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主屋,屋外初冬的夜冷凉如水,总算驱散了她郁积一整晚的气闷。重重吐了口气,映洁拢紧身上的羊毛小外套步下台阶,准备回自己的木屋。
牧场位于阿拉巴马北边州界,以畜养牛、羊为主,不但生产牛奶、乳酪,还有健康的肉品运销全美。
上千亩的上地全是大片辽阔放牧的山坡、丘陵,仅有的建筑就是位于牧场前端的主屋,还有环绕在旁做为客房的独栋木屋,以及一栋大型的员工宿舍。
沿着被夜露沾湿的碎石子路,她踽踽走向属于自己的一处。
住了四年,原本暂时栖身的木屋成了另一个家,赛门甚至亲手为她盖了一间暗房,耗费一大笔钱购置必要设备,就为了让她不必千里迢迢,花两个小时车程进城奔波。
她感激赛门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收留她,感激他带她走出情伤的心碎谷底,让她彻底蜕变,懂得为自己而活。
但,四年了,明明知道赛门的心意,她就是无法敞开心房接纳他,除了将他当成朋友、宽容慈爱的兄长外,无法用其他角色将他取替。
踩着洒落在地的莹白月光,宛如踩着连自己也摸不透的心情。
「映洁。」
就在正要踏上木屋阶梯之际,背后突来低沉的声音。
浑身一僵,映洁知道来者是谁,却拒绝转头面对他。
看着月光下美丽却倔强的背影,邱胜翊有种深深的失落与无力。
他总算是找到她了,不必再花另一个四年上天下海去寻觅她,但她的冷漠与疏离,却激起他前所未有的挫败与愤怒。
亲眼看着自己的女人一再从眼前离去,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即使他过去始终不曾把她记挂在心上。
「妳为什么又逃走?」一把扯过她,他粗嗄的嗓音显示他正处于盛怒之中。
「脚长在我身上,去哪需要向你报备吗?」映洁毫不示弱的反视着他,却几乎掩饰不住紊乱的气息。
「妳--」他哑口瞠目,再一次领教她伶牙俐齿的本事。「我收留了妳,就算只是陌生人,要离开打声招呼的礼貌也该要有!」他不甘挤出一句。
「那叫绑架,不是收留。」她咬牙切齿说道,奋力挣脱他的大掌。
望着空荡的指掌,他的心也空虚得像是被挖走一块肉。
在商场上当惯了呼风唤雨的主宰,一下子他失去主导权与控制权,他像个坐困愁城的猛兽,挫败愤怒却又一筹莫展。
他不敢相信,叱咤商场多年的他,竟然拿一个女人没办法?!
「他是谁?」极度的懊恼下,压抑了一整晚的妒意也随之澎湃翻腾。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出奇冷静。
「是赛门吗?」嫉妒的酸味在寒冷暗夜弥漫,呛得连邱胜翊自己都觉得难受。「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我们只是朋友。」她坦然昂起下巴。「男人跟女人不会只有一种关系。」她痛恨这种暧昧的误会。
「只是朋友?」在他听来,这简直跟谎话无异。「妳以为我没看到?」他将唇咬得隐隐作痛。
「看到什么?」她的背脊不由自主发凉。
「他看妳的眼神。」他的拳头在身侧握得死紧,得用尽所有的气力才能把话吐出口:「妳也爱上他了是吗?」
邱胜翊眼中的刺探、质疑,让映洁不舒服到了极点。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我根本没有必要,去跟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解释我的交友情况。」
「毫不相干?这句话妳竟说得出口?!」男人愤瞇起眼,长腿朝她逼近。「知不知道我找了妳几年?」
找她?他说他找她?
明知道他们之间已成过往云烟,但映洁的心跳却莫名地漏了一拍。
她咬紧唇瓣别开头,不愿回应。
「四年、整整四年!」他压抑着嗓音低吼,像是一只被囚禁许久,几近疯狂的猛兽。
四年?映洁的心像是被某只无形的手狠狠拧起又遽然松开。
「我刊登广告、查访征信社,妳的父母、朋友,所有关于妳的一切我全试了,没想到妳一走就是大半个地球。」早知道如此,就算要他把全世界都翻过来找也在所不惜。
霎时,阗黑的沉夜突然变得异常死寂,一切寂静无声得几乎可以听见冷风吹过树梢、拂过耳边的声音。
主屋里隐约传来的喧闹声,将她几乎沉进无边黑夜中的神智慢慢拉了回来。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没有必要找我,我也毋须向你交代什么。」她相信,再给自己希望无疑是对自己残忍。
经历过那样极深、极痛的心碎,她知道唯有把心重重围起,才能避免再一次的伤害。
他神情冷沉默然不语,目光宛如两把火炬,在黑暗中灼灼发亮,几乎烧穿她的决心。
映洁及时背转过身,以淡漠的语气掩饰心中澎湃思绪。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她知道他很有办法,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神通广大。
「我在杂志上看过妳的摄影作品。」他答非所问。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映洁再也沉不住气了。
「妳行李里有相机,还有到美国阿拉巴马的回程机票,所以我想杂志社会有妳的个人资料。」他还是一派轻描淡写的语气。
「你竟然偷翻我的东西?」这家伙不但是个混蛋,还是个贼!
「我是出自于关心……」
「去你的关心!」
闻言,映洁的情绪彻底爆发。「你偷窥我的行李、跟踪我,这叫关心,这算哪门子的关心?若要关心,早该在四年前就--」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发现自己说了太多不应该说的话。眼前,她最不希望的事就是让他以为她还在乎他。
「杂志社不可能会透露我的私人资料。」她冷冷盯着他,乐于戳破他的天大谎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