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改+1次po完] 白头吟4之宁为卿狂(筱杰)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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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自改+1次po完] 白头吟4之宁为卿狂(筱杰)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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涣散的瞳眸,好想将他看清,却没来得及,便先一步跌入黑暗深渊。

“她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为何气血如此紊乱?”诊完脉,大夫回首问道。

邱胜翊沈默,炎亚纶也沈默,而神情,都是同样的凝重。

刘大夫是庄内的专属大夫,对他们的健康状态全都知之甚详。

“庄主,我不是说过,不可以让她受太大的刺激吗?五年前我就交代过你了,她脆弱的心,承受不了太大的情绪冲击,这会害死她的。”

五年前……

是啊,就是在那时候,她无由地大病了一场,高烧不断,昏迷不醒,睡梦中喃喃呓语著他听不懂的话,好似想摆脱什么可怕的事情,喂了药,又排斥地全吐了出来。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不敢合眼,小心守在床边照料,深怕一个不留神,她便断了生息,他已失去一切,再也不能失去她了……

后来,她的小命是捡回来了,但是也从那时起,纯真无邪的笑颜已不复见,看到他,只会恐惧发抖,那场病,改变了一切。

直到现在,他都还是不明白,那一年,她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刘大夫叹了口气,吴映洁处在这两个死人性子的男人之中,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这是固心丸,你们先喂她服下,有安魂定神之效。我再开帖药方助她调匀内息,但是以她目前的状况,得有个人以内力催化,否则气血凝窒,固心丸发挥不了功效──”

邱胜翊正欲上前,炎亚纶先一步接下丹丸。“我来!”满心悬著床内昏睡的人儿,没留意身后邱胜翊微黯的瞳眸,抬起的手,又失落地垂下。

是呵!怎会忘了,人家是夫妻啊,这桩婚姻还是他大力促成的,人家护卫爱妻,天经地义,何用他多事?

炎亚纶喂她服下药丸,动手揭去她的外衣、中衣,然后是──

邱胜翊别开眼,掩去眸底深刻的痛楚。

“走吧,刘大夫,我跟你去拿药。”该走的,是他!不论洁儿的身边,还是心里,都再无他立足之地──

刘大夫无言叹息。

或者,吴映洁真是幸福的吧!有这两个男人,一明一暗,痴执不悔地守护著她,身为一名女子,得此造化,尚有何求?

房门开了又关,炎亚纶没去理会,凝聚心神催运内劲,直到掌心泛起一阵热力,缓缓贴上她的心口,助她催化固心丸的效用──

约莫一炷香时刻过后,炎亚纶与吴映洁额际皆冒出细细的热汗,他才缓缓收掌,调匀气息后睁开眼,定定望住眼前苍白的娇颜,伸手抚过绝美脸容,顺著纤肩,落在兜衣半卸的胸前,那半片碎玉。

淡淡的疼闪过眸底,柔柔抚著她肩胛处,半个拇指大的暗红胎痕,炎亚纶轻吸了口气,浅浅水光在眼瞳之间闪动。

“怎会不懂呢?恋儿──”沈切地喊出了压在记忆深处,岑寂已久的名儿。

守护她,只因为她是这世上唯一的血亲──那个还没来得及疼爱,便分隔两地的血亲!

找到妹妹……

母亲遗愿,深烙灵魂,从没一刻或忘。

吴映洁,从来就不是她的名,也不该是她的命,所以,炎亚纶只肯喊她洁儿,因为那是娘的姓。

握牢她的手,难以诉说的千言万语,化为幽沈叹息。

服了数帖药,吴映洁在昏迷两日后转醒。

始终守在床边的炎亚纶没多说什么,吩咐仆佣备些清淡的汤食,几日未进食,她想必也饿了。

吴映洁闭上眼,偏开头。“出去!我不想看见妳。”

怎能?他怎能在对她做出这么大的欺骗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面对她!

炎亚纶神色未变。“不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吗?”

解释?

是啊,他会这么做,总有什么原因吧?如果他亦是出于无奈,她是可以说服自己原谅他的。

“妳……本名是什么?”

“风解忧。”细细审视她的反应,见她没表示什么,更肯定她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不是存心欺瞒,而是这个名字,以及男子身分,伴了我十八年之久,是男是女,对我而言已不重要了。”

吴映洁讶然。

他……噢,不,她今年也才二十二岁呀!从四岁之后,就被当成男子养著、训练著了吗?难怪她有一身不逊于男子的好身手,浑身上下不见一丝女子柔态,连大哥那样精明的人都被瞒过了。

她究竟是活在什么样的世界中?纤细的女子骨架,却以男子的身分生活著……

见她眸底浮现淡淡的水光,风解忧浅浅笑了。“妳真善良。”

不过才三言两语,她就忘了被人耍弄的委屈,迳自怜悯起别人来。

解下胸前的炼坠,递予她。“知道这是什么吗?”

吴映洁反覆看了几回,倏地瞪大眼,若有所悟地急急勾出领内残玉,两相比对下──

完全嵌合!

“这──”她不解地仰首。

风解忧没说话,默默解下外衣,然后是中衣。

这是她第一次在她面前宽衣解带,吴映洁心神不定,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或向她表达什么讯息。

“这个,妳不陌生吧?”雪白肩背暴露在空气中,一道暗色胎痕再无所隐藏。

吴映洁倒吸一口气,愕然失声。

“妳、妳到底……”她是谁?为何会拥有这半片残玉,以及和她同一处一模一样的胎痕?

“我到底是谁,对吗?”她低低笑了,笑得带点感伤。“妳也许知道妳不是邱胜翊的亲妹妹,但妳知道吗?这胎记是风氏一族的特质,妳不该叫吴映洁的,妳本应唤作风迎恋,如果不是风家的骨血,绝不会有这道胎痕!”

风解忧弯下身子,轻抚她震惊的面容。“妳以为妳爱我吗?错了呀,那酸楚的依恋,是源于血缘呼唤,深沈的情感,是因为我们来自同一处,妳是我还来不及疼爱,就含恨痛失的妹妹,所以面对我,妳可以安心依赖,那从来就不是爱情,而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懂了吗?”

接著,她将十八年前那场灭门悲剧大致说了一遍。

当时年纪尚幼,一切记忆都很模糊,只隐约记得一道道飞溅的鲜血,以及爹娘再无生息的冰冷身躯,夜夜,她在梦里哭著醒来,知道再也回不去从前,她也不再有撒娇任性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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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后,吴映洁早已倒在她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我不知道妳为何会流落莫家,娘交代过我,只要一息尚存,就一定要找到妳,这是十八年来,唯一支撑著我活过来的信念,直到遇见──”声音止住,她悲沈地吸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吴映洁抬眼,悄悄打量她迷离带愁的面容。

遇见什么呢?为何不说了?是太令她伤心了吗?

凝思了会儿,她启唇,生涩而轻浅地喊了声。“姊──”

风解忧微怔,而后笑了,流著泪水微笑,深深拥抱她。

“守护我有很多种方式,娶我──实在不怎么理想。”她闷闷低哝。何止不理想,简直是糟糕透了。

她无法不觉得自己闹了好大的笑话,这下她要怎么见人啊?居然嫁给自己的姊姊!天下事再荒谬也莫过于此了。

“在当时,我别无选择,我必须救一个人,而邱胜翊手上有我要的东西,我不能不娶妳。”

“他威胁妳娶我?”原来她以为的幸福婚姻是这样来的!

“他以为妳爱惨我了,非君不嫁。”早在那时,她就看透了,为了吴映洁,他可以不择手段到什么地步。

吴映洁羞愧地蒙住脸,那时的她,确实对“炎亚纶”有著梦幻式的倾慕,连她都错解了自己的情感,也难怪邱胜翊会这样想。

“那时,我心里好乱,不敢言明真相,任何未知的变数,都会让我失去他,只好先救人再说。婚后,我无意间发现妳身上那半片碎玉,那夜,我点了妳的睡穴,亲眼证实了妳身上的胎痕,这才肯定妳的身分。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妳解释,又深怕妳受不住冲击,只好暂时将错就错,以这种身分守著妳,一天拖过一天……”

吴映洁静静听著,好半晌才冒出一句。“那个妳非救不可的人,是慕容恩吗?那张喜帖上的新郎?”

风解忧轻震,抿紧了唇。她的神情已给了她答案。

“妳爱他,对吧?”

“已经不重要了……”是的,不重要了,一切都过去了,他有他全新的生活,而她,有她的责任要完成……不会,也不可能再有交集。

这是她的决定,不怨他负心。

“什么不重要!他都要娶别人了,妳还不去阻止!他的命是妳救回来的,应该是妳的人,怎么可以把他拱手让人?快去把他讨回来呀!”

“人不是东西,怎么讨?”

“讨讨看啊!如果他不给,妳再回来,我们姊妹相互扶持一辈子。”

风解忧摇头。“不,我承诺过邱胜翊,这辈子不会离开妳……”

“那妳就更该去找慕容恩!为了他,妳连自己的一生都卖了,他不可以辜负妳,大哥那边,我去求他。”

“妳不怕邱胜翊了?”

吴映洁垂下头。“还是怕啊!”

“为什么?他对妳那么好,妳想要的一切,他哪样不依妳?包括我。我猜,妳要他的命,他可能也会给。”

吴映洁吓到了。

她要他的命做啥?吓都吓死了,她没他那么冷血残暴的……

“姊,妳不懂……”

“不懂的是妳吧?一个男人为女人做到这种程度,妳以为还有什么可能性?”邱胜翊是她见过最痴的傻子,明明心底爱得发狂,却还忍痛将心爱的女人双手奉送,这世上,能够爱到深沈入骨,却又不求拥有的,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了,连她,对慕容恩都还有抛不去的奢念,见他娶妻,心底尚觉怨怼哪!

她做不到邱胜翊的情到深处无怨尤。

“听我的,好好回头看他一眼,妳会发现,错过了他,妳这辈子都会遗憾。”

“不……”吴映洁环抱身躯,迷乱地摇著头。“我没有办法,我就是怕他……好怕、好怕……”

“怕什么?他就是负了天下人,都不会负妳,要不是碍于身分,这些话从很早以前我就想说了,妳这种态度有多伤人,妳知不知道?这世上若有谁为妳付出最多,那么非他莫属,妳为什么要怕他?妳有什么理由怕他?”

“因为他杀了爹!”吴映洁不堪逼迫,冲动地吼了出来。

是的,这就是真相,他杀了自己的亲爹!

空气在一瞬间凝结,两人相顾无言,静默不动。

“怎么可能!”风解忧怔然低喃,邱胜翊不像那种灭绝人性的禽兽啊!

她不会看错的,邱胜翊为了恋儿,甚至可以牺牲生命,这样的人,怎会弑父?

“谁告诉妳的?有证据吗?”

“是我亲眼所见。”她环住抖瑟的身躯,颤声道。“妳知道,那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吗?在我心中,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当天下人都遗弃我时,只有他,不离不弃的陪伴著我,我全心全意的依赖他、崇拜他,把他看得比天神更完美,可是……可是……他却是个连自己的父亲都下得了手杀害的恶魔……妳知道吗?他一剑刺下去的时候,眼都没眨,连一丝一亮的迟疑都没有,血溅到他脸上,他完全没有表情……”

娇荏身躯因强烈惊惧而颤抖著,想起那一夜的记忆,她到现在都还会由睡梦中惊醒,然后恍惚的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养父还活著,而他仍是记忆中的好大哥……

但事实上,她很清楚,这一切不是梦,他是真的做了天理不容的行径,那一夜,她惧骇得魂不附体,不敢发出声音,好怕被他发现,他会连她一并杀害……

“妳问过为什么吗?”

“我不敢,他要是知道……我真的不敢想像,他会把我怎样……”她语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别这样想!事出必有因,也许他是迫于无奈。”

吴映洁只是一迳的摇头。

风解忧无奈。“妳这样,我怎放得下心离去?”

吴映洁茫然抬眼。她又拖累人了吗?不可以的,这也许是姊姊今生唯一一次的幸福,她不能害她错失……

“姊,我会坚强,会试著听妳的话,妳也去找慕容恩……”

“恋儿,妳在说谎。”这样善解人意的小妹,让她好心疼。

“是真的,我答应妳,会很用心去感受大哥的心情,也许、也许就像妳说的那样,他并不是真的那么坏,是人,都有人性温暖的一面,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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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解忧不发一语。

有她在,恋儿只会强烈依赖她,一辈子都不会看清邱胜翊为她做了多少。

也许,她是该走开,给这两个人一个机会,就像雏鸟长大了,母鸟会将牠推出巢外,放牠闯出自己的美丽人生,她不能一辈子守护她的。

何况,还有另一个人,比她更适合守护这只羽翼初成,绽放著美丽风华的小雏鸟。

打死她都不相信,邱胜翊会让恋儿受到一丝伤害,她有这个自信!

正文 第三章

沐浴过后,邱胜翊坐在床头,取了棉布,缓慢而仔细地擦拭手中长剑。

敞开的房门并未关上,所以当外头一有人走动,他立刻就察觉,随意瞥上一眼,便定住目光不动。

“洁儿?”她最近是怎么搞的?以前是打死不肯靠近他方圆十尺之内,现在是三天两头主动来找他。

旋即想到什么,他蹙起眉。“妳来做什么?”昏迷了三天,不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又到处乱晃,她是嫌命太长是不是?

一见他难看的脸色,吴映洁以为他厌烦看到她,急道:“我不进去,我把话说完就走……”

入夜了,外头正冷著,再让她多站一会儿,他可以肯定她明儿个又下不了床了,她自己就那么没自知之明吗?

“进来!”

“我、可是……”

“要说就进来,否则立刻给我回房!”

也许是他口气太严厉,吴映洁吓白了脸,战战兢兢,不敢违逆。

她没有办法,只要一靠近他的气息范围内,她就心惊胆跳,无法遏止的惶恐,无边无际地揪紧了呼吸。

看著他轻拭长剑,剑身银亮的寒光映照他脸容,她只感觉到令人胆寒的冰冷。

就是那把剑!

她不会忘的,就是那把剑夺去了养父的生命,而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将剑带在身边多年,难道他夜里都不会作噩梦吗?

天啊,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已经不敢想。

留意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邱胜翊看了看手中长剑,不著痕迹地将之收起,不想造成她的压迫感。

吴映洁悄悄舒了口气。这样好多了,至少不会让她脑海时时刻刻浮现那震骇的一幕。

“大哥──身体好多了吗?”如果还没好,她在这个时候来烦他,适当吗?

邱胜翊奇怪地看她一眼。洁儿几时也会在意他的健康问题了?

她目光定在桌上那碗药汁,无法移开。

“生病──要喝药。”她低嚅。

邱胜翊更意外了,他不以为她真有那么关心他,她到底想做什么?

“洁儿,妳有话可以直说。”反正药早凉了,几时喝都没差别。

“大哥先喝药!”她难得的坚持,换来邱胜翊讶然的眼神。

然而,他并没多说什么,捧起药汁饮尽。

“说吧,什么事?”

吴映洁抿抿唇,低头扭绞著衣物,邱胜翊看穿她的不安,也没催促,耐心等她决定什么时候要开口。

“是关于……炎亚纶的事……大哥,你让他走好不好?”考虑了好久,她还是决定不说出真相,万一大哥咽不下被欺骗的怨恨,生气起来是会六亲不认的,她得护著姊姊。

邱胜翊沈下脸。“他对妳说了什么?”

“大哥早该让我知道,我的婚姻是这样来的,那我就不会……不会沈溺在无知的幸福里……”闹了个荒唐的笑话。

“该死的炎亚纶!”他承诺过,一辈子不对洁儿说出真相的!而他也警告过他,敢让洁儿伤一点心,流一滴泪,他绝不会放过他,敢情炎亚纶是将他的话当耳边风了?

“不要怪他,强人所难本来就是我们不对……”

“这是我们的事,与妳无关,妳别管!”

“我要管!这是我的婚姻,就关我的事,我有权发表意见。”

“妳要他,不是吗?那我替妳留下他,有何不好?”

“当然不好,不是真心要留下来的人,我留了有什么用?”

她今天很大胆,一直在反抗他。

邱胜翊掩饰著心中的惊异,若无其事地回她。“他想救另一个人,而我能救,这是他甘心付出的代价,很公平。”

“感情是不能这样议价的,她心里有好爱、好爱的人了,你知道吗?那个人对她很重要,所以她不惜代价去救他,那种爱到不顾一切的感情,大哥根本不懂!”

“妳说什么?”他不懂?她说他不懂?

那么她以为,他十八年来不离不弃,几乎付出了生命的守护,又算什么?

她要炎亚纶,好,他给她;她不想看见他,好,他远远避到庄里最偏远的角落;为了护住她纯洁的人生,他甚至让自己背上万劫不复的罪业……

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懂那种刻骨焚心、死而无怨的感觉了,今天却换来一句冷心无情的指控,他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悲哀呀你,邱胜翊!

“呵、呵呵──是啊,我是不懂!”他低低地笑著,不为什么,就是想笑。

大哥的表情好可怕!

吴映洁惊退几步,好怕他发起狂来,会像对待养父那样的对待她……

说出那些话,不是不怕,而是为了争取姊姊的幸福,用尽了一生的勇气,事实上,她手心正冒著冷汗。

“我知道自己是个累赘,所以大哥才会把我丢给别人,强迫亚纶接受,可是,这对他是不公平的,我不想再负累他人了,如果,大哥不让他走,那就我走,我不会再拖累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洁儿!”这就是她的想法,一个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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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绝对不会知道,对有些人来说,她是多么重要、更逾生命的宝贝!

见她明明想夺门而出,却仍抖瑟著娇荏不堪的身躯,坚决为炎亚纶要回自由,他满心的苦,几乎满溢出来,分不清是方才入喉的药味,还是其他。

“妳──真的很爱炎亚纶,是吗?”爱到无怨无悔,成全他想要的快乐?

当然!那是她唯一的亲人,怎能不爱?“求求你,大哥,等不到你点头,他是不会走的。我会很小心、很小心不让自己麻烦到你,真的!我不用人照顾,就算亚纶走了,你也不用为我的事费神……”

“够了!”他低斥!一声声的麻烦,一句句的累赘,她就把自己的存在看得如此多余吗?

吴映洁惊退一步,瞪大了眼看他。

邱胜翊深吸了口气,再度掌控好情绪,沈晦黑眸若有所思地望住她。“这,真的是妳要的?”

“嗯!”她连迟疑都不敢,用力点头。

“那好,我会去跟炎亚纶说。”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洁儿的性子是标准的外柔内刚,他若不允,她会言出必行,让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

风解忧走了,而吴映洁又再度回到孤零零的一个人,掉入无边无际的寂寞。

后来想想,她当初会那么轻率地将终身托付给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是不是因为这些年来,她都是一个人,孤单怕了,只想找个伴,取代失去邱胜翊后,心中长年的空洞?

所以,仅凭炎亚纶救过她一回,又带给她无以名状的安全感,她便贸然的决定了终身,是这样的吧?

她不知道大哥与姊姊究竟谈了些什么,大哥没有为难的让她走了,离开的那一天,她抱著姊姊哭哑了嗓子舍不得放手,而大哥只是冷眼旁观,没说什么。

直到姊姊走远,她都还止不住哭泣,然后,大哥很轻地说了句。“要放手的是妳,那就别哭。”

“我、不哭,不哭了!”她慌忙地抹著泪,不敢再哭,怕他看了心烦。

没多久,婢女送来一壶热茶,甘甘甜甜的,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喝了后,刺疼的喉咙好多了。

少了风解忧,日子是寂寞的,而她也早习惯了,有时盯著天空,有时看著湖面,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偶尔由恍惚中回神,发现大哥在远处望著她,可是在察觉她受到惊吓后,又会无声无息地离去。

这样的次数多了,她不再慌乱无措,心知他不会靠近,反而开始研究他沈思的黑眸深处,到底藏著些什么?

因为太沈浸于自身的思绪,一不留神教裙襬给绊了下,扑跌地撞到桌角,她痛得倒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一阵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传入耳中──

按著发疼的腰腹往下看,旋即骇白了脸!

这、这是大哥最喜爱的白玉观音啊!听说,大哥时时望著它发怔,心知是他喜爱的物品,她平日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如今却──

她心慌意乱地蹲身捡拾,脑子已空白一片,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这回,大哥一定会好生气、好生气了吧?

惊急地一片又一片的捡拾著碎块,嫩白柔皙的双手被划出好几道血口子,都浑然未觉。

“洁儿,妳在做什么?”

“啊!”她一慌,另一块碎片划出深长的血痕,殷红鲜血迅速滴上莹白的碎玉上。

邱胜翊变了脸色,火速奔向她。

“啊!”她惊叫,挣扎著想脱离他的掌控。“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大哥别生气……”

“别乱动!”邱胜翊皱眉,脸色很难看,她毫不怀疑他下一刻就会一掌劈死她──

邱胜翊以袖口按住她渗血的伤口,另一只手急著从身上摸索出止血散,均匀地撒上,最后才撕下衣衫下襬,裹上双掌。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吴映洁傻了眼,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我……不小心……打破……”她太震惊,震惊到忘了要害怕他的靠近。

“妳都受伤了,还管打破了什么东西!”

“可是,那是你……”她看了看地面,他真的知道她犯的是什么错吗?

“我说不重要!”喜爱那只白玉观音,是因为它浑然天成的神韵像极了她!她怎会不懂?还以为他会为了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责怪她!

邱胜翊扬声喊道:“香梅、小鹃!带小姐进房,仔细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其他的伤,还有,唤刘大夫来处理她手上的伤,绝对不许留下一丝疤痕。”

“大、大哥……”她呐呐地喊道。

为什么不是她想的那样?她以为,他会愤怒地斥责她,可是他却只记挂她的伤,完全不在乎她做了什么……

错了,有好多事情,她似乎一直都弄错了……

虽然他从头到尾口气都没多好,也不曾温声软语的安慰她,但一言一行,确实透著心焦……

他──还是以前那个疼她、宠她的大哥吗?

这一瞬间,她已经没办法给自己答案了。

“大哥,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放下手中的三字经,软软嫩嫩的嗓音问著。

目光由史记移向娇甜小脸,邱胜翊反问:“问这个做什么?”

“说嘛!”

“八月十五,正好中秋。”

“是不是那首人家常唸的……但愿……什么久的……”偏著小脸,很拗口地唸道。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邱胜翊好笑地接口。

“对对对,就是那个!大哥是中秋生的,月圆人圆耶!”

邱胜翊笑而不语,看著他纯稚可爱的小妹因一点小事而雀跃。

“那,大哥,为什么人人都有生日,只有我没有?”

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妳是几时生的。

他沈默了,小小洁儿期待的脸儿,令他答不出话来。

“说嘛,大哥一定知道的,对不对?你告诉我,洁儿也好想有个生辰──”

“洁儿──”他不忍,抚著她的脸,心头泛著酸楚。

“真的没有吗?”她好失望,旋即想到什么,兴奋地仰首。“那,这样好了,我和大哥同一天生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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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愕。“洁儿,生辰不是妳决定什么时候就可以什么时候的。”

“反正也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时候,既然连名儿都是大哥替我取的,不如生日也分我嘛!”

她的神情是那么的渴望,邱胜翊看了心疼,轻道:“好,大哥的生日分妳,从现在起,妳的生辰和大哥同一日。”

“真好。”洁儿满足地笑开。“那,虽然大哥比我老,不能同年,但是我们可以同月同日生,也同年同月同日死,好不好?”

“这话谁教妳的?”他惊异道。这──是情人间生死相许的缠绵誓约啊!

“书上看来的。”

“我只给妳看三字经、千字文!”

“不小心看到的嘛!”小手扯啊扯地,企图赖过去。“大哥,你还没说好不好!”

“洁儿,这誓言是得终生相守,不离不弃的。”他沈声道。

“好啊!”她本来就想一直、一直和大哥在一起了。

邱胜翊望住她,好一会儿才深深地开口道:“好,就同年同月同日死。”

像个得到糖吃的孩子,小小洁儿漾开甜甜笑窝。“那,大哥,你教我唸那首什么久的好不好?”

邱胜翊不答,搂过小小身子,低低开口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有模有样地跟著唸诵,一面在他怀中找到最舒适的角落,安心缠赖。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低浅沈稳的低吟,伴著稚气未脱的娇嗓相和,一句又一句,温馨醉人,一声又一声,漫过天际,岁岁年年──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为何又想起这首诗?逃避了五年,她一直小心不去碰触的啊!因为只要一想起,心就会酸得泛疼,莫名想哭。

望著高挂天际的满月,圆得找不到一丝缺角,今儿个是八月中秋。

月儿太亮,亮得她刺眼,亮得她难以入眠。

桌上那碗原封不动的寿面早已冷却,以往每年的今天,身边总有大哥相陪,往往只是一碗简单的寿面、两颗白煮蛋,两人找个隐密的地方分著吃,就他们两人,不受干扰,依偎相陪到天明──

直到五年前那一夜过后,她就再也不过生日,也没人陪她过了。

但是很奇怪,每年仆人总不会忘记端上一碗寿面,象征性的为她贺贺喜。

伸出了手,目光冷不防地停在掌心,她盯著上头结痂的伤口发怔。

大哥那日的神情,不断的浮现在脑海,忘都忘不掉。一直到现在,她都还能感受到他暖热指掌熨贴在她肌肤上的热度──

事后,他依然没指责她一句,见面第一句话,只是问她手还疼不疼。

自从亲眼见他血刃他生父那一刻起,她就不曾想过他还会有人性温暖,对她依旧保留儿时的深宠爱怜──

如果,真像姊姊说的那样,其中另有内情,那她该不该去问?问了,他会不会杀人灭口啊?

她惶惑不定,拿不定主意。

又如果他没变,而变的人其实是她,那──她的态度会不会伤他极深?

她轻咬下唇,没多想,端了桌上的寿面往外奔。

更深夜静。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不应有恨,不应有恨……呵,不应有恨啊!

邱胜翊牵动唇角,站在楼台边,任寒风吹拂,望住天边清冷寒月。

这个时候,洁儿该吃过寿面了吧?就算没他陪在身边,他还是希望她别被孤寂吞噬。

每年、每年,她要活下来是那么的不容易,别人一年一度,轻易换来的生辰,她得用多少的病痛折磨,咬牙才熬得过来,这孱弱的身躯,让她吃了太多的苦,从小就是这样。

所以,每熬过一年,他都会陪著她,为她开心,也默默许下心愿,祈求明年还能与她共度,一年又一年,直到──她身边再也容不下他。

他无法为她做什么,但起码能以一碗寿面,为她祝福,见证她的坚强。

无她相陪的生辰,是如此凄冷孤寂,每年,只能独自吟著他教她的第一首诗,尝尽咫尺天涯的悲哀。

“大哥──”怯怯的叫唤在耳边响起。

他甩甩头,怎会听到她的声音呢?早在五年前,她就不再陪著他了啊!真是想她想痴了!

“大哥不想理我吗?那没关系,我寿面放著,你要记得吃──”

邱胜翊错愕回首。

这不是错觉,她真的在眼前!

她应该马上离开的,但是他茕然而立的身影,看来太过萧索冷寂,她走不开。

他的目光由她脸上往下移,定在那碗原封不动的寿面上。

“妳没吃?”

“大哥怎么知道?”

邱胜翊轻扯唇角,没回答。

这碗寿面是他亲手煮的,怎会不知?

全庄上下,没人知道今日是他俩的生辰,洁儿精于琴棋书画,就是娇贵柔荑不沾阳春水,更不可能煮得出另一碗来。

“大哥……不吃吗?”见他没接过的意愿,她局促不安,方才就这样冲动的跑来,现在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呃,我知道面冷了,不大好吃……可是生日一定得吃点寿面的,不然……不然……”糟糕,不然怎么办?叫她去煮,恐怕十间灶房都不够她烧。

邱胜翊没等她说完,伸手接过寿面,她已经捧得表情有点僵了。

吴映洁悄悄吁了口气。“那,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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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他张口欲唤,才发出一个单音,又咽了回去。

吴映洁止住步伐,迟疑回身。“大哥叫我吗?”

“妳要不要也吃一点?”此话一出,他便懊悔不已,尤其看到她吃惊的神情后。“算了,妳回去吧!”

不该呀!他不该还痴心妄想的……

吴映洁犹豫地移动脚步,怯怯回身,在走与不走之间挣扎了好半晌──

“不然,我们一起吃,好不好?”她突然走回他面前,语出惊人,被吓到的反而是邱胜翊。

“洁儿?”他讶喊。

这表情是什么意思?“不、不要吗?”她怯怯地退了步。

“筷子只有一双──”他急道,声音迫切得连他都不认识。

“没关系。”她吁了口气,没深想便脱口而出。“以前也是这样的──”

才一出口,两人便同时怔住。

以前……

她,还记得以前种种?

甩甩头,他不让自己深想,将筷子递予她。“妳先吃吧!”

一人一口,分享著食物的年岁已经过去了,远得再也追不回。

吴映洁轻咬下唇,先吃一口,想了下,再将筷子递还他。

邱胜翊挑眉,确定她眼中没有一丝惊恐或勉强,才接过筷子就口。

心知她娇弱的身子不宜太过劳累,他就著楼台边的护栏席地而坐,让她也顺著他的动作蹲坐下来。

“这味道──好熟悉。”寿面入口,益发有似曾相识的情怀。

邱胜翊扬唇。当然熟悉,她可是吃他煮的寿面长大的呢!

大哥在笑?

吴映洁眨了下眼,再甩一下头。

是不是她看错了?刚才大哥真的笑了吗?

总以为他的心已郁冷凝霜,她已经好久没看到他的笑容了……

如果,能够不去想那件事,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还是从前那个宠她、溺她的好大哥──

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了,她心酸得想哭。

“大哥还记得教我的第一首诗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执筷的手一顿,邱胜翊沈敛著眉,低哑道:“不记得了。”

同月同日生,同月同日死……缠绵得不敢去回想,心受不了那样的痛。

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她也不会希望他记得的,不是吗?那就谁都别再提起。

“噢。”她失望地低应。

好想、好想再听大哥为她吟一遍这阕词呢!那么,也许她可以说服自己,他没有变──

“真的不记得了吗?一丁点都不记得?”

“不记得了。庄里商务太忙,早没闲工夫去碰那些风花雪月的诗文了。”

“那──”她沈吟了下。“如果你哪天想起来,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邱胜翊看了她一眼,无声地点头。

正文 第四章

吴映洁又病了,在生辰过后没多久。

她想,是那一夜与大哥在楼台外赏月吹风所引起的,瞧,她这身子骨真是没用,只会给人添麻烦。

喝著又苦又烫人的药,她忽然好想念姊姊。

没有爹,没有娘,姊姊又远在天边,她孤零零一个人,软弱得想哭。

睡吧,睡著了,就不会觉得孤单,有没有人陪都无所谓了。

夜更深的时候──

房门悄悄被推开,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移近床畔。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默地、深切地睇凝著她。

那张略失血色的容颜,看沈了他的心。

这庄内的事,哪项瞒得过他?尤其是关乎到她。

总是如此,时时为她牵念萦怀,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关怀探视,只因他很清楚,见了他只会让她病情更为加重,不忍见她受惊的面容,久而久之,便只能在入夜时,才能放纵自己前来,确认她依然安好来平定惶然的心。

弯低身子,轻抚她的额,确定温度正常,他放下心来,无声地在床畔坐下,轻握她柔软纤细的小手。

只要能这样陪著她,就算什么都不说,心灵也能感到平静。

时间又过去多久,他没去留意,直到远方传来第一声鸡啼,他浅浅叹息,举止轻柔地替她拉好被子,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不留痕迹。

房门无声掩上的同时,床内的吴映洁也睁开了眼,盯著掌心残留的余温,怔然失神。

一直都以为她是孤单一人,如果不是那一夜辗转难眠,她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个人默默伴著她,她,一直都不是一个人。

难以言喻发现那一刻的感动,好深好深的震撼揪紧心房,她不敢出声、不敢移动,怕这一切只是幻觉。

而他,伴她到天明──

大哥为何要这么做?他还当她是最心疼眷宠的小妹吗?可是这些年,她对他的态度并不很好啊!她甚至曾经希望永远不要看见他!

心头纷纷乱乱,而他,也夜夜相陪,她从迷惘无措,到平静接受,最后甚至期盼起他的到来,驱走心底那股仿佛被遗弃的孤寂──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克服不了恐惧,却又利用著他。

房内多了另一道不属于她的气息,她知道是他来了,他的步伐举止都是无声无息的,但她就是知道。

感受到他正凝视著她,她连呼吸也不敢太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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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轻按她的手腕,感觉到她的脉息平稳许多,不若前些天的气血凝窒紊乱,气色看来也好上许多,他安了心,将她的手放回被里,没如前几天般留下来陪她,而是悄然退开。

感受到他的离去,吴映洁心一慌,无暇细想,睁眼喊了声。“大哥!”

邱胜翊不无意外,愕然挑眉。“还没睡?”

“呃……睡得不熟。”她心虚道。

“嗯。”邱胜翊淡应。“那我走了,妳多睡会儿。”

“大哥!”她急喊。“你、你──”

“怎么了?”他不解地凝眉,她又哪里不舒服了吗?

“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这简直像极求欢男女的对白,尤其是在这种地点、这种时机。

邱胜翊干涩地轻咳了声,命令脑袋瓜别净转些龌龊思想。

他挑了个能让她看得见,又不至于对她造成压迫感的距离坐下。“我等妳睡了再走。”

吴映洁安心躺了下来,雪嫩颊畔偎蹭著软枕。

“身体好多了吗?药有没有按时吃?”

“有。”她轻应。

“那么,”他停了下。“我明天要起程到北方处理一些事情,妳一个人,可以吗?”

“你要出远门?”她弹坐起来,莫名地慌了。

“有问题吗?”邱胜翊拢起眉宇。以往他们十天半月不曾见上一面都是常事,常是离家月余归来,她都没发现,而他也不会刻意告知,只需在事前为她打理好所有的事,确保他不在的期间,她一切安好便可。

今晚会提起也只是顺口,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要去多久?”

“保守估计,一个月。”

一个月,好久──

她咬著唇,沈默著不说话。

“怎么了?洁儿,妳有什么问题吗?”他不认为她会有多需要他,但是只要她开个口,他就不走,其余的,他会设法解决。

吴映洁微微启唇,这一刻真的好想叫他别走。

可,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做,她说过,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负累的。

“没什么,只是在想,北方有什么好玩的。”

“妳不可以去。”丑话说前头,再怎么纵容她都有限度,她的身子经不起长途跋涉,以及北方的天寒地冻,他不会拿她的生命冒险。

小脸一黯。“我没这个意思。”从没想过要跟,但是他如此坚定的回绝,是怕她给他带来麻烦吗?

邱胜翊见了不忍,放柔了冷硬的神情。“妳想要什么?大哥给妳带回来。”

她落寞地摇摇头,随口道:“大哥平安回来就好。”

邱胜翊暖了心。不管她这句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受下了。

“大哥回房去好不好?”不知他明日要出远门,还任性的留下他,大哥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充分的休息。

才留了他一会儿,便急著要他走了吗?她终究还是容不下他──

邱胜翊看了她一眼,无言转身。

冰封疏寒了数年的感情,终究不是那么容易消融,他们之间,隔著太多的困阨难题,咫尺恍如天涯。

今生,他早已不敢奢望。

没料到的是,她会数著日子,一天又一天地盼著他归来。

夜里,反覆难眠。

这两日,天气又转凉了,气温一降低,她就开始手脚冰冷,胸口闷闷地发痛。

她赶紧找出邱胜翊给她的药,皱著小脸吞了颗下去。

她一向不喜欢这瓶药,打小在药堆中长大,各式药味对她来说已不算什么,但是这瓶不一样,它有股好难闻的血腥味,她是忍住反胃感硬著头皮吞下去的。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药,却一吃就是三年,若不是因为它效果极佳,她不会吃到现在。

叹了口气,她走到窗边。

起风了──

温暖的南方天气都转凉了,那么身在北方的大哥会不会更冷?

一路风尘仆仆赶回,邱胜翊身心俱是难言的倦累。

一回到庄内,他并不急著休息,一如往常的唤来家仆,问明小姐是否安好,在他离开这段时间,与她相关的每一件事,全无遗漏。

确认她一切完好,邱胜翊挥退下人,揉了揉疲惫的眉心。

“庄主,要不要唤人准备热水,让您沐浴用膳?”忠心追随的属下带著关切地问了句。

“不了,韩刚。我还要去看看洁儿。”

早知会是这样的答案了。

跟了庄主这么多年,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望著那道远去的身影,韩刚感慨叹息。

这个刚强的男人,看似生死无畏,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一旦关乎到小姐,一个男人也能多么脆弱。

小姐,是他的命。

掌握了小姐,便等于掌握他的命。

思及此,韩刚忧虑地皱起眉头,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让一个女人掌握颠覆毁灭自己的力量,真是一件好事吗?

站在房外,邱胜翊没惊动她,静静看著她双手灵巧地穿梭在绢布上,巧手慧心地绣出一双比翼鸟儿,生动得仿佛随时会由绢布上飞掠而出。

琴、棋、书、画、女红,没一项难得倒洁儿,说她是才女,半点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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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到一个段落,吴映洁伸了伸僵直的腰杆,这才发现倚在窗外,目不转睛地不晓得瞧了她多久的邱胜翊。

“大哥!”她惊唤。“你几时回来的?怎不出声。”

“见妳正入神,不打扰妳。”

“怎会呢?大哥快进来。”她开了门,殷勤递上热茶。

邱胜翊捧著热茶,近乎贪渴地盯住她唇畔浅浅的笑意,他已经好久没见过她的笑容了。

“洁儿,妳心情很好?”

“嗯。”因为大哥回来了呀!

“大哥不在的这些时日,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可以说给大哥听吗?”

“好。”孤单了许久,一旦找到肯听她说话的人,不受控制的小嘴便动了起来。“园子里的桂花树开花了哦!开了好多好多,大哥知道的,我最爱桂花的香甜味儿了,有一天闲得慌,我就想爬上树去,摘些下来做桂花凉糕,小鹃一直说危险,叫我不要,我没听进去,然后就──”

他扬唇。“真摔下来了?”

吴映洁丢脸地笑了笑。“是根本就爬不上去。”

“然后呢?”

“没法儿,只好叫庄里的长工上去帮我摘了。”想到什么,她朝他推去一盘甜点。“这是我自己做的哦,大哥吃吃看。”

邱胜翊没让她眸底的光芒失色,挑了块入口,香香软软的滋味从嘴里泛开。

他一直都知道的,洁儿虽然对膳食不在行,一些甜嘴的玩意儿倒是很拿手。

“大哥这趟去谈生意时,巧遇桂婶,她还做了妳小时候最爱吃的桂花棉糖,托我带回给妳。我还顺道向她要来桂花棉糖的做法,妳要不要学?”

“真的吗?要,我要学!”她兴奋地直点头。

小时候,好爱吃桂花制成的各类甜品,桂婶是除了大哥以外,对她最好的人了,而且还很擅长用桂花来变化各种点心,满足了她的胃。

只可惜,后来桂婶的儿子讨媳妇儿,接她回去享清福,她都没来得及学会桂花棉糖的做法,这些年来,她一直很怀念那甜甜软软的滋味,也许是因为,那是大哥最常用来哄她开心的东西吧!

又或者,她真正怀念的,是那种被骄宠著,甜入了心坎的感觉。

如获至宝地捧起一袋糖,迫不及待地捻了颗入口,记忆中最难忘的情怀,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有那么好吃吗?”瞧她,感动得泪眼蒙胧。

他一直都不觉得那种甜滋滋的东西有多美味,可洁儿打小就爱吃,尤其他喂著时,那笑容更是甜得腻人。

“嗯。”她满足地笑了。“再过些时候,梅树也要开花结果了,到时,我摘些下来,酿些甜梅、酸梅,也分些给大哥吃,好不好?”

邱胜翊不爱吃梅子,却也点了头,不想坏她兴头。

“除了这些,还有吗?”

“嗯,还有──还有我昨天去帮李嫂煮饭,害李嫂差点烧了灶房;前天缠著小鹃要学著洗衣,小鹃急得几乎没跳井给我看;再大前天,我想陪香梅擦桌椅──啊,对对对!这次我没摔坏任何东西哦,反而是香梅被我吓得滑手,差点摔了汉唐时的青玉麒麟。”

这些稍早前他就由管家口中得知了,包括她爬半天树还停留在地面上的事。可他并没打断她,只是很包容、很耐心地倾听著。

洁儿很少这么长篇大论的,像只刚学说话的小麻雀。

滔滔不绝到一个段落,她不好意思地红了颊。“对不起,我的话好像太多了,都忘记大哥才刚回来,需要休息。”

邱胜翊没和她争论,起身往门边走。虽然他多想留下来,用她娇娇柔柔的嗓音,抚去满心疲惫。

临去前,他留下一句。“忘了告诉妳,我这趟去北方,买了只白狸回来与妳作伴,等妳有空时,去我那儿看看喜不喜欢。”

白狸?“是那种毛色雪白,很聪明、很聪明的小白狸吗?”她惊奇地问。

“聪不聪明我不知道,不过牠确实有雪白的皮毛。妳有空再过来吧!”

“大哥!”她急忙追上去,步伐仓卒,邱胜翊停下来等她,并扶住她几欲栽倒的身子。

“我可以现在去吗?”

邱胜翊看了她一下。“再加件衣裳,就可以。”

“好,大哥等会儿!”快步跑回房里,又匆匆出现。

邱胜翊看了看,替她系好歪斜的披风系带,率先走在前头。

吴映洁一怔,犹豫半晌,追上前主动握住他的手,力道很轻、很轻,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重量,仅止于不至于由他掌心滑开。

邱胜翊微颤,不挣脱,也不回应,只是默默地将她柔软的触觉与温度,藏入心田。

当房内一双小东西同时扑向她时,她踉跄退了一步,回不过神地瞪著怀中多出来的小动物,而那两对黑溜溜的眼睛,也同时打量著她。

“大、大哥……”她结结巴巴。“不是说,只有一只吗?”

“我是只打算留下一只,可是牠们分不开。”

“分不开?”

“是啊!我只要抱走白色那只,另一只浅色灰狸就拚命撞著笼子嚎叫,声音好悲凄,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不得已,只好连牠也一并带回。”

“怎么会这样呢?”从没听过这种事,吴映洁一脸惊奇。

“听店家说,这只灰狸与白狸打一出生就在一起了,平日一起玩耍,天冷就依偎著互相取暖,从没分开过。”停了下,他幽沈道:“妳知道吗?洁儿,这天地间有些事物,是生来就该在一起的,分不得,也不能分。”

“是吗?”怀中的小东西已经对她评估完毕,安安心心地窝在她怀中,一点也不认生。

她柔柔抚了下牠们轻软的皮毛。这么有感情的动物,她怎能不心怜呢?

“牠们是一公一母吗?”

“嗯。白色是母的,灰色是公的。”邱胜翊抱过灰狸,减轻她的负担,白狸动了动,感觉到他并没有分开牠们的意思,这才又沈静地窝回吴映洁的胸怀。

好奇怪,这只灰狸看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纯洁珍贵的白狸却对牠情有独锺呢?她想不通。

“牠们都吃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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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杂粮或汤汤水水的,应该都吃吧!”他想。

吴映洁心血来潮,拿出桂花棉糖喂牠。谁知,小白狸嗅了嗅,很不屑地别开头,继续睡牠的大头觉。

“牠不吃──”吴映洁仰头求助于他。

“饿牠个十天八天,我保证牠什么都吃!”

“那怎么行!”好残忍呢,大哥虐待小动物。

吴映洁心疼地搂了搂牠。“别怕,大哥说笑的,我不会真的这样做。”牠们好可爱,不过才片刻,她就已经有了爱不释手的情绪。

“还有,洁儿,妳别关著牠,牠们是很有自尊心的,妳限制牠的自由,牠会跟妳闹别扭。”这是与牠们相处数日所累积下来的经验。

“这么了不起?”那如果牠们同时造反起来,怎么办?她可顾全不了。

她看了看怀中的白狸,又看了看邱胜翊,仰起小脸祈求道:“大哥,你帮我照顾另一只好不好?”

“嗯?”也对,洁儿身子骨弱,同时照顾牠们,是太耗费心神了。

“这样吧,这只灰狸我先替妳照顾,妳想看牠的时候再过来。”

“谢谢大哥!”

看著她重拾遗落已久的欢颜,邱胜翊心知,也许炎亚纶的话是对的。

“你以为,你喜的了解洁儿,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吗?”

“我知道她爱你!你怎忍心抛弃她?这段日子,我以为你已经忘记过去,真心爱惜她──”

“我是真心爱惜她,可是她最需要的不是我!”

“你该死的要是知道她最需要什么,就不会想遗弃她了!”不管她想要什么,那永远不会是他邱胜翊……

所以,他只能不择手段的替她留住她要的。

“那你知道她寂寞吗?”炎亚纶无畏无惧地迎视他,一字字清楚地说。“对,你是可以满足她想要的一切,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但是她心底的空呢?你再怎么神通广大,都没办法填补!她寂寞到连找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她一天又一天,日子撑得很茫然,你知不知道!你以为保住她的命,她就会开心吗?”

这是炎亚纶离去的前一晚,他们单独的对谈。

这番话,在他心底造成冲击。

洁儿寂寞……这些,他怎么从没想过?

后来,他细细观察,发现她最常做的是一个人静静发呆,一日又一日,过得很茫然。

所以在看到这只白狸时,他直觉的就想带回给她,为她排遣寂寞。

正文 第五章

小白狸很贴心,没为她带来太多的困扰,而且伴她度过太多孤寂时光。

记得初初带走白狸的那天,灰狸凄厉的悲呜声,还数度抓伤了大哥的手,大哥果然没骗她。

尽管她努力解释,可牠怎听得懂?

后来,她解下腕中的对炼,一条系在灰狸脚上,另一条系在白狸这儿,表示牠们就像对炼一样,不会被分开的。

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让牠们安静下来,趁灰狸不注意时快快抱走白狸。

这对小东西简直有人性得吓人。

每每对白狸说话,牠那灵性的眼儿,仿佛听得懂似的,温驯地偎蹭著她,于是她日里抱著,夜里同床共枕,对牠喜爱到心坎儿去了。

这几天,感觉牠似乎没什么精神,对任何事都懒懒的,爱理不搭,喂牠吃水梨,也是咬了两口就没劲儿了。

她想,牠是在思念牠的小灰狸。

不知怎地,这些天,她脑子里时常浮现大哥的身影,愈是不愿去想,就愈是扰得她心乱,做什么事都不对劲。

吐了长长一口气,她围上披风,抱起小白狸。“走吧,我们去找大哥和小灰狸。”

白狸好似听得懂,眼神都亮了起来。

半途中,遇上了管家,告诉她,庄主正忙著,最好别在这时打扰他。

她迟疑地顿住步伐。“怎么办?大哥在忙呢!”

庄里上下都知道邱胜翊的习性,他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以免受罚。这是规矩,而他一向赏罚分明,冷面无情。

“我看,等他忙完好了。”她半自言地低喃,怕惹他生气,只敢站在书房外候著。

邱胜翊是习武之人,敏锐度何其之高,外头细微的声响自是不会遗漏。

他凝眉低喝。“谁在外面?”

“是我,大哥。”她怯怯地探进头来。“我打扰到你了吗?”

“洁儿?”他微讶。“进来呀,站在外面做什么?”

确定他没有不悦,她松了口气。

邱胜翊放下毫笔,走向她。“吃过午膳没?”

她点头。“听说大哥还没吃?”

“嗯。有些事还没弄好。”

“大哥最近好忙吗?”待在书房的时间比以前还要长,这是听下人说的,所以她才不敢随便来打扰他。

“还好。”邱胜翊淡道。

所谓的“忙”,其实只是忙著收拾一只小混蛋惹的麻烦罢了。

“我没妨碍到大哥吧?”她不安地轻问。

“没的事。”

她垂下头,急忙道:“我只是来看小灰狸而已,看完我就走,不会打扰大哥大久──”

“在那儿。”他指了指床铺,有时还真羡慕那只小东西,能让牠娇美的小主人挂念地前来探视。

再度投入工作前,他抛来一句。“往后来了就直接进来,别在门外发呆。”

“可是……”他不是工作时不喜欢被打扰吗?

一手轻抚玩闹在一块的灰、白狸,一面悄悄打量著他,其实,她到底是来看他还是灰狸,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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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移步上前,见他在誊写帐目,而桌面上,摆著几本残破的帐簿。

“这──是小灰狸的杰作吗?”她本来不打算出声惊扰的,可是帐簿上的爪痕……她倒吸了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怀疑,小灰狸现在怎么还能安好地和牠的小爱人玩耍?

“嗯。”那小东西大概是太思念白狸,在抗议他不带牠去见牠的小爱人吧!

他又何尝不想呢?只是……

呵!动物有使性子的权利,他却没有,有时想想,觉得牠们比他幸福多了。

“不能交代其他人誊写吗?”

“这些帐目很重要,不能外流。”小家伙真会挑,存心折腾他。

身为主人,宠物闯了祸,吴映洁自是又羞愧、又内疚。“那──我帮大哥,好吗?”

邱胜翊看了她一眼,缓缓摇头。

“大哥不信任我?”

“不,太伤神了,妳会累坏。”

“不会的!”她急切道。“我想做一点事,整天无所事事,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所以她才会又煮饭、又洗衣、又擦桌子的,吓坏底下一干仆佣?

明白她的心情,邱胜翊递去一本帐簿。“如果累了,就别勉强。”

“好!”吴映洁用力点头,开心地笑了。

两人各据一方,时间在静默之中流逝,初始,邱胜翊犹不放心地时时分神留意她,关切她的心神远比帐目上还多,进度落后许多。

直到确定她真的没问题,他才拉回注意力,专心手边的事务。

不知过了多久,他想起时,再度投去一眼,抄了一半的帐簿端端整整的摆在桌面上,而她斜躺在他的床铺上睡得正香甜,身边偎著两只玩累的小家伙,随小主人梦周公去了。

随意翻了几页她抄写好的内容,他合上帐簿,来到床边,替她拉好被子,凝视著她甜美的睡颜,良久、良久──

吴映洁变得三天两头往邱胜翊那儿跑,第一句话总是说:“我来看小灰狸。”

知道小灰狸又毁了邱胜翊什么重要帐册,她就陪他抄抄写写。

小灰狸玩乱了他一床枕被,她就替他铺床叠被。

小灰狸打翻了他的餐点,她把她的端来分他吃。

小灰狸抓坏他的衣裳,她开始替他裁衣制鞋……

久而久之,她总是一来就放白狸和灰狸玩成一团,她停驻在他身上的心神,与小家伙们根本不成比例。

她到底是为谁而来?答案早已不言自明。

人,是很奇怪的,以往对他惧之避之,可是当真正靠近他、习惯他之后,反而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他和从前那个疼宠她的大哥并没有两样,是她自己在心中做了划分。

虽然,他表面上还是淡漠不多言,但她已能感觉到他对她的关怀,大哥一向都是深沈内敛、只做不说的人。

有如找回儿时的依恋,她觉得,就这样与大哥相互扶持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她很想、很想陪著他,看他变成老公公的样子……

“想什么?”

邱胜翊轻淡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盛了汤,见她没接过,面露疑惑。

“啊?”回过神来,怕内心羞人的想法被他窥见,她匆忙接过想掩饰困窘──

“呀!”她惊呼,没捧牢的汤洒了一身。

“洁儿!”邱胜翊脸色一变,没多想便拉来她,拭去那片汤渍。

“大哥……”她怯然低唤,小手被牢牢握在他掌中,如此契合亲昵,更加凸显她的纤柔与他的阳刚,纯然的男人与女人……

她因这想法而羞红了脸。

邱胜翊指腹轻抚柔腻的手背,因那片红烫痕迹而眉心深蹙。“妳到底在慌什么?洁儿。”

“啊?”被他这一问,她又羞又慌地退了步,撞著桌沿,踉跄地往后跌。

这回,邱胜翊反应够快,迅速张臂一揽,将她带进怀中,没让她伤著,却让两人的身子不期然地密合贴触──

两人同时一颤,难言的震撼与悸动,麻了身体感官,也迷惑了彼此的心魂。

带著深沈得几乎令他无法呼吸的莫名情绪,他好轻、好柔地抚上粉嫩醉颜,一直都知道的,洁儿美得令他心痛──

压抑了许多年,他让自己掏空了知觉,什么都不去想,心就不会煎熬痛楚得难以成眠,但是这一刻,她就在他怀中,她的柔媚绝艳,几乎将他吞噬,他不能,也无力再挣扎了!

吴映洁屏住气息,看著他愈来愈贴近的面容,有那么一刻,她几乎以为他要吻上她了──

她不想、也无力去逃,甚至颤悸地期待著。

就在几乎碰上柔唇的前一刻,邱胜翊突然松了手,惊悸地退开。

天!他做了什么?他差点就冒犯了洁儿!

他别开眼,重重地喘了口气。

顿然失了依靠,吴映洁茫然望向他。

他……不要她?

悔不当初的神情刺伤了她,她都已经在他怀中了,他却推开她──

是羞愧,还是被抛弃的委屈,她分不出来,就是伤心得想哭,泪水一颗又一颗,收不住的掉。

无声的哭泣,致命地穿透了他的心,早已不堪一击的理智全然溃决,邱胜翊搂回她,深深地、不顾一切地吻上柔唇。

她的泪,始终都是他受不起的伤,她一哭,他就什么都乱了,乱了呵!

吴映洁怔然,止了泪,望住他。

这──就是吻吗?从未与人如此亲密,心与心贴得好近,狂跳著,凌乱无章,几乎融合为一,分不清是她还是他的。

他的吻,并不激狂,只是深刻地与她体息缠绵,似在倾泻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情绪,强烈得震颤了她的心扉──

是什么呢?让他痛得刻骨、痛得萦怀,却又痛得心甘情愿──她不懂。

悄寂深夜──

一坛酒狠狠往喉里灌,疯狂地饮,也希望自己疯狂地醉,醉到什么都不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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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无论怎么灌,意识依然清楚,他从没有一刻这么恨自己惊人的好酒量!

“庄主──”这种喝法太恐怖,韩刚忧心地阻止。

“走开!”他狂声斥喝。怎么不醉?他为什么还不醉?

再不醉,他真的会想起吻她的情境啊!

在那之后,他心乱地夺门而出,没有勇气看她一眼。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不敢去猜测她会如何看待他,那都无所谓了,因为连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洁儿很少哭的,她外表柔弱,内心其实坚毅无比。多年病痛的折磨,她都不曾因此而掉过一滴泪,也因此,一见她哭泣,他就无法思考了,在那样的情况下,长年压抑到了临界点,他放纵了自己的渴望,吻她,止泪。

好糟的藉口,他唾弃自己!

“又是为了小姐吗?庄主,再这样下去,你会逼死自己的!”韩刚看不过去,甘冒大不韪地顶撞他。

“你不懂!”他推开韩刚,一拳重重捶向桌面。“我吻了她!你知道吗?我还是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洒脱,每天看著她,却要不断压抑著,不能碰她、不能有非分之想……那种感觉有多痛苦!其实我一直都不想把她拱手让人,其实……我比谁都想要她……我放不开……”

“那就要了她啊!”追随庄主多年,韩刚很清楚,他是怎么走过来的,为何不敢放手争取,只晓得苦了自己?他未必要不到啊!

“我怎能要?像我这样满身罪孽的人,怎能拿我的污秽,去亵渎她的纯净无瑕?”

“庄主哪里污秽了?你爱她比谁都久、比谁都深,你甚至连命都可以给她,还有谁比你更有资格得到她?”

“韩刚!你明知道,我──”他痛苦地抱著头,逸出声来。“我杀了自己的父亲啊!给我生命,育我成人的父亲……洁儿如果知道……不,她的心太纯善无垢,她不能接受的……”

“那也是为了她!她的纯善无垢,是你推自己下地狱去换来的!否则,早在你那个变态父亲想染指她的时候,她就算不死也疯了!她有什么资格鄙弃你为她而染上的血腥阴晦?”是的,韩刚什么都知道,这一家子的恩怨纠葛,他知之甚详。

当年差点饿死街头的时候,是邱胜翊助了他,从此,他便忠心追随,将一条命奉献给他。

那年,吴映洁愈长大,愈是出落得娉婷绝美,最要命的是,她美得像极了生母,也就是莫无争爱得发狂,却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女人。

这引起了莫无争病态的欲望,将满腔爱意,移情到吴映洁的身上。邱胜翊机警地察觉到父亲看待小妹的眼神不对劲,暗中偷看父亲的手札,震惊地恍悟了一切。

他试图劝过的,但都没用,压抑了一辈子的爱早已成狂,在吴映洁葵水初来时,也将莫无争噬血的掠夺欲望撩至顶点。

在撞见父亲偷窥吴映洁入浴那一刻,他便知道,一场憾恨悲剧将会活生生在他眼前上演,他无法眼睁睁看著一路呵疼著长大的小妹被毁掉。

于是,他选择了这条路,那一夜,韩刚也是帮凶,茶里的化功散就是他弄来的,否则以他当时的武学修为,根本不是父亲的对手。

他不是没挣扎过,只是这是唯一的一条路。只要能保住洁儿,他不惜身陷地狱!

只是……他也清楚地知道,他和洁儿没有未来。

“我心甘情愿,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并不欠我什么,真的……什么都不欠……”他喃喃自语。

“她可以什么都不欠,但起码欠你一份情!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

邱胜翊浑身一震,哀凄地闭上眼。

爱情……他碰都不敢去碰触的字眼……

外头传来异响,邱胜翊倏地清醒无比,飞快惊跳起来,拉开房门──

门外,吴映洁惨白震骸的面容映入眼底。

“洁儿──”她,听到了吗?又听到了多少?

邱胜翊脑海一片空白,完全说不出一句话。

“真的吗?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声音轻弱而颤抖,她眸底蓄著泪,望住他问道。

“洁儿──”除了唤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说啊,是不是!”她扬高了音量逼问。

“洁儿──”邱胜翊忧虑地看著她,她太激动了。

“洁儿、洁儿、洁儿……呵!原来我的平安康宁是这样换来的……”一声声的洁儿,如今听来只觉椎心刺骨!

“洁儿!妳不要这样,这不是妳的错──”

“现在才知道,爹的死,是因为我,是我杀了爹,是我杀了爹!”吴映洁用力推开他,无法承受地转身狂奔。

“洁儿!”他一惊,迅速追了上去。“不要这个样子,快停下来!妳的身子会受不了的──”

受不了又如何?为了她这无用的身子,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值得吗?

“听我说,洁儿!”邱胜翊心急地追上她,扣住她狂乱的身子。

“你不该救我,你不该救我的!我情愿被毁掉的人是我,也不要你去背这么重的罪孽,我承担不起,你知不知道!”她挣扎著、捶打著他的胸膛,痛哭失声。

邱胜翊没为自己辩驳一句,默默受下一切。

“你早就该告诉我了,这几年,我为了这件事,避你、怕你,将你当成没有人性的禽兽,我错待你这么久,自己却在你的保护下,活在无知的幸福当中……”如果不是他,她的人生早就毁了,可是他却用毁掉自己的人生为代价,来保有她纯洁无瑕的世界,她有什么资格鄙弃他一身的污秽?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她啊!

他为她付出了多少?她怎还得起?穷尽今生、来生,她都还不完……

心,好痛、好痛,痛得无法呼吸,她揪握著胸口,漫天袭来的急剧痛楚,占据了每一根知觉神经。

“怎么了,洁儿?”趁她的身子瘫软地滑落于地面之前,他急忙抱住。“胸口又痛了吗?妳的药呢?在哪儿?”

他发慌地在她身上摸索,吴映洁悲伤欲绝,将药狠狠往古井里丢。“还活著做什么?我只会拖累你,带给你痛苦,带给所有人不幸,早在五年前我就该死了──”

她动作太快,邱胜翊来不及阻止。

“不许这么说!我救妳,不是为了看妳死在我面前!”他惊痛地低斥,抚在掌下的脸儿愈来愈惨白冰冷,情急下,他没深想,抽出她发间的银簪,往自己的手臂划去。

鲜血流出,他移近她唇畔。“喝下去,洁儿!”

吴映洁震惊地瞪大眼看他,抿紧了唇猛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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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呀,洁儿,这能救妳!”

他,用他的血来救她?

这当中,又隐藏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他又为她做了什么?

想起被她丢弃的那瓶总觉血腥味极浓的药;想起那夜他虚弱苍白的脸色;再想想他现在的举动……她倏然领悟,泪水汹涌滑落。

傻呀!他怎么能如此对待她?

“不要,我不要你救我……”她泣不成声,怎么也不肯喝。她宁可就这样死去,也不要看他再为一个命不久长的人,做更多的傻事。

“妳是要我陪妳死吗?”邱胜翊不顾一切地吼了出来,他知道她是认真的,她真的一心求死!

“如果妳真的觉得愧负于我,那就给我好好活著来回报我,才不枉我为妳所做的这一切!”深浓的恐惧压在心房,他已经不能思考,深深往臂上又划了道血痕,鲜血狂涌而出,将她雪白的衣裙染得血迹片片,触目惊心,可他不管。

“求妳,洁儿──”几滴不属于鲜血的透明液体滴落她脸上,她震撼不已。

他……哭了!

一个傲然刚强的男人,竟为她而落泪──

她微微启唇,受下了他的心意,泪,却默默坠跌。

她知道,她不能死,在他如此待她之后。

正文 第六章

不眠不休,不离不弃地守了她三天,吴映洁终于悠然转醒。

四目相对,各自无言。

没等她逃避,邱胜翊主动移开目光。

在她纯善的世界里,必然无法接受如此大逆不道、悖离伦常的事吧?

早在决定这么做时,他就知道,除非能瞒她一辈子,否则,她会一生自责,同时也无法面对他。

吴映洁视线定在他左臂,渗血的伤布是随意裹上的。

她眸底漾泪,酸楚欲雨。

为了她这无用的身子,他肯定又彻夜不寐地守候终宵了吧?他自己身上也有伤啊!可是为什么没人去探问他好不好?没人去帮他止血上药?

“大哥……回房去,好吗?”

邱胜翊眸光一黯。

早知道的……他一身罪孽,她的身边不容他驻足……

只要看到她安好,他就该知足了。

开了门,他静默了会儿,低低送出一句。“不论我做了什么,都该由我自行承担,一切与妳无关。”

房门在他身后掩上,没瞧见她瞬间涌出的泪。

都到这时候了,他却连自责都不忍她生受吗?

妳是要我陪妳死吗──

想起他惊急之下,椎心裂肺的嘶喊,强烈而震撼地颤动了她的灵魂,她捂住悸动的胸口,绽开带泪的动容笑意。

吸了吸气,她坚强地抹去泪。

大哥为她做了这么多,她没有软弱的权利。过去的吴映洁已死,是他的血与泪唤回了她;如今的洁儿,是为他而重生,为他而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他,不能没有她。

勉强撑起身子,感觉仍有些许虚软晕眩,她咬牙撑住,在这之前,有些事她一定得先弄清楚。

望著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吴映洁,韩刚不无讶异。

“小姐身子犹虚,怎不多休息?”

她摇头,扶著桌沿轻声喘息。

韩刚斟来热茶给她暖身,凝思了会儿,问道:“妳和庄主……还好吗?”

热茶的烟雾稍稍薰红了苍白脸容,吴映洁仰首,定定地道:“有些事,我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

“小姐想知道什么?”

“一切。你所知道的一切,包括他为我做的所有傻事,我都要知道!”

她神态坚毅,韩刚挑挑眉,有些惊异。眼前的她,不太像平日那个脆弱到一碰就会碎的水娃娃,仿佛有移山填海的决心。

“这些小姐似乎该去问庄主,如果庄主不想让小姐知道,属下无权、也不该说些什么。”他想知道,她能为庄主做到什么程度,对不对得起庄主一片痴绝之心。

“他不想让我知道,可是我却不能不清楚,他究竟为我付出了什么!”她深吸了口气。“韩刚,我很不想威胁你,相信你也不会想领教我的手段,我希望你是心甘情愿告诉我。”

韩刚错愕地瞪她。

她在恐吓他?他有没有听错?那个庄主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融了的搪瓷娃娃?不知庄主可发现,她也坚强到可以用她的力量,去护卫心爱的人了呢!

他忽然有些明白,庄主之所以为她痴狂无悔的原因了。

“好吧,妳问。”虽然,他很好奇她所谓的“手段”是什么。

“那瓶药……我不明白,为何他的血能救我?”

“小姐应该知道,妳婴孩时曾受重创,几度养不活?”

“是的。”那也是她时时承受心疾之苦的原因。她出生没多久,胸口受了不知名的掌力震伤,以致如今脆弱的心,担负不起太大的情绪冲击。

“小姐及笄那年,几度一脚踏入鬼门关,刘大夫说,十五已是妳的大限,就算大罗仙丹,也救不了妳。”

“然后呢?”

“庄主不吃不喝,一直守在妳身边,谁也不理,什么话也不说,好像要随妳而去……刘大夫看了于心不忍,只得告诉他,驼峰山有个怪桀老人,手中有不少神丹妙药,其中有株镇魂草,如果能得到它,也许可以再为妳续个几年命。

“于是,庄主连夜前往求药,可是那老人脾气古怪,听都不听就将他赶了出来,庄主没办法,只好没日没夜跪在草屋外,足足跪了七天七夜,粒米未食、滴水未进,再加上连日来的奔波,终于体力不支地昏了过去。老人被他豁出了命的决心给打动,才会将药草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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