙叫道:「好啦、好啦,我理你了。」

  「這樣啊。」他點了一下頭。「那既然妳打算理我了,那麼應該也不介意讓我抱一下才對。」

  「怎麼這樣!你說話不算話,小人啦!」潔兒哇哇大叫。

  他並沒有抱得很緊,可是她就是覺得快不能呼吸了,心跳得好快、好快,她也不曉得為什麼會這樣,只知道再讓他抱下去,她都要生病了。

  「妳呀,傻裡傻氣的!」他輕笑,微鬆了手,但仍是沒有放開,抬起手極盡溫柔地在她臉龐輕拭。

  現在又是……什麼情形?

  潔兒眨著盈盈大眼。臉龐上滑動的大手,極輕、極柔,似在呵護什麼,那好像是一種叫……「柔情」的東西……害她頭昏昏的,好像喝醉了一樣。

  可是,也不對呀,少爺怎麼會……她……噢!不行了,她什麼也沒辦法想,她快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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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潔兒,真的不過來吃點東西嗎?」邱勝翊含笑的眼飄向趴在窗臺邊忙了一上午的小女人。

  「不要。」潔兒回得好乾脆,繼續埋頭苦幹。

  「過來嘛,不要再虐待文房四寶了。我特地留了妳最喜歡吃的蟹黃芙蓉糕,妳不吃我可要吃嘍!」他不死心地再度遊說。

  「當心變成大肥豬。」她涼涼地道,頭也沒回。

  「那也是妳害的。我要是討不到老婆,妳得負全責。」

  才不會呢!潔兒明白,少爺有好多人喜歡,而且她們都好漂亮,大家也都知道。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裡,她的心裡頭就直冒酸泡泡,好不舒服。

  自從少爺抱了她之後,她就不曉得怎麼搞的,每次見到他,心便不聽話地亂跳,害她都不敢看他了。

  她是生病了嗎?要不然怎麼會有一下子酸酸,一下子甜甜的感覺?像個傻子一樣。

  見潔兒還是不理他,沒轍,邱勝翊只好主動走向她。

  「別費工夫了,妳就是寫再一百年,也沒人認得出那是什麼字。」嘴巴壞的人就是這樣,一開口便損人。

  「你走開啦,不要管我,我一定要把這個字練好。」潔兒將頭垂得更低,幾乎要黏到紙張上頭。

  小丫頭在躲他呢!

  犀銳如他,又豈會看不出那抹難言的羞澀情愫。

  他搖了搖頭,實在看不下去了,才開口說:「那是筆耶,妳當妳在會繡花針啊?」

  「都一樣啦!」

  「不一樣。」他探出手,將她的中指移到適當位置。「這樣才能準確地勾勒出每一道筆劃。」

  「噢。」潔兒低低應了聲,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吸納太多屬於他的氣息,「病情」會更嚴重。

  慘了、慘了,腦袋又開始糊成一團,她快喘不過氣了……每次他一靠近她就會這樣,現在……該怎麼辦啊?

  「我想,是筆劃順序的問題。」他突然冒出一句。「妳沒有一個順序是對的,難怪寫出來的字不能看。」

  「呃……」拜託,現在重要的不是筆劃順序,而是她能不能順利活下去好不好?他幹麼愈靠愈近,存心和她搶空氣啊?她都呼吸困難了。

  俯低身子,邱勝翊似有若無地貼近她,他的大掌覆上柔荑,極溫柔地帶領她寫著自己的名字。「看清楚哦!」

  一筆一劃,輕緩地揮灑紙墨間,同時,也深深刻劃在情竇初開的少女心坎上。

  潔兒瞪大眼,努力要自己心無旁鶩,將視線死死地黏在紙面上,不去感受其它,要不然,不受控制的心可能會興奮得跳出胸口。

  寫呀寫的,一個「翊」字都尚未完成,他莫名地停頓下來。

  潔兒疑惑地想轉頭,然而,他左臂卻不曉得在幾時環上了她的腰,下勁一縮,輕道:「別動!」

  短短的兩個字,似有無盡魔力,她愣了住。

  他就靠在她纖細的肩頭上,臉龐貼在她頸側,閉上了眼,以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呢喃著:「妳信嗎?我現在只剩一個念頭——就這樣與妳相偎,再也不放手。」

  他、他在說什麼啊?是他真的講了那些話?還是純粹出於她的幻想?

  完蛋了,她快精神錯亂了。

  「少……少爺……」她結結巴巴地喚了聲。

  邱勝翊微微顫勤了下,旋即鬆手退開。

  「沒什麼,妳繼續練字吧!」然後,他頭也沒回地快步離去。

  「少……」他一句話都沒向她解釋,潔兒愣愣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感覺胸口空空的,好像掉了什麼……她是不是真的病得很重、很重了?而那些來自於少爺的情緒,又代表著什麼呢?

  她不懂,以往從未有過這樣的情緒充斥著她的胸口,她是如此極度在乎著一個人,為他迷亂、為他牽動所有的悲喜……會不會……就因為少爺在她心中變得很重要、很重要,所以她才會這樣?那不就是說——她喜歡上少爺了?

  如果是這樣,那就沒關係,反正少爺人很好,她可以偷偷喜歡他,偷偷關心他,只要不讓別人知道就行了。

  輕輕吐了口氣,潔兒在心中悄悄做下決定——她要喜歡少爺很久、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改變。

  ※※※

  才剛決定要永遠喜歡一個人,沒想到,他卻不理她了!

  怎麼會這樣?她不管啦!她又沒做錯什麼,他怎麼可以不看她、不理她、也不和她說話?

  「少爺……」潔兒輕道,房裡其實已經纖塵不染了,但她就是故意東擦擦、西抹抹,逗留著在他房裡不願離開。

  然而她待在這裡那麼久了,他還是沒正眼瞧過她。

  到底怎麼回事嘛!他為什麼突然對她視若無睹起來呢?

  潔兒的心好慌、好亂,她不要他這樣對她。

  她並不指望他和她一樣的喜歡她,她只是希望,他們能像以前一像,雖然她會很丟臉,但她情願被他嘲笑。

  「別忙了,先出去吧,潔兒。」邱勝翊總算開了口,卻是趕她走。

  聞言,潔兒僵直了身子。「少爺……為什麼趕我?」

  明明,她想問的不是這個,偏偏,出了口的卻是這句話。

  其實她很想問:是不是她哪裡惹得他不開心?還是他覺得她很煩?她如道自己下怎麼聰明,他是不是也受不了她了?光想到這裡,她就好難過,可是他卻什麼都不說,那她又怎會知道自己是哪裡不好呢?她也想改呀!只要他肯告訴她。

  「沒有,我只是習慣一個人。」邱勝翊仍是不看她一眼。

  他的聲音好冷漠,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樣。

  潔兒輕咬下唇,有好多的話想問他,卻一句也出不了口。垂下頭,她默默地依言退下。

  就在同時,邱勝翊不著痕跡地投去一瞥,那張落寞傷懷的小臉,並沒有逃過他的眼。

  無疑地,小丫頭動了真情。

  這一點,他並不意外,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只是想探探她感情的深淺。

  若即若離、欲拒還迎的方式,最能折磨女人的芳心,而事實也證明,他用對了方法。她太純了,純到不曉得該如何掩飾自己的情緒,輕易地便任他瞧了個一清二楚。

  稚嫩如她,怎會是他的對手呢?

  她也許還不曉得吧!她已一步步走入足以顛覆她的痛苦深淵之中!

  ※※※

  人聲悄寂的午後,除了偶爾傳來幾聲鳥鳴,便只剩沙堆上劃動的稀疏聲響。

  一筆一劃,潔兒專注地在沙地上,寫下模糊難辨的名字:一個於她而言,有著不凡意義的名字。

  少爺說,他習慣一個人。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在說,她是多餘的?

  她也不願這麼想,可是他的神情這麼冷淡,讓她覺得心好痛。

  他一定很討厭、很討厭她了……一道暗影籠罩上嬌小的身軀,潔兒本能地仰起頭,背光而立的男子,正是擰疼小小芳心的人。

  「少爺……」她訕訥地喚出聲。

  他不是不要她煩他嗎?怎麼又跑出來找她?

  「還是不放棄?」邱勝翊看了眼沙地上的字痕,聲音聽不出情緒。

  「我永遠不會放棄的。」潔兒輕道,一如她對他的心。

  他靜默著,突然什麼也不再說了。

  可潔兒卻捺不住滿心的憂惶,追問道:「少爺,是不是潔兒什麼地方惹你不開心了?」

  邱勝翊深沈地瞥她一眼。「為什麼這麼問?」

  「潔兒很沒用的,什麼事都做不好、不會說好聽的話,老是沒大沒小地冒犯少爺,人又笨拙,不夠機靈……」潔兒細數著自己的缺點,愈說愈無地自容。

  「妳做的銀耳蓮子湯很好喝。」他突然冒出一句。

  「什麼?」她眨眨眼。

  「所以妳不笨拙。」邱勝翊抬眼看她,幽邃瞳眸泛著柔光。

  「別看輕自己,潔兒。妳有妳的好,那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誰能如妳一般,何著純淨無偽的心靈呢?」

  所以才會讓他強烈地想摧毀她!在他憤世嫉俗的陰晦世界裡,這樣的純真令他痛恨。

  是偏執嗎?邱勝翊不得不承認,也許楊勝橙說對了。

  「如果是這樣,那,你為什麼不理我?」潔兒反問,說來還有些哀怨。

  邱勝翊別開眼,潔兒由他眼中讀出了幾許掙紮。

  「別問了!」

  「那怎麼行!你說給我聽,我們一起想辦法。」雖然她不是很聰明,但是她會很努力地幫他,總比他一個人傷腦筋的好。

  見他仍是不語,潔兒急了。「快嘛、快嘛,你說呀——」

  「夠了,潔兒!妳別理我好不好!」邱勝翊一手揮開糾纏著想討個答案的潔兒,力道一時失控,她跌退了幾步,被甩到牆邊。

  「唔——」潔兒驚呼,疼死了!這面牆沒事這麼硬做什麼,害她差點撞散了骨頭。

  「潔兒,妳沒事吧?」邱勝翊見狀,像是無限懊惱,趕忙蹲下身察看。

  她搖了下頭,反抓住他的手。「告訴我好不好?少爺。我想分擔你的苦惱。」「妳就不曉得什麼叫死心嗎?好,我告訴妳,我的苦惱就是妳呀!」

  「我?」潔兒好驚訝,神情一片慌亂。「潔兒做錯了什麼嗎?

  少爺,你快說,我會改的。」

  邱勝翊歎了口氣。「妳還不明白嗎?不是妳做錯了什麼,而是……我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喜歡上妳!」

  「你……咳、咳……喜歡……我?!」口水卡在喉嚨裡,差點嗆死她。

  完美如神祇,又有如天邊寒星的少爺,是那麼尊貴、那麼地可望而不可即……他會喜歡她?

  不可能的,對不對?

  潔兒驚亂無措地猛搖頭,傻氣地喃喃自語:「是幻想,一定是幻想……」

  「不!這是真的,連我都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邱勝翊捧住她晃動的小臉,與她相視。

  「少爺……你別開我玩笑……」她覺得自己好虛弱,都快擠不出聲音來了。

  「如果真的是開玩笑,那就好了……」覆在嬌容上的大掌緩緩移動,有如蝶棲一般,珍憐地輕輕碰觸。

  為何他從不曾細看?眼前這張容顏,其實一點也不醜,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清雅韻致,並不絕艷,卻自成一股耐人尋味的幽柔美感。

  指尖自有意識地拂開迎風輕揚的髮絲,邱勝翊放縱著靈魂去遊走,追尋自身的渴求。他傾身俯近她——打從他碰著她開始,她就再也無法移動,她的感覺突然間變得好敏銳,每一道似有若無的撫觸,皆牽動了靈魂深處最纖細的情弦。

  潔兒覺得自己好像呆子,什麼都沒辦法思考,也沒辦法出聲,只能緊張著別讓失速的心跳出胸口。

  但是……現在又是什麼情形?

  潔兒不解地睜大了水靈星眸,看著他朝她愈靠愈近,直到——四唇貼合。

  以往,生活中的一切就已讓她應付不暇,單純的心靈,不曾容下男女情思,也沒有人告訴過她,所以面對著眼前的一切,潔兒感到既陌生,又迷惘。

  他……貼著她的嘴……很輕地舔著、吮著……麻麻熱熱的感覺由唇片傳遞來,但她知道,她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接著,他引導著她分開雙唇,她不曉得他想做什麼,也沒能力去判斷了……他幹麼和她搶空氣啊?慘了,她快吸不過氣來了……然後……他的舌又跑進她的嘴裡,而且還碰到她的……說不出的震撼抓住了她,有顫悸、有迷亂,還有一絲絲的歡悅……火熱的舌勾動她,交纏共舞,宛如一體。她的味道,出乎他所想像的甜美,令他想一再深嘗,他狂亂得幾乎迷失了自己……及時拾回一絲理智,他喘息著離開誘人的香唇,額際與她相抵。

  老天!他是怎麼了?這不是做戲,只有他才知道,那一刻他是真的忘我地投入其中。

  以往,再怎麼狂熱如火的靈肉激纏,他都能把持住自己,冷眼看著身下的女人為他激狂,為他如癡如醉,但是眼前的小女人,卻輕而易舉地讓他失了控。

  從沒有一個女人,能帶給他真正的歡愉,肉體上的宣洩,只是一種形式化的進行,他早已麻痺,而她,卻成了例外,讓他只想就這麼擁著她、吻著她,纏綿至天涯的盡頭……多可笑的念頭!邱勝翊自我厭惡地皺了下眉,甩開那些擾人的情緒,他低頭看她,才發現她小臉紅通通的.像是快昏倒了。

  「呼吸呀!傻丫頭。妳想憋死嗎?」他帶著些許挑弄意味,往紅灩灩的朱唇輕吹了口氣。

  似有若無的氣息拂掠紅唇,也吹亂了她的心緒。「你……靠這麼近,我沒辦法呼吸啦!」

  「那可不行。」邱勝翊堅決搖頭。「妳得習慣。」

  「為什麼?」潔兒不解地問道。

  「我可不希望往後和妳恩愛時,我的女人卻不給面子地昏倒在我懷裡。」他笑謔道,俯下頭又偷了個香吻。

  「呀!」她驚呼一聲,急忙將臉往他懷裡藏,不讓他再有機會做那羞死人的事。

  「我……不太明白……」帶點疑惑地,她低問。

  「不明白什麼?我為什麼對妳做那樣的事?」瞧見她閃著純真困惑的大眼睛,他就明白,她完全不懂其中的涵義。「傻瓜,那是一個吻。」

  「吻?」

  「嗯。只有我才能對妳做的事。」

  「那……這樣我就可以永遠留在你身邊了嗎?」在她純然的想法裡,只要每天都能看到他,其它的都不重要。

  他笑而不答。她卻不曾留意,那抹笑中,全無溫度。

  想永遠留住他?呵,那得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

  這就是女人!當什麼都沒有時,她能夠說著無怨無悔之類的話,可是一旦一給她機會,便會食髓知味,貪得無厭。

  正因如此,對於女人,他可以玩弄、可以狎戲、可以殘忍,卻從不認真,只因——他找不到認真的理由。

  ※※※

  兩人相處時,最常做的事,是拜讀古聖賢的智慧。

  很正氣凜然吧?連他都不敢相信,要讓楊勝橙知道,肯定會笑得由美人懷中跌下床去。

  潔兒不若他過往的任何一個女人,會用撒嬌媚態與他濃悄蜜意,反而有多遠閃多遠,害他想偷香竊玉還得花一番工夫。

  她就是這麼的與眾不同,甚至沒想過該用什麼手段來抓住他的心。

  「過來!妳躲那麼遠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妳。」

  潔兒吐吐粉舌。「才不要,你會毛手毛腳。」

  「我——」邱勝翊很忍耐地吸了口氣,重重點了下頭。「很好,等一下碰到不懂的地方,妳就不要來問我!」

  威脅話語一出,潔兒果然乖乖地走向他。「好嘛、好嘛,我過去就是了。」

  哎!這大概是他僅有的利用價值了。

  而且,他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情形。潔兒在識字及吸收學問上極為快速且聰穎,唯獨寫出來的字就是不能看。

  到目前為止,比較淺顯易懂的詩句,她都能自行理解了。

  她很喜歡讀書,看得聚精會神時,還會嫌他太吵呢!照這情形看來,她根本就不需要他嘛!

  「妳這現實的丫頭!」邱勝翊一把將她抱了個滿懷,將她安穩地摟坐在他腿上,忍不住歎笑著低斥。

  「人家這個看不太懂。」潔兒在他懷中調整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很大方地將手中的書遞了出去。

  看吧,又來了。

  邱勝翊歎了口氣,很認命地順者她指的地方看去。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吟詠完她所指的內容,他要笑不笑地挑起眉。「妳在昭示我什麼嗎?」

  「暗示?」她偏著頭思考。「那是什麼意思?」

  看她靈燦的明眸中一片迷惘,他確定她是真的不甚明瞭。

  清了清喉嚨,邱勝翊一本正經地道:「這旨詩的意思是說,有兩個人,他們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想瞭解對力的弱點好打擊他,如果他的壽命夠長的話,便詛咒著,一直到山沒有丘陵,江水都枯竭了,冬天打雷,夏天下雪,天和地都合在一起,還是決絕地要和對刀卯到底……」

  「哇,有這麼可怕的仇恨啊?」潔兒聽得一愣一愣地。

  「妳還真信啦?」邱勝翊爆出一聲大笑,要不是他摟緊了潔兒的腰,她鐵定會被震到椅子下去。

  「那不然呢?」她覺得他依著字面上解釋得很合理呀!

  「那是一首類似海誓山盟的情詩啦,小笨蛋!」

  「差那麼多哦?」

  「其實是一體兩面。」他突然道。「當對方成了妳摯愛甚篤的情人之後,他何嘗不是妳最致命的要害?他若有心傷妳,那是易如反掌的事。不管是情還是仇,總註定要糾纏個你死我活,直到生命的盡頭。」

  正如潔兒此刻的處境,當她有了這首詩上的心情之後,那便是無涯痛苦的開始。潔兒聽得一知半解。為什麼她會覺得,他像是在奉勸她,別付出太多,免得受傷?

  是啊!為什麼?

  邱勝翊亦自問。

  那不是他的目的嗎?他為何在傷人前,還好心地要她早作防備,不忍傷她太深?

  他從來都不是個會心慈手軟的人,突然之間,卻對她有了太多無法理解的情緒,他到底是怎麼了?

  「我聽不太懂……」她低低吐出疑問。那只是一首很單純的詩,不是嗎?可是他的表情好複雜沈晦,她一點都不懂。

  「告訴我,潔兒。妳愛我嗎?」邱勝翊接過她手中的書,讓她契合地貼靠在他胸壑,兩相倚偎。

  「愛?」那是她生命中不曾出現過的字眼,潔兒備覺艱澀難解。「和喜歡一樣的意思嗎?」

  「不一樣的。喜歡,可以同時有不只一個的對象,而愛,卻是不變的執著與專一,那是一種極致的情感,是以維持一生一世。」

  「我懂了,就像我對你一樣嘛!」聽了他的解釋,潔兒露出嬌憨欣喜的微笑。

  多麼坦率直接的情感表達,她甚至不曾說上一個「愛」字,卻教他——動容。

  邱勝翊撫上嬌容,傾身舔吮她小巧細緻的耳垂。「我要妳說出來,認認真真地說一遍。」

  「我很愛、很愛你哦!」她仰頭看他。「你也是嗎?」她記得他說過喜歡她,也是那種極致的喜歡嗎?

  邱勝翊避而不答,細膩地舔吻雪頸,停在柳腰上的手,順著細緻曲線往上遊移,覆上了胸前的柔軟豐盈。

  察覺到他正在做的事,潔兒細細地輕喘一聲。「少爺……」

  「噓,別說話,只需感覺。」他的大掌探入她淩亂的衣襟之中,隔著中衣,揉撫著軟玉一般的酥胸。

  可是……這樣好怪。

  然,潔兒終究還是沒能讓話出口,因為迷亂已取代了所有的知覺。

  愈來愈狂肆的挑弄,在她體內產生一股陌生的情潮激盪,除了依附他,她已無法可想。

  如此美好的觸感……老天!邱勝翊真不敢相信,光是這麼碰觸她、吻著她,他便幾乎要失了魂。

  她有一副極好的體態,這是他早就知道的,柔滑似水的肌膚,宛如一塊溫潤美玉,瑩白剔透,最是能令男人銷魂。

  不為做戲,不為掠奪,頭一回,他強烈地渴望一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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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寢房的門霍然大開,驚動了迷醉情潮中的兩人!

  「老……老爺……」潔兒慌亂地跳下邱勝翊的大腿,退到一旁又驚又急地拉攏淩亂的衣衫。

  屈老爺面色不豫地看了潔兒一眼,又將視線移到毫無愧色的兒子上,沈怒道:「老管家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沒想到你真的放蕩到這種程度,連自家的下人都不放過!」

  邱勝翊漫不經心地拉整衣衫,完全不把父親的濤天怒火看在眼裡。「這點小事有必要驚動父親大人嗎?老管家就愛小題大作,真是愈老愈糊塗了。」

  「你——」看到他那不知悔改的輕狂態度,一下子氣煞了屈老爺。「這樣還叫小事,是不是要等鬧大了人家的肚子才算大事?」

  「這點父親大人就不用擔心了,兒子我雖不成材,但在這方面,可比你高明多了,你幾時看過女人哭哭啼啼地到你面前要求認祖歸宗過?」像是存心要氣死他老子,邱勝翊一手拂開潔兒頸邊的青絲,以指背賞玩似地來回挲撫她凝白的纖項。

  潔兒縮了下,有些不安地仰首看他。「少爺……」

  他們剛才是在說,少爺曾經有過很多、很多的女人嗎?聽老爺的口氣,好像她只是他最新的玩弄對象,而少爺的態度,好家也是認同的……「嚧!」他搖了下頭,食指帶點調情意味地輕點了下潔兒的朱唇。

  「夠了!」屈老爺看得肝火大動。當者他的面都這麼旁若無人了,那背地裡,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你平時要怎麼玩女人我都不管,就是別動到自家的下人身上去,搞得處處春色無邊,府裡頭規矩何存?」

  「那也是向某人學是啊!什麼叫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不曉得嗎?父親大人,你不心虛,兒子我都替你汗顏了。」邱勝翊輕快地笑出聲來,裡頭卻含著冰冷的諷意。「邱勝翊,你搞清楚!你是我的兒子,我再怎麼樣都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幾句尖銳的諷語,便教屈老爺惱羞成怒,火冒三丈。

  「那倒也是,好歹你是老子嘛!得留些面子才成。」邱勝翊一本正經地點著頭,十分受教地附和著。「可是父親啊,我覺得我還是比你幸運多了耶,至少我沒有老婆,不用背負逼死妻室的罪孽,也沒有兒子,不用擔心上樑不正,下樑會跟著不成材。」

  「你、你……」他怎麼從來沒發現,記憶中那個不過是比較早熟沉默些的兒子,早已失去了人性溫暖?吐出的話語,一字字更甚利刀寒冰,似欲置人於死,冷酷無情得令人難以想像「你到底想怎麼樣?」再動用早已蕩然無存的父威只會更顯可笑,他洩氣地不再強撐。

  「我想怎樣?」邱勝翊扯出難看的笑。「不,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怎樣,自從母親在我面前死去之後,我就什麼也不想了!」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母親受不了荒淫無度的父親,抱著他哭盡了淚,然後決絕地將利剪刺進心窩。

  她的血、她的淚,有著炙熱的溫度,燙疼了他。

  而那時,他親愛的父親又在做什麼?跟著不知名的女人尋歡作樂,全然不理會結髮妻子的死活。

  看著母親一滴又一滴地流盡青春,流盡生命,他無感的心,也隨之死絕,冰凍的血液,不再流動,亦不再沸騰。

  也或許說,他的血,已在那時隨著母親流盡。

  是報復嗎?因為一個又一個不知羞恥的女人,與父親一同逼死了他的母親,所以,他恨著天下的女人,再如何絕麗無雙的美貌,都無法令他的心為之燃燒、悸動。

  女人唯一的作用,只有洩慾!既然她們不介意讓他「物盡其用」,他又何須客氣?

  看著他陰鬱偏執的容顏,屈老爺知道,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這孩子是匹難馴的脫韁野馬,如果可以,他也想放棄這個兒子,偏偏,勝翊卻是他唯一的子息,他荒唐了一輩子,這,會不會是一種報應呢?

  龐大的家業,到了揮霍無度,卻又毫無經商長才的他手中後,日漸的頹靡,直到勝翊曉事後,他才不得已地將一切交由兒子接手。

  值得慶幸的是,勝翊有著驚人的不凡才幹,本已風雨飄搖的家榮,在他手中重新奠下根基,並且蓬勃發展,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財富累積的速度令人無法想像,時至今日,連清算都得花上個把月的工夫。

  只是他卻不曉得兒了是不是存心與他作對,勝翊的浪蕩輕狂,比起他有過之而無不及,身邊的女人個個絕色,卻也沒一個得以善終,糟蹋了一個又一個的女人,也沒見他於心不忍過。

  勝翊的荒唐與放蕩,一度讓他厲言訓斥,而他卻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屈老爺這才悲哀的發現,他早就沒了管教兒子的權力,他根本拿他莫可奈何。

  既無威嚴,也無實權,他在這個家中,只是徒具虛名,「安享晚年」,是他唯一能做的,一旦扯破臉,不利的絕對是他。

  多麼現實的考量觀點,沒有親情,只有利之所驅。

  ※※※

  不知過了多久,屈老爺早已離去,邱勝翊卻仍是動也不動,宛如僵化了一般,沈凝的臉龐一片陰晦。

  「少爺……」潔兒怯怯地低喚,帶者憂心。

  邱勝翊默不作聲,連看她一眼也沒有。

  「少爺。」她又喊了聲,移步向他,軟膩的小手悄悄覆上他略微冰涼的五指。

  感覺到她的溫熱,邱勝翊微微一震,抬眼看她。

  「你剛才的樣子……讓我覺得好陌生。」記億中的少爺,有點邪邪的、壞壞的,喜歡捉弄她,不過看著她的眸光,總是溫暖的。

  但,就在方纔,他像完全換了一個人,渾身充滿來自地獄的陰寒氣息,嗅不到一絲屬於人性的溫度,讓人心驚,也讓人無法近身。

  「妳害怕?那就滾遠一點。」他冷聲諷道。

  「不,不是的。我不怕,真的不怕。」潔兒急切地搖著頭,握緊了他的手錶態。

  「妳不怕?」他揚起眉,低低的笑聲,卻是那麼地掙獰且令人寒慄。「就算會被撕得屍骨無存,妳也不怕?」

  「不會的。我相信你不會這麼對我。」她說得好堅定,靈澈的瞳眸中,閃著矢志不移的信任。

  他被那樣的光芒震懾住!

  傻丫頭呵!他一點也不值得她這般信任。打一開始,他就企圖撕毀她的純真,教她生不如死,甚至現在也是,他一點也不明白,她這可笑的信任由何而來?

  感覺他眸中的沁寒消褪些許,她小心翼翼地探問:「你和老爺,應該是親父子吧?」

  「那又怎樣?」他冷言道。

  「我覺得,你不該對他那麼壞,他會很傷心的。」

  聞言,邱勝翊沈下臉。「妳懂什麼!」一個小丫頭哪能瞭解他的心情?

  潔兒並沒有被他駭人的表情嚇到。「我是不懂,可是我知道。

  他是你唯一的親人。」連爹都沒有的人是很可憐的,就像她一樣。

  「夠了!潔兒。妳最好認清妳的身份,我的事用不著妳管,滾出我的視線!」

  「可是……」潔兒欲言又止,她只是關心他啊!他何必這麼凶?

  「妳再多講一句,我發誓會劈了妳!」邱勝翊一拳重重捶向桌面,陰鬱的臉色足以教人退避三舍。

  「我……我……」潔兒見狀嚇退一步,輕咬著下唇,委屈的淚光在眼眶中打轉。「人家只是為你好嘛……又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

  可憐兮兮的低訴,飄進他陰晦的心,有如一根細弦,悄悄扯動了他。

  盈盈的水光在眸底閃動,將原本靈燦清澈的水眸,漾得更為澄亮而惹人心憐。

  為此,他酷寒的心為之一軟。

  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她嬌荏的淚顏,教他心悸,帶點不捨,帶點憐惜……「潔兒……」輕不可聞地,他喚了出聲。

  她吸了吸鼻子,怯怯地抬眼。

  頭一回,他發現他竟也會歎息。「過來。」他伸出了手,向她、也向自己投降。

  她踩著小小的碎步走近他。「少爺不生氣了嗎?」

  邱勝翊不答,張臂摟她入懷,他的拇指有些粗率、卻不失柔情地拭著她頰上的淚痕。

  殘淚猶掛在眼角,潔兒卻綻出了憨憨的微笑。

  「又哭又笑的,像個傻子!」他親了下她紅通通的鼻頭,用詞是嘲弄,口吻卻柔得像是愛語。

  「人家本來就傻呀!反正你早就知道的嘛!」她愛嬌地將臉鑽進他肩頸,像個向主人撒嬌的小動物。

  多純真的舉動啊!不含任何的調情意味,卻給了他前所未有的悸動。

  勾起在他頸側磨蹭的小臉,邱勝翊低頭吻了下去。

  潔兒沒有遲疑,小手溫馴地摟住他,啟唇迎向他的探索。

  這一吻,是飽含欲望與掠奪的。

  她是他的,她的一切,全都屬於他,從沒這般渴望一名女子,邱勝翊所有的思維,全吶喊著對她的渴求,天曉得他忍得有多辛苦,要不是方才被那老頭打斷,潔兒現在已經是他的人了。

  輾轉纏吻的唇舌,難捨亦難分,逐漸挑出激狂若焰的火花。

  往下探索的他輕輕一扯,繫在潔兒柳腰上的束帶便悄悄落地,順著半敞的衣襟,他探入其中,輕掏春光。

  「少爺……」意識到他有意接續方才未完的事,潔兒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喜歡?」他恣意挑弄,拂熱了敏感的年輕肌膚。

  「不是……」她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是,偏偏那又是少爺想要的,而她又不要他生氣,所以她好為難。

  「那就什麼都別說。」邱勝翊再度吻上她的唇,將她壓向身後的圓木桌。

  撩高了裙擺,邱勝翊的大手肆意探入,隔著薄軟的衣料逗弄她。

  潔兒輕抽了口氣,渾身酥麻的感覺,讓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要我繼續嗎?」舔吻了下柔嫩欲滴的紅唇,他邪笑地問。

  他是情場老手,要勾挑這樣一個生嫩青澀的小丫頭是綽綽有餘的事。

  「不……」她不知道,她什麼都不能想了。

  「言不由衷哦!」邱勝翊根本不理會她說了什麼,褪下彼此之間最後的阻隔,邪肆的長指揉壓著她發燙的肌膚,以極磨人的方式挑撚藏於花瓣中的蜜蕊。

  每碰一處,美好誘人的觸感便將他往發狂的境地推去一分,脹痛的欲望已無法再忍耐更多,他直接拉開她的雙腿便要入侵——「少爺……」細碎的低吟分去他些微的心神,瞥了眼她如今的處境,他知道她不舒服,畢竟這是她的初次……不忍之情來得突然,咬了咬牙,邱勝翊強壓下蓄勢待發的欲

  求,展臂抱起她,將她放入柔軟的床鋪後,偉岸碩長的身軀這才壓了下來。

  望著她,他知道她尚未完全準備好,迷惘不安的小臉讓人看了好生憐惜。

  低下頭,他以著難得的體貼,耐心地沿著雪膚,寸寸吮吻而下。

  「這個小東西——」邱勝翊低笑,一把揭去她遮羞的肚兜。

  「我們不需要。」

  「呀——」潔兒驚呼,想遮掩都來不及,他已迅速攫住了她酥胸上的那抹嫣紅——以他的嘴。

  他……怎麼可以這麼做?好奇怪,又好——羞人。

  可是那種感覺……潔兒說不出,熱麻感穿透四肢百骸,讓她既顫悸又歡愉……她的身子,超乎他所想像的柔軟,彷彿隨時會融化在他懷中,是那麼不可思議地契合著他……即使有過太多的女人,嘗過各種交歡的滋味,這卻是他一輩子都不曾有過的感覺,他甚至尚未完全得到她!

  這小女人,究竟有著什麼魔力呢?無時無刻,總是能給予他最大的滿足與恬適——不論身或心。

  邱勝翊不禁要想,遊戲——也能投注太多私人情緒嗎?

  那一刻,他迷惘了。

  「少爺。」潔兒的纖素小手,爬上他沈思的面容。「老爺說的,是真的嗎?」

  「關於什麼?」他反問。

  他的風流艷史,以及她只是他的玩物。這是她最在意的兩件事。

  想了想,潔兒選擇性地問:「你曾經有過很多、很多的女人嗎?」

  吃醋了?

  終究還是女人啊!再怎麼樣的心思單純,都逃不開女人的宿命。

  「我什麼都不會說。」邱勝翊道。矜淡的男音,全無任何情緒起伏。「我只問妳,信不信得過我?」

  「我信。」她連想都沒有。

  是嗎?那她便註定要體無完膚,嘗盡焚心噬骨之痛了。

  「即使我說,那全是真的?」

  「不會的。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不管怎樣,我的心永遠都不會改變。」

  傻呀!女人!別說我沒給妳機會,這是妳自找的。

  「那麼,妳會把自己給我嗎?」邱勝翊低低柔柔的耳語,飽含著誘惑。

  答案是毋需置疑的。因為那是少爺所希求,所以,不管是什麼,她都不會猶豫。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別急,我會教妳。」沿著白嫩的玉腿,他深入採掘那片純淨而甜美的少女禁地,挑起令她無措的情欲激流。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燒,隨著大手的移動,火焰也愈燒愈烈……她不知道自己在渴望什麼,一種空虛的感覺,等待他來填滿……「我……好熱……」她呻吟著。

  「我知道。」掌下的濕燙,宛如世間最甜美誘人的果實,邀他採擷。

  「你會一直這樣,很疼、很疼我嗎?」潔兒純真地問著。

  燦似秋水的明眸,不含一絲雜質,澄淨清靈得奪人心魂,那一刻,他看清了自己是多麼的濁穢,竟心虛得不敢直視她。

  避開她的眼,邱勝翊像要逃避什麼似地拉開她的腿,毫不猶豫地長驅直入,俐落地穿透了她。

  「啊!」潔兒尖喊一聲,那樣強烈的痛楚來勢洶洶,幾乎教她無力招架。

  邱勝翊僵了下,輕細無力的泣語飄過耳畔——「疼……」

  靈魂深處,有根細弦被人輕扯了下,一股不知名的柔軟情緒,牢牢包圍住他。

  對他交付純淨之身的女人不在少數,對她們,他不曾憐惜過,也不會將她們為他所承受的疼楚放在心上,遊戲的過程中除了無情的掠奪外,再無其它。

  然而,凝視她淚眼汪汪的模樣,本該不予理會的心,竟興起了前所未有的不捨,疼惜她的淚,與她楚楚堪憐的模樣。

  他讓自己深埋在她體內,不再妄動,強抑下燒得身心隱隱作痛的欲火,輕細地啄吻她。「真是個愛哭鬼。」

  「人家疼嘛……」潔兒小小聲、好哀怨地說著。

  「這是成為女人必經的過程,忍一會兒就好了。」邱勝翊輕道,連他都意外自己竟有耐心哄她,只因溫潤緊窒的肌膚是如此密密實實地裡覆著他,那是最銷魂、卻也是最嚴苛的煎熬,體內幾乎潰決的激情狂濤都快淹沒他了。

  「不公平,你都不會痛。」潔兒輕斥。

  邱勝翊苦笑。「相信我,我現在絕對不比妳好過。」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討論這個。天曉得,他有多想縱情馳聘,卻又顧忌著怕傷了她……他一手移至兩人親密結合之處,巧妙地揉弄著記憶中的每一處敏感地帶。「這樣好多了嗎?」

  潔兒輕點了下頭。羞都羞死人了,她哪還說得出話來?

  邱勝翊鬆了口氣,這才輕緩地移動,藉由兩相慰藉的律動,感受她柔軟緊實的快感,點滴釋放他折磨已久的欲潮。

  「還可以嗎?」他低下頭凝視她,過度的壓抑,令他額際沁出汗水,滴落在她泛著紅潮的嬌胴。

  「唔……」她迷亂地點頭,一股急切的火焰竄燒,只能憑著身體的本能攀附他,迎向能令她充實與狂喜的他。

  「噢,天!」邱勝翊悶哼一聲,被潔兒的熱情激得忘了什麼叫溫柔,他鸞猛地狂刺嬌軀,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欲望,激切地探索著她更深處的柔嫩,兩人展開了激狂如焰的抵死纏綿。

  「少爺……」潔兒柔媚的低吟,成了最動人的人間天籟。

  「潔兒……我的傻丫頭……」從不在激情當中喊女人芳名的他,不自覺喊她出了口。

  這感覺,是這麼的美好……邱勝翊徹底失去了理智,在銷魂蝕骨的靈肉情纏中,迷失了自我——潔兒,再一次成功地讓他全然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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