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改+1次po完] 都会佳偶3之模范夫妻(威容)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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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1次po完] 都会佳偶3之模范夫妻(威容)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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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阴鸷的嗓音蓦地在静谧的卧房扬起。

吴映洁定了定神,眸光一转,落向那个正从浴室出来,一面扣着衬衫钮扣一面瞪着她的男人。

她微笑加深,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在早晨半躺于床上看着他梳洗更衣的亲昵感觉——

那令她觉得,两人此刻是真正的夫妻了。

“你赶着去哪儿?”她温柔地问。

“上班。”

“上班?”她一愣,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

因为邱父身体状况的关系,两人决定暂时不度蜜月,可她没想到新婚才第一天,邱胜翊就急着回公司工作。

她掀被下床,却忽地惊觉自己全身赤裸,连忙抄起被单,密密实实地裹住身子。

在一阵尴尬的犹豫后,她终于深吸一口气走向他面前,“为什么这么急着上班?你昨晚喝醉了不是吗?今天肯定不好受,多休息一、两天再去吧。”

“我不能休息。现在爸爸已经不管事了,公司有许多事等着我处理。”邱胜翊冷淡地说。”面对镜开始打起领带,却不知怎地,老是无法打出整齐的结,他烦躁地低吼一声,“该死!”

“我来吧。”她轻声道,接过他用力扯开的银灰色领带,在他颈上一绕,专注而细心地系打着。

不到一分钟,一个几近完美的领结便整齐地躺在他领口。

“好了。”大功告成后,她这才扬起清丽容颜,朝他甜甜一笑。

他呼吸一紧,有半晌面色阴晴不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一会儿,紧绷的嗓音方才从唇间进落,“不要那样对我笑。”

“什么?”她眨眨眼,不解。

“不要那样对我笑。”他鸷猛地瞪她,蓦地退后几步,像远离某种讨人厌的东西似的,“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什么眼神?”

“那种仿佛你深深爱着我的眼神。”

“……爱?”

“我不需要女人爱我,我憎恨女人的爱。”他一字一句、冷冷地自唇间逼出,“我讨厌为了爱,死命地纠缠着男人的女人。”

她怔然,感觉原先温暖的胸膛因他莫名冷酷的言语逐渐冰冷,“你是……什么意思?”

“简而言之,请你不要爱上我,吴映洁。”冰冽的宣言如利刃,毫不容情地划开她柔软的心房,“我不需要一株菟丝花,你最好别把你的心放在我身上。”

“你要我……别爱上你?”

“没错,你最好牢牢记住。”

他命令她不能爱上他,要她谨记无论如何不要把自己的心放在他身上!

他说,他不需要一个女人的爱,他最憎恨女人爱他了。

他讨厌女人,更讨厌爱上他的女人。

她知道,她都听明白了,完完全全领悟他这番宣称的意义……

但,来不及了。

她——已经爱上他了……

“映洁,要是胜翊对你不好,你尽管打电话告诉我,妈妈会回来为你讨回公道的。”

临上飞机前,母亲曾这样爱怜地嘱咐她。

“放心吧,妈妈,胜翊他……对我很好。”她浅浅地笑,讶异这硬逼出口的谎言怎么没梗在自己喉头。

“老姐,有什么事可不要一个人在台湾硬撑哦,你只要吩咐一声,我绝对二话不说马上飞过来。”弟弟乔书也这么拍胸脯保证。

她以一个轻松的玩笑四两拨千金,“你不要乌鸦嘴,我看是你巴不得我出什么事让你有借口立刻飞到台湾来吧。”

“什么……什么意思?”

“江若悠啊。”

“你别——”一听这个芳名,吴俊彦的脸立即红了,恶狠狠瞪她一眼,“胡说八道!”

她只是清脆地笑,在一阵银铃笑声中送走母亲和弟弟,可一颗心却在目送两人的背影逐渐淡去后跟着沉落。

她嫁给了一个在新婚之夜隔天便警告她不得爱上他的男人,竟然还能对自己的亲人笑着宣称自己肯定会过得幸福?

她是个多会作戏的女人啊。

一个能在自己的母亲、弟弟、朋友以及公公面前,微笑着演戏的女人——

吴映洁深吸一口气,思绪自那天机场送别的一幕抽离,回到眼前躺在床上的老人身上。

他愈来愈憔悴了,她每见他一回,便觉生命力自他体内又流失一分:教她不能不为他难过。

“爸爸,喝点水吧。”她轻柔地问,一面将吸管递到老人干涩的唇边,

“嗯。”老人疲倦地点头,张嘴吸了一点水,即便是这样轻微的动作仿佛也用尽他全身力气,呼吸跟着一喘。

她拾起湿毛巾,拭着公公泛着细汗的额头,“再喝一点好吗?”

“不了。”老人摇摇头,眼眸半眯,似乎想睡了。

“那爸爸好好休息吧,我出去了”她说着,一面就要起身。

“等一下.映洁。”邱父沙哑的嗓音唤住她。

她停下动作,笑着望他,“有什么事吗?”

“映洁,你——”苍老的眼眸凝视她好一会儿,“胜翊对你好吗?”

“很好啊。”她微笑不改。

“他最近工作很忙,一定冷落你了……”

“没关系的,我知道最近公司事情很多。”

“虽然我……决定把所有股份都留给他,可底下那些老臣不是好对付的,他必须格外小心……努力。”邱父喘着气,试图对她解释—切。

吴映洁感觉到他的不安与焦躁,“我明白的,爸爸。”她淡淡地笑,清澄无瑕的星眸宁静地安抚着他,“放心吧,我不会怪胜翊的,我只怕他最近太忙了,会累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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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轻言婉语的安慰下,邱父似乎放心了,定定凝望她许久,“你……会是个好妻子。”他微微一勾嘴角,微弱地笑着,“好好照顾他,映洁。”

“……嗯。”她应道,听得出有几分犹豫。

“怎么啦?”邱父皱眉。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微微苦笑,“不晓得该怎么帮他。”

“只要在他身旁支持他就行了。”

“支持他?”

“……听你妈说,你想考会计师执照?”老人突如其来地问。

吴映洁一愣,片刻才微微颔首。

“想当会计师?”

“也不是。”她摇摇头,自嘲地说:“只是总必须找个工作来做……”

“别工作吧,”邱父提议,“留在家里好好照顾胜翊。”

“留在家里照顾他?”

“一个日日在外辛劳奔波的男人会希望有个妻子为他打理好家里的一切,让他回到家只感觉放松及温暖。”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听我的准没错——”

她听从邱父的话这么做了,可邱胜翊似乎并不觉得感动。

白天,她留在家里照顾公公,为他打理邱家坐落于敦化南路高级社区的两层楼房,她甚至跟管家商量了,整个换掉家里诸如窗帘、桌布、床罩等装饰品,重新布置,采用比原先更加柔和温暖几分的设计与色调。

她还要求家里日日保持窗明几净,客厅及餐桌上的鲜花要天天更换,也定期与管家共同商议菜单。

至于有关邱胜翊的一切,则是由她亲自经手的,包括他书房的整理、贴身衣物的换洗、衬衫的整烫,西装、领带的搭配,甚至连用什么样牌子的刮胡水她都亲自上超市选购,然后细心地在浴室盥洗架上定期更换。

她还夜夜为他等门,就算连佣人管家都睡了,她依然坚持在客厅里亮着一盏灯,一面读书,一面盼着他回家。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一心一意希望他过得舒适,过得开心,他却似乎无动于衷。

甚至觉得她多管闲事。

一晚,她因为极度疲倦,不经意在沙发上沉沉入睡,直到跟客户应酬到深夜一点多才进门的邱胜翊一把将她抱入卧房时才恍然醒觉。

“你回来了。”她勉力眨眨酸涩的眼眸,模糊地咕哝着,脸颊不知不觉更加偎紧他宽厚的胸膛。

他仿佛身子一僵,有数秒的时间凝定原地,好不容易才重新举足,抱着她来到柔软的床榻前,缓缓将她放落。

她呻吟着,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厨房里……有消夜,我去热一下……”

“不用了。”冰凉的嗓音截断她的话,像当头冷水,浇得她全身一颤,“以后如果觉得困了,尽管上床睡觉,不必硬撑着等我。”

她眨眨眼,迷蒙的眼眸逐渐清澄,却隐隐浮移令人心痛的酸苦。

“……你不希望我等你吗?”

“我不需要。”他答,一面转过身扯落领带,“我现在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应酬,知道家里有个人等门只会令我觉得负担。”

负担?

原来他只觉得她对他的一番心意是让人无法承受的负担?

吴映洁深吸一口气,墨睫低掩,感觉胸口倏地空落,虚无的感觉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明天有个宴会,你要跟我一同出席,我六点回来接你。”

“宴会?”

“很重要的,关系一件合作案能不能成功。”他简单地说,似乎这样便足以解释一切。

他不希望她等门,却需要她以妻子的身分陪他出席社交宴会?

为什么?

因为虽然在人后他一点也不在乎她的存在,可在人前他必须营造一个事业有成、家庭又和乐的成功男士形象?

是因为这样吧。

那她算什么?一个衬托他形象的道具?

她原来……只是个道具——

一念及此,吴映洁再也无法压抑排山倒海袭向心头的落寞,她倒回床上,沁凉的脸庞深深埋人柔软的枕间。

颊畔悄然划过两行湿润。

她本来决定两人之间就这样了,她不要再挂念他、不再关怀他,不为他等门,更不日日夜夜为他担忧,怕他的身子不堪沉重的工作压力终于累垮。

她本来决定就那么依他,两人在人前做对模范夫妻,关起房门却各过各的日子,互不干扰。

她本来决定就那么与他维持相敬如“冰”的婚姻。

她本来那么决定了……

要不是邱父在两人即将结婚周年时乍然辞世的话。

老人就那么走了,走得安详、放心,毫不留恋。

而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忙着应付公司内部的斗争,一个在实验室与医院实习来回奔忙,她这个长媳只得独力挑起葬礼的一切细节。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乍然得知原来邱家兄弟还有个继母陈月英,她自从老人得病后便借口滞留国外不归,直到确定他辞世了才匆忙赶回。

“你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对她,邱胜翊是毫不客气的,他冷冷讥讽,“急着回来分遗产吗?”

“我有权利得到我应得的那一份。”陈月英毫不退缩,以同样冰冷的态度回应。

“你该死的根本没有权利!”他低吼,烈眸狠狠瞪她,“自从你明知爸爸有病,还借故跟他吵架离家出走那一刻起,你就丧失了你那份该死的权利,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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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怒意逼人的气势下,陈月英终于动摇了,她苍白着脸色,“我跟你爸爸只是意见不合,我没想到……他会就这么走了。”

“你没想到?这一年多来你难不成活在外星球?会没听说爸爸重病的消息?”

“我以为……他只是借故要我回来……”

“而你根本不想回来伺候一个恶心的糟老头是吗?”他讽刺地说,眸光转为冰冷,阴森森地落定眼前年纪比他父亲足足年轻三十多岁的继母。

“总之,我有权利得到我那一份,我相信你爸爸会留给我……”

“他瞎了眼才会留给你!”

可邱父的确留给自己的妻子一份遗产,虽然不多,但足以让陈月英后半生衣食无忧。

而这样的行止似乎令邱胜翊相当愤怒,在律师宣读遗嘱后,如暴风般疯狂地卷至灵堂前。

对着案上邱父的遗照,他咬牙切齿地低吼:“我不会原谅你的,爸爸!绝对不会,永远……不会——”充满愤恨的言语在室内沙哑地回旋,纠葛着吴映洁一颗不安定的心。

“他为什么会那样?”隐身在门扉后,她悄悄问着身旁跟着她一起匆匆跟来的邱苍鸿。

邱苍鸿不语,只是沉默地摇摇头。

吴映洁心一扯,虽然他不肯解释,可她却从后者沉重的神情察觉这背后肯定隐藏着令人心痛的过往。

伤感的眸光在邱胜翊身上流连,她痴痴望着他,看着他—拳又一拳、重重捶落桌面,接着,在—阵狂乱的发泄后,身躯忽地一软,跪倒在邱父灵前。

他双手攀着桌缘,脸庞无力地垂落,而肩膀隐隐上下跃动。

他……哭了吗?

突如其来的心痛攫住吴映洁,她伸手抚住喉间,拼命压抑着意欲奔逸而出的呜咽。

她不相信,一个如他一般骄傲伟岸的男人竟然会哭,他不应该哭的……

“我们的亲生母亲……可以说是因为陈月英而死的。”

迷乱的神智因男人沉哑的嗓音倏然一凛,她蓦地转头,惊异的眸光望向一直默默站在她身旁的邱苍鸿。

“你说……什么?”

“因为得知陈月英的存在,妈妈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染上重病,在缠绵病榻多年后终于死去。”邱苍鸿解释着,神色黯然,“哥哥他……—直无法原谅爸爸这一点……”

“原来如此——”吴映洁恍然,终于明白邱胜翊对这一切为何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

“哥哥对爸爸,是又爱又恨,现在爸爸死了——”

邱苍鸿一顿,没再继续说下去,但言语间未竟的况味如余音缭绕,在吴映洁耳畔绵延不绝。

她闭眸,心脏跳得更剧烈了。

“嫂嫂,哥哥他……就交给你了。”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令她几乎无法呼吸,“交……交给我?”

“爸爸死了,哥哥想要在派系林立的公司中取得稳固的地位会更加困难,不论身体或心理,他承受的压力都会很大,他需要有人好好照顾。”

那个人是她吗?

“就是你,嫂嫂。”邱苍鸿仿佛看透了她内心的犹豫,“现在能支持他的人,只有你了。”

现在能支持胜翊的人——只有她?

她想着,犹疑不定,可飘逸的步履却仿佛自有主张,一步一步朝灵堂前的男人行去,终于,落定他身后。

她跪下身子,双手从他身后紧紧环住了他,脸颊温柔地贴住他起伏不定的后背——

他,没有拒绝。

第三章

“胜翊,瞧你们,郎才女貌的,多教人羡慕啊。让我这个离婚的老光棍都忍不住想再婚了呢。”以一家修车厂白手起家的男人说道,年过半百的他虽然外貌还不显得太过老气,但毕竟比起眼前这位俊期的后起之秀依旧沧桑许多,即便骄傲自己的成就绝非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可比拟,心底却依旧淡淡地不是滋味。

岁月不饶人啊。

精明干练的眸光溜向青年身旁与他同样年轻的美丽妻子,她温秀纯雅的气质令他想起前妻刚出社会的模样,只可惜女人一沾上金钱权势,再怎么清雅高洁终究也会堕落成庸脂俗粉。

他好奇邱胜翊的妻子还能够保有这份商界难得一见的纯雅气韵多久,更怀疑两人现今甜蜜幸福的婚姻迟早有一天会变质成相敬如冰。

但至少目前为止,两人在业界仍是人人称羡的模范夫妻,男的体贴,女的温柔,教他们这些通常婚姻不美满的商场中人又羡又妒……

“听说再过不久就是你们小夫妻俩结婚两周年纪念了,透露一下吧,打算怎么庆祝?”

“吴老,不好吧?别破坏我打算给老婆的惊喜了。”

教人羡慕的小子抿着笑回应他,一对湛深的眼眸跟着往身旁的妻子瞧去,四束眸光瞬间深情甜蜜地交缠。

“算了,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这么看来看去的,教我这个老头一旁尴尬。”他朗笑,打趣着一对青年夫妻,身子往后一转,“我去拿点酒喝,失陪。”

“慢点,吴老,我们案子还没谈呢。”邱胜翊扬声喊住他。

“还谈什么?你明天上我公司来再说吧。”老人摆摆手,脚步不停,笑着离去。

在他的背影刚刚被一群围在一起谈笑的宾客淹没时,邱胜翊唇边的微笑便跟着迅速一敛。

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望向自己的妻子,“看来这笔生意应该可以谈成。”

“是吗?”吴映洁仰头,粉色柔唇浅浅一笑,“恭喜你了。”

“是你的功劳,映洁,是你的美色说服了他。”邱胜翊说,语气像是开玩笑,凛然的表情却又似乎相当认真。

她摸不透他。

扬起手,吴映洁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一面品啜,思绪一面迷朦地打转。

有人结婚快两年却依然搞不懂自己的老公吗?

她就搞不懂,经常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更弄不清自己这个妻子在他心目中的意义。

他非常尊重她,至少跟婚前每次两人见面他总要尖刻嘲讽上几句相比,现在他对她的态度温文儒雅多了。

在人前他待她温柔体贴,在人后他保持礼貌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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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貌而客气,吴映洁忽地深吸一口气,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样的态度不也可以解释为冷淡和疏远?

有任何一对夫妻在私底下相处时会不停地跟对方说请、谢谢、对不起吗?有哪个男人会用仿佛招待客人一般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妻子?

她为他打领带,他会说谢谢;深夜等门,他会请她以后早点睡;他生病时她陪在床畔照顾他一夜,他醒来的反应是一句清清淡淡的对不起。

她是他的妻子啊,难道这些不是她该为他做的事?难道她对他表示关怀真如此不可思议?

他究竟当她是什么?一个妻子或他专门请来的管家?

她真不懂。

可她又无法怨他、怪他,因为就身为一个丈夫而言,他也算尽到了他那份责任。

他固定交给她维持家用的生活费,每个月替她支付信用卡帐单,晚上如果有应酬一定先知会她一声,甚至还定期向她远在奥地利居住的母亲电话请安……

就连母亲都经常称赞他这个女婿孝顺,她这个女儿又何从表示任何不满?

他对她不能说不好,夜晚在与她做爱时也绝对温柔而体贴,细心而耐性地先行满足她的需要,然后才顾及自己……

一念及此,吴映洁不觉脸颊一阵灼烫。

没错,从结婚以来他们的性生活一直是和谐的,在床第之间她的确能够深深感觉到自己是被珍宠怜惜的,但,不知怎地,最让她回味的,依然是那个新婚凌晨的初次。

那一回,她被他强烈的需索整得不成人形,全身酸痛。

但,那却也是她最感满足的一回,虽然疼痛,心底却满溢甜蜜。

而之后,她却怎么也无法重温那回恍若攀升天堂的绝顶滋味下——

莫非女人天性真的喜好被虐?

“……不会吧。”她喃喃,一口仰尽杯中的香槟,在半甜半酸的滋味在舌间回旋时,脑海一面否定了方才自己荒谬的结论。

她并非情愿受虐,她只是怀念当时仿佛失去控制的邱胜翊。

她一直隐隐感觉,只有那一次,胜翊是真正放开心怀与她尽情欢爱的……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察觉了她怪异的迷惘神情,邱胜翊两道剑眉稍稍一拧。

“没事,我只是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能退席。”她连忙摇头,随口一句搪塞自己的片刻失神。

“你不喜欢这里?”犀锐的眼神射向她。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吴映洁坦然回道。

他凝望她,好一会儿,才静定开口, “再等一会儿吧。我们最后跳一支舞再走。”

那意味着他们还要再来—回最后的作秀,借由两人搭配得天衣无缝的舞步表明夫妻间和乐缠绵的情爱。

他的用意是这样吧?

是这样吗?

她不晓得,只觉满心茫然,不知该拿这个父亲过世前后态度大相迳庭的男人怎么办……

他究竟该拿她怎么办?

邱胜翊一向坚定帅气的步履在跨出电梯,逐渐接近家门的时候忽然变得迟疑。

今天,是映洁与他结婚两周年纪念,在下午接获她请他回家共度浪漫晚餐的柔情邀约后,他便以各种借口拖延着回家时间,甚至故意请秘书在今晚空白的行程硬添上一笔,与那些大学时代便交好的企业二世子们在俱乐部里鬼混到深更半夜才各自回家。

他真的不想回家,不愿回来面对他那个人人称赞的贤慧妻子。

他害怕面对她。

想着,俊锐的唇角勾起自嘲笑痕。

他邱胜翊怕自己的老婆?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不被业界朋友当大笑话热情转述才怪!

要被众人归类为PTT俱乐部一员,肯定大大有损他企业菁英的形象。

可他真的怕。

他怕霜疑,不是怕她对他无理耍泼,而是怕她对自己太好。

他怕她,从那天在父亲灵堂前,被她从身后紧紧抱住那一刻开始。

那一刻,心情震荡不定的他放纵自己接受她的抚慰,可却没料到,从此招来一个女人的柔情纠缠。

她为什么要待他那么好?即便他有意疏远,板起一张最冷漠平淡的脸孔面对她,她仍然朝他那么甜美地笑着,温婉的水眸清澈见底。

他真的讨厌她,她那么毫无心机地对他温柔,令他自觉像一只无理恶劣的大野狼,正蹂躏着某个纯真女孩。

可她不该是纯真的,她不应该是一副娴静文雅的模样。从前的吴映洁上哪儿去了?她不是该有一副伶牙俐齿吗?强辩起来应当会让一个男人濒临发狂!

可从前那样意气傲然的她似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总是温柔体贴的小妻子。

他明白,这个转变始自她嫁给他那一天,尤其他父亲逝世之后。

或许她是认为自己嫁为人妻就该一心一意善待丈夫吧,他知道许多女人都这么想,一旦结婚之后便习惯以夫为天。

可他偏偏最无法忍受女人这样的思维,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一味温柔、一点主张见解都没有的女人!

不论为了爱情,或更令人厌恶的同情,他都无法忍受任何女人一颗心全摆在他身上,就像藤蔓紧紧攀附着大树一般。

那会令他透不过气。

他真的无法呼吸,这样的映洁,这样的妻子,令他无法呼吸!

邱胜翊想着,俊逸的脸庞随着脑中思绪跌宕逐渐冷凝阴沉,甚至在迎向妻子勾勒着灿灿笑意的容颜时,神情依旧不变。

这样的脸色令吴映洁的笑容不觉一敛,半晌,才找回声音,“你回来了。”她故作轻快,不曾显露一分等了丈夫一晚上的焦躁,“一定饿了吧,我替你把消夜热一热。”一面说,窈窕的身子一面优雅地旋开。

“我不是跟你说过今晚有应酬吗?”不耐的语音凝住她的脚步,“都叫你别等我了。”

“……我知道你有应酬。”她没有回头,立定原地低声回答,“可是今天是……我们结婚周年纪念,所以……”

“不过就结婚两年嘛,我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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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没什么特别——”她终于转过身,秀丽的容显微微苍白,“我只是想我们好久没一起吃一顿饭,所以想……乘机聊一聊”

他瞪视她许久,“你吃过了没?”

“什么?”他突如其来的询问令她一愣。

“该不会一直等我到现在都还没用餐吧?”

“我……吃过一点。”她微笑,心底因这不着痕迹的关怀流过一束温暖,“你饿了吗?方姨准备了消夜。”

邱胜翊闭眸,深深呼吸,好一会儿,才展开深不见底的幽眸,“你去热消夜吧。”

“好。”她应道,朝他甜甜一笑,仿佛他所说的,是对她最温柔的应许。

邱胜翊不禁咬牙,瞪着她翩然奔向厨房的倩影,感觉胸膛一阵沉闷,透不过气。

他将公事包抛落玄关附近的小桌,脱下西装外套,伸手扯了扯领带,又解开衬衫最上头两颗扣子,接着,将自己疲倦的身躯沉沉埋人客厅一张柔软的沙发里。

意识瞬间朦胧。

吴映洁费了好大劲才把昏昏沉沉的邱胜翊扶进卧房,一路上他虽然主动配合着她的步伐走路,可意识却一直是迷朦的,显然不愿清醒。

他累坏了。

当她兴致高昂地从厨房里端着热菜出来,看见自己一心期盼,与之共进消夜的丈夫早已在沙发上沉沉入睡,她感觉到的不是失

望,而是柔情一牵。

他真的累坏了。

将丈夫安顿上床后,吴映洁忍不住跟着在他身旁躺下,侧转身子凝睇着他刻画着深深疲惫的眉眼。

他真的长得很好看。在嫁给他前她便察觉这一点,嫁给他之后她更经常趁他熟睡的时候悄悄端详他俊挺的五官。

两道有力地划向鬓边的浓眉,高挺着自信的端鼻,湛深英睿的瞳眸,以及看来薄锐无情却绝对迷人的嘴唇。

怪不得那些报章杂志一提起他时,除了赞扬他是台湾难得一见的年轻企业家外,还要特别为他的已婚身分叹息几声。

经常有媒体记者开玩笑,年方二十七的邱胜翊已婚的身分,恰恰证明了好男人若非名草有主、便绝对是同性恋的至理名言。

可虽说他们经常为他失却黄金单身贵族的头衔感到扼腕,却也忍不住羡慕他与她在他人眼中看来琴瑟和鸣的美好婚姻。

果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那些记者总是如此评论。

可又有谁真正明白他们这桩婚姻,表面幸福美满,其实却平淡无奇的真相呢?

谁会相信,在外头将自己的妻子宠上天的邱胜翊,其实从来不曾对她说过一声“我爱你”?

谁会相信?

想着,吴映洁不禁微微怅然,纤纤玉指轻轻抚上了身旁男人额下挤出几道皱摺的浓眉。

她咬着唇,下意识地想抚平那些恼人的皱摺。

轻微的举动似乎惊醒了邱胜翊,他蓦地抬起手臂,猛然扣住她一只皓腕。

湛眸随即展开,进射出慑人心魂的锐利辉芒。

吴映洁一怔,心跳不觉加速。她痴痴地回望他,呼吸梗在喉头,嘴唇更无法吐落任何言语。

四束眸光在空中纠缠,交流着只能意会的深刻眼神。

半晌,他忽地翻过身,俊拔的身躯居高临下压制着她,“你想要我吧?”温热的气息袭向她,瞬间卷起一股暖热的浪潮直捂她体内深处。

她说不出话来,只伸手拉下他的颈项,献上自己柔软的芳唇。

他立即接受她的邀请,毫不客气地蹂躏着她,舌尖长驱直入。

吴映洁忍不住轻声呻吟。

“保险套呢?”沙哑的嗓音性感地拂过她耳畔。

她摇摇头,半眯的眼眸烟水茫茫,“今晚不要戴好不好?”

迷朦的话语方落,她立即感觉他身子一僵。

“为什么不?”双眸进出让人难以逼视的锐光。

“我想……”她掩落墨睫,不好意思望他,“我想有个宝宝…………”

像听到某种魔咒似的,邱胜翊立刻放开她,一个翻滚俐落下床,跟着站直挺拔的身躯。

他瞪着她,“你想有个宝宝?”

他语音尖锐,充满不敢置信,仿佛正听闻某种天方夜谭!

吴映洁不禁咬牙,心脏跟着一扯,“……嗯。”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你这阵子该不会都没有吃避孕药吧?”

“我有。只是——”她犹豫片刻,终于决定也站起身,抬眸勇敢面对他,“我现在不想吃了。”

湛眸燃起两道烈焰,几乎灼伤吴映洁,她深吸一口气,极力稳住微颤的身躯,“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我看你是不是疯了。”冷冽的语音如利刃,狠狠地撕扯她柔软的心脏,“为什么突然想要一个孩子?”

“为什么不?孩子……很可爱……”

邱胜翊打断她的话,“我从刚结婚时就告诉你,我不想要孩子。听清楚了吗?”他语音震怒,“我、不、想、要、孩、子!”

“可是我要……”

“你该死的为什么想要?”

“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她欲言又止。

而他再也受不了她的犹疑,狂躁地进出怒喊,“告诉我究竟为了什么!吴映洁,你哑了吗?你从前的伶牙俐齿究竟上哪儿去了?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看了就教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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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讨厌?”她颤着嗓音,不愿相信他口中竟会落出如此严苛的形容词。

“对,讨厌!知不知道你快把我逼疯了?”他锐喊,黑眸泛开吓人的血丝,“你这副温柔贤淑、以夫为天的小媳妇模样快把我逼疯了!”

“我……把你逼疯?”吴映洁怔然,重复着他恨恨吐落的言语,一颗心摇摇欲坠。

原来这两年来她的顺从、她的体贴、她的关怀,对他而言不是温柔,只是足以逼疯他的精神折磨?

她对他而言究竟算什么?

她瞪着他,面容发白,唇瓣发颤,而双手紧紧绞扭。

“不要这么看我!”

听闻他绝情的怒吼,她别过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嗓音,“我想要一个孩子,是因为……我再也受不了这桩虚假的婚姻……”

“什么意思?”

她握紧手,强忍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难道我们还不够虚假吗?胜翊,这两年来我们在人前扮着恩爱夫妻,私底下其实疏远得可笑,你总是应酬,总是出差,总是不在家,偶尔回来了对我也只是淡淡的礼貌,甚至很少正眼看我……”喉头一紧,终于逸出一声哽咽, “我们这样也能算是一对夫妻吗?我们……连一点点基本的交流都没有……”

“你是在质疑我没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吗?我告诉你,吴映洁,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敢质疑你没尽到责任呢!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说啊!”

“只是觉得这样还不够,我想,也许有个孩子能改善我们之间的感情——”凝向他的水眸氤氲着祈求般的泪雾。

他却仿佛没看到她的祈求,嘴角撇开冷冷笑弧,“说了半天,原来你是想找个宠物填补你生活的空白。”

“宠物?”她身子一颤,无法理解他如此嘲讽的语气,“什么……什么意思?”

“你就真的那么没有自己的生活吗?吴映洁,紧抓着我还不够,还想生个孩子排解寂寞?”

冷冽的眸光圈住吴映洁,其间嘲讽的意味更令她全身凉透,如堕冰窖。

她双手紧攀住床头,勉力稳住激烈发颤的娇躯,而冰冷的字句仍是毫不留情地重重敲击她的心房。

“……去寻找你自己的生活,吴映洁,看是要参加什么妇女会、搞什么慈善活动,或者找一群贵妇人成天搓麻将都行……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不要把你的一切赌在我跟孩子身上,我们承受不起这样热情的关爱!我告诉过你,我娶你,并不是想要一株只会紧紧攀着我的菟丝花……”

“那你要什么?”她转过一双带泪眼眸望他,嗓音低哑而破碎,“胜翊,你究竟……为什么娶我?”

沉痛的低问逼得他一震,面色忽青忽白,难看至极。

看着他那样大受震撼的表情,吴映洁忽地一阵不忍,唇角淡淡扬起半自嘲半哀伤的微笑,“是因为不希望公公死不瞑目吧?为了成全老人家希望亲眼见你成家的心愿,所以你才勉为其难娶我吧。”她顿了顿,“你是个孝顺的儿子……”

“住口!”凌锐的厉喊止住她。

她没有被吓退,“虽然你表面上恨自己的父亲,但其实你是爱他的,否则不会想成全他的心愿……”

“住口!我要你住口听到没有?”两只猿臂蓦地一展,紧紧地抓住她纤细的肩,“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你根本不懂……”邱胜翊低吼着,狠狠瞪着她的双眸丝,面容却毫无血色。

“我懂,胜翊,你……”

“不,你不懂,你根本不晓得我为什么要娶你!”在一阵濒临歇斯底里的咆哮后,他忽地宁定了,呼吸平稳,唇角也再次翻扬充满嘲讽意味的冷笑,“你根本不明白,映洁。”

她心脏一紧,发觉比起他生气怒吼,她更害怕他这样冰冽的冷静。

“我不……我不明白什么?”

“听好了,映洁,”他一字一句,语音清冷,“我之所以娶你,并不是为了尽那见鬼的孝道。”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父亲逼我这么做。他说如果我不娶你,就别想继承他在公司的股份。”

“什……什么?”她怔怔望他,感觉温热的血液正一点一滴自体内抽离。

“他说,如果我不娶你,就等着让那可恶的女人陈月英接收公司,他会更改遗嘱,把他名下所有股权留给她……”

“不要说了……”吴映洁摇头,直觉地想捂住耳朵,不想听这些令她心脏强烈绞痛的真相。

可邱胜翊却不肯放过她,依旧冷声说道:“你想想,我怎么可能放弃公司呢?成为苍远实业的领导人是我从小的梦想,我对它有太多计划,我一直相信,只要我一经手,公司营运没有不起飞的道理——”他蓦地一顿,深吸一口气,“我绝对不可能放弃苍远的,无论如何不可能。”

“所以你才……答应娶我?”

“没错。”

“我……明白了。”她点点头,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压抑与空灵。

“你明白就好。”邱胜翊冷冷望着她,可不及数秒,幽邈冷邃的眼神忽地一变,他蹙眉,语音干涩,“你别这样……别哭了。”

“我没哭……”苍白的唇角微扯,扬起浅浅淡淡的弧度,“我不会再哭了。”她低声说,一面伸展睡衣柔软飘逸的衣袖,抹去颊畔纷然碎落的珠泪。

她不会再哭了,因为她已经真正地明白。

她真的明白了。

从此以后,她不再为他带来烦恼,真正成了他理想中的妻子典型。

她不再像结婚前两年那样把生活重心放在他身上,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会热中于布置家里、改动装潢。

是的,她依旧伴他出席各种晚宴应酬,依旧在人前扮演他甜美温婉的贤妻,回到家里,如果有佣人在场,她也会体贴地端茶送水,细心地照料他的需求。可这样贴心的举动只要两人私下独处,便会立即收敛,她会与他分据室内两头,各自做各自的事。  她没去报考会计师,却在朋友引荐下进了某个关怀青少年教育问题的慈善基金会,从打杂的义工做起,接着转任秘书,今年则正式被选为基金会执行长。

基金会虽非营利机构,但事务繁杂,几乎占去她白日所有时间,而夜晚,除了陪他出席社交活动外,她亦经常约几个性情相投的好友,看电影、逛街、喝茶、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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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以他为中心,她的生活,有太多其他事情占据她的注意力。有时,为了基金会事宜或者与其他朋友应酬,她甚至会比他还晚到家。

两人虽名为夫妻,却经常见不到面。这样的情形在两人结婚第三年,他决定将事业重心移往大邱之后更明显了。

记得大二那年,他便建议自己的父亲,为了压低制造成本,最好将公司的制鞋重地移转到原料及人工成本都较为低廉的大邱,并且跟着父亲一起飞到大邱考察,终于在广东东莞附近选定一块土地。

经过数年发展,苍远实业逐渐在大邱闯出名号,甚至高薪聘请优秀的设计师为其设计各种流行款式,以自创品牌推展大邱市场。

如今,除了走质美价高路线的正牌之外,苍远还拥有两个同样受欢迎的副牌——一个出品休闲鞋款,另一个则是价格比较低廉的女鞋。

苍远以这三种不同的品牌区隔,逐步攻占大邱市场。

为了更加确认苍远出品的皮鞋与休闲鞋高尚流行的形象,在正式接手苍远实业后,他更不惜砸下重资,与上海的服装与娱乐界合作,请来知名影艺红星担任代言人,以灵活的手段推展行销策略。

而为了确保苍远的鞋在大邱各大城市的大型商场都能上架,这些年来他几乎跑遍大邱,将近一年以上的时间不在台湾。

前年,苍远在上海设立象征意义浓厚的旗舰店,去年,苍远投资另一家来自台湾的休闲企业,在大邱几个重点城市设立了连锁咖啡店以及休闲俱乐部,急速拓展的业务让他这个身兼数职的负责人终于下定决心移居大邱。

台北,反倒成了他定期前去巡视业务的地方了。

他在广州及上海部置了产,今年则在北京向某个美籍华人租了层面积宽阔的豪华公寓,就近处理苍远实业北京公司的业务。

因为公务繁忙,他已经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不曾飞回台北,这同时也表示他跟自己的妻子已经将近半年没见面了。

她肯定不会想念他的。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在昨晚忽然打电话给他,表示会搭今天早上的飞机从香港转北京呢?

她这样突如其然飞来,莫非是因为听闻了什么谣言?

一念及此,邱胜翊不觉嘴角一勾,扬起半自嘲的弧度。

如果映洁是专程飞来查清某件事的话,那她恐怕会失望了。

早在派自己的秘书前去机场接她之前,他已经勒令那个女人在今天下午以前搬出他的公寓,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收拾干挣,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许留下来,除了那只他故意塞在床垫间的耳环。

耳环——他不明白自己在捡到那只耳环后的反应不是将它归还原主,也不是随手抛弃,而是将它藏在床垫之间……

电梯门向两侧滑开,他蓦地甩了甩头,阻止自己的思绪继续驰骋,嘴角勾起冷冷弧度,修长的双腿跟着毫不犹豫跨出电梯。不到一分钟,俊挺的面容便直直迎向那个正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他的女人。

她穿着黑色西装外套、质料轻软的黑色长裤,颈间一条桃红色的丝巾束着漂亮的结。

很不错。

邱胜翊深邃的眸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自己的妻子,不论是干练的套装或高雅的礼服,她穿起来总是十分有味道,气韵纯美。

“有事吗?”他脱下西装外套,语气像是漫不经心,却隐含淡淡的不悦。

吴映洁只是浅浅一笑,像是毫不介意他的不悦,站起窈窕的身子,藕臂跟着伸向他。

他扫了一眼,是一个牛皮纸袋。

“这是什么?”

“离婚协议书。”她语音清脆,在朝他丢来这么一枚威力惊人的炸弹时,唇畔微笑依然不改。“我要跟你离婚。”

第四章

“我要跟你离婚。”

“你说什么?”听闻妻子静定掷落的宣言,邱胜翊的反应是不敢相信、他停下脱衣的动作,转过身来,“再说一遍!”阴惊的语气饱含威胁意味。

吴映洁深吸一口气,“我要跟你离婚。”清脆的嗓音毫不犹豫地重复之前的宣称,“请你在协议书上签字。”

他漠然望她,不说话,不动作,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漠然。

空气逐渐卷起让人全身颤抖的冷流。

看着他阴沉不语的神情,吴映洁开始无法力持先前的冷静,“你……听到了吗?胜翊,我……要离婚,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简单四个字是他的回应。

“那你……怎么说?”

“不。”

“什么?”她眨眨眼,一时没听清他的回答。

“我说我不答应。”他冷冷瞪着她。

“为什么?”她的嗓音开始不稳,不愿相信自己花了将近十小时搭机前来,得到的只是这样一句冷淡的拒绝。

他为什么要拒绝?他凭什么拒绝?

“我不离婚,映洁,你可以收回你任性且无聊的要求,我不会答应的。”冷冷一撇嘴角,他打开牛皮纸袋,抽出离婚协议书,好整以暇地当着她的面俐落撕毁,接着转过身,提起自己搁在沙发上的公事包及西装外套,迈开步伐就往卧房走。

吴映洁无法置信地瞪着他挺拔冷峻的背影,他一连串既冷酷又优闲、令人气绝的行举令她一颗好不容易静定下来的冰心忽地一融,窜出激烈火苗,“别这么敷衍我!邱胜翊,”她追在他后面,嗓音激愤且锐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绝不是一时无聊或任性,我是真的想离婚,你听懂了吗?我、要、离、婚!”

俊拔的身子随着她激动的呐喊蓦地一旋,两束冷凝的眸光射向她,“我也说了,我、不、答、应!你死了这条心吧。”

“为什么不答应?”她高声质问。

“为什么要离婚?”他反问她。

她瞪着他,心中火苗蓦地一灭,“你还……你竟然还问我为什么?”难以形容的冷意窜过她全身,“难道……难道我们这些年来还不够吗?难道你真想我们就这么过一辈子?”

“那又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不好?有什么不好?”她瞪着他,感觉全身血流忽冷忽热,交错折磨着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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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挺好的。”他微微一扯嘴角,仿佛嘲讽着她的歇斯底里,“这些年来我们各自的生活不是都安排得挺好吗?大家不也认为我们是一对模范夫妻?我觉得……”

“我们哪里是什么模范夫妻?”她截断他的话,再也禁不住爆发的冲动,“我们只是一对虚伪得不得了的演员,自导自演一部恶心的烂戏!你根本不爱我,我也不爱你,我们……”

“吴、霜、凝!”愠怒的低吼压过尖锐的嗓音,重重击向吴映洁耳膜,跟着,两只钢铁般的手臂攫住她的肩膀,“你够了没有?”

“我……不够!”漫开冰雾的眼眸倔强地凝睇邱胜翊,“我还没说完……”

“不许再说!”

“我要说!”

“不许!”

“我要!”

“你!”健臂一使劲,将柔软的娇躯狠狠一转,带向以苍蓝色为装潢主调的卧房,“别跟我耍脾气,吴映洁,”精壮的身躯将她压制在床,火焰双眸灼烫地烙向她,“我没时间陪你玩游戏。”

吴映洁觉得想哭。

在遭他比她健壮数倍的身躯压迫下,她为自己毫无反抗能力的柔弱感到难过,也因他愤怒且火爆的反应感到委屈。

这不是游戏。

她千里迢迢从台湾飞来北京并不是为了跟他玩游戏,更不是为了任性地耍脾气,她是真的累了……他为什么就是不肯结束这可笑而荒谬的一切?

冰霜在眸底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朦胧水雾。

“你……放了我吧,算我求你。”苍白的菱唇吐远幽邈低微的细语。

他瞪着她,面容阴晴不定,“你……哭什么?”

她不语,只是凝望着他,眸光满蕴祈求。

他忽地放开她,几乎是狼狈地站直身躯,“我不离婚,映洁。”语气虽然仍冷冽,语音却微微沙哑。

“为什么不?难道你……不想跟她在一起?”

“她?”凌锐的眸光逼向她,“谁?”

苍白的唇角扬起凄侧的笑,“别想瞒我,胜翊,我知道你在这儿有个女人。”

“这就是你想跟我离婚的原因?为了成全我跟‘她’?”

她没立刻回答,从床上坐起,眼睑低掩,“……何必委屈人家?”好半晌,她才低低开口,“如果你们相爱,我不介意退出……”

“可是我介意!”暴躁的怒吼打断她的低语,“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我告诉你,根本没有你所谓的‘她’存在,就算有,我也不会因此离婚,我邱胜翊的老婆这辈子只有一个,就是你!”

我邱胜翊的老婆这辈子只有一个,就是你!

听闻他狂炙的宣言,吴映洁蓦地呼吸一紧,心跳亦狂野奔腾。

为什么?明明知道他这样说并非因为爱她、疼她、珍惜她,明明知道他要她这个妻子只是为了方便,可为什么在听到他如此说时,她竟有一些些欣喜,一些些感动,还有更多难以承受的酸涩?

为什么一颗心会因他这么说而激动、柔软?

为什么这些日子决意与他离婚的念头会忽然动摇了……

“我……还是先离开好了。”不敢面对忽然脆弱的自己,她匆匆忙忙地想起身离去。

他拦住她颤抖的步履,“你去哪儿?”

“饭店,我想我还是……”

“你哪儿也不准去,给我乖乖待在这里!”

她还是决定留下来了。

在经过一番挣扎之后,她终于还是决定暂时留在北京。

她留在北京,而他却因为公事飞到上海出差,这一去也许就要一星期——

也好,这一星期正好给她一些缓冲时间,让她在昨晚两人的冲突后,更有心理准备面对他。

这天早上,邱胜翊在临出门前给了她一叠现金和两张金融卡,“这边信用卡不普及,出门多带点钱,不够的话就到我的帐户提一些出来。”他交代着,“不过银行间没有连线,比较麻烦一点。”

银行不提供运线交易?这表示她如果要提款只能利用帐户所在银行的柜员机。

她忍不住蹙眉,“会不会找不到提款机?”

“会。”他面无表情,“而且很有可能就算你找到了提款机,它也会因为故障不能提领。”

“什么?”她不敢相信,“真的吗?”

他凝望她数秒,接着转身面对镜子打领带,“骗你的。除了银行,很多大商场都有这两家银行的提款机,就算暂时故障,换一家提就行了,不至于领不到钱。”

他语气平淡,可她却敏感地听出其间一丝促狭的味道。

他竟——捉弄她7  .

领略到此,她不禁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

“附近有很多餐馆,也有超市,想逛街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的秘书,她会派司机来接你。你应该对那些历史古迹很有兴趣吧?可以到故宫、颐和园之类的地方去走走。”

他一面说,一面对镜整装,当该交代的交代得差不多了以后,他也穿好一身深色西装。

“你一个人没问题吧?”他转过英姿焕发的身子面对她。

“当然。”她不喜欢他似乎带着淡淡嘲弄的语气,“我又不是小孩。”

他默然望着她,湛眸掠过难以理解的光芒,半晌,突如其来一句,“出门的时候手机记得带着。”

“干嘛?”她半自嘲,“难道怕我丢了不成?”

“我要随时找到你。”他语音清冷。

“怕我逃回台湾吗?”菱唇一弯,扬起既是自嘲也是嘲弄的弧度,“放心吧,在这件事还没得到解决以前,我不会离开的。”

“那是好不过了。”语毕,他提起轻便的行囊,迈开潇洒的步履离去。

留下她一个人坐在餐桌前面对着简单的早餐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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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么走了……

不知怎地,吴映洁顿觉整个屋子空荡荡的,教她心底忽然一阵难言的空虚,她深吸口气,强自收束迷朦的思绪。

面前由义大利咖啡壶煮出的咖啡已然凉了,她站起身,到厨房为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然后端着咖啡来到客厅,一面缓缓品着,一面像缕游魂似的在屋里慢慢闲晃。

客厅与餐厅、厨房的装潢是一体成型的,都以米黄色为基调,色泽悠暖,布置温馨,不论是窗帘、桌巾、盆栽,处处可见主人的巧思。

以胜翊的个性是不可能花费任何心思在家居的布置上的,所以这些装潢若非出自租屋给他的外国屋主之手,便是有另一个人为他操心打理……

会是那个女人吗?

想着,吴映洁呼吸一紧,接着立刻摇摇头,否认脑海忽然窜过的念头。

他告诉她没有别的女人,而至今她也的确没发现这屋里有任何女人的物品,甚至没有一丝残留的气息。

胜翊一向说一是一,不是个会说谎的男人,何况他也没必要对她说谎,他不爱她,又何必为了怕伤害她而不肯道出事实?

一念及此,她嘴角一扯,拉开半无奈半自嘲的弧度。

是的,她相信他,相信他应该不会欺瞒她。

他……不会欺骗她吧……

窈窕的身躯踏着幽茫的步履穿过客厅、经过走廊,悄然旋进她昨晚坚持入住的客房。

因为她说什么也不肯跟他一起分享主卧房,他便将这间粉红色的漂亮客房指给了她。

她在柔软的床榻落坐,犹豫半晌,终于伸手拿起床旁的无线电话。

他骗了她!

对着私人办公室面向黄浦江的落地长窗,湛深的黑眸像是专心欣赏着江边美丽的景致,眸底却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波潮。

因为昨晚的一句话,他辗转失眠了一夜,而今早从北京直奔上海的途中,亦是完全的心神不定。

他告诉映洁,没有另一个女人的存在,但事实上,“她”的确是存在的。

“她”不仅存在,甚至已陪伴他半年之久,从上海到北京,他的私生活都是由“她”一手打理的。

就算昨天为了映洁突然来访,他以最快、最决断的速度命令她立刻迁出他的住处,但仍不能否认,这半年来他的确是享受着她的陪伴。

他不能否认这半年来确实有另一个女人存在……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干脆对映洁坦白呢?为什么不干脆告诉她他是在外头养了个情妇,可即使这样,他依然不会因为那女人而跟她离婚?

为什么他要骗她那个女人根本不存在呢?

他不知道,只知道当映洁含着泪告诉他自己愿意退出时,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事实说出口。

他觉得自己仿佛可以想像到一旦他对她坦承时她秀丽的容颜会有多么苍白、多么仓皇、多么受伤……

而这些神情,没有一个是他想见到的。

他不想见到她的苍白,她的仓皇,她的受伤,她的——

眼泪。

一念及此,邱胜翊不觉伸手握拳,重重敲击面前的窗户。

天!他真够怕她的眼泪了,为什么这个女人每回一哭,他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为什么每回当她眨着一双迷朦水眸凝望他时,他总会觉得自己像个欺负小红帽的大野狼,是个坏得不得了的坏蛋……

音乐铃声蓦地响起,震动邱胜翊的耳膜。

他神智一凛,锐眸别向办公桌上的手机,数秒后,方拾起它,弹开话盖,“什么事?”

“我想跟你谈谈。”清柔且静定的女声拂过他的耳畔。

“我现在人在上海,大概要一星期后才回北京,到时再说吧。”

“……那好吧,再见。”女人挂断了电话。

而邱胜翊瞪着手机萤幕,再度陷入深思。

刚开始几天,在北京的生活对吴映洁来说毋宁是十分惬意的。

既已决定暂且留在这里,她在邱胜翊离开当天早上便打了个电话回台湾,将基金会事务交给副执行长暂代,接着便一个人出门,请计程车司机将她送到最近的商场。

不到五分钟的车程,车子便在一栋门檐带着中国风味的大楼前停下,而她则踏着半好奇的步履进人类似台湾百货公司的商场,开始女人最乐此不疲的娱乐之一——购物,

因为没料到自己会在北京停留一段时间,她只带了两套套装及一件浅色风衣,都是严肃端庄的正式服装,如果她想自由自在在这座城市闲晃,至少需要一些轻便的休闲服饰,还有一双柔软舒适的休闲鞋。

只花了不到两小时,她便全数买齐,一次在结帐柜治付清后,才一一到各个专柜领回她购买的衣物。

这又是一个跟台湾不同的地方,在台湾,她只需将信用卡或现金交给专柜小姐,自有她们代劳结帐。

不过这样小小的不便并没有稍稍影响吴映洁因为满载而归而愉悦的心情,在提着大包小包在家门口下车时,她甚至还绕到附近的书报摊买了一本北京旅游手册。

然后,便是连续数天的四处游览了。

故宫庄严宏伟的建筑教她赞叹,虽然宫内的宝物大部分被带到台北故宫博物院去了,但光是欣赏建筑,便足以令她领略中国古代文化之美。

号称世界最大的天安门广场当年绝食抗议的学生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拿着相机不停拍照的观光客。

精致漂亮的北海公园是当年皇家的园林,北海中心的琼岛立着干隆皇亲笔画题“琼岛春阴”的石碑,掩映在绿荫深处,正是吴京八景之一。

而慈禧太后私拿军费建造的颐和园,更是处处奢华,处处风流,教人既是惊艳,也不禁感叹。

中国有太多值得珍惜的文明遗产,而位于首都的这些,更是美轮美奂得让人惊心动魄。

当年的帝王之家究竟是砸下了多少人力、物力,才能造就这些宏伟的建筑和秀丽的庭园啊……

吴映洁感叹着,却没有感叹太久,因为这座城市还有太多新鲜的事物等待她发掘,也有太多和台北不一样的地方需要她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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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必须适应一些事情,尤其在周末,当她拖着疲惫而酸痛的身躯从长城的游览归来时,面对着一屋的空幽静谧,一股复杂难辨的滋味忽地漫上心头。

是寂寞吗?

她不确定,只知道这样的感觉像某种细小的虫啃噬着她的胸膛,一点点酸,一点点疼,却有更多难言的空落。

她渴望见到人,渴望听到熟悉的声音,不想在回到家时,面对的只是一屋的空幽与静谧……

为什么胜翊还不回来呢?为什么工厂的货要出问题,让他还得从上海飞广东,接着再飞遍大邱各地,与各地主管开会研商对策?

照这样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北京呢?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她身边……

想着,吴映洁蓦地神智一凛,她从沙发上站起身,冲到浴室嵌在墙上的明镜前,瞪着镜中面容苍白的自己。

为什么……她为什么……

她竟……思念起胜翊?

天!她不敢相信!

难道她真空虚寂寞至此,以至于思念起一个她早已在三年前便决定将他视为普通同居人的男人?

没错,他是她的丈夫,她也曾对他满怀爱意,百般讨好,可在那个周年纪念的夜晚,她便已决定将他完全驱离心房了啊。

她慢慢地学会不想念他,不关心他,学会经营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朋友交游享乐。

基金会的工作及与朋友的交际,占据了她全部的时间,她甚至无暇分神去注意自己的丈夫什么时候出差,什么时候回家。

她早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好妻子了,更不是一个懂得思念爱侣的女人。

可她现在竟然盼着他每晚必打的电话,盼着他尽速飞回北京,盼着他陪伴自己身边……

她究竟怎么了?

她真的寂寞到如此地步吗?

她是个寂寞的女人。

瀞怡一面等着店员冲泡着她方才点的冰卡布奇诺咖啡,一面透过低掩的墨睫不着痕迹地打量左后方落坐于沙发上一个孤寂的女人身影。

她坐在沙发上,捧着杯热咖啡,怔愣地盯着窗外来往的人影,那微微带着迷惑的神情就好像她搞不清楚自己为何身在这座城市似的。

熟悉的酸涩淡淡袭上瀞怡心头。

她记得自己也曾有过和那个女人类似的心情——当她毅然决定挥别上海刚刚来到北京的时候。

想着,她蓦地转回头,接过店员递给她的冰咖啡,她有一瞬间后悔自己的目光曾经落向沙发上那个女人。

可当她深吸一口气之后,轻盈的步履却仍选择往那个女人的方向行去,在她右边的双人沙发坐下,然后给了女人一个浅淡的微笑。

女人注意到了,灯亮的眸掠过一丝吃惊,接着,玫瑰唇瓣漾开淡淡浅笑。

一个清澈甜美,却又带着微微羞涩的微笑。

瀞怡在心底叹气,这个女人虽然不是青春少女了,穿着打扮也流露出都会女性的潇洒帅气,可全身上下就是隐隐透出一股纯美的气韵。

这样的纯美是很容易勾起一个男人注意的,更会挑起他们想要不顾一切污染她的欲望。

他们会不惜一切保护她,却也会深深渴望自己是那个带领她认清污浊尘世的那个人——

不知道她的男人是否也如此?

瀞怡笑了,淡淡的笑容蕴着只有自己才懂的深刻况味,她望向那女人,扬起柔细好听的嗓音,“你经常一个人来这儿喝咖啡?”

“不,我……因为一直喜欢Starbucks……呃,星巴克的咖啡,所以才特地来这里。”

“你家不住这儿附近?”

“我家不在这里,可我现在是住在这附近。”

“让我猜猜,”瀞怡微笑,“你是台湾人?”

“你听得出?”她仿佛有些惊讶,又仿佛对她能猜出感到意料当中,唇角那抹甜美的微笑加深,“我们的口音大概差很多吧。每次我一开口,总是有人要猜我不是本地人。”

“其实对北方人来说,南方人的口音都差不多,我能猜得出的原因是因为我有一些来自台湾的朋友。”

“你认识台湾的朋友?”这一回她是真正吃惊了。

“嗯。我是瀞怡,肖像的肖,整洁的洁。”

“啊,你好。我姓吴,吴子的蒸——吴映洁,冰霜的霜,凝结的凝。”

“吴映洁——”瀞怡品味着这独特的芳名,好一会儿,洒落一串清脆笑声,“台湾人真会取名字,你们的名字是不是每一个都像琼瑶小说里那样好听?”

“琼瑶小说?”吴映洁先是一愣,继而也笑了,“我倒没注意到这一点,不过我想,我们女孩子的名字会取得比较女性化一些口巴。”

“我们的阳刚味会浓一些。”瀞怡同意,一面暗暗在心底吃惊面前女人的容易相处。

“你是本地人吗?”吴映洁问她。

“不,我来自上海,来这边……工作,不过现在已经不上班了,正在等签证下来出国念书。”

“出国念书?”

“嗯,到美国,念生物科技。”

“生物科技?哇,”吴映洁不禁佩服,“研究所吗?”

“是啊。”瀞怡点头,“好不容易申请到学校奖学金,要不签证也没那么容易下来。”她顿了顿,“那你呢?来北京玩吗?”

“我……算是玩吧。”吴映洁微微犹豫,好半晌,终于坦承,“其实我老公在大邱有事业。”

“你结婚了?”

“嗯。”

“所以你是特地从台湾来大邱与爱人共效于飞罗?”以瀞怡眸光一闪,半开玩笑。

吴映洁没回答,唇畔浅浅地笑,心底却忍不住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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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你不要怪我说得直,”在啜了口冰咖啡后,瀞怡再度开口,“其实很多台商到大陆来都会包二奶,所以你过来是对的,至少多陪陪老公,他也不会因为一时寂寞做错事了。”

“一时寂寞?”吴映洁心中一动。

“是啊,你想想,一个人每天在外头为了工作奔波,回家时却满屋子空空荡荡,见不到一个人影,连想找人诉说一下都不能……要是在上海或北京这种大城市还好,有很多台商在偏远地区建工厂,真的是除了工作没半点娱乐生活了。”瀞怡柔声解释,“据我所知,有些男人其实不是那么生性风流的,只是……实在忍不住那样无边无际的寂寞啊……”

寂寞?

吴映洁听着,忽地感觉柔肠百转,纠结难以言喻的酸涩滋味。

她从没想过,胜翊这些年来一个人为了事业奔波大陆南北各地,在一个没有朋友、周遭的一切也不熟悉的环境里,他是如何打发一个又一个的漫漫长夜的?

她只在北京一个人待了几天就觉得百无聊赖,心慌意乱,可胜翊他大部分的日子都是一个人度过的啊。为了拓展苍远的事业,他的工作压力可想而知,而回到住处之后,拥有的又只是完全的孤寂。

她可以理解那样的感觉,就像这几天晚上她一个人待在屋里,慌乱无措,书读不下,电视转了几十个频道却勾不起一点兴致,想着打电话找在台湾的好友聊天,偏偏她们又都不在家。那是……真的是寂寞到难以忍受啊。

而胜翊每天都必须独自啃噬这样的寂寞……

“……因为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男人逃不过粉红陷阱。”

瀞怡温和的嗓音在她耳边回旋。

吴映洁一凛,这才忽然警觉这些年来她似乎从没设身处地为胜翊想过,她不关心他,甚至想不到他可能会如此寂寞……

天!

一股温热蓦地刺痛吴映洁的眼眸,嗓音微颤,“我真……对不起他——”

她自言自语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激动的神情已完全落人另一个女人眼底。

瀞怡没有打扰她,也不去点破她此刻激动的心神,她只是静静凝睇着她,好半晌,举起杯子将冰咖啡一口饮尽。

吴映洁——

这个女人,果然是邱胜翊的妻子。

她想,眸中掠过奇异的辉芒。

第五章

邱胜翊不知道自己期待什么。

在抛下吴映洁一个人在北京三个星期之久后,他不晓得当自己再回到北京居处时,面对的会是怎样一个女人。

也许,该是一个冷凝着一张脸孔,仍然坚持提出离婚的女人。

或者,会是一个默默含泪,软语要求着要回台湾的女人。

但,即便他在心底模拟过数种情形,却万万料不到迎向他的竟是一个浅笑盈盈的女人。

她接过他的公事包,将他简单的行囊暂且搁在客厅桌上,接着,为他倒来一杯刚刚冲好的龙井茶。

“喝点热茶吧,现在虽然说是春天,可天气还是挺凉的。”她柔声道,“你一定累了吧?要不要我先替你放水洗个澡?”

“替我……放水洗澡?”他不禁发愣,半犹豫地在柔软的沙发落坐,怔怔地盯着面前温柔体贴的女人。

他没搞错吧?从很久以前映洁便不在他身上多费心了,偶尔的体贴也是为了演戏给旁人看。

现今这屋里除了他俩,并没任何其他人,她何必摆出这副贤慧模样呢?

“嗯,我知道刚下飞机的人都巴不得马上洗个澡,洗净一身风尘仆仆。”她依然浅浅笑着,仿佛没注意到他微微震惊的神情,“我现在就帮你放水,你先喝个茶休息一下吧。”说着,她旋过窈窕身躯。

他瞪着她步履轻盈的背影,“映洁?”

“什么事?”她回眸,一笑。

筑然的微笑瞬间夺去邱胜翊的心神,他一怔,忘了自己要对她说什么,只是摇摇头,“……没什么。”

星眸灿灿凝望他,数秒,“马上就好了。”

抛下清柔的最后一句后,她纤细美丽的倩影终于淡出他的视界,留下他怔然发愣。

当邱胜翊洗净一身尘土,穿着深色睡袍,顶着湿洒洒的黑发来到客厅时,室内正回旋着悠扬好听的乐声。

德弗札克的新世界交响曲——

他怔怔地想,一幕朦胧的影像迅速跃上脑海,一个绑着马尾的俏丽少女曾经在这样悠扬的乐声中,泼了他一脸冰凉的鸡尾酒。

那仿佛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可奇特地,他似乎仍能清晰地忆起当时她脸上那蕴着调皮的笑容……

真的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邱胜翊摇头,强迫自己收束迷蒙的思绪,视线则落向坐在客厅一角,正低头研究着某本书籍的女人。

她看得那么专心,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出现,秀丽的长发柔顺地泄落肩头,在米黄色灯光的掩映下泛着柔亮的色泽。

“你在看什么?”他开口,故意粗鲁着嗓音。

“哦,你洗好了。”她扬起头,菱唇微微一场,“我帮你清出了行李内的衣物,你应该不急着穿其中哪一件吧?我明天早上会帮你洗一洗。”

“你要帮我洗衣服?”

“嗯,这边有洗衣机不是吗?”她理所当然地应道,见到他不敢相信的表情后连忙解释,“放心,我不会把那些西装或衬衫丢到洗衣机的,衬衫我会用手洗,西装的话……这附近有干洗店吗?”

“楼下有一家……”

“那好,我会替你把西装送去干洗,别担心。”她眨眨眼,“不会毁了你漂亮衣服的。”

她半开玩笑的口吻及灿亮的星眸令他心一跳,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手上的是什么书?”

“哦,这个啊。”她墨睫一掩,莹润的脸颊瞬间染上红晕,似乎有些一不好意思,好一会儿,才扬起眼眸,举高手中的书,这是食谱,我昨天逛书店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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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买食谱?”他胶着她,语调怪异。

为什么这女人今晚的一举一动总是令他吃惊?

“是啊,我想学学烹饪……”

“烹饪?”她没发烧吧了“怎么忽然想学?”

“因为我想……既然我要在这边住,至少可以帮你煮晚餐……”

“如果你是为了晚餐的话,不用担心,我们可以请个阿姨之类的来帮我们打理三餐。”

“是吗?”她凝睇他,“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请呢?”

因为不需要啊,自然有人替他张罗一切。

明显的答案跳人心头,但他没有将它宣诸于口,只是沉默不语。

她望着他,像是忽然领悟了什么,澄亮的眸蓦地沉合,“既

然……既然你以前没请的话,现在……也不需要。”清雅的嗓音—顿, “我会帮你处理的——打扫家里、做饭、洗衣……反正我在这边也没什么事做。”说到这儿,她忽地微微一笑,只是那浅浅的微笑不知怎地,像是蕴着淡淡酸涩。

邱胜翊心一系,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湛深的墨潭紧凝着她,映出一张秀美娇容。

好一会儿,他唇间终于逸出沙哑的嗓音,“你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

“我买了些衣服,逛了一些名胜古迹,也去逛书店、喝咖啡……没什么特别的。”

“……一个人一定很无聊0巴?”

“哦,不,我觉得还挺有趣的。”她连忙摇头,急切的语气像是想安抚他,“别为我担心。”

是吗?

他凝望她,不语。

他蓦地陷入深思的神情似乎令她有些慌乱,墨睫先是落下,掩去眸中神情,好半晌,方又重新扬起,直直迎向他,“你会觉得无聊吗?胜翊。”

“我?”他愕然,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

“你会觉得无聊吗?”美眸氤氲着朦胧白雾,“这两年在大陆,你是不是常常觉得寂寞?”

他……寂寞?

邱胜翊剑眉一拧,直觉地想反驳,可心底却蓦地泛上复杂滋味,教他英挺的面容也跟着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她凝望着他,只数秒,忽然别过头去,仿佛不忍看他似的。

她站起身,匆促地说道:“差点忘了,我买了些点心在冰箱里,你应该也饿了吧?我们一起吃吧。”

他瞪着她匆忙想离开的身影,这一回,终于忍不住粗声唤住她,“你不用帮我做这么多,映洁,我要你留在北京并不是为了想要有人替我料理家务。”

“我知道。”她拟定原地,没有回头,“我是自愿这么做的。”

“为什么?映洁,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跟我离婚……”

“我现在不想离了。”

“什么?”他一愕。

“我不想离婚了,胜翊。”她轻轻地说,终于回过头来,星眸蕴着明明白白的温婉柔情,“我觉得自己应该对你好一些,至少……应该尽到一个身为妻子的责任。”

是的,她决定自己应该对他好一些,至少像个结发妻子。

她承认自己这几年来有些怨他,故意与他保持距离,不关心他、不在意他,只与他维持着表面和谐的夫妻生活。

可虽然只是表面夫妻,在听到他可能在大陆养情妇的消息时却仍然忍不住浓浓的怨慰与嫉恨。

她怨他这样待她,恨他如此无情,这样的怨恨让她再也忍受不住,以最快的速度飞来北京跟他摊牌。

可她现在忽然有些明白了,这桩婚姻会走到今日这样地步,他会如此待她,她同样也有错。

他待她冷淡,难道她又对他付出关怀了吗?

即使他真的出轨,难道不是因为她从来不肯理解他的寂寞!

她真正了解过他吗?曾经怨自己对他太好、太温柔体贴,换来的却只是冷漠与无情,可她真正用心去了解过他吗?

她只是用自以为是的方式去插手他的生活,以为自己照顾好他物质上一切的需要便应该换来他的感激与感情,可他的精神呢?她曾经努力与他进行心灵的交流吗?

不,她只是认为他应该回报她的体贴,应该对她敞开自己的心。

她只是理所当然认为他应该回应她的感情……

“你爱他吗?映洁。”在她与瀞怡第三次见面时,她曾经这么问她。  .

“……嗯,我曾经爱过他——”

“可我却感觉不到你对他的爱。”瀞怡直率地说道,“从你的叙述中,我感觉不到你真的爱他,你根本不了解他,对吧?”

她听了,心惊胆战。

“你只是自以为爱他,也期待他如此回报你。”

没错,确实是如此。

虽然瀞怡说得太过直率,虽然自己听闻的当时满心震惊,可当回家后,静心仔细一想,却不得不承认她这个新朋友说得对。

她只是一相情愿地爱着他,而在确认自己得不到他的回报时,又因为骄傲迅速收回自己的爱。

她这样不能算是真正的爱。

所以她决定重新再试一遍。

她想再试试看,也许她跟胜翊的婚姻终究不是那么无可挽救

“为什么没有吴郭鱼呢?”她喃喃,在超市的生鲜柜前不停来回搜寻,却一直找不到她需要的东西。

她想做豆瓣鱼,食谱上列出的材料是吴郭鱼,可她绕了超市整整一圈就是找不到吴郭鱼,甚至连必备的调料豆瓣酱也找不到。

她闭眸,禁不住悄然叹息。

这样的挫折已不是第一遭,记得前两天她心血来潮忽然想煮意大利面给自己吃,却怎样也找不到台湾超市随处可见的意大利肉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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