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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1次po完] 都会佳偶5之新新坏男人 (毛糖)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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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小哲,你必须走。」邱胜翊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接著站起身,直视一脸哀伤的程馨,「你带他走吧。」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啦,」小男孩尖声抗议。

「小哲……」

「我不要!爹地,不要赶我走,不要……」

「别闹了!」震天怒吼忽地响起,吓怔了小哲,他停止哭泣,愣愣望著神情严厉的父亲。

「听话,小哲,跟妈妈回去,难道你舍得丢下妈妈一个人在美国吗?」

「我舍不得。可是……」他扁著小嘴,想说些什麽,却又不敢,只能眨巴著一双泪莹莹的眼,可怜兮兮的模样教旁观的吴映洁著实心疼。

可邱胜翊却像没看到似的,一迳直挺挺地站著,神情冷肃。

「走吧,程馨,快把他带走。」

「嗯。我走了。」程馨点头,牵起儿子的手,「走了,小哲,跟爹地说再见。」

「我不要——」

「乖,跟爹地说再见。」

「我不要——」小哲拚命摇头,只是不停地哭。

程馨深吸一口气,忽地狠下心来,用力拖走儿子,「走吧,快点!」

「我不!我不,」小哲锐声喊道,在母亲的强迫带离下,不停回头望著他父亲,「爹地,爹地,我要留下来,爹地,求你,让我留下来,求求你……」他哭喊著,一遍又一遍地呐喊,一次又一次地回头。

每一回,都割得吴映洁胸口发疼。终於,她再也受不了了,转身望向邱胜翊,「你说句话啊,胜翊,至少……说声再见——」

可他什麽也没说,只是默默转身踏进大门,看也不看正哭著喊他的儿子一眼。

他怎能如此冷血?

吴映洁不敢相信地瞪著他漠然的背影,不敢相信他竟能对自己儿子一声声心碎的哭喊置若罔闻。

他怎能这样?他不知道一个孩子对他的父亲有多麽敬仰与孺慕吗?他不知道即便那孩子有了母亲全部的爱也仍然需要父亲的关怀吗?

他是这样做一个父亲的吗?

一念及此,吴映洁忽地愤怒了,漫天怒火席卷了她,烧灼著她的理智。她冲进屋,冲向那个无动於衷的男人。

「你真该死!邱胜翊,对自己儿子都能这麽狠心,你简直是世上最残酷的父亲!」

她高声痛骂。

而他听了,没说什麽,肩膀却轻轻颤动了,喉间跟著滚逸沉哑乾涩的笑声。

「你笑什麽?」她怒瞪他的背影,「你怎麽还笑得出来!」

「你……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不晓得自己的狠心,不明白自己的残酷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这麽做会重重伤了小哲吗?」他哑声问道,一面缓缓转过身。

她蓦地倒抽一口气。

那张静静转过来的脸庞,原来划满了泪水……

第8章

为什麽他不肯告诉她?

一定有什麽原因的,否则他不会明明爱极了自己的儿子,却必须狠下心来推开他!

是为了学姊吗?他怕自己一旦取得了儿子的监护权,她会失去活下去的动力?

「可是你们可以采取折衷的办法啊,比如说让小哲每年暑假过来跟你一起住。」

「不行的。」他只是痛苦地摇头,「我不能……这样只会让小哲愈来愈依赖我。」

「依赖又怎样?你是他爸爸啊!难道他不能享受你的宠爱?」

「不行,这样……对他不好,对程馨也不公平——」

「我不懂。」

「你不必懂,这件事本来就复杂。」

「你……可以解释给我听啊!」

「这不关你的事。」冷淡的回应为两人的争论画下句点。

到现在,吴映洁依然不明白为什麽,她不懂在他与小哲与学姊之间究竟是怎样的情感牵扯,她也不懂他为什麽就是不肯解释。

因为他不信任她吗?因为他把她当个局外人吗?因为他……不认她是个朋友吗?

一念及此,她不禁有些受伤,昨夜他对她说的最後一句话至今仍像根细针不停刺痛她的心……

「洁洁,你在想什麽?」粗厉的嗓音不耐地拂过她,「我在跟你说话,专心一点!」

她回过神,彷佛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身在父亲的办公室,她眨眨眼,几乎是漠然地回望神色焦躁的吴玉明。

「你到底想说什麽?」

「我问你,昨天晚上怎样?你没听见吗?」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她见到了他的泪,第一回明白原来男人的眼泪可以让人如此心痛——

「糟透了。」她喃喃地说。

「糟透了?」吴玉明嗓音微微尖锐,「究竟怎麽了?你是不是惹毛他了?」

「我不知道。也许吧。」也许她不该试著劝说他,也许她该做的是默默退开,让他一个人安静独处——「天啊!你究竟哪里惹毛他了?你就不能学著做个温柔的女人吗?」

是啊,也许她不够温柔,所以他才不愿对她敞开心房,也许她根本不该强求他敞开「也许我错了。」她哑声道。

「你当然错了!」吴玉明语气凌厉,「老天,他是谭昱呢,高高站在纽约上流社会顶端的谭家人,你就不能对他施展一些女人魅力吗?知不知道,如果他看上你,你之後就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了!天啊,我怎麽会生出你这麽笨的女儿?怪不得谭昱急著赶回美国,该不会被你给气的吧……」

「爸!你究竟在说什麽?」在一阵怔愣後,吴映洁总算领悟她方才跟父亲的对话只是一串鸡同鸭讲,她涨红脸,不耐地打断父亲彷佛永无休止的叨念,「你以为我是何方神圣啊?有本事将谭昱气回美国?他根本一点也不在意我!昨天晚上他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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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听闻女儿的反驳,吴玉明脑子轰然一响,「你说……他连看也不看你?」

「没错!」

「完全的失败,完全失败……」他喃喃念著,眼前一黑,前途无亮的感觉攫住他,「这下惨了,我不会反而断了自己的後路吧?得罪那个男人的下场可是很凄惨的——」

「那是你的事。」吴映洁冷冷应道,「如果你今天把我叫进办公室就是为了讲这件无聊的事,恕不奉陪,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说著,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意欲离去。

「站住!」吴玉明喊住她。

「还有什麽事?」

「老实告诉我,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故意表现出一副冷淡的样子?」

「我本来就对他没兴趣。」

「没兴趣?」吴玉明又气又急,「你是傻子吗?这麽优秀的男人你没兴趣?」

「他再优秀也不是我的型。」

「那你的型是谁?小邱吗?」

「我——」俏脸一红,「不必你管。」

「邱胜翊有什麽好?」

「他哪里不好?你不是还说他是你最得力的助手吗?」

「那是一回事,没错,也许小邱工作态度还不错,可他没钱没势,没家世没背景,而且居然还有个儿子!」

「那又怎样?」吴映洁反驳,非常不喜欢听到父亲如此贬抑他,「至少他是我见过最关心儿子、对儿子最好的父亲。」

「好父亲?那算什麽优点?」

冷然的评语如利刃,狠狠划过吴映洁心扉,「对你而言,当然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啦!」她恨恨瞪视吴玉明,「你根本不关心你的孩子想什麽,也不觉得自己必须这麽做!」

「你的意思是在抱怨我不是个负责任的父亲罗?说说看,我到底哪里不对了?这些年难道不是我定期汇给你们母女生活费吗?」

「对你而言,只要定期给女儿交学费,让她吃饱穿暖就算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了吧?」

「难道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吴映洁机械化地回答,她扫射父亲一眼,方才还因气愤而发热发烫的胸膛如今冷得像冰窖,「不过我也不该期待太多。放心吧,从今以後我再也不会抱怨你,不会再要求你什麽,不过相对的,你也别妄想拿我这个女儿当成你交易的筹码,因为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语毕,她迅速旋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午餐时间,六楼的员工餐厅热闹非凡,几乎翔鹰集团大楼里所有员工都集中到这里来了。食物的香气及餐盘碰撞的声响在在勾起人的食欲。

纪礼哲坐在以玻璃墙与大型盆栽特别为主管们辟出的用餐区内,餐盘里色香味俱全的日式套餐一筷未动,看来没什麽食欲。

望著年轻总裁似乎心情低落的神态,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力资源经理于品甜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多少吃一点吧,礼哲,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过民以食为天啊。」

「没事,我只是今天没什麽胃口。」纪礼哲微微地笑。

「才怪!」于品甜直率地戳破好友的谎言,「前秘书告诉我最近你都没怎麽吃饭。你以为我今天干嘛非拉著你一块过来用餐?就是非逼你吃一点东西不可。」

「品甜。」对好友的关怀,纪礼哲既感激又无奈,「我真的……没什麽胃口,最近翔鹰让人烦心的事实在太多了。」

「你是指谭氏打算购并我们的事吗?」

「嗯。」

「你打算跟他们谈吗?」

「其实我不想。」他语气沉黯,「虽然以翔鹰现在的体质确实需要有个狠角色来好好整顿一番,不过如果那个人是谭昱的话,那他第一件会做的事就是……」

「裁员。」她主动接口,神情微微激动,「不能让他这麽做,礼哲,否则我们前阵子的努力就白费了。」

为了不让翔鹰裁员,不论是纪礼哲这个新任总裁,或她这个人力资源经理之前都遭受了许多压力,经过几番奋战後好不容易才保住的理想如果因为购并而付诸流水,她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别说你不甘心,我也一样。」彷佛看出于品甜的思绪,纪礼哲低声开口,「我也不愿翔鹰被谭氏并购,就算不是收购,是友善的合并也不行。」

「那你……打算怎麽办?」

「我还不晓得。」纪礼哲苦笑,「事实上翔鹰现在连反收购的资金都拿不出来。」

于品甜默然,明丽的眼眸凝望好友,像挣扎著想说些什麽。

「想说什麽就直说吧。」

「不知道你晓不晓得一件事,礼哲,昨晚我跟元朗一起吃饭……」

「你跟元朗吃饭?」他打断她的话,嘴角微微一牵,「希唯不吃醋?」

「他吃什麽醋?」杏眸圆睁,「我跟元朗的交情就跟你一样,只是好朋友而已。」

「就算是我,他也颇有微辞呢。」纪礼哲嘲弄道,可一见于品甜黛眉拢起,他连忙举高双手,「只是开玩笑而已。」

于品甜睨他一眼。

「继续说吧。」

「元朗说,谭昱当初会选中翔鹰做为收购的Target,应该是有原因的。」她严肃地说。

「我想也是。」他点头,「可惜我猜不著为什麽。坦白说如果我是谭昱,不会有兴趣收购翔鹰,这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收购目标。」

「他告诉我,谭昱想要翔鹰,可能是因为——」

「因为什麽?」

「荆晓晨。」

「晓晨?」纪礼哲睑色一变,「为什麽?」

「有件事我说了你不要误会。」于品甜小心翼翼地扫了好友阴沉的脸色一眼,「元朗跟谭昱其实是老朋友,他告诉我,谭昱从很久以前就喜欢荆秘书了,他一直想著要得到她,他好像以为你跟荆秘书有什麽,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不过你千万别误会,元朗绝对不会出卖任何集团资料给谭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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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他不会。」纪礼哲迅速回应,他敛下眸,思绪一阵凌乱。

「礼哲,也许荆秘书可以帮忙打消谭昱的计画……」

「不!」他蓦地抬眸,黑瞳凌锐,掠过一丝冷光。

于品甜不觉一愣,她从没见过他如此严酷的眼神,他一向性格温和的啊。

「就算可以解救翔鹰,我也绝不会让晓晨做任何牺牲。」他厉声宣称。

「礼哲,别激动……」她放柔嗓音,正试图想安抚他时,一个文雅娉婷的倩影忽地落定两人面前。

「程馨!」喊出来的是纪礼哲,他望著正静静娣著他的女人,以及站在她身後清秀可爱的小男孩,微微困惑,「怎麽了?」

「学长,我来……跟你道别。」

「道别?你要走了?」

「嗯,跟谭先生一起回美国。」

「谭昱要回去?」他一惊,「可是他应该还有很多事要跟我谈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谭先生好像急著回纽约处理一些事情。」程馨解释,神情不知怎地,微微黯然,「今天傍晚就走。」

这麽突然?

纪礼哲不明所以,和于品甜交换了个不解的眼神,跟著,他眸光落向程馨的儿子。

「这麽快就要走了?小哲,纪叔叔还想礼拜天带你出去玩呢。」

「我也想去,可是不行了。」小男孩走近他,小手怏怏地环住他,小小的脸蛋神色苍白得惊人。

他看了,心脏重重一抽,「怎麽今天精神好像不太好?」他摸摸小男孩的头。

小哲没说话,只是闷闷摇头。

「该不会生病了吧?」于品甜担忧地插口。

「不是,阿姨,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说著,小哲勉力一笑。

「好乖的孩子。」于品甜忍不住也伸手摸摸他白嫩的颊,「你叫什麽名字啊?宝贝。」

「程允哲。」

「程允哲?!这麽巧?」于品甜微笑,伸手推了纪礼哲肩头一把,「喂,这孩子的名字跟你的一样都有个哲字呢,而且跟你小时候长得也满像的。」她随口评论。

可不知怎地,程馨听了似乎有些震撼,容色微微发白。

于品甜注意到了,她轻轻蹙眉,正想细细理清眼前有些微妙的状况时,半偎在纪礼哲怀里的小男孩忽地一阵激颤。

「怎麽了?小哲,你没事吧?」

「我没……」话还没说完,小男孩便蓦地合落眼睑,晕过去了。

一接到消息,邱胜翊立刻赶往医院,而吴映洁也搭他便车,一同前往。

一路上,邱胜翊的睑色都是苍白的,握著方向盘的手甚至微微发颤,恍如极度担忧。

吴映洁见了,柔声安慰他,「别那麽担心,胜翊,学姊说他只是有点体力不济晕过去而已,没受伤,也没流血,只要在医院里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我知道他不是发病,只是——」他紧绷著下颔,「这都怪我。」

「怎麽能怪你呢?」

「……也许我昨晚对他真的太过分了。」

吴映洁默然。她也觉得邱胜翊昨晚的态度确实太冷淡,可她现在相信他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他不是那种冷漠无情的父亲,她明白他其实爱极了儿子。

就因为太爱他了,才会对不得已造成的伤害如此耿耿於怀吧?

瞧他眉间的摺痕那麽深,深得令人心痛……

她心一紧,不禁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没事的,胜翊,我想小哲不会怪你。」

「他确实不会怪我,他……爱我——」嗓音暗哑,微微破碎。

「我知道。」她清柔地说,「你也爱他,不是吗?」

「是的,我也……爱他。」突如其来的激动攫住他,他蓦地抬手,狠狠咬了一下手背。

吴映洁吓了一跳,「你做什麽?」

「……没事。」他继续开车,眼眸直视前方。

但她却看见了,看见他幽暗深邃的瞳底隐隐闪著亮光。也许那是泪水吧,为了抑制哭泣的冲动所以他才狠狠咬啮自己一口。

这个……傻气的男人啊!他真令她心疼,一颗心简直要摔碎了。

她深深睬著他,他开著车,睑庞毫无表情,唯有偶尔抽搐的下颔泄漏他焦躁不定的情绪。

她望著他,感觉有什麽在胸口融化了,暖暖地、柔柔地熨贴著她的心流动,於是她将手轻轻搁上他的手臂,一路上,不曾离开。

「你们来了!」一见到邱胜翊,满脸担忧的程馨终於微微放下心来,她迎向他,「小哲一直嚷著要见你。」

「他还好吧?」

「嗯,还好,正躺在床上打点滴。」说著,程馨微微侧过身子,让邱胜翊透过玻璃望向躺在白色病床上的儿子。

令他意外的是,病床旁竟然还坐著另一个男人。

「纪总怎麽会在这儿?」

「啊。」程馨似乎有些慌张,「是他帮我把小哲送到医院来的。」

「小哲是在我们公司昏倒的?」邱胜翊不禁皱眉,责怪地瞪了前妻一眼,「为什麽不直接来找我?」

「我……我当时太紧张了……」她微弱地想辩解。

可他却无心听她解释,挥了挥手便直接大踏步跨进病房。

小哲一望见他,眼眸立即一亮,「爹地!」

「小哲。」他快步奔向他,在病床旁蹲下,「你还好吗?现在觉得怎样?」一面问,他一面关切地抚著儿子苍白的脸庞。

「我没事,爹地,已经好多了。」小哲微笑。

「怎麽会突然晕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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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我没吃早餐吧。」

「为什麽不吃?」他拢起眉。

「我……我没胃口。」小哲讷讷地说,「想到要离开,我就吃不下——」

邱胜翊心脏重重一扯,「傻瓜。」他心疼地揉了揉儿子的头,「对不起,都是爹地不好。」

「不,不是的。」小哲握住他的手,眼光莹莹,「我知道爹地是为我好。」

儿子体贴的回应令他更加心疼,胸膛紧窒,好半晌,才扬起头,望向一直微笑注视这一幕的纪礼哲。

「谢谢你,纪总,多亏你送他到医院。」

「没什麽,举手之劳而已。」纪礼哲微笑,「你儿子很可爱,挺讨人喜欢的。」说著,他对小哲眨了眨眼。

後者回了他一抹甜甜的笑。

「好啦,我也该走了。」说著,纪礼哲站起身。

邱胜翊也跟著站起,「我送你吧,纪总。」

「不用了,你照顾小哲吧,我来送学长。」程馨插口。

「学长?」邱胜翊一愣,眸光在前妻与大老板身上愕然来回。

纪礼哲笑了,「你还不知道吧?胜翊,其实我也念UCLA,比你们大一届。」

「真的?」

「我念建筑。」

「建筑?」大企业集团的继承人居然跑去学建筑?

「那才是我的兴趣。」仿佛看出他的疑惑,纪礼哲主动解释,他语气淡然,眸底却隐隐掠过一丝沧桑。

看来每个人都有些事不由自主,即使是衔著金汤匙出世的豪门公子也一样。

领会到这点,邱胜翊没再多问什麽,只再度道谢。

待纪礼哲与程馨离开後,他转向吴映洁,「洁洁,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小哲,刚刚急著出来忘了跟吴老请假,我得打个电话报备一下。」

「OK,没问题。」

「谢谢。」他对她微笑,接著走出病房,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取出手机。还来不及拨号,手机钤声先一步响起。

瞥见萤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名,他神色蓦地一变,迅速按下通话键。

「Jacky,是不是找到了?」

「我查遍所有资料库,总算找到一个符合的。」

「真的?」他忍不住激动,「是谁?他在哪儿?」

「胜翊,你先冷静一点听我说。」

他心一沉,从朋友严肃的口吻听出事情并非如他想像的顺利,「怎麽了?」

「我刚刚跟那个人接触,提了下你的要求,他说原则上他可以同意,但有个条件。」

「什麽条件?没关系,无论什麽我都答应!」他急切地说。

「他说要……」

结束通话後,邱胜翊缓缓垂落握著手机的手臂。有片刻时间,他只是静静伫立原地,一动不动。

然後,他抬起眸,望向玻璃窗外。

窗外,天色蔚蓝,阳光明媚。可他迎向蓝天的眸,却反照著某种难以形容的阴暗。

「请你离开我女儿。」

劈头砍来的命令惊怔了邱胜翊,他愕然扬首,「吴老?」

「离我女儿远一点。」吴玉明重复,这一次,语气更加严厉。

邱胜翊蹙眉,合上文件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吴老。」

「我的意思是,前天晚上是不是因为你从中作梗才让洁洁跟谭昱的约会不欢而散的?」吴玉明问,眸光清冷。

「我作梗?吴老,我想你误会了……」

「我没误会!谭昱亲口对我说的。昨天下午我赶在他上飞机前打电话给他,他什麽也没说,就丢下一句话。」

「什麽话?」

「他说,要我的特别助理别碍他的事。」

要他别碍事?邱胜翊一愣,可不及数秒,他立即领悟谭昱话中含意。他是针对荆晓晨,可不是吴映洁。

「吴老,你真的误会了。」他禁不住好笑,「谭昱会那麽说不是因为洁洁,而是……」

吴玉明没给他解释清楚的机会,锐利的鹰眸直逼他,「我不希望你影响洁洁的前途。没错,她是喜欢你,是看上了你,可你凭什麽配她?凭洁洁的家世跟才貌,她多得是选择的机会。」

微笑一敛,湛眸点亮自嘲,「所以没钱没势的我配不上你女儿,对吧?」

「没错!我现在真後悔当初答应她跟你交往,否则她也不会白白错失谭昱。」

「也许谭昱根本不喜欢她?」

「就算他真的不喜欢洁洁好了,也输不到你。」

邱胜翊没有回答。

事情很明显了,就算老板再怎麽赏识他,就算他平日再怎麽称赞他是不可多得的助手,就算他忠心耿耿得像一条狗,在老板心中他依然只是个微眇如草芥的小人物,根本不配高攀他高贵的掌上明珠。

对一个老板而言,员工就只是员工,存在的价值就是供他驱使利用而已。

这看来残酷却真实的职场伦理他早了解的,不是吗?

可为什麽他的心仍然微微抽疼呢?为什麽早已练就厚厚一层的脸皮依然有被刮伤的感觉呢?

「……告诉洁洁,说你要跟她分手。」吴玉明命令他。

「我不会这麽对她说的。」他淡淡回应。

毕竟他们从来不曾名正言口顺地交往,又何来分手之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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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上司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气得睑色泛青,「你……要多少钱你才肯离开我女儿?」

「钱?」他的心刺痛了一下。

「多少?一百?两百?」吴玉明随口开价。

侮辱性的言词刺伤了邱胜翊,他冷冷一哂,「两千如何?」

「两千!」吴玉明倒抽一口气,眼眸瞪得大如铜铃,「你……简直狮子大开口!竟然」开口就跟我要两千万?」

「难道令千金不值吗?」

「你……邱胜翊!我早该料到你是这种人了!我早该知道像你这种野心勃勃的男人怎麽可能放过平步青云的机会!虽然我吴家家产不多,可娶我吴玉明的女儿至少也能少奋斗二十年。说!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著这个主意?」

「如果我说从来没有,你相信吗?」

「我才不信!」吴玉明气急败坏,「该死!我简直是引狼入室!当初早该要你离洁洁远一点的!!我告诉你,你休想敲诈我,我自有办法让洁洁跟你分手。你被炒鱿鱼了!

邱胜翊,现在立刻收拾包袱给我滚!」

邱胜翊闻言一惊,「你不能无故解雇我。」

「我不能吗?」吴玉明冷笑,「我高兴怎麽做就怎麽做!你还不懂吗?在这间办公室里我是老板,一切我说了算!」

「你不该无故解雇我。」邱胜翊深吸一口气,眸光逐渐沉冷,「事实上,我认为你最好不要。」

「你没听懂吗?一切我说了算!」

「没错,一切你说了算,可你别忘了,我曾经是你的得力助手,帮你做过许多事。」邱胜翊紧盯老板,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些事我不仅记在脑子里,也记在电脑里,你认为凭你一句话就可以抹去电脑跟我的记忆吗?」

「我——」吴玉明一窒,睑色忽青忽白,他握紧双拳,拚命想克制因极度愤怒与懊恼颤抖不停的身子,「邱胜翊,原来你一直背著我偷偷搜集存证,你……你真够狠!!」

俊容毫无表情,「无毒不丈夫,这是你教我的,不是吗?」

第9章

流言再度以烈火燎原之势在翔鹰集团大楼热闹传开,这一回,是有关集团财务副总裁的得力助手邱胜翊。

「喂,你听说了吗?」整洁的洗手间里,一个女同事一面对镜梳理头发,一面说道。

「听说什麽?」另一个女人伸手抢过她的口红,「这是新款的吧?借我一下。」

「你没听说邱胜翊的事吗?吴副总炒了他了!」

「什麽?吴老炒他?」口红意外超出唇线,「不可能吧,他那麽一个懂得逢迎拍马的人,吴老不是一向很欣赏他吗?」

「这我就不知了。财务部的人告诉我刚才吴副总在办公室里把邱胜翊骂了一顿,之後他就回到自己办公室收拾东西了。」

「怎麽回事啊?会不会是因为吴映洁?」擦口红的女人忙著找卫生纸。

「吴副总的千金?你的意思是」

「八成邱胜翊玩弄人家感情,惹恼了吴老吧。」她说,专心地对镜拭去唇畔的红渍。

「不会吧?他玩弄人力资源部那个刘容嘉也就罢了,连吴副总的宝贝女儿都敢得罪?」

「谁知道?」擦完口红的女人对镜嘟了嘟嘴,忽地,双眸愕然圆睁。

一张严厉冷淡的脸孔与她在镜中对望。

刘容嘉?

她心跳一乱,双颊立刻泛起尴尬的红潮。「呃,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喃喃道歉。

可刘容嘉根本不理,冷冷挤开她,打开水龙头,使劲清洗双手。洗完後,她用力甩动双手,清凉的水滴溅得两个女同事上衣都湿了。

然後,她转过身,带著苍白的脸色与充满恨意的眼神忿忿离去。

「胜翊,我听说了。」女人娉婷的倩影如一阵风般卷进邱胜翊的私人办公室,「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正收拾著东西的邱胜翊听闻清脆的质问,缓缓抬头,「洁洁。」他低声唤,嗓音紧绷。

吴映洁心一紧,「到底怎麽回事?」她双手撑住办公桌面,仰起清秀睑庞,「爸爸告诉我……他告诉我——」

湛眸一沉,「告诉你什麽?」

「他说……你收了张支票。」明眸凝定他,忽亮忽暗,「是真的吗?」

他没有回答。

「他说,因为他要求你离开我,所以你跟他敲诈了两千万——」她咬牙,「算是分手费。」

他依然不语,静静继续收拾东西。

她蓦地伸手扯住他的手臂,「你回答我!邱胜翊,这是真的吗?你真的收了那张支票?」

「……我是收了。」

「什麽?」吴映洁愕然,半晌,只是僵立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他真的收了支票?真的跟她父亲敲诈了两千万?不!她不信!怎麽可能?

「胜翊……胜翊,你别……别开我玩笑,你说实话。」她瞪著他,嗓音发颤,容色发白,「我爸他……是胡说八道的吧?」

他默默望著她,「我是跟他要了两千万。」

「为什麽?」

「因为我需要。」

「你为什麽需要?这麽大一笔钱啊!你就这麽缺钱吗?」

「我是缺钱。」

「那也不能用敲诈这种手段!」她几乎歇斯底里,「拿出来!胜翊,把那张支票给我!」

「洁洁,你冷静点听我说……」

「我不听!你拿出来就是了!」一面尖声喊著,她一面动手摸索他全身上下,「在哪里?你把支票藏在哪里?」

「洁洁,住手。」他试图阻止她狂乱的举动。

她不听,依然固执地搜身,柔若无骨的小手在他身上四处抚探,让他既尴尬,又不禁莫名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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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太荒唐了……

「拿出来!你拿出来啊!」玉手伸进了他的裤袋。

他连忙把它抓出来,紧紧定在他胸前,「洁洁,你别胡闹了!」

她仰头,泪光莹莹,「支票到底在哪里?」

他一阵心软,松开她的手,伸手探入西装内袋,取出吴玉明刚刚落款签名的支票。

她一见,立刻就要伸手抢过来,他连忙退後一步。

「胜翊!给我,我撕掉它!」她气急败坏地喊。

他摇头,神态凝肃,「不行。」

「为什麽?」她用力跺脚,「我不要你收这种钱!不要你跟我父亲要什麽分手费!你……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居然用这种手段要钱?你怎麽能这麽做?简直太无耻了!」

一连串的斥骂激得邱胜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凝望她,湛黑的眸愈加沉黯,「这不是分手费。我们两个根本不算正式交往,又何必分什麽手?」他顿了顿,唇角牵起自嘲,「可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卑鄙;这笔钱的确是我向你父亲敲诈的。」

「你……为什麽要敲诈他?」

「因为他利用我完了之後便想一脚把我踢开,因为我确实需要一大笔钱,因为他有不少把柄落在我手上。」他冷静地解释,一句比一句更锐利,一句比一句更撕扯著她疼痛的心。

她眨著酸涩的泪眼,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把……把支票撕掉——」她颤著嗓音再度恳求。

他闭眸,深吸一口气,「我不能。」

心碎了,泪水纷纷坠落。「我瞧不起你,邱胜翊,你如果是男人的话就不会做这种事……不,任何有骨气的人都不会这麽做。你简直……你太令我失望。」

「很抱歉令你失望。」他紧紧咬牙,伸出拇指缓缓替她拭去颊畔泪水。「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就是这麽一个男人。」他哑声说道,幽邃的眼眸掠过复杂暗影——彷佛带著几分柔情,几分歉意,几分自嘲,还有几分藏得极深的压抑与痛苦。

她没看见,悻悻然展袖抹去眼泪。

「再见!算我看错人了。」

他默然,怔怔望著她倔强离去的背影。

「……好啦,这下我可总算摆脱这个小麻烦了。」他自言自语,语声似乎轻快,可紧紧交握的指尖却狠狠刺痛了掌心。

夜逐渐深了,苍黯的夜幕缓缓罩落城市。

可总是五彩缤纷的台北市,并没有因为黑夜的来临而稍稍褪去颜色,相反的,她仰起抹上淡淡胭脂的容颜,微笑接受夜的披风。

夜晚的台北,是美丽的、自信的,可绚丽的容姿後,掩著不为人知的寂寞。

城市是寂寞的,因为住在城市里的许多人,许多心,是寂寞的,因为在城市里生活的人总要戴上刚毅坚强的面具,纵使他的心有多麽脆弱……

想著,邱胜翊的嘴角不禁自嘲一扯。

什麽时候他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只因为失业了便让他忽然成了个诗人?又或者,是因为下午被吴映洁痛骂了一顿?

她瞧不起他,她对他失望,她认为他没骨气。

是的,他是没骨气,事实上,他也鄙夷所谓的骨气。

人为五斗米折腰,这不就是社会的现实?生活在这个世界,生活在这座精明冷厉的城市,他一向懂得游戏规则,不是吗?

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这就是这个社会信奉的真理!

他没有错,跟吴老要来的支票是他该得的补偿,就算敲诈也好,他拿定了,因为他的确需要……

「我没有错。」他坚定地对自已宣称,透过车窗往前方直视的眸光忽地冷冽。

他没有错,他只是照游戏规则玩而已。

一念及此,他忽地用力踩下油门,宝蓝色的Cetiro往阳明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qq

「你说……小哲是我的儿子?」听闻爆炸性的宣言,纪礼哲只觉脑子一阵晕眩,扣在指间的咖啡杯一晃,差点落下。

他瞪著将他邀来谭昱阳明山别墅叙旧的学妹,眸光又是震惊,又是不信,还有微微的茫然。

程馨心一扯,胸口为他莫名的眼神发疼,「我就知道学长完全忘了。」

「忘了?我究竟……忘了什麽?」他完全不记得了,不记得他曾经与她缠绵欢爱,甚至令她怀了孕——这个学妹对他而言,一向就只是个学妹啊。

「学长,你记不记得你毕业那年生日?那天,你在酒吧喝得烂醉——」

纪礼哲脸色一白。

是的,他想起来了,那天,他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命令他马上回台湾进翔鹰集团工作。父亲不许他留在美国,不顾他成为建筑师的梦想,硬要他回国继承家业。

他拿自己患上胃病的身体威胁他,他这个做儿子的只得乖乖听命。

梦想被剥夺的不甘心让他自暴自弃地喝了一整天酒,试图麻醉自己……

「那天晚上,当我看著你醉醺醺地从酒吧里出来时,我很心疼,又好高兴,因为自己终於有跟你单独相处的机会。」程馨幽幽地说,「我赶上前扶你,将你带到附近一家汽车旅馆。」

「你……为什麽这麽做?」

朦胧的眼眸凝定他,「因为我爱你,学长,当时的我其实暗恋著你。」

「什麽?」他一震。

「我一直喜欢著你,可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她沙哑著嗓音,「在你心底,一直有另外一个人。」

是婉儿——她指的是婉儿……

纪礼哲心一痛,想起不久前才逝去的女孩,他身子忽然开始发颤。

程馨注意到他激动的神情,容色一黯,「我想,你现在也依然爱著她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望著她,等著她说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虽然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我还是很渴望你,就算只有一晚也好,我希望与你共度,只有一个晚上也好——」她忽然停住了,容颜逐渐染上哀伤。

「可是我……隔天早上并没发现你,我以为我是由自己去投宿的,我……当天就回台湾了——」他说不下去了,知道自己每一句话都正深深地刺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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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毫无记忆的一夜,却影响了她一生……

「我只是出去买个早餐而已,回来以後,你已不见人影。」她摇摇头,眼眸氤氲雾气,「这是命,学长,命运注定我俩无缘。」

「程馨,对不起——」

「不,你不必道歉。」她摇头,「是我自愿的。」

「所以你後来就嫁给了邱胜翊?」

她别过头,「嗯,正好胜翊跟我求婚,我一时冲动就答应了。」

「他知道……你怀了小哲吗?」

「他不知道。」她颤著嗓音,「他一直以为小哲是他的儿子,直到有一次小哲受伤送医院,需要输血,他才发现小哲……原来不是他的儿子。」自责让她的泪水一滴接一滴流落。

他展臂拥住她,「我对不起他,我应该……好好谢谢他。」

她哭倒在他怀里,「学长,小哲他……得了白血病——」

「白血病?」他失声,「你是指血癌?」

「对,血癌。」她哽咽著,「这几年他一直接受药物治疗,虽然病情控制住了,可身子一直很弱,我们想尽办法替他找合适的骨髓做移植手术,却一直……一直找不到——」

「别哭,程馨,我来想办法。」他安慰她,「我一定会帮小哲找到骨髓的。」

「不,其实胜翊的朋友已经帮我们找到了,可那个人……那个人一开口就要两千万——」

「两千万?」

「嗯,这数目太大,我们俩一时凑不出来……」

「我有。」纪礼哲截断她的话,眼神温煦,「交给我吧,我来付钱。」

「……你真的有钱?」锐利的嗓音突如其来响起,客厅里心绪震荡不已的两人同时调转视线。

「邱胜翊?」瞳底映入来人面孔,纪礼哲不觉愧疚。

惭愧的神色似乎震动了邱胜翊,他握紧双拳,冷冷瞪视他,「你不必这样看我,纪总,我是错把你儿子当成我儿子,那也……没什麽。」

「我应该谢谢你,胜翊,这些年多亏你照顾小哲。」

邱胜翊脸色一白,「你不必道谢!」他咬紧牙,「小哲他……也是我儿子,我照顾他是应该的。」

「无论如何,我还是谢谢你。」说著,纪礼哲站起身,伸出右手。

邱胜翊一动不动,他瞪著那只表示友好的手,双手微微发颤。终於,他一甩头,伸手与纪礼哲一握。

这一握,就表示了他承认小哲不是他亲生儿子;这一握,就表示他不再是小哲心中最亲爱的父亲;这一握,就表示……

他猛地抽回手,「你不必烦恼钱的事,两千万我已经凑到了,我来替小哲出这笔钱。」

「不,让我来吧。」纪礼哲连忙道,「这麽多年来我一直没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让我来吧。」

「我知道翔鹰集团最近状况不好,你手头可能也很紧……」

「没错,翔鹰情况是不好。」纪礼哲微微苦笑,「可你相信我,两千万对我来说并不是一笔大数目,我完全拿得出来。」他眸光真诚。

邱胜翊一颤,彷佛被那样的眸光给烫到,他握紧双拳,拚命地握紧……

「胜翊,让礼哲出吧。」程馨柔声插口,「我知道你筹这笔钱不容易,算了,又何必麻烦你四处向朋友借钱呢?」

麻烦?她为什麽这麽说?他从来没这麽想过!只因为小哲找到了亲生父亲,就不需要他来插手吗?

「我不觉得麻烦!一点也不!」他忽地瞠目狂吼,狠狠瞪视客厅内另外两人。

程馨被他粗暴的神态吓了一跳,不觉往後一退,纪礼哲轻轻握住她的肩。

他瞪著他们,瞪著惊吓的她与温和的他,胸膛熊熊燃烧的烈焰逐渐灭了,冰凉的寒意缓缓漫开。

他们才是小哲的亲生父母,纪礼哲才是小哲的亲生父亲——瞧他们,连名字都相似呢,程馨当初这麽取名肯定有她的用意。

只可惜他到现在才领悟,到现在才明白……

他太傻了,蠢得教人不敢相信!!

一念及此,邱胜翊蓦地从上装口袋取出支票猛力一撕,跟著用力一甩。

碎成两半的纸片,宛如柔美的羽毛,在空中轻盈飘落——「我像个白痴。」他喃喃自嘲,眼眸迷蒙。

这张支票——这张他出卖了自尊与格调换来的支票,再也不需要了……

好半晌,他回过神,哑著嗓音问道:「小哲呢?」

「他在……楼上睡觉。」

「这麽早?」

「嗯,他体力还没完全恢复,我让他早点上床休息。」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我上楼看他一下。」

「胜翊,我……」程馨开口想说些什麽,神情不忍。

「别。」邱胜翊做了个手势阻止她,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唇角的微笑显得勉强,「我上去看他一眼,就一眼,然後我马上走,马上走——」他忽地一顿,恍如不知所措地看了她一眼,可只一转瞬,他立即转身离去,迅速行进的步履,微微不稳。

「宝宝,他真是个坏蛋,简直坏透了。」吴映洁抱著爱犬,哽咽著嗓音喃喃数落。

夜深了,月光透过窗扉轻轻笼上她苍白的容颜,淡淡地染上她漾著泪的眸,染出一片惆怅。

在这麽深、这麽静、这麽惆怅的夜里,吴映洁终於明白了,原来她早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一个人。

一个坏男人。

「我还骂过刘容嘉笨,不明白她为什麽会傻到爱上一个坏蛋,可原来……原来我自己也一样傻。」她抱紧宝宝,湿湿的脸颊贴上它柔软的毛,「我是白痴。」

宝宝低低哀呜,悲伤的黑瞳瞅著它最亲爱的主人。

「我是白痴,宝宝。」

宝宝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她的颊,尝到一股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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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它苦笑,颊畔泪水静静滑落。

「他让我失望,宝宝,就像爸爸让我失望一样,我曾经发誓再也不对任何男人怀抱希望的,我曾经发誓不会像妈妈一样傻到去爱一个男人,而且还爱上那麽坏的男人……

我想,这辈子绝对不会有任何男人能让我动心的,可偏偏是他,偏偏是他——」她展袖抹泪,「当初倒不如不要接近他了,我应该……离他远一点,我早该知道的,不论是爸爸还是他,他们只会……只会——」

只会让她伤心而已。只会让她失望,只会让她痛苦……

早知道对他恶作剧会赔上自己一颗心,当初她真该离他远一点的。

她该离他远一点,可为什麽脑海却浮现了那天在文化大学後山他对她微笑的脸孔?

他对著她笑,递给她一支火花灿烂的仙女棒,可一对黑眸却比火花更晶亮。

我知道跟我这种人一起过生日你很哀怨,不过你也不必摆一副这麽悲苦的表情吧?

他笑嘻嘻地对她说,她以为他注意到了她低落的心情,所以特地这样做来振奋她的精神。

那一刻的他,是温柔的,温柔得令人感动,温柔得让她不小心遗落了自己的心……

「如果生日那天我回家去,不跟他在一起就好了。」

那她就不会不小心喜欢上他了。

归根究柢,是她自己的错,是她自己傻——「是我太傻,宝宝,对不?」她泪眼蒙胧地问。

宝宝拚命舔她,试图安慰她。它不想见她哭,它的主人一向那麽活泼开朗的,她一向笑得那麽甜美、那麽灿烂,它不要她哭。

「汪汪、汪汪。」它轻轻吠著,忽地,门外不易察觉的细微声响震动了它,它连忙竖起耳朵。

「洁洁,开门,吴映洁,你给我开门!」细微的声响转成男人暴躁的嗓音,跟著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是隔壁那家伙?

宝宝愕然,瞪大一双黑亮的瞳,担忧地望著它的主人。

果然,吴映洁泪痕未乾的脸显现怒气,以及淡淡惊慌。她敛著呼吸,抱著它一动不动。

「洁洁,我……我知道你在家,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不知怎地,男人说话断断续续地。

她僵著身子。

「开门!吴映洁!开门,」他好像生气了,开始用力踹门,沉重的闷响在黑夜听来格外吓人。

吴映洁蓦地站起身,脸上的惊慌不见了,留下的只有怒气,「我不开!你这个白痴!离我远一点!」

「开门!」

「你快滚!不然我报警了。」她尖声威胁。

而这威胁彷佛产生作用了,他停下踹门的动作,静了下来。她听见他转过身,往自己家里走去。

真是个……真是个没用的男人,一听见报警就吓成这副德行,真没用!

她又是鄙夷,又是心痛,再次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泪水又开始不争气地坠落了……

正当她无奈低泣时,门外忽然再次有了动静,这一次,不是粗鲁无礼的踹门声,而是小提琴乱七八糟的调音声。

是她的小提琴——上回她在他家练习、遗忘在他家的小提琴!

他想拿它做什麽?

吴映洁不解,不禁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终於,在将近一分钟粗鲁的调音之後,他正式按下弓弦,拉起了悠扬悦耳的旋律。

是——「爱的礼赞」?

艾尔加的「爱的礼赞」,她曾经故意在家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一遍又一遍地刺激他的乐曲。

他竟在她门外拉起了「爱的礼赞」——他什麽意思?

这算某种报复吗?

吴映洁苍白著睑,当乐曲逐渐缠绵而激昂,她身子也逐渐颤得厉害。

学姊说过,当年邱胜翊追她时,曾经在她宿舍楼下一遍又一遍地拉这首曲子,热情的琴声打动了宿舍里所有女孩,每个人都劝她答应他的追求。

他终於以热烈的攻势得到了学姊。

可他今晚为什麽在她门外拉这首曲子?他有意嘲讽她吗?还是这是他表达歉意的方法?

她不会原谅他的!绝不会!

一念及此,她蓦地放下宝宝,走向门扉,怒气冲冲拉开了门,「你究竟想怎样?邱胜翊!非把所有邻居搞得鸡犬不宁你才高兴吗?」

他停止拉弓,放下小提琴。

她见了,一把抢过,「这是我的小提琴!」

他没说话,泛红的双眸默默盯著她,跟著,打了个酒嗝。

迎面冲来的酒味令她蹙起了眉,「你喝酒了?」

「是的,我喝酒了。」他忽地吃吃地笑,「所以你是打算让我进门呢?还是让我继续在门外发酒疯?」

「你!」她怒视他,在发现附近已有几个邻居探头探脑後,她忽地伸手一把将他拉进屋。

「你疯了!」关上门後,她立即转身怒斥他,「喝这麽多酒做什麽?」

他没有回答,摇摇晃晃走进大厅,在地板上颓然坐倒。宝宝冲到他面前,低低吠吼。

他瞪它一眼,挥了挥手,「离我远一点!笨狗,呃,小心我把你……煮来吃。」

宝宝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继续吠叫。

他只得不理它,抬头,迎向吴映洁怒意盎然的容颜,「你一定……很讨厌我吧,洁洁。」

「当然!」

「其实我……也讨厌我自己。」他颤颤微笑,「有时候也会想,呃,像我这种人到底有没有存在的价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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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神经啊!」她心一扯,莫名疼痛,「胡说八道什麽?」

「我没有……胡说八道,是真心话。」他低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真的,没说谎。」

「你喝醉了。」

「没有!」他迅速否认,跟著,停顿一会儿,眼神微微迷茫,「可能有一点吧。」

「你——」她又气又急,又是不知所措。他醉了,而她完全没有应付醉汉的经验。

「你知道……我刚刚拉的曲子吗?」

「当然知道。你忘了我曾经练习过很多遍给你听吗?」她讽刺他。

而他彷佛听不懂她的嘲弄,对她微微地笑,「从前……念书的时候,我为了追程馨,拚命练这首曲子,拉给……拉给她听,後来,她答应了我的求婚,我真的……真的很高兴。」嗓音瘠痘,「我那时候很喜欢她……真的很喜欢。可我没想到,对她而言,我只是个替代品——」

闻言,她怔怔地望著他。

「我跟她结了婚,生了小哲,可小哲……不是我儿子——」

「什麽?」她一惊,不觉坐倒在他身畔,「你说小哲——」

「是纪礼哲的儿子。」他阴郁地接口。

纪礼哲?小哲是纪礼哲的儿子?

吴映洁不敢相信,可仔细一想,这样一来许多问题都有了解答。为什麽学姊会跟他离婚,为什麽他明明很爱小哲却又不敢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为什麽他怎麽也不肯告诉她真正的原因——礼哲,纪礼哲——难道学姊爱的一直是另外一个男人?不是他?

她的心揪紧了,「你什麽……什麽时候知道的?」

不哲受伤送医院那次,我想输血给他,却发现自己不能输。」说著,他忽然笑了,笑声既沉哑又尖锐,「我是他爸爸,竟然连输血给他都做不到,竟然连这点忙都帮不上……哈哈!哈哈!」

这笑声,太悲伤了,盛满了浓浓无奈。

她不忍听,不觉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哦,胜翊。」她为他心疼,虽然刚刚还想著要离他远一点,现在却不禁要为他心疼。

他望她一眼,像孩子般祈求的眼神震动了她,然後,他弯下腰,将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我刚刚才知道纪礼哲原来就是小哲的亲生父亲,我拿著支票想给程馨,可她却说不需要,纪礼哲会出钱的……」

吴映洁双手」紧,「什麽?胜翊,你的意思是那张两千万的支票是要给学姊的吗?」

「是要给……小哲治病的。」他哑声答,「那个提供骨髓的人要求两千万。」

原来如此,原来是为了小哲他才出此下策!

她眼眸一酸,「你……为什麽不告诉我?」

「因为你……说得没错,我这麽做是很卑鄙。」

「不—不是的。那时候我以为你是为了自己,可你是为了小哲……哦,胜翊。」她想著他进门时对她说他也讨厌自己——「其实这麽做你也很痛苦,对吧?」

为了儿子的病,他出卖了自己的自尊与人格,其实他也很痛苦的,是吧?

心弦一绷,再度扯落了眼泪。

「支票……我已经撕了,用不著了。」他低低自嘲,「用不著了。」

「胜翊——」

他蓦地抬头,幽黑的眸亮著某种压抑的火苗,跃动著,绽放痛苦的芒,「你瞧不起我,对吧?洁洁。」

她心一头,「不!不是的!」

他嗤笑一声,「没关系,你不必安慰我,其实我也承认自己有点小人。大家都说我逢迎拍马,善於奉承——」嘴角再度勾起自嘲,「我还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对呢。」

「不,胜翊,你别这麽说,我没有瞧不起你!」她急切地解释,「是我错了!我自以为是,误会了你。对不起,胜翊,我不应该那麽说你……」

他伸出食指堵住她的唇,「嘘,别说了,我明白。」

「胜翊。」她心一痛,蓦地展臂,将他拥入怀里。

他没有抗拒她的温柔,脸庞埋入她柔软的双峰之间,呼吸著她身上甜蜜清新的气息。

两个人就这麽拥抱著,良久,他忽然抬起头。

「洁洁?」凝望著她的眸有些不确定。

「嗯?」

「我可以吻你吗?」

「咦?」红霞飞上她的颊。

「我想吻你,」他傻傻地问,「可以吗?」

「为什麽……为什麽问我?」她脸颊烧烫,心跳急促,「有人这样问的吗?」

「记得吗?有一次我的唇不小心擦过你的,你就甩了我一巴掌。」他说,彷佛有些委屈,「所以我一定要问清楚,免得你又打我。」

傻瓜!他真是个傻瓜!喝醉酒的男人都会像他这样孩子气得让人又心疼又好笑吗?

他这麽孩子气,教她连羞涩也忘了……

「你上次在门口吻我可没问我的意见啊。」她喃喃。

「什麽?」他茫然地说,「你说什麽?」

讨厌!他真的醉胡涂了吗?

她不情愿地瞪著他,可当她看见他回望她的神情是如此无辜,禁不住轻轻叹息。她伸手捧住他的脸庞,一颗心柔柔悸动,「我说,我保证这一次不会再打你了。」她低语。

毋需她更进一步暗示,他立即伸手扣住她的後颈,滚烫的唇温柔地印上她。

他全心全意地吻她,而她全心全意地回吻。

月华轻盈地洒落,淡淡地映上他与她的颊,他与她的唇——夜,甜美静谧,唯有宝宝细细的呜呜在室内不满地迥旋。

第10章

「来,喝杯热茶。」

在一阵甜蜜缠绵後,她起身,将昏然疲倦的他在沙发上安置好,然後为他冲了一杯醒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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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在沙发前,扶起他的上半身,一口一口喂他。终於,他喝完了整杯茶,重新倒落身子,长长吐了一口气,「谢谢。」他揉了揉太阳穴,意识逐渐清醒的後果是开始觉得头有些发疼了。

「想睡了吗?要不要我扶你回去?」

「不。」他展开眸,「我想要你陪我。」

「又不是小孩了,难道还要我说床边故事给你听,哄你入睡?」

温柔的嘲讽牵动了邱胜翊的心,他低低一笑,「在你面前,我一点威严也没,洁洁,我明明比你大许多岁,为什麽总是拿你没辙?」

「我不知道。也许我生来就是克你的?」她开玩笑。

他回她一抹微笑。

她忽地叹息,挪动身子换了个姿势,双手枕著头趴在他结实的腹部上,「胜翊,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麽?」他轻抚她的头发。

「之前你为什麽一直不肯告诉我你跟学姊离婚的原因?」

「……」

「是为了保护她吗?」她哑声问,「你是不是……到现在还爱著学姊?」

「……不,我已经不爱她了。」

「可是你以前很爱她不是吗?」嫉妒的针不停地刺她。

「嗯,我曾经很爱她。不过,那已经都过去了。」

「真的吗?」她忽地抬头望著他,彷佛想从他眼中看清他内心的情感,「真的不爱了?」

他摇头。

「那你为什麽不肯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没什麽好说的。」

是因为怕破坏学姊的形象吧?怕破坏学姊在她心中完美的形象。

吴映洁深深睇著他,心脏紧揪。

他真是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嘴上说得坏,做出来的事却往往温柔得让人感动……

她痴痴望著他,伸手轻抚他的额头,「胜翊,你知道小哲不是你亲生儿子那时候,一定很难过吧?」

黑眸抹上阴郁,「那时候,我冲动得想杀人——杀了程馨。」

可他没有。不仅没有,还依然跟以前一样疼爱小哲,依然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胜翊,有一阵子我一直以为你跟我爸一样,抛弃自己孩子不顾,除了按时寄钱以外,根本一点也不关心孩子,所以我很讨厌你,决定把你的生活搅得鸡犬不宁。」

「你成功了。」他一扯嘴角。

「是啊。」她重新趴落他身上,「可是我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你跟我爸不一样,你其实是个很好的爸爸……」

「没那麽好。」

「不,你很好,我看得出来。不像我爸——」说著,她忽地哽咽,「他真是个坏蛋,对吧?他一定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吧?所以你才能从他身上敲诈两千万吧?」

「洁洁。」他身子一僵,「其实这件事我……」

「你不必瞒我,我知道他是什麽样的人。」

「不,其实我」他忽地直起身,望向她的眼眸闪烁不定,「洁洁,他做的那些事,其实我也算是共犯。」

「什麽?」她愕然,跟著直起上半身。

「你记得那天你在我的办公室醉倒吗?那天,有个男人来办公室找我,他是吴老的好朋友,帮著他挪用公款——」他顿了顿,闭上眸,「这些事我一直都知道,却假装没这回事。」

「我爸爸给了你好处吗?」

「他不会明白告诉我这些事,只是经常故意把密封的文件交给我试探我的忠诚——」

他苦笑,「我乐得装傻,与他心照不宣。他付给我的薪水不低,也许其中也有封住我的嘴的成分吧。」

「你为什麽……要这麽帮他?」她咬紧牙,「难道除了在他身边工作,你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

他当然有其他选择,只是即使换了个老板,类似的事依然会发生。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他一直这麽相信。可她看得出来,她并不这麽认为,而且,对他十分失望。

她终於……真正认清他了。

想著,他心脏一揪,嘴角跟著涩涩一撇,「我还是回去好了。」

她没有阻止他,只是怔怔望著他的动作,胸膛还因为他方才吐露的一切震荡不已。

「晚安。」他低低对她说道。

「……晚安。」

他凝望她,望著她茫然若失的睑庞,望著她眸底清楚澄澈的痛惜与哀伤,不觉心如刀割。

他看著她,好一会儿,蓦地甩了甩头,迈开步履,来到大门前,展臂一拉;

疲倦的身躯一僵。

「是你!」映入眼瞳的女人令邱胜翊一愣。

「是你!」对方似乎比他还惊讶,杏眸圆睁,跟著,逐渐喷出愤怒火苗,「你为什麽在这里?你不是跟她分手了吗?难道你还舍不得她?」

「容嘉。」他缓和嗓音,试图让她镇静下来,「你怎麽会来这里的?」

「我是来找她的。」刘容嘉锐声回答,「我从人事档案上查到她的住址,只是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

「我住隔壁。」

「你住……隔壁?」她失声喊,跟著,神情抹上算计的深思,「原来她就是用这种方法接近你的。」

明眸掠过的利芒令他蹙眉,「容嘉,你究竟来做什麽?」感觉到吴映洁走近他,他连忙身子一挺,挡住刘容嘉的视线。

「我说过了,我来找她的!她在哪儿?」她侧身想越过他高大的身躯,「别挡我的路!」

他连忙展臂定住她,「都三更半夜了,你找洁洁做什麽?别胡闹了,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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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7 14:55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我不!你放开我!我有话跟她说。」

「说什麽呢?容嘉,你冷静一点。」她逐渐狂野的神色令他暗暗心惊,他更加紧紧定住她的身子,知道自己绝不能放开她。

「你放开我!放开我!」刘容嘉濒临歇斯底里。

「我不放。」他说,一面试图架她离去,「走,跟我走。」

「胜翊,胜翊。」被他挡在身後的吴映洁见此情况,不觉有些心慌,「你小心点。」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

「吴映洁!你给我出来!」听到她的声音,刘容嘉似乎更激动了,放声高喊。

「洁洁,我把她带走後,你就把门关上。」

「可是——」

「听话,把门关上,千万别出来。」

「胜翊!」听闻他温柔的吩咐,刘容嘉胸口如遭重击,她仰头,哀怨娣著他,「你为什麽要这麽护著她?都是她害了你啊!她害得你被吴老炒鱿鱼,害你被全公司的人说长道短,她从我身边抢走你,却又不肯好好对你,她不值得你对她这麽好,不值得!」

「容嘉,你误会了,我辞职不干洁洁的事,是我自己决定的。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我不走!」她锐喊,尖利的嗓音在深夜里听来格外令人震颤,「到现在你还护著她!你就……就这麽爱她吗?」

他没回答,敛下眼皮,「走吧,容嘉。」

「你——」他的避与不加否认深深刺伤了她,她瞪视他,哀婉凄绝,却也忍不住浓浓嫉妒。她忽地一跺脚,用尽全身力气猛然推开他,直奔他护在身後的女人。「我要……我要杀了你!吴映洁!」妒火烧红了她的眼,跟著,一阵明亮的白芒在夜里诡谲一晃。

是刀!刘容嘉从衣袖里翻转出一把利刃,疯狂地刺向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啊!」吴映洁不禁尖叫,连忙後退,躲著急遽冲来的亮芒。

利刃不停在她眼前挥动,她竖起全身寒毛,惊恐地戒备,「你冷……冷静一点,刘容嘉,」牙关不停打颤,「冷静一点。」

可刘容嘉无法冷静,自从被未婚夫抛弃後一直压抑的沉痛在这一刻完全苏醒了。她付出了爱,付出了青春,付出了一切的一切,却只换来屈辱的背叛,而那个她以为会将她救出地狱的男人,却爱著眼前这个女人……

为什麽男人都不爱她?尢什麽他们最後总会抛弃她?为什麽她所有的爱意与关怀只换来冷淡的一句再见?

她恨!她恨透了这一切!尤其恨眼前这个抢走了她了心想要的男人、却又不肯好好珍惜的女人!

「我杀了你!吴映洁,我杀了你!杀了你们这些贱女人!杀了你们这些狐狸精!」

她疯狂地喊,疯狂地挥动手中利刃,狂乱的眸绽出嗜血的红芒。

终於,她见到血了,鲜红的映象宛如兴奋剂,一下子振作了她的心,望著眼前鲜红的影像,笑声自她苍白的唇间满意地滚落。

她不停地笑,不停地笑,直到吴映洁惊惧的嗓音穿透了她的神经。

「胜翊,你没事吧?你还好吧?」

不是吴映洁?受伤的人是邱胜翊?那鲜红的血,那溅了她满手的血,是胜翊的?

她倏地停住笑声,情绪一下子从狂野的高峰跌落愕然的谷底。

是的,受伤的人是胜翊,为了保护吴映洁,他不惜拿出自己的背部来挡,血正迅速染湿他的衣衫,汨汨流出。

「胜翊?」刘容嘉一愣,容色苍白,「我做了什麽?做了什麽?」

她喃喃自问,望著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泪水悔恨地坠落。透过朦胧泪雾,她看见他虚软地靠人吴映洁怀里。

可此刻的她,已然感受不到嫉妒了,有的,只是满腔浓浓愧悔。

「对不起,胜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还给你,还你的血」她狂乱地道歉,说著,忽地将薄薄的刀刃贴上自己手腕。

「容嘉,别……别做傻事——」

「不,这是我欠你的。」她颤著手,泪眼蒙胧,跟著,牙关一咬——「别这样!」他摇摇晃晃冲向她,伸出手臂抢她紧紧握在手中的利刃。

「你别管我!别理我!」她尖喊著,一面躲开他,在拉扯之际不意划伤了他。

又是血——他又受伤了,这一次,是为了救她……

「为……什麽?」她愕然瞪著从他手臂窜出的鲜血。

「我不能……让你伤害自己。」他喘著气,前额冒出豆大汗珠,「容嘉,听我的,放下……刀子好吗?」

「我——」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真诚的道歉扯动刘容嘉的心,她忽地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从手中脱落的利刃,在地面敲出清脆声响。

血,好多血,他的血;还有泪,她的泪……

洁洁,你没事吧?

我没事,有事的人是你啊,你一直流血,一定很痛吧?

不,我不痛的。

骗人!

真的不痛,真的。

如果不痛的话,你为什麽不醒过来?为什麽一直昏迷?

因为我想休息一下,我想好好地睡,我很爱睡觉的。

好,那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一定要快点醒来哦。

嗯。

你一定要醒,不然我不会饶了你的!

遵命,大小姐……

「爹地!你终於醒了。」

当邱胜翊终於攀出黑暗的深渊,重新捉回意识的光明时,首先映入他酸涩的眸底的,是小哲挂著灿烂笑意的小脸。

他紧紧捉住他的手,好似放下心中的大石,「爹地,你觉得怎样?还痛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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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痛。」虽然背部的刺痛宛如火焰在灼,手臂的伤口也让他不好受,邱胜翊依然强迫自己牵起嘴角,微笑说谎,「你怎麽会在这里?小哲。」

「洁洁阿姨告诉妈妈你受伤住院了,所以妈妈就带著我来看你。」小哲说,「爹地,你睡了好久,大家都好担心哦。尤其是洁洁阿姨,她一直守著你呢。」

洁洁一直守著他?那麽,他梦中那些又是关心又是威胁的言语果然是她在他耳畔的呢喃了。

「洁洁阿姨……跟你妈呢?」

「妈妈去办事了,洁洁阿姨下楼帮我买麦当劳。」

「又吃麦当劳,你怎麽……老吃这种垃圾食物?」

「人家爱吃嘛。」小哲嘟嘴。

邱胜翊望著他撒娇的表情,忍不住微笑。

「爹地?」小哲望著他,黑亮的眼瞳忽然闪过一丝不确定。

「怎麽了?」

「妈妈说,她说——」

「说什麽?」邱胜翊心一扯,大概猜到他要说什麽了。

「她说……你不是我的亲爸爸。」小哲挣扎著说,小脸满是犹豫不决,「她说纪叔叔才是。」

「……她说得没错。」

「哦。」小哲神色一黯,紧紧攒著的双眉笼著忧愁。

见儿子这样的神情,邱胜翊有股冲动想将他小小的身子拥入怀里,但他只是淡淡笑道:「干嘛这副表情?你不是很喜欢纪叔叔吗?」

「嗯,我是……喜欢。」

「那就好了啊。」

「可是——」小哲眼眸一抬,炫然欲泣地瞧著他,「可是我也喜欢爹地……我最喜欢爹地了!」

他心一紧,抬手抚摸儿子的头,「爹地也喜欢小哲啊。」

「爹地!」小哲忽地紧紧抓住他的手,「你不会因此不要我吧?我以後……以後来台湾能不能还来看你?我还……我还可以叫你爹地吗?」

「当然可以!小哲,当然可以。」他心神震荡。

「爹地,我可以…!永远当你儿子吗?」小哲泪眼汪汪。

「当然可以。」邱胜翊深吸一口气,感觉泪水也跟著冲上眼眸了。这是他的儿子,他愿意永远当他的儿子!

哦,小哲害怕他这个父亲不愿再认他,可其实怕的人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啊,他才是那个害怕失去的人,他才是啊!

再也无法抵挡内心的冲动,邱胜翊蓦地展臂,将小哲拥入怀里。这样的动作牵动了他的伤口,让他疼得不觉双眉一扯,可嘴角却扬起满足的笑弧。

吴映洁进门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她倚在门旁,手里抱著麦当劳的袋子,眼角噙著晶莹的泪。

邱胜翊也看见她了,他抬眸,静静困著她,眼底淀著某种深浓的情感。

他出院这天,一群人在他家办了个庆祝派对。

负责筹画的人是吴映洁,经过她巧手布置,他单身汉呆板无聊的居处呈现了五彩缤纷的效果,一粒粒飘浮在半空中的彩色气球,墙边美丽精巧的花饰,以及屋内随处可见的小巧绿色盆栽。

她甚至还在他房门前挂了一面软木板,上头钉著各式各样的纸片,写著各式各样鼓励与关怀的小语。

他惊讶地发现,其中大部分便条来自於翔鹰的同事,那些平日私底下嚼他舌根的同事此刻送来的竟是温暖的祝福。

「为什麽?」他不解地问吴映洁。

她只是耸耸肩,「他们好像听说了你不顾一切从刘容嘉手上抢下刀子的故事。」

「他们怎麽会知道?」

她只是浅浅地笑,「我怎麽知道?别问了,大家等你切蛋糕呢。」

然後,他被她推进了客厅,主持切蛋糕仪式。望著餐桌上琳琅满目的餐点以及周围

一个个含笑望著他的人,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真是奇怪,一向自命潇洒的他竟然也会不好意思,连他由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胜翊,你确定要辞职吗?」吃蛋糕时,纪礼哲悄悄问他,「如果是因为吴老的关系,我可以调你到别的部门或子公司去。」

「谢谢你,不过我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你不再考虑一下?」

「我已经决定了。」

「嗯,我知道了。」纪礼哲一顿,忽地笑道:「品甜一定会觉得很可惜的。她这个人力资源经理一直要我把你给留下来,说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替我谢谢她。」他调转视线,望向正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的几个人于品甜,魏元朗,以及吴映洁。

尤其是吴映洁,他发现自己的眸光总要忍不住跟著她打转她娇俏的五官,灿烂的笑容,抱著宝宝时又甜蜜又可爱的小女人模样。

今天的她,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还像个女人,看她站在屋里担负起女主人的职责,替他招呼客人的模样,他不禁要坪然心动。

他几乎有种错觉,以为这是属於他们俩的家庭聚会,而她,正是他的妻子……

不,这想法简直太荒谬了,他甩甩头,极力抛去脑海可笑的念头,也试图抛去这几天一直盘旋心底的深切渴望。

他发现自己渴望她,愈来愈渴望,渴望得令他心痛。

可他不能渴望她,至少,在赢得她的尊敬以前没有资格。在她心中,他跟她父亲一样,只是个令她失望的男人。

而他忽地明白,这一辈子,他最不想要的就是令她失望。

「不必收了,洁洁,你回去休息吧,这一整天一定也累坏你了。」

夜晚,当满月轻盈地升上天後,酒足饭饱的客人们一个个散去了,吴映洁还忙著收拾屋暴的一片凌乱。

「让我收拾吧。屋子里这麽乱,你这个刚刚康复的人怎能睡得好?而且,你家会变得这麽乱,也是因为我自作主张替你邀请了一大群人来玩啊。」

「不,真的别收了。」他拉著她来到沙发上坐下,「你坐著,我来收,算我谢谢你今天替我办了个这麽热闹的聚会。」

「可是你的伤才刚好……」

「我没事了。」他用力弯弯手臂显示肌肉,「瞧,好得很呢。」

她微笑,「那我们」起收吧。」

忙乱了一个小时後,两人终於将屋里的乱象理清,恢复原来的整齐清洁。吴映洁为两人各斟了一杯冰柠檬汁。

「给你。」

「谢谢。」邱胜翊坐在靠近落地音的地板上,接过她递来的玻璃杯,「你也过来坐吧。」他拍拍身旁的坐垫,「今天晚上夜色不错。」

「好啊。」她微笑,接著,像忽然想起什麽,拍了一下前额,「对了,有人要我转交一张卡片给你。」

「谁?」

她没回答,匆匆从一盏立灯的桌面上取来一张粉色卡片,「你打开来看就知道了。」

邱胜翊放下玻璃杯,打开卡片。

胜翊:

恭喜你出院。

也许吴映洁已经告诉你了,我辞了工作,准备到欧洲旅行一趟。

这阵子我其实一直想到医院看你,又怕见了面尴尬,不知说些什麽,所以我想,还是写张卡片给你吧。

首先,我要谢谢你,谢谢你不怪我那晚伤了你。

说真的,那晚的我是疯狂的,憎恨与嫉妒蒙蔽了我的心智,差点令我铸下难以挽回的大错。

幸亏有你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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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3-29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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