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一个朋友。」

她稳住声音。「公设的部分需要重新丈量使用面积，送营建署审核——」

「她只是一个算谈得来的朋友，那一天她心情不好……」

她断然打断他的解释。「所有的公文，暐婷会处理——」

邱胜翊捉住她的手腕，急切地逼迫她面对自己。「筱婕，我没有背叛我们的婚姻，你必须相信我！」

强撑的冷静崩溃了，吴映洁彷佛被针扎了般，愤恨地甩开他的手，随即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道，朝他的脸颊挥了过去。

「不要碰我！」她怒吼。

可以哭吗？她可不可以尽情、痛快地哭一场？能不能够不理会对家人的承诺，懦弱地流泪呢？

邱胜翊的脸颊上清晰地印着五道红痕。「你不肯面对我、不给我机会，执意离开我的生命，你真这么舍得？」

吴映洁愤怒的火焰如狂风暴雨般降临，再也无法自制。「你问我舍不舍得？为什么不先问自己你怎么舍得？！我看到了，那些字句有多么恩爱动人，你关心她心情不好、你心疼她、你打算去陪她吃饭，这叫做最亲近的部分仅仅如此？然后呢？真的只是吃饭吗？你不会因为她的楚楚可怜而拥抱她？你不会因为美人在怀而失去控制亲吻她？够了！我不想听你的任何解释，我只相信眼、见、为、凭。」

邱胜翊彷佛斗败的公鸡，失去了高傲的姿势，狼狈地急欲捉住最后一丝机会。「不会有拥抱、不会有亲吻，你太看得起我了，我的心没那么忙，它有了你，任何人都不可能闯入！」

吴映洁无力地扯开笑。「你要我相信你吗？」

邱胜翊激动地大吼。他的妻子、他的爱人，她就在眼前，不能碰触，冷漠而疏远。「是的！我要你相信我！」

不能哭。吴映洁告诉自己。她双拳紧握，压抑再压抑，指甲深深刺进掌心里。「我忘不掉。」

「心情不好可以告诉我，别让我担心。」

「谢谢你的关心，我好开心！」

「明晚吃饭好吗？」

「你家老婆人人允许你和别的女人吃饭吗？」

「不怕。」

「嗯！那，你要带我去吃什么呢？」

「依你，看你心情不好，我只想陪着你。」

「你真的对我好好哦！我真的好爱你……」

她凄凉地笑。「我忘不掉任何一个宇，如果你想找别的女人谈心相伴，应该掩饰好，我很好骗的，也很粗心的。但显然你连骗都懒得骗，还跟我谈什么舍不舍？不如，项太大换人做做看，她好爱你不是吗？」

她收起第一张设计图，摊开第二张设计图，手指在设计图上平稳移动着。「民权国小增建校舍的案子，进行得很顺利，这是空间配置——」

「你还爱我吗？」他虚弱地开口。

她抬起头，神色冷若冰霜。「你不想交接了是不是？」

「我只想挽回我的婚姻。」

「我应该表示得很清楚，我不要你了。」

「我们的爱情难道无法度过这个关卡？」

她轻轻地笑。「旧了、腻了，新的总是最好的不是吗？」

「你执意结束？」

「容我提醒，我们的离婚手续在三天前已经完成了。」

她收起第二张设计图，摊开第三张设计图。「内湖幸福美满的案子，空间的规划由你主导，你应该很清楚——」

「筱婕，请相信我，我真的很爱你。」

「够了！」吴映洁气愤的双掌用力拍击桌面。她迎视他，含泪的眼带着化不掉的悲恨。「你根本不爱我了，不要侮辱高贵的爱情！如果你不想交接，我也不想站在这里听你说这些无意义的话！」

她留下一桌的资料，愤然转身离开。

事件爆发于星期四晚上，当晚她提出离婚，星期五完成离婚手续，当天搬离他们的家，星期二交接工作……

难道，他真的失去了她？他怎么能够让自己就这么失去她？

邱胜翊抱头，悲伤地低鸣。

这是男人懊悔的声音。

第三章

吴映洁怒不可遏地冲回自己办公室。吴瀞怡刚结束一通电话，好奇看着妹妹一副恨不得拿刀砍人的模样。

吴瀞怡扬起赞赏的笑容。「小幼，如果你想砍的目标和我一样，我可以大方地让你加入。」

吴映洁简直快气炸了，她焦虑地来回踱步。「我不敢相信！他怎么可以这么说？！我真的不敢相信他竟敢说这种话！」

吴瀞怡很好奇，那个姓项的男人到底说了什么，让吴家的好好小姐动了怒气。「他不承认他找女人吗？」她猜。

「不是！」

「哦，那他承认他喜欢那个女人喽？」吴瀞怡再猜。

吴映洁握紧双拳。「都不是！他说、他说他爱我！」

吴瀞怡瞪大了眼。「他说什么？！」

吴映洁愤怒地将自己丢进一旁的沙发内。「我完全不想重复那些屁话！」

吴瀞怡蹙眉警告。「在我们家说脏话的处罚是很多的，小时候是关禁闭不可以出去玩，大一点是不给零用钱，再大一点要罚钱。我们都这么大了，老妈不知道还有什么处罚的花招？」

吴映洁双手覆面，咬牙切齿地低声咆哮：「姿，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说他爱我？！我跟他离婚了，我跟他已经离婚了！」

吴瀞怡拍拍妹妹的背。「男人嘛，总是尝试辩解他们所犯的错……嗯，该怎么说呢？他说他爱你的确是……很不好的藉口。」

「不只不好，简直是烂透了。」吴映洁抬起头，哀怨的眼底点点泪光。她幽幽地说。

吴瀞怡叹气，这男人把妹妹的情绪搞得一团糟。「回家吧，晚上去五星级饭店大吃一顿消消怒气，明天咱们全家再去阳明山泡汤散心。」

「我想这是好主意。」

吴瀞怡起身拿了妹妹的背包。「这当然是好主意喽！」

她挽着妹妹的手准备离开办公室，门一开，没想到邱胜翊站在门前。

两姊妹吓一跳，吴瀞怡横眉竖眼瞪着他。「有事吗？邱先生？」

「筱婕。」

从事件发生至今，邱胜翊没像此刻一般咧嘴发笑，这男人得意得似乎有些欠扁。

吴映洁疑惑地皱眉，仍不忘冷眼迎视。「什么事？我们正要离开，请你不要冒出来挡路。」

「我想你手机应该有一通未接来电。」他说，嘴角的笑容提得高高的。

吴映洁的眉头紧拢。「未接来电？什么意思？」

「就算有，也不关你的事！」吴瀞怡一旁补充说明。

邱胜翊亮出自己的手机。「我刚才接到户政事务所的电话。对我而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吴映洁冷哼。「通知领取新身分证是吗？看来你很期待自己单身的身分嘛。」

邱胜翊扬起笑，黑色的眸子炯炯发亮。「这误会可大了，项某人并非单身，而你也不是。」他卖尽关子。

吴映洁有不祥的预感。「你到底想说什么？」

邱胜翊激动地环抱住他的「妻子」。「筱婕，我们的离婚手续未完成，你还是我邱胜翊的妻子！这是老天的恩典！」

离婚手续未完成？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吴映洁震惊不己。「未完成？！我不懂……」

「怎么可能会没完成？你在作白日梦吗？」一旁的吴瀞怡也是一脸困惑。

邱胜翊一点都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困惑的，他紧拥着妻子。「户政事务所内部程序出了问题，因此手续未完成。无论如何，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轻易放你走！」

不合轻易放你走？

多美好的承诺啊！这熟悉的拥抱、熟悉的体热、熟悉的味道，一切美好的感觉瞬间如潮水涌来，唤起许多甜美的回忆，她晕了……

「依你，看你心情不好，我只想陪着你。」

她的回忆、他的背叛，在她的脑袋里相互叫嚣。但回忆再怎么甜美，背叛的事实已经血淋淋地切割了她和他的婚姻，她无法释怀。

吴映洁一咬牙，用力推开他。「我不管什么程序不程序，离婚就是事实，请你不要挡路！」

邱胜翊没有一点让开的打算。「筱婕，杀人犯都有上诉的机会，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吴映洁冷冷地迎视他。「你希望？那谁能给我希望呢？邱胜翊，我们离婚了，我们的关系也全部结束了，就这样！」

她用力推开挡路的人，拉着二姊，冲向总机。她记得她的助理暐婷曾告诉她，帮他们办理离婚手续的户政人员王是总机的妈妈，她倒要好好请教总机妹妹，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总机看到老板娘怒气冲冲地走来，立刻跳出柜台鞠躬致歉。「项太太，对不起啦，我妈妈真的不是故意弄丢您和项失生的离婚申请书啦。你知道的，现在全国户政机关都在忙着换身分证，这……忙中有错，我妈妈真的不是故意的啦，她说只要你跟邱先生重新填写申请书、重新盖章就可以了，我可以帮忙送件，你们不用多跑一趟……」

「忙中有错？」吴映洁只有傻眼的分。办理离婚需要更换身分证，删除配偶栏上的姓名，因为正逢更换新版身分证期间，旧版身分证不再换发，而新身分证有许多防伪机关，无法当天领取，总机妈妈说会再通知他们来领取。没想到这一通知，竟然是她的离婚手续必须重新申请——

她不敢相信！吴映洁好想放声尖叫。

「这是我妈妈刚刚传真给我的空白申请书，您和邱先生填好交给我就可以了。」

吴映洁微微颤抖地接过总机妹妹准备好的表格。这种感觉好像是被剥了两次皮，离了两次婚！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转身瞪着她身后的男人。「你的印章给我。」

「不要。」男人毫不考虑。

吴映洁无所谓地耸肩。「没关系，我自己再去刻一个！」

邱胜翊很是得意。「我的印章都有印监证明，其他的项某一概不承认。」

吴映洁气炸了。她双手插腰。「你到底想怎样？偷腥的男人都是这么无赖、不讲道理的吗？！」

「我会解释这个错误。」他眼神坚定。

吴映洁拒绝接受他眼里释放的「深情款款」的感觉。「错就错，没什么好解释的！我要你的印章！」

邱胜翊凝视着气呼呼的妻子。感谢老天，他从来不知道失而复得的感觉竟是这般美好。「那天晚上太突然了，我措手不及，笨得同意你离婚的要求。但现在既然老天爷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筱婕，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

如果手上有把刀，吴映洁会亳不考虑地往他心脏刺进去。「什么叫太突然？我不相信你跟她只有这些讯息上的往来。你们见面了不是吗？一起共进浪漫烛光晚餐了不是吗？还是，你需要我把你们之间的对话背出来提醒你？我同意离婚，你应该感激我这个妻子的成全，而不是这些无谓的解释！邱胜翊，我要印章！」

最后一句话，吴映洁简直是用吼的。她彻底失控了，吴瀞怡抚着妹妹颤抖激动的背脊。

「筱婕……」邱胜翊张开手臂，轻轻地将妻子拥进怀里。「对不起，原谅我。」原谅他无心的举动，依然伤了她。

对不起？原谅我？

在泪水崩溃之前，吴映洁推开他的拥抱。「我做不到。」

她低头，转身离开公司。

爱情是美好的，值得用心经营的，可一旦有了杂质，谁还能够平心面对？

双胞胎沈默地上了吴瀞怡的车，系上安全带。吴映洁的车在婚后就卖掉了，她出门的交通工具是前夫的车，不过这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她这个路痴应该开始学习如何使用大众运输系统。

「你的打算呢？项太太。」

吴映洁侧头望向窗外，偷偷拭去眼尾的湿润。

「我不是项太大。」

「手续没完成前，在民法上你们还是夫妻。」

「姿，他说他爱我，他请求我的原谅，你觉不觉得这像是一场闹剧？到底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吴瀞怡暗暗地叹了口气。「我无法回答。」

映洁是幸福的，在嫁给邱胜翊之后。所以当幼歙婚变的消息传回家时，才会教人无法置信、无法接受这样的变化。

吴瀞怡发动车子，习惯性地打开电台频道。原以为音乐可以让沈静的车内添些温度，没想到流行音乐频道潘放了这首哀伤的歌——

你后侮了你道歉了总算死了的心又开始骚动着

以为懂了真看透了你唤了我的名字我却又回头了

曾以为从此你就是她的现在你却说你还可以是我的

但我忘不了你曾是她的我们的世界己不再是原来的

还能不能恢复我要的幸福送能不能回到爱情的地图

Ifyoucomebacktome

我能否不去记住你曾给的那些痛苦

还能不能承受你手指碰触

还能不能感受你怀里温度

Ifyoucomebacktome

曾被你背叛的我怎么相信——

你不会再让我哭

（深白色二人组／〈还能不能〉）

不会吧？吴瀞怡瞪着车内音响，无法相信世上竟有这么贴近心境的歌曲。她震惊地瞄向身旁的妹妹，接收到她怨怼的眼光。

「烂歌。」

「我承认。」

事实上，她还挺爱这首歌的意境，只是聪明地不和心伤的人辩驳。她俐落地将车驶进车道，目标是甜蜜温暖的家。

Ifyoucomebacktome

曾被你背叛的我怎么相信——

你不会再让我哭

吴映洁深呼吸，用力关掉广播，车内再度恢复窒人的沈默。

显然大阿姨并不想让她的小外甥女平静过日子。第二天，吴家女将原本全部排空公事，一家子打算飙车到阳明山泡汤吃野菜，大阿姨却选在一早来访。

来访的目的更让吴家女将全部傻眼。

「大姊，你的意思是要帮小幼再找门亲事？」吴妈妈惊讶地问。

大阿姨肯定点头。「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这次一定帮小只的找个好男人，让她忘了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吴妈妈不得不佩服职业媒婆的效率和完美的「售后服务」。「但是，我觉得小幼离婚还不到一个星期，又找新的男朋友，难免招人闲话……」

大阿姨嗤之以鼻。「什么年头了，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小幼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你要她老时只有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吗？」

吴家老二凉凉地插嘴。「小幼还有我和大姊。」

大阿姨犀利的目光一扫。吴家大小就数老二最难搞，从来都不捧场她的相亲计画！

「去，等你们嫁人之后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有空理会小只的？」

「我们不会！」

「难说唷……」

吴瀞怡真的好想泼大阿姨一盆冷水，直接挑明小幼根本没有离婚成功，只是双胞胎已经在昨天晚上达成共识，小幼会尽速补办离婚手续，不要惊动大姊和老妈。

「大阿姨，你可不可以让小幼休息一阵子再说啊？」吴瀞怡抱怨。

「打铁要趁热啊！你咧？什么时候同意和我安排的男主角见见面呢？」

吴瀞怡摇头，不敢再发言。大阿姨使出的杀手锏是高招啊！

吴映洁揉揉太阳穴。整晚难以成眠，她头痛得像要炸掉一般。

「好，我同意。」

「小幼？！」全家惊叫。

她疲惫地告诉大阿姨。「一切由大阿姨作主。」

大阿姨获得当事人的同意后，立即开开心心离开吴家。

吴怡君忧心地看着小妹。「小幼，你确定吗？」

吴映洁叹了口气。「只要能够让大阿姨安静些，我什么都愿意。」

全家同意地噙开笑容。

「出发喽！」

吴妈妈一声令下，全家往门口移动，但，显然打扰了吴家平静早晨的还不只是大阿姨一人。

吴妈妈瞪着站在门口的「前」女婿。

「妈，早。」邱胜翊拔掉墨镜，有礼招呼。

吴妈妈叹了口气。她一向对女婿抱着高度欣赏，直到映洁回家告诉她离婚的消息。「你可能要改口喽。」

邱胜翊微笑。「妈，没这个必要——」

「邱胜翊！」吴映洁冲出来，阻止邱胜翊宣布离婚未果的消息。「你干么来我家？」

他温柔地保持帅气的笑。「我来接你上班。」

吴映洁双臂抱胸，冷冷回应。「我离职了。」

「不算。」

「什么叫不算？我昨天跟你交接了不是吗？」

「你的客户我不熟。」

「你是总设计者，什么叫不熟？！我只是负责空间设计，有这么难吗？」

邱胜翊无辜地耸肩。「你的客户我真的不熟。」

「你、你——厚！」她傻眼，怒火攻心，好想尖叫。

旁观的吴妈妈直觉事有蹊跷。会不会是映洁误会了？这男人眼神干净，完全不像是犯错的模样。

「小洁，你工作还没结束吗？」吴妈妈开口问。

吴映洁冷哼，生气地转头不想看眼前的男人。「有人不认帐，我能怎么办！」

吴妈妈拍拍小女儿的背。「你先跟胜翊回公司处理事情，我们可以改天上阳明山。」

吴映洁摇头反对。「我不要啦！」

「乖。」

「妈……」

只是，在妈妈的坚持和姊姊们同意的目光下，吴映洁只能拿着包包，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邱胜翊的车。

车子平顺地驶入车道。

车如主人，黑色BMW735拥有沈稳的霸气。这是婚变后，她第一次搭他的车。

「她坐过这个位子吗？」她指指她臀下的座位，讥诮地问。

「有。」

吴映洁心一揪。「你好诚实。」

「那并不代表任何意义。」

「对我，那有指标性的意义。」

车窗外，熟悉的街道飞逝而过。

景观相同，心却己不同。她的鼻间好酸好酸，泪水噙在眼眶里，随时有溃堤的危险……

她深吸口气。加油，映洁！

「我认识她吗？」

「认识。」

吴映洁以右手肘支着车窗，掌心抵着额头，左手在膝上紧握。她不想问，事实就是事实，婚也离了，她心也死了，理智要她努力去遗忘，不该探究这一切……「谁？」

「你不用知道。」

她颤抖的手指按压眼眶。「舍不得让情人曝光吗？放心，我没有攻击人的本事……」

「因为她不是，所以你不用知道。」

「你喜欢她。」

「我爱你。」

不能哭……

「哦哦，我记得她也说她爱你。」

「我对她没有这种情感。」

「至少，你是喜欢她的。」

「依你，看你心情不好，我只想陪着你。」

世上有没有一种遗忘的药？让她可以选择不要这些回忆，不要这些字句时时刻刻贴在她的脑子里，刺着她、揪着她，她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稳住情绪不崩溃。

「我不爱你了。」

「你怨我。」

「是啊，所以你能不能高抬贵手，让我自由。」

红灯，他停车，凝视身旁的妻子。「我做不到。」

吴映洁将自己缩得小小的，座椅如同针毡般让她急欲躲避。「随你，我会走，你绝对拦阻不了。」

妻子脸上的绝望，让邱胜翊再也无法控制满心的恐惧，他健臂一扯，将妻子揽进怀里，下颚抵着她柔软的发。「别离开我，筱婕，我爱你。」

吴映洁的泪再也隐藏不了地滚落脸颊。她虚弱挣扎着。「放开我……」

「我不放，你误会了，我跟Shelly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关系！」

Shelly？一刹那，她全懂了。

Shelly是去年的case，她是代言房屋的名模，美丽、性感，艳丽绝伦，案件因为她而销售一空，今年年底预定推出的案子，企划行销部甚至愿意高价再请她代言。因为这个案子，上个月Shelly在经纪人的陪伴下，还到公司开过会。那天，她记得邱胜翊到深夜两点才回到家……

今年年初的尾牙，她记得Shelly小鸟依人地偎在她丈夫身边，暐婷还警告过她，但她却笨得以为邱胜翊只是克尽主人之责，感谢她的代言让公司自售的案件大发利市。

今年农历年，樱花开得正美的时刻，公司招待全体员工携家带眷到日本赏樱。他们在平安神宫的后花园巧遇宣称在日本工作的Shelly，双方下榻的饭店也是同一家。后来的行程里，Shelly不顾自己的工作全程参加，邱胜翊忙着招呼她，而她忙着欣赏这一片的樱花美景，没留意丈夫的疏离。对这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巧遇，瀞怡曾提出她的疑虑，她还笑瀞怡想太多……

所有的事此刻全兜上了。邱胜翊的背叛也许从去年就开始了……

「放开我——」吴映洁崩溃了。她双手握拳，用力挣脱他的拥抱。「我叫你放开我！」

她泪流满面，颤抖地指控。「你们在一起多久了？邱胜翊，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上个月我还跟她开会，她在心里是怎么嘲笑我的？！」

邱胜翊握住她挥舞的手。绿灯了，但他无法理会后车尖锐的喇叭声。「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相信我，真的没有。」

「我不信！」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别碰我！」

她再也受不了了。「我问你，日本之旅时你好几夜晚归，是不是都和她在一起，难分难舍？」

「筱婕……」

她声泪俱下。「你不要我可以明说，我会成全，真的会成全，这样偷偷摸摸会不会太辛苦了？」

「筱婕，我没有——」

她尖叫。「我不相信你们没有！」

吴映洁打开车门，无视车外的车水马龙——

「我不爱你，但别让我太恨你。」

然后，她下车，决然离去。

第四章

大阿姨的效率让人咋舌。

这些天，吴映洁勤跑工地，一方面是为了让交接资料能够更完备，另一面也是不愿意待在公司和不想见的人面对面。

她瞪着手中的手机。

大阿姨刚刚下了一道命令，要她中午赶到某家饭店，她为她安排了一场相亲午宴。

「可是我现在正在工地，汗流浃背……」

「我们家的女人不靠美色的啦，你愈臭愈好，才能试验男人的真心。」

不会吧？大阿姨的理论太惊人了。「大阿姨，我最近很忙，离开公司之前，一堆事要告个段落……」

「都已经离婚了，还管他这么多干么？！况且你也答应过大阿姨一切由我作主，不是吗？」

一句话，大阿姨堵得吴映洁哑口无言。

最后，约了时间和地点后，吴映洁结束通话。

一旁的暐婷隐约了解这伟大的计划。「你家大阿姨很猛耶！」

吴映洁只有无奈的分。「而且效率超好。」

「你真的要去相亲啊？」

吴映洁忙着工作，紧盯着水平测量仪。「就当去吃饭喽。」

「邱先生知道了一定会很不高兴。」

吴映洁手中的笔顿了下，再继续。「我相亲干他什么事？」

项太大怒火不小哦！「容小的提醒，您和邱先生的离婚还未完成咧。」

吴映洁使劲地操作仪器。「那也不干他的事，他交女朋友，难道我就不能再嫁吗？笑话！」

「意气用事，不当之举。」

「真能再嫁，我不排斥。」

「小心犯了重婚罪，项太太。」

吴映洁深吸口气。「我一定、肯定、铁定，会补办好离婚手续。」

此时，黑色BMW驶进工地，两人对话中的男主角现身。

「你告诉他我在『幸福美满』吗？」这是内湖新建案件的名称。

「他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员工，有心找你还不简单？」暐婷等着好戏上场。

吴映洁收起测量仪。「那我要走了。」

「老板来你就要走？」

「当然，我来工地就是为了要躲他。」

邱胜翊下车走向她们。他戴着墨镜，天空蓝的衬衫衬得他高大的身形更加帅气挺拔，他是个会让女人尖叫、流口水的男人。

「哇，他真的超师的！」暐婷不禁赞叹。「我看了三年怎么看都不会腻耶！」

吴映洁冷眼旁观。「帅有用吗？找个老实一点的男人比较妥当。」

老实说，暐婷并不认为大老板会是个花心、四处留情的男人，他聪明且理智，根本不会玩这种偷情的游戏，只是偏偏证据又这么明显……

「就当是欣赏名画吧，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暐婷另类解释。

「哈。」映洁敷衍了声。暐婷的笑话很难笑。

邱胜翊来到她面前，摘掉墨镜。「要来工地怎么不通知我一声，我可以送你过来。」

吴映洁一肚子闷气。这男人是神经病吗？不知道什么叫婚变吗？

她四处打量，想看看哪里落跑比较方便。「不用麻烦。」

邱胜翊当然明白她逃避的态度，但目前他所能做的，就是死缠着她、看着她、守着她，直到她明白他的心从未改变，直到她发现他仍在一旁守候。

「你一个人怎么来内湖？」

吴映洁盯着自己的脚尖。「公车。」她抬起测量仪，吸了口气。「请借过，我要离开了。」

「我送你，回公司还是你要回家？」

「不用，不麻烦了，何况你才刚到。」

「我是来找你的，你一个人抱着仪器怎么搭公车？」

她耸肩。「这没什么困难的。」她有许多生活琐事要重新适应。

暐婷听着这对夫妻的对话，内容实在无趣到让旁人想打瞌睡，或许，她应该适时来点刺激的……

「邱先生，映洁今天中午有个『意义非凡』的午餐约会，她真的不太方便搭您的顺风车啦！」

吴映洁瞪大眼。「暐婷！」

邱胜翊皱眉。

暐婷加强火力。「对啊，映洁中午要跟她大阿姨共进午餐，真好啊！我们家就从没和亲戚走得这么近呢！」

邱胜翊很清楚大阿姨不可能无缘无故找人吃中饭。她生性勤俭，如果要找筱婕谈心，她会主动到吴家报到，而不是到餐厅花钱吃饭。能够解释这情况的理由只有一个。

「大阿姨只约你一个人吃饭吗？」他问。

吴映洁抬头迎视他的眼，因他语气中的焦虑。然后，她看到他黑色的眼中蓄势待发的火……

她得意地扬起微笑，因他的在乎。虽然这可能只是男人无聊的占有欲，但他的表情、他隐藏的怒气，让她感到痛快万分。这或者是婚变以来她心情最好、最放松的一刻。

「当然不可能。」她回。

邱胜翊进一步追问：「你知道还有谁吗？」

吴映洁摇头。「不知道。」

「其他亲戚？」

「哈，怎么可能？」

「大阿姨找你吃饭的目的是……」

「认识朋友。」她看着他愈加冰冷的脸，卖尽关子。

邱胜翊稳住自己。「你知道那位朋友是谁吗？或者，你之前认识？」

吴映洁耸肩。「我不认识他。你知道的，大阿姨一向主张面对面沟通才最重要，所以我不知道那位先生的名字，就像当年我同样不知道要见的人是你一样。」

谜底揭晓，邱胜翊的神情冷若寒冰。

「你答应去相亲？」

她望进他的眼，不在乎地扯着笑。「是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段新恋情可以让人淡忘很多事，况且，我并没有对男人失去信心。」

邱胜翊脸上的狼狈像被狠狠打了一拳。「项太太，容我提醒，我们仍是夫妻。」

「对哦，谢谢你提醒我。」吴映洁低头由皮包内拿出一张纸，然后递给他。「离婚申请书。我已经填好资料、签好名、盖好章，你只要完成你的部分，交给总机妹妹，你和我的离婚就可以生效了。」

邱胜翊无动于衷。「我的想法不变，我不要离婚。」

吴映洁收回申请书，讥讽地笑了。「那糟糕了，我无法维持彼此的婚姻关系，然后又和别的男人谈恋爱。对了，你是个中高手，可以教教我有什么诀窍呢？」

吴映洁成功地激怒一头嗜血的豹子。

邱胜翊怒气冲冲地低吼：「不可能！我不可能允许我邱胜翊的妻子和别的男人相亲！你是我老婆，并不是大阿姨手中待价而沽的『商品』！」

真是痛快啊！吴映洁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自己捧腹大笑的冲动。

她刻意蹙眉。「我不懂，你好像有双重标准哦，我看你和Shelly小姐恋爱谈得还不错啊。」

邱胜翊烦躁地以大掌扒过头发。「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否认和Shelly的关系？难不成是她瞎了眼，误会那些暧昧的对话？还是太傻，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

「随你怎么说！」

吴映洁抱着仪器闪过他，试图离开，不过邱胜翊人高手长，先捞走她怀里的仪器，再环住她的腰，阻止她离开。

「我送你过去。」

吴映洁本想打掉她腰上的大手，但邱胜翊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让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你？你要送我去相亲？」

邱胜翊撩过她垂落颊边的发丝。「算是监督吧，我想，你根本无法拒绝大阿姨的命令，所以我干脆陪你一起去。」

他打开后车厢，将仪器放妥，再打开前座车门。「上车吧。」

吴映洁伫立在原地，犹豫不决。

暐婷叹了口气，决定负起爱神的责任。她一把捉住吴映洁的肩膀，用力往前推。「好啦，上车上车，你不是约中午吗？都快十一点了，等你搭上公车再慢慢『叩』到台北，铁定来不及赶上大阿姨的午餐约会，那不是更麻烦吗？」

「可是——」

「别可是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吗？别想太多。」

暐婷将吴映洁送上车，开心挥手。「老板开车请小心。」

邱胜翊道谢后，上了车，凝视着身旁正襟危坐的妻子。「如果有必要，我干脆把车换了。」

吴映洁深呼吸，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她系上安全带。「不用了，Shelly小姐应该会很喜欢你这辆车；至于我，我搭便车的机率仅只这次。」

邱胜翊耸肩。「她的喜好和我无关，还有，我是你二十四小时的司机，随call随到。」

吴映洁不喜欢他志得意满的态度。「你的语气好像是告诉我，Shelly和你并不熟？」

他将车驶出工地，开进车道。「只是谈得来的朋友。」

吴映洁斜睇他。「只是？显然我们的想法有很严重的落差。」

太常生气真的容易产生暴力倾向，她气到想打人！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啊？他怎么能把这么难堪的婚变说得好像是她神经病发作，只是她无聊的想像？厚！

「如果那种关系还只是朋友的话，我想你应该不只ShellY一个女朋友！」

邱胜翊摇头。「我的人生无须这么精采丰富，我只要一个女人就够了，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你。至于你所谓的证据，只是我们有不同的解读方式。事实是，那只是朋友之间的关怀。」

吴映洁以手支头，视线落在车窗外，牙根恨恨紧咬着。「你以为抵死不承认就能掩饰你偷腥的事实吗？好，就算是解读不同，我的想法就是这样。我要离婚，我无法继续和你的关系，哪怕只是朋友关系，我都做不到。你最好把申请书签好名、盖好章，结束一切！」

她气呼呼地将手中卷成滚筒状的纸张用力丢到仪表板上。

他没回话，沈静的车内只是回荡着她愤怒的呼吸声，但是，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因用力而泛白。他激动的情绪绝对不亚于她，只是强自压抑。

车子进入台北市区。「哪家饭店？」他问。

她说了饭店名称。

他一愣，抽口气。「这么巧？」

大阿姨安排相亲的地点十年如出一辙，永远都是那家饭店内的江浙餐厅。

抵达饭店，吴映洁原以为他会「好心」放她在门口下车，但他将车子笔直地驶入饭店地下停车场。

「你不会真的想在场看我相亲吧？」她瞪大了眼。

「吃饭时间到了。」他回答，停好车。

「大阿姨绝对会把你轰出餐厅。」

「她老人家难道不知道你还是我老婆吗？陪老婆吃饭天经地义。」

吴映洁开门下车。「是啦是啦，我就等着看好戏！」

一股气纠结在她胸口，闷得她以为自己快要无法呼吸。旧地重游，这个地方有太多的回忆，除了相亲之外，连他们订婚、结婚都在这间饭店，现在还要加上一个纪录——离婚后首次的共餐也在这里！

邱胜翊同样思绪汹涌。他凝望着身旁忧郁的妻子，天知道他有多么恐惧两人之间日渐增长的生疏……

两人沈默地来到二搂餐厅，大阿姨照惯例站在门口等候，一看到吴映洁先露出欣慰的笑容，但一瞄到旁边的邱胜翊，她整个笑脸立即垮了下来。

她双手插腰冲上前，劈头就骂：「现在是怎样？为什么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会跟你一起来？！」

邱胜翊慵懒地笑。「大阿姨好，来餐厅当然是吃饭。」

「他硬要跟，我没办法。」吴映洁无辜地耸耸肩，将问题统统丢给大阿姨处理。

大阿姨火气不小，火力全开。她超级媒婆完美无瑕的纪录全毁在这个男人身上，偷情？还离婚？简直是该死！

「你要吃饭是你家的事，离我们家映洁远一点，她今天要和一个优秀的美国华侨子弟见面。这位蔡先生器宇非凡、忠厚老实，绝对胜过你一千倍、一万倍！蔡先生看过我家映洁的相片相当满意哦！一点都不在乎她曾经离过婚，还心疼她遇人不淑呢！你最好给我闪远一点，要是让男方误会映洁还和前夫藕断丝连的话，我就跟你没完没了！」

吴映洁真想鼓掌。大阿姨连珠炮般的宣告，一扫她的坏心情。

邱胜翊表情阴沈森冷。「你把我老婆的照片拿给别的男人看？！」

大阿姨冷哼，丝毫不理会他难看的脸色。「相亲当然要照片，幸好我家映洁人美身材又好，幸好你们没有小孩，我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合适的人选，呵呵呵～～」

邱胜翊伸出手臂，一把将吴映洁扯进怀里。「我和映洁还没离婚，她还是我老婆，大阿姨最好明白这一点。」

吴映洁忙着挣扎，更忙着解释：「那是户政事务所的疏失，只要再补申请书就可以了……放开我啦！」

「太离谱了！」大阿姨用力拍掉外甥女腰上的大手，将吴映洁拉到自己身旁。「既然只要补申请书，怎么不快点办一办呢？」

吴映洁怨怼地指控。「他不签。」

大阿姨火大了，单手插腰，指着他狂骂：「邱先生，请问你还有什么意见呢？我家映洁半毛赡养费都没拿，只求离婚就好，她成全你的婚外情，你应该心存感激，而不是挡着她、缠着她，你这样的作法会不会太过分、太不厚道了点？！」

邱胜翊神色阴沈。「我和筱婕不会离婚。」

大阿姨嗤了声。「哼哼哼，劝你一句，强扭的瓜不甜，你这样缠着也没用！」她勾起映洁的手臂。「走，我们进去，蔡先生还等着你呢，他要跟随便他！」

只是大阿姨想得太简单了，她压根儿没料致邱胜翊跟着进餐厅就算了，还大方地和他们共桌，完全不想回避。

「这是？」男方一头雾水。

「这是、他是、呃……」大阿姨冷汗涔涔。这是她事业的最大危机，弄得不好，可能会毁了她「月下老人」的美名啊！

「他是映洁的表哥！」

吴映洁瞠目结舌。大阿姨竟然想得出这个无匣头的解释！

大阿姨笑得尴尬极了。「映洁和她……表哥很亲，今天是映洁的大事，所以当然会陪同关心关心……呵。」

蔡先生立刻起身，亲切有礼地伸出右手。「表哥，您好！」而眼神始终无法从吴映洁身上离开。她美得惊人。

邱胜翊没有任何表情。他巴不得挖掉姓蔡的打量他老婆的贼眼，也绝对不会理会对方的示好，迳自入座。没当场掀了大阿姨的底牌，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

这样的状况，同样让吴映洁啼笑皆非。她能感受到大阿姨的慌张和紧绷，更无法线视虎视耽耽的前夫，彷佛只要蔡先生对她有任何不规矩的动作，他会毫不考虑地吃了他……

「吴小姐，你好，敝姓蔡。」蔡先生将友谊的手伸向今天的女主角。

「你好，蔡先生……」

只不过蔡先生连她的手指都没碰到。吴映洁的手早让邱胜翊半空拦截，直接包覆在他大大的掌心内。

吴映洁脸一红，手在桌下挣扎。她轻语：「放开我，你这样会让大阿姨很难下台……」

他以只让映洁听到的音量，咬牙警告：「如果他胆敢碰你，我会砍了他的手！」

吴映洁抽回自己的手。「公平吗？你不要我，却不让别人欣赏我？」

「你是我的，我不会放弃。」

她冷冷讥笑。「你既然已经变成她的，就别指望我会苦守寒窑十八年，等着你回头。」

她赌气，抬头为蔡先生亮出最娇美的笑容，展现自己最妩媚的风情。「不好意思，让蔡先生久等了。」

蔡先生让吴映洁圣洁又性感的妩媚柔情给迷得团团转。他吞着口水。「不会、不会，我和我母亲也是刚到。」

吴映洁温柔地向一旁的蔡母点头致意。「蔡妈妈，您好，请叫我映洁就可以了。」

蔡妈妈看着眼前这美丽得体的女孩，也是满心欣赏。「映洁好漂亮哦，比相片还漂亮哦！」

吴映洁绽开笑颜。「谢谢蔡妈妈的赞美，蔡妈妈才是雍容华贵呢。」

大阿姨打量着「眼中钉」。姑且不论他那副死人表情，至少他很安分，没阻挠这完美的发展，她一颗原本吊得高高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是啊，蔡太太，我们家映洁说的可是真心话。哎呀，我看你们俩还真有缘，以后的婆媳关系一定和睦得让人嫉妒呢！」

「好说好说，听说映洁刚结束前一段婚姻，我们蔡家是不忌讳这个，但一定要断得干干净净，这是唯一的要求。」

大阿姨的笑容很难看，眼角不断瞄着身旁压抑熊熊怒火的「表哥」。「那、那、那是当然的，当然、当然会断得很、很干净……呵。」

吴映洁澄清。「蔡妈妈请放心，我不会跟我的前夫联络，那是过去式了，他在我的生命中不再具有意义。」

「那就好。」

那就好？问题是，吴映洁的「前夫」一点都不觉得好。

邱胜翊霍然起身。看够了这些觊觎他老婆的戏码，他满腔的怒气正燃烧着。

「过去式？」他阴沈问着身旁的妻子。

吴映洁也跟着站起来，高高仰头。「难道不叫过去式吗？」

「不再具有意义？」

她用力点头。「没错！」

「有事吗？表哥。」蔡先生忍不住开口询问。

邱胜翊冷笑。「表哥？我不是她表哥，她是我老婆！」

不理会接下来的一团混乱，邱胜翊沈着脸，拉着映洁的手迳自往外走……

「放开我！你想怎样？！」映洁眼角瞄到大阿姨崩溃尖叫。

邱胜翊没停下脚步。「去一楼柜台。」

「干么去一楼柜台？」

「我要一个房间，最好是我们新婚夜的那间房间！」

吴映洁惨白着脸。她没兴趣在伤口上撒盐，看到那间房间她会受不了！「我不要去！」

邱胜翊阴沈沈地笑。「由不得你，我亲爱的老婆。」

吴映洁看着他的眼，其中有熊熊的怒火，有炙热的**，有许多许多情绪，深情、懊悔、愤怒和坚决……

「你想怎么样？」

「你说呢？老婆。」

她望着他，心慌了、乱了。接下来呢？这戏会怎么演？

哦，老天……

第五章

她瞪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看起来很严肃、很镇定。

她的前夫当真向饭店柜台要了一个房间，而且还是他们当初结婚设宴在此，饭店贴心提供的蜜月套房！

这间蜜月套房里有太多大多她光想起来都会脸红、心跳加快的回忆，教她情何以堪，教她如何面对这一切？哦，不……不！

吴映洁小心呼吸、冷冷审视紧拥着她的男人，两人亲密的拥抱，任谁都以为他们是对恩爱的情侣。「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她说。

他灼灼的眼凝视着她。「我没想要你改变什么，我只想告诉你，能点燃我**的女人，只有你。我要的女人，只有你。」

她瞪着他的唇，突然感到口干舌燥。

「你要我？」

他邪魅地绽开笑容，揉着她的发。「我可以马上、立刻证明给你看。」

她看着他的眼，虚弱地反驳。「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随时可以说了就……」

他动手解开她衬衫的扣子，白皙的皮肤一寸寸展露在他眼前。「娘子，此言差矣。」

冷空气吹在她躁热的肌肤上，生出鸡皮疙瘩，混乱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一、两秒。她应该拒绝的，而不是被他所迷惑，让他把自己扒光光！

「邱胜翊，我们离婚了。」

「没。」

她有些气急败坏，扯回自己的衣服。「我们真的离婚了！」

他掬起她的下颚，唇随之欺近。「我舍不得。」

「我不信……」

吴映洁再也无法言语，邱胜翊俯身封吻住她的拒绝。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他们分享、付出彼此的热情……

「放开我。」她脆弱地恳求。

「让我要你。」

「不……」她拒绝着，身体却臣服于如狂风暴雨般袭来的**。她抬起手，环住他的颈项，渴望地回应他索求的吻，一切自制在这一刻全数崩溃，身心回到了过去的激情甜蜜。

「你好美。」他低噎说着，勾起嘴角。「不过，我早就知道你很美。」

「真的？」就算是满腔**，她还是会猜测他是否对其他女人说过同样的话……

「当然，美极了。」他褪去她的衬衫。

「太美了。」解开白色的蕾丝内衣。

他握住并捧起一只浑圆，以温热的唇吸吮着。「而且可口。」

她轻喘，身子不禁弓向他。「可口？我不是食物……」

「对我而言，你是。」

结束。

室内无语，只有喘息声。

她静止不动，恢复冷静，接着嗅到空气中有玫瑰花的香味。两年前的新婚夜，她曾闻过这个味道。看来，玫瑰俨然成为蜜月套房的标准配备，饭店的安排贴心地为新人增添浪漫色彩。

然而，激情过了，现实立即像盆冷水浇醒了她。她僵着身体，知道自己刚刚一时糊涂干了什么好事，更知道她的前夫正在她的背后，对她敏感的耳朵呼气。

吴映洁沮丧地暗叹口气。怎么会这样？她怎么可以让事情顺势发生？接下来她该如何收尾？

算了，更正错误永远不晚，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和他发生关系，她根本没有什么害不害羞的问题。

她撑起身子打算很潇洒地、很无所谓地结束这一切，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行动的能力。她的前夫将她紧搂在怀里，精壮的长腿缠着她的，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搁在她头顶，撩拨着她光滑的黑发。

他的唇轻吻着她的颈项，舌头更坏坏地刷过她敏感的颈动脉。他看穿她的意图。「你想落跑？」

她咽下喉头差点逸出的呻吟。「我晚上有事。」

邱胜翊看着床头柜的电子钟，大手爬上她泽圆的胸部。「还早，我们有一个下午的时间。」

吴映洁用力拍掉胸前的手，双掌罩住自己的胸，羞红娇斥：「不要乱乱摸啦！」

邱胜翊拨开妻子的发，灼热的吻印在她白皙的颈项。「你MC要来了是不是？我怎么觉得你胸部变得比较梃？而且全身每个地方都好敏感。」

吴映洁恨不得来一记肘拳，目标就是他紧实的腹部，以发泄自己一肚子的晦气！她红着脸斥喝：「不知道啦，你不要碰我啦……」

邱胜翊挑起眉梢。「什么？」大手在她胸前和她护卫的纤纤小手打起攻防战。「不碰你？你是我老婆耶，我不碰你还能碰谁？」

吴映洁拉来薄被遮住胸前的大好春光。他的问题在此时此刻提起，的确有些讽刺。「你要碰谁还需要我提醒吗？况且，这完全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他的声音很危险。

但她没察觉。「没错，完全不关我的事！」

她说得很大方，甚至还暗自得意自己义愤填膺的语气。

只不过，她的得意也只有那两、三秒，接着，突来的压迫感扎扎实实地笼罩住她。

他将她箝制在自己身下，膝盖支撑着自己的重量，恐吓的威力十足十，但没让她感到一丝的不适。

她张大了眼，瞪视着忿忿不平的前夫。「你看起来很生气。」

邱胜翊不只是生气，他简直快气炸了。「你真的舍得把我让给别的女人，而没有一点点争取的意思吗？」为什么她的选择是放弃彼此，不是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吴映洁扬高下颚。「这不是我的问题，这是你和她的问题。你这叫间接承认吗？」

邱胜翊怒火攻心。「你无聊！」

吴映洁的火气也不小，她用力踹他。「我无聊？！好，我是无聊，我就是无聊才会和你上床，我就是无聊才会和你躺在一起，还被你气个半死！放开我！我既然这么无聊，你可以不要跟我说话啊，不用管我跟谁相亲，你可以去找你的名模Shelly啊！我不在乎，一点都不在——」

她的话消失在邱胜翊突来的激吻中。他举高她的手置于头顶，沙哑地咆哮：「你不在乎，我在乎！我在乎你，你是我的，我不许任何男人觊觎我的女人！」

他精壮的身体刻意摩掌着她柔软的身躯，温热的舌雾气地吸吮着她的，他混浊浓重的呼吸，令她背脊窜过一阵战栗。她熟悉这样的呼吸方式，那是他**的声音……

最后，解脱。

一夜未归的吴家小抹，隔天早上八点出现在吴家门口。她由黑得发亮的BMW下来，脸上有掩不住的红潮。

正在庭院浇花的吴妈妈和吴家老二停住了动作，两个人震惊得目瞪口呆，无法置信。

黑色BMW车主降下车窗和岳母、吴瀞怡打过招呼后，随即驶离。

吴映洁低着头打开庭院的小门。

「妈，二姊。」她道早。

「早。」吴母回应，细细审视着小女儿。「你会不会回来得太早了些？要过夜也要打通电话回来吧？幸好大阿姨有跟我们说胜翊陪你参加相亲宴的事，要不然我们以为你完全失联，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吴瀞怡无奈摇头。「厚，难怪我会莫名兴奋一整夜，原来你是跟他在一起啊！」双胞胎的感应有时是很伤脑筋的。

吴映洁用了一个全天下最烂的理由。「有些公事要交接……」

「真的只是公事？」吴瀞怡欺近，笑得贼兮兮地。「可是小洁啊，你身上有种激情一整夜的味道哦！」

吴映洁羞红了脸，跳离吴瀞怡。「姊！」

「老妈打电话去邱胜翊家，他家也是没人接电话。说说看，小洁，你们去哪了？我猜总不会是XX饭店吧？」

吴映洁瞪大了眼，二姊简直是神算。「你怎么知道……」

吴瀞怡得意极了。「小洁，你真的很纯耶，你手上拿着那间饭店的纸袋，当然就是去那里喽！你们真是让大家跌破眼镜，才离婚没多久，又和前夫跑去开房间？这种行为很无聊也很浪费钱耶！」

吴映洁看看手上的纸袋，再看看二姊猖狂的笑，她红着脸，气到嘟起嘴。「姊，你怎么可以欺负我啦！」

吴母安抚地拍拍双胞胎的肩膀。「好了好了，你们抬杠这种事才真的叫做无聊！」吴母无奈地叹了口气。「哎，妈妈只想告诉小洁，要弄清楚自己的想法，要离婚，还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呢？这样嗳昧不清不见得是好事。」

吴映洁收起了嘻笑。她当然明白母亲的想法，这个问题同样也是目前最困扰她的……

「要不要睡一下？还是先吃早饭？」吴母问道。

吴映洁摇头。「不了，早餐吃过了，我十点还有个会议，只是回来换个衣服，就要出门。」

「嗯，那好，我九点要出门去上插花课，你要跟我一起去搭公车吗？」她知道女儿是个公车路痴。

吴映洁点点头。「那我先上楼了。」她走进屋内，眉头深锁，浓浓的忧虑缠绕在心中，无法散去。

到底是怎么了？

原以为离婚之后，她要适应的是未来单身的生活，没想到让她每天神经紧绷的，竟然是她以为老死不相往来的前夫。

目前的状况，怪异得让她理不清思绪，乱得让她想要尖叫。

背叛、婚变、离婚，然后又和前夫发生关系？

吴映洁叹了口气，拿了条大毛巾走进浴室。她脱去身上的衣物，调整水温，让水柱浇淋自己的身体，洗去昨夜的疲惫。身上每条筋脉的酸痛都在提醒她昨晚的激情，问题是，那男人疯了，竟然以性逼她就吴，还她承认自己有多么在乎、需要他！偏偏自己又没用，随便亲个两、三下就屈服摇白旗！

她覆住自己的脸，忍着泪意，鼻子好酸好酸……天啊，她不要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

吴映洁关掉了水龙头，裹着毛巾若有所思地走出浴室，又差点让床铺上盘坐着的男人给吓死。

吴映洁拍着胸口，惊慌失措地瞪着前夫。「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回家了吗？」

邱胜翊耸耸肩，嗅着亲爱老婆香香的枕头。「反正都是要进公司，我等你换好衣服再一起去就好。如果你又抱着测量仪搭公车，我想我真的会头皮发麻。」

「我不需要你的好意！」

「你不用客气。」

吴映洁没好气地说：「那你可以去客厅等吗？我要穿衣服了。」

邱胜翊没有回避的意思。「我又不是没看过你穿衣服。」他说得理直气壮得很。

吴映洁摇摇头，没力气再和他争辩。她拉开衣柜，负气地解开浴巾。要看是吗？她就让他一次看个够！可是，如果这只大色狼打算再来一次的话，她报复的手段会残忍到自己都无法预测！

她穿上内衣裤，抽了一件米色的连身洋装往身上套。她知道他走向她，她吸了口气，进入备战状态。

邱胜翊转过她的身子。「你很紧张？」他贴心地替她扣好胸前的钮扣。

情况有些出乎她意料。「我为什么要紧张？」她反问。

他笑，宠溺的吻印在她额头上。「放心，我不会再碰你了，至少在今天太阳下山之前。」

这无耻的男人……吴映洁气血攻心。她冷冷审视着他，同时暗自发誓，如果还有机会让他轻易吃干抹净的话，她吴映洁就跟他姓！

窄小的房间因他的存在而显得更加拥挤，她不自在地挪动位置。「你真的不回家换衣服？」她技巧性地换了个问题。

他摇头，拉着她的手来到化妆台，示意她入座。「不回去了，公司有一套衣服可以更换，内衣裤昨天就买了现成的，不是吗？宝贝。」

吴映洁皱起眉头。这男人吊儿郎当的模样很欠扁。「我还因为买内衣裤的购物袋，让瀞怡捉到我和你去开房间。」

邱胜翊将她头上的毛巾解开，替她擦拭潮湿的头发。「要不然你搬回家，我们就不需大费周章在外头过夜。不过，这也是夫妻之间的情趣。」

吴映洁在镜中迎视他炯亮的眼。「或许我们应该开诚布公，把这些事说清楚。邱胜翊，我们离婚了，虽然手续尚未完成，但至少之前我们有这个共识不是吗？」

邱胜翊以梳子温柔梳理妻子的长发。「我承认我和Shelly之间的友情，以及对她的关心多于其他人，但这不代表什么。」

吴映洁拿起吹风机，打开电源，对着头发猛吹。「你了解什么叫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砂子吗？」

「所以我过去一直隐瞒这份友情。」

她冷哼。「显然你隐瞒得不够好。」

「筱婕，她是朋友；我爱你，这就是事实。」他接过她手中的吹风机，温柔地吹拂她丝绸般的长发，不让她负气地虐待自己。

「你不了解我在气什么。」她生气。

「是不了解。」

「男人。」

她推开他，捉了梳子快速地将半干的长发扎成一束马尾。

邱胜翊双臂环胸，漆黑的眼打量着俏丽的妻子。「说到开诚布公，本人倒是对一件事很好奇。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大方地把老公让给别的女人？你应该相信我的。」

吴映洁站起身，顺了顺长裙。「同样的问题，我解释过了。」

「你不了解我要的是什么。」他生气。

「是不了解。」

「女人。」

她瞪他。「你想怎样？！」

他耸肩。「上班。」

他搂着她的肩，两人一同走出房间。

「一定要搂搂抱抱吗？」她不悦地问。

「这是当然的。」他回答。

她偷瞄了眼他的脸。他的嘴角愉悦地挂着一抹笑意，他很轻松、很满足。

她轻轻地、偷偷地偎在他怀里。然后呢？她是不是该相信他，别再继续折磨彼此了？

呼，她也不知道。

第六章

或许，真的只有那些对话。

或许，他们真的只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

或许，这一切都是自己太敏感。那只是一段对话。

也许，事情并没有这么严重。

也许，真的是自己大惊小怪。

所以，问题来了，既然有那么多的「或许」和「也许」，有那么多问号，她也的确在说服自己相信他，那她是否可以再给他，或给自己一个机会？

一个复合的机会……

暐婷瞥见老板娘嘴角的浅笑。「哎哟，不得了了，咱们『共立营造』的冰山美人今天会笑了？」

吴映洁收回心神，但藏不住嘴角的笑意。「乱说话。」

暐婷倚着办公桌弯下腰，以暧昧的语调逗她。「我听说喽，你和老板昨天去Hotel开房间，而且激情一整夜哦！」

吴映洁一愣。难道她脸上有什么记号吗？怎么每个人都猜到她昨天干了什么好事？「你怎么知道？」

暐婷狡黠地眨眨眼，挺直腰，挥挥小手。「哎呀，我是你们共同的助理，知道的事可多了呢！」

吴映洁双颊跃上娇羞的酡红。「这种事，他也不该拿来宣传吧？」

暐婷拍手。「当然要宣传，它让咱们摆了好多天大便脸的大老板总算是拨开乌云见天日！你身为老板娘当然不懂，但，这对我们底下看老板脸色做事的人可是头条大事！」

吴映洁无奈地摇头。「你大夸张了。」

「那接下来呢？打算复合吗？」暐婷问，这似乎是指日可待。

吴映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她手中的卷宗是等会儿要开会讨论的企划案。「老实说，这个问题，我正在考虑。」

暐婷笑。「那我可以四处宣传老板娘决定重回老板怀抱的大好消息吗？」

吴映洁笑着摇头。「最好不要，我真的还在考虑。」

暐婷挥挥手。「不要想太久，人生短短数十年，做会让自己快乐的事比较重要！」

吴映洁起身。「暐婷姊姊，小妹一定铭记在心。准备开会喽。」

暐婷突然想到。「那你们要包红包给总机妈妈，她未卜先知，知道你们铁定会和好，所以才来个离婚无效，让你们不捐浪费时间办理第二次结婚手续。」

吴映洁讪笑。「暐婷，我想总机妈妈应该没有这份神力，你的笑话有点难笑。」

「耶，这不是笑话，这是助理贴心的提醒喔！」

她捧场笑了两声。

她们相偕来到会议室。吴映洁望着窗外，是心情好的关系吗？连外头炙热的太阳今天看来都特别可爱。

会议室内闹哄哄的一群人，有许多生面孔。

吴映洁好奇地问：「怎么这么热闹？」

暐婷有不妙的预感。「今天的企划会议不包括这个……」

吴映洁直觉要从人群中找到她的「前夫」。不知为什么，她心情愉悦到想跳舞呢。「什么意思？」她问暐婷。

暐婷有些支吾其词。「映洁，这个会你应该不用参加。」

「为什么？采购会议很重要啊。」吴映洁感到讶异。

暐婷叹了口气，知道不说清楚不行。「是没错啦，原本行销广告是排明天开会的，今天是采购会议，但企划室显然更动了时间。映洁，那些是『凯旋经纪』的人……」

「凯旋经纪？」吴映洁皱着眉重复。「不就是那个——」接着，她在桌首看到他们了，刹那间明白为什么一向口齿伶俐的助理，会支支吾吾地告诉她无需参加这个会议……

「原来，她来了。」吴映洁轻轻地说。

「是啊，我以为这是明天的会。」

眼前，美丽的Shelly正在和邱胜翊说话，她穿着性感、贴身低胸的背心、超迷你的短裙，长长的美腿蹬着高跟凉鞋，浑身散发着让男人无法不心动的致命吸引力。

如果Shelly晚一天出现，让映洁回心转意的态度更加坚定，也许项氏夫妻复合之路会更有希望……暐婷惋惜地想。

「你还好吧？」

吴映洁紧抱着坏中的卷宗，硬扯开笑。「我很好啊！」

暐婷知道她一点也不好，却无能为力。她叹了口气，拍拍吴映洁的肩膀。「没事的，我们公司还要靠她赚大钱呢！」

暐婷等于迂回安抚吴映洁，邱胜翊和Shelly的互动也只是为了她和「共立营造」的合约罢了。

「真的只是如此吗？」

吴映洁明白自己复合的想法已经开始动摇了……

参与会议的人员渐渐入座。

吴映洁迈开步伐困难地前进。会议桌桌首有两个位子，一个是他的，另一个是她的。通常公司的重大会议，他们会同时出席，分享彼此的意见，一起为公司打拚，这种难以言喻的革命情感，有时候甚至比谈情说爱更让她着迷，而且痛快。

那是她的位置，如今却坐着别的女人。美其名是坐，事实上Shelly只是臀部沾在旋转椅上，整个人几乎是挂在她丈夫身上。Shelly深深明白自己的女性魅力，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势，巧妙地展现她迷人的美胸勾引他欣赏，完全不避嫌。

「要我赶走那只八爪章鱼蜘蛛精吗？公司业绩已经很好了，不需靠她赚大钱！」暐婷咬牙切齿。她旁观者看得都快火冒三丈了，更不用说身为妻子的映洁了……

吴映洁坚强地绽开笑。「不用，来者是客。」

她勇敢地走向前，和邱胜翊四目交接。她平静无波的表情就是她的武器。

「你迟到喽。」他说，黑色的眸子盛满宠溺。

「会吗？」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冷静地面对他。「时间刚刚好。」

吴映洁拉开Shelly身旁的座位。面对她比面对邱胜翊来得容易，重点是她不想再逃避。「嗨，Shelly。」

Shelly夸张地笑。「嗨，项太大——哦不，对不起，我忘了，听说你和项离婚了？」

「项」？

吴映洁握住拳头。「是啊，是离婚了。」

「为什么？」

吴映洁审视着她，冷笑。「你想知道？」

「依你，看你心情不好，我只想陪着你。」

「你真的对我好好哦！我真的好爱你……」

Shelly慵懒的美眸凝视身旁的男人。「哦，我只是好奇你怎么舍得放弃。像项这么优秀的男人，其他女人可是抢着要呢！」

吴映洁接收了邱胜翊眼中的怨怼。Shelly这番话完全呼应了他早上抛出的问题。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大方地把老公让给别的女人？」

吴映洁迎视Shelly的挑衅。「你想要？」

Shelly挺胸，身子娇媚地倚靠邱胜翊身旁，虽然没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但已经明白宣告她的意图。

「吴小姐，你们离婚了不是吗？」

吴映洁冷冷地说：「那就对了，你根本不用告诉我你的想法。」

Shelly勾起邱胜翊的手臂。「项和我一直都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她心揪着，知道Shelly那句「好朋友」让自己最后一丝复合的念头彻底消失。她真的不想再看着其他女人觊觎自己的丈夫，不想让防备、竞争占据自己的心。她好累，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她看着邱胜翊，愤恨的眼无言地斥责。「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先恭喜两位即将展开的新关系。」

她感到自己的心在哭泣，她听见Shelly开心地笑，她看到他一脸的怒火。生气？他有什么资格生她的气？！

邱胜翊拨开Shelly的手，起身。他越过Shelly，阴沈地拉起吴映洁，逼迫她一同离开会议室。

「跟我走！」

「准备开会了。」

「会议一点都不重要，我们的事才该死地重要！」

两人返回邱胜翊的办公室。邱胜翊用力关上办公室的门，吴映洁推开他，一肚子的委屈全部涌上来。「好朋友？好朋友会迫不及待向我示威？！」

邱胜翊的怒火也不小。他握住她的手臂，恨不得摇醒她。「什么叫新关系？我根本不会和她有任何新的关系！你为什么就是不愿相信我！」

吴映洁用力推开他。「我无法相信，我根本无法相信！」

她无力的身子跌落在身后的沙发，掩面哭泣。崩溃了，她的心崩溃了，她的爱情崩溃了，感觉就像刚愈合的伤口，再度被利刃割开，鲜血淋漓。

邱胜翊仰头，手掌扒过头发。好一会儿，他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

「筱婕，我爱你，不要再怀疑我的爱。」

她泪眼望着他。「我真的做不到……」

他凝视着她。她的泪水像一根根刺在胸口的针。

邱胜翊疲惫地叹口气。「我怎么感觉是你不要我了。」

吴映洁哭得无法言语。从事件发生至今，所有压抑的情绪累积在心里，直到这一刻才完全爆发。

邱胜翊抚着妻子的脸。「我很生气，气你怎么可以轻易放弃我们的爱情，气你为什么不鼓起勇气跟我一起面对？为什么这么轻率地定了我的罪？为什么不信任我……」

为什么总是选择离开……

对他的问题！她泪如雨下。

邱胜翊自嘲。「我还能说什么呢？你不要我了。」

她摇头。

他的肩垮了，不再感觉自己拥有全世界。「一切就依你吧。」

一个人究竟可以独自努力多久？原本就在眼前的东西，转瞬间又消失了，是他努力得不够，还是他们的感情不如他以为的坚定？但他也会累……

他站起身。「所有人还在等着开会。」

他说，彷佛是一句道别，然后，他转身离开。

吴映洁望着合上的门。一瞬间，她有一种感觉，这次，她真的必须开始适应单身的日子，他不会再像这阵子一样地黏着她、缠着她。

他们的关系，就此结束。

日子往后过了一个月，检视这些日子以来的单身生活，也只有简单平静四个字可以形容。

离婚手续因邱胜翊不愿意妥协，依然闲置着。她不知道他还在坚持什么，但她和邱胜翊在那日过后，很有默契地不在同一个问题上打转，离职的事也因协力厂商的慰留而暂缓。

「妈，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哦。」

吴映洁打开大门，随即步出家门。婚变唯一的收获可能就是让自己重回家庭的怀抱，每天吃得到妈妈美味的好厨艺，可以和双胞胎姊姊作伴聊天，当然还可以帮大姊照顾由幼儿园拎回来的「孤苦伶仃」。大姊爱心十足，永远见不得哪家小孩变成「钥匙儿童」或「外佣儿童」，所以只要学生家长要求，她随时可以变成二十四小时且不另收费用的保母，超好用！

「幼，等我！」

她停住脚步，二姊背着大背包快步走来。大背包是瀞怡工作的家伙。「搭便车吗？」吴瀞怡问。

「哇，天下红雨了。」吴映洁笑说着。

她们双胞胎从小对绘画都有浓厚的兴趣，长大后，因着这天分，她成为空间景观设计师，瀞怡则更厉害，变成炙手可热的整体造型师，每天秀约和电视通告接不完。

「你不是不接早上的case？」吴映洁问。瀞怡的工作时间都在晚上，晚睡的结果就是隔天不过十一点绝对不会起床。

两人上了吴瀞怡的黑色小车。

「钱咩，我打算狠狠赚个三、四个月，明年休息一整年，我们再一起出去玩！」

「很难吧，娘说昨天有人抱着白花花的银子登门拜访，要请你出美容书。」

吴瀞怡冷哼。「无聊。」

「娘说对方出的价码很不错。」

她耸肩。「真要出书，我一年前就出了，不用等到现在。」

「那之前的化妆品代言也不要吗？」

「当然，那更无聊。」

这就是瀞怡，永远都坚持自己的想法，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前进。即使是双胞胎，她们的个性却是南辕北辙，短发的瀞怡永远都是帅气亮眼，长发的映洁却优柔寡断，永远都是那么地不干脆。

「姿，你当时卖头发的那家店还在吗？」如果她的个性能像瀞怡一样……

「干么？」

「我想把头发卖了。」那么，会不会比较开心些？

吴瀞怡撩起妹妹的头发，当然明白妹妹剪发的用意。她鼓励地拍了拍妹妹的肩。「好哇，本大师亲自动刀，保证让你满意。」

也许，真的剪去三千烦恼丝，她的生活、她的思绪，就可以豁然开朗。

「要开心点，老是感觉你闷闷的，我也难过。」

吴映洁扯开笑。「我有进步了，至少会笑喽。」

「那叫笑？」

「嗯嗯。」

「饶了我吧！」吴瀞怡无奈摇头。

公司到了。

「要不要陪你吃午餐？我case大概十一点半左右可以结束。」

这一个月来，只要瀞怡可以，她一定会陪她吃午餐。

「嗯，别急，你再call我。」

目送二姊的黑色小车离开后，她转身走进办公大楼。

时间尚早，从入口望去，等候电梯的人并不多。「共立营造」分处于这栋玻璃帷幕办公大楼的八、九、十楼，每层楼皆是不同的部门，她的办公室则在十楼。这栋高楼有二十四个楼层，每到上班时间，六部电梯前一定挤满了等着上楼打卡的人。

然后，她顿住了脚步。她眼花了吗？竟然没留意她的「前夫」就站在二号电梯前？

吴映洁皱起眉头。他的停车位在地下二楼，他一向都是由地下室搭电梯上楼。

她在一号电梯前停住脚步，仰头，双眼紧盯着电梯面板。

邱胜翊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神情有许多的压抑。

「早。」

「早。」

「你今天比较早。」

「是啊，你也很早。」

「我们以前一起上班时，也是这个时间。」他淡淡地说。

她一愣，硬扯开笑。「我没注意——」

「事实是，很多的事你都没注意到。」

她皱眉，他语气中有指桑骂槐的意思。「有吗？」

邱胜翊耸耸肩，接着转移话题。「瀞怡送你来上班？我看到她的车离开。」

「是啊。」这六部电梯似乎慢得有些离谱，有些甚至卡在某个楼层不动……

「她还几乎每天来找你吃午餐。」

「嗯。」

「让我想找你吃饭都没办法。」

她一惊。「不用了吧……」她一点也不认为自己还有勇气和他单独吃饭。

他看着她。「你很生疏。」

生疏？她想尖叫！

「对了，大阿姨还来烦你吗？」

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相亲的事情。「偶尔。」

然后，她听到他深呼吸的声音。

「你应该很明白地告诉大阿姨，我们的婚姻还存在，重婚在民法上是有刑责的。」

他语气中的谴责激怒了她。她迎向他阴鸷的眼。「我不想『再婚』，但交交男朋友又何妨？」

「男朋友？」

邱胜翊森冷的音调彷佛由地底窜出，冷得让人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