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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1次p0完] 世襲女管家 (鬼王)
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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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改+1次p0完] 世襲女管家 (鬼王)

內容簡介:

有人繼承王位,
  
有人繼承爵位,
  
有人繼承官位,
  
沒想到她繼承的卻是管家之位。
  
原以為混完一年她就能攜款潛逃,
  
沒想到惡魔少爺一歸來,
  
她就和寧日說拜拜。
  
舊的記憶無孔不入席捲而來,
  
新的糾纏沒完沒了無法善終。
  
她如此辛苦想要守住的秘密,
  
為什麼他卻不依不饒非要逼她說出口?
  
而又為什麼說出口後,
  
他還能笑得出來,
  
還笑得如此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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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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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惡魔歸來

  有人繼承王位,有人繼承爵位,有人繼承官位,沒想到她繼承的卻是管家之位。

  一個月前,吳映潔剛參加完學校的畢業典禮,就被老爸電話召喚到了邱家老宅,在那裡,邱老太太輕鬆一句話就解決了她的衣食無憂。

  真是,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該感謝老爸在老宅混得有頭有臉呢,還是該感謝邱老太太根深蒂固的「虎父無犬子」的盲目自信?

  唉,她真不是當管家的料兒啊!

  雖然她從六歲就開始學習家政管理,可是她不感興趣,所以,即便學個十幾年,她仍是毫無長進。洗完衣服永遠不熨,做的飯菜永遠不夠香,化的妝容永遠嚇死人,剪的頭髮永遠像貓啃,理的財永遠是虧損,算的賬永遠是糊塗,好好的家電落到她手中都會被用壞,更別提修房繕屋這樣的大工程,她根本是一竅不通。

  當然,她並不是一無是處,只是她志不在此。若問她今生最大的夢想是什麼,只有一條,離開邱家的勢力範圍,有多遠走多遠。

  可惜,天不遂人願,她的翅膀還不夠硬,目前暫時無法單飛。

  畢業前半年,她就開始網上網下求職,簡歷發出了上千份,回復卻幾乎沒有。唉,求職難,沒想到這麼難,難於上青天。

  好吧,作為一名職場菜鳥,被人拒之門外純屬正常,她理解,非常理解。但,能否給菜鳥一個機會,它不鍛煉,何日才能翱翔?

  似聽到她的祈願,上天果然給了她機會。

  只是,這個機會是不是太抬舉她了?讓她當邱家老宅的管家,世襲她老爸的職位?

  一想起來,她就心虛。可是,當時她到底中了什麼邪,怎麼就敢鬼使神差地簽下《繼承書》呢?難不成當真是上帝給她關上了求職的門,就順手幫她打開了世襲的窗?

  懶懶地抬頭望了望烏雲罩頂的天,吳映潔歎了口氣,無解。

  當雨珠一顆一顆落下來,她忙加快了腳步。夏天的天氣果真是如同孩兒面啊,說哭就哭,眨眼的工夫,天地間就黑作一團,大雨傾盆而下,雨水打在臉上,生生地疼。

  當一道燈光打來,吳映潔看到前方有輛車,如蝸速前行。

  認出是老宅裡的車牌號,她欣喜地跟上去,敲了敲車窗。

  車窗的貼膜暗幽幽的,看不清車中是何人。那人對她的敲打無動於衷,不但不停車,還故意將車輪駛進泥坑,激起的水花濺了她一身。

  低咒一聲,吳映潔氣惱地抬腳踹向車輪,完全忘了車輪仍在轉動,結果腳下一個不穩,人就跌進了水坑,濺起更大的水花,落得滿頭滿臉都是。

  一串暢快的笑聲從車中傳出,那麼熟悉,又那麼遙遠,她心中一怔,待爬起想要確認,卻見車子加速衝了出去。

  當她渾身滴著水站到老宅的屋簷下,她看到老爸撐著傘站在打開的車門旁。

  車中人不知在磨蹭什麼,直到老爸的雙肩快被雨水澆透,一具頎長挺拔的身子才從車內慢悠悠探出來,那人在傘下站定後並不急著進屋,而是氣定神閒地欣賞了好一會兒雨景,這才邁著優雅的步子跨進大門。

  看到那個人的臉,吳映潔恨得牙癢癢。

  她捏著拳,正想悄無聲息地退場,偏巧在這時,吳世明,她的老爸,發現了她,見她呆立在雨中,眉頭皺了皺,「小潔,下去換身衣服,立刻到客廳來!」

  抹了抹臉上四處奔流的水,吳映潔慢吞吞地繞到後門,走進更衣室,換上乾衣,擦乾頭髮,然後走到鏡子前練習表情。

  鏡子裡的她,眼角眉梢儘是懶散,無論如何調整,她就是精神抖擻不起來。

  惡魔回來了啊,她該鬥志昂揚才對,為什麼她是如此興味索然意興闌珊?

  尚未進到大廳,就聽到廳內傳來老太太的笑聲,一口一個「小翊」,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東西全呈到他面前。

  「小翊,來,嘗嘗今天新摘的葡萄。」

  「小翊,這是你最愛的綠豆糕。」

  「小翊,冰鎮桂花酸梅湯是解暑的,快喝一口。」

  「小翊,奶奶真想你哦,你這孩子這麼狠心,一去四年,一次也不回來,真是把奶奶想壞了。」

  邱勝翊斜靠在沙發背上,修長的手指懶懶地撥了撥額前遮擋了視線的幾小綹濕發,聲線沙啞而慵懶:「奶奶,我都二十一了,你能不能不要再當我是小孩子似的小翊小翊地叫。」

  滿頭銀髮一臉慈祥的老太太寵溺地戳戳他額頭,「你呀,就算是六十一了,在奶奶眼裡仍是我的小翊。」

  吳映潔站在大廳入口,輕喚:「老夫人,少爺,晚餐準備好了。」

  聞聲,邱勝翊回頭,先前的慵懶霎時變得鋒利。

  當然,惡魔變臉的速度是很快的,再一眨眼,他又恢復了先前的懶散,慢悠悠地扶起老太太道:「奶奶,我餓了,我們先吃飯。」

  「好好好,先吃飯,先吃飯。」

  吳映潔低著頭,往門側挪移兩步,恭順地敬候他們通行。

  當他的腳進入她的視線,她忍不住閉了閉眼。待重新睜眼,他的腳竟仍一動未動地滯留在視線裡,她只得偏過臉,消極抵抗。

  迫人的壓力撲面而來,她垂著頭,直覺時間漫長無涯得仿似失去了盡頭,而她的心則似吊在鐘擺上,左搖右晃。

  終於,他邁動了腳,臨走前,勾起食指輕佻地撥了撥她的嘴唇,而後若無其事地跟上老太太的步伐。

  吳映潔面無表情地緊隨其後,盯著他的腳後跟,恨不得一腳踩上去狠狠地輾一輾。

  她繃著臉,動作僵硬地布菜,盛飯,然後靜退一側,眼觀鼻,鼻觀心。

  老太太一個勁兒將菜往乖孫碗裡夾,「小翊,那洋鬼子的地方,真沒什麼好吃的。來,你最愛的東坡肉、泡椒鳳爪、香菇排骨、黃豆豬手……」

  邱勝翊夾了塊東坡肉放進嘴,一邊嚼一邊點頭,瞇眼陶醉的模樣逗得老太太又是笑又是心疼,「這次回來,就不要出去了,好好在家陪陪我這老太婆。」

  「奶奶,這次回來,除非你趕我走,否則我是賴也要賴下來的。」

  聽了這話,吳映潔不由得抬頭朝他掃了一眼,沒想到這一眼正好被他逮到,只見他朝她勾勾嘴角,露出那副令她深惡痛絕的似笑非笑。

  吳映潔,你死定了。他明明沒開口,她卻似聽到他這樣說。

  啊啊啊,該死的,到底是誰謊報軍情,到底是誰告訴她說,他要繼續讀研,三五年後才回來?

  說著笑著,沒一會兒邱老太太就倦了,她撐著椅子站起來,「小翊,奶奶累了,先去躺會兒,你吃完了好好休息,等倒好了時差,我們再聊。小潔,扶我上去。」

  「是。」

  吳映潔握住老太太伸來的手,扶著她上樓進了房間。

  服侍她躺下後,吳映潔恭敬地彎了彎腰,「請老夫人好好休息,小潔先下去了,如有需要,請老夫人隨時按鈴。」

  老夫人嚅了嚅唇,欲言又止,最後揮了揮手,歎了口氣,「唉,下去吧。」

  走出去時,吳映潔深吸了口氣,挺了挺脊樑。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下去面對那個傢伙,唉,可惜,她的禱告從來不被上帝受理。

  一轉身,她就撞進了一個人懷裡。那麼熟悉的懷抱,想要錯認,幾乎是不可能。

  「怎麼,我一回來,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投懷送抱?」

  沒有溫度的嘲諷在頭頂上空盤旋,吳映潔咬了咬牙,將全身的力量凝聚到手掌,用力推向他的胸膛。

  蚍蜉撼大樹,自不量力,說的向來都是她。

  他紋絲不動,嘴角噙著一抹慵懶的笑,手上卻用力勒緊她纖細的腰。

  「四年沒見,你真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我消得人憔悴啊,瞧瞧這小腰,輕輕一折就斷了,乖,好好聽本少爺的話,本少爺會好好疼你。」

  說著,他勾起她下巴,挑逗地用唇擦過她的唇。

  掙脫不開的吳映潔咬牙切齒怒目圓睜,可惜,她的惱恨落進他的眼中,換來的只是他無盡的快意。

  「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捏著她下巴,他低垂著眼斟酌著什麼,額前的劉海垂下來搭著鼻樑,嘴角往上彎起一抹若有似無似笑非笑的弧度,嗓音低啞而慵懶,透著邪魅的誘惑。

  這樣的他,抗拒起來,實非易事,尤其是在她思念他思念了那麼久之後。

  「怎麼,你對我無話可說嗎?唉,這麼久了還是學不乖,也好,我很樂意教會你如何開口。」

  不等吳映潔有所表示,下一秒,她已被攔腰扛起,像一口麻袋被他甩上了肩。

  這麼多年了,他這個「扛麻袋」的習慣,竟然一直沒變。

  憑她以往的經驗,她越是掙扎,他越是得意,如若對他千依百順,他反而會很快失了興趣。於是,吳映潔咬了咬唇,決定實行不叫不哭不鬧的「三不政策」,任他扛著她上到樓頂,他的臥房。

  這一段路,似將她帶回到了從前。她的尖叫,他的暢笑,曾經灑滿了這裡的每一個台階。也曾經一度為了讓他扛不起,她拚命吃拚命吃,吃得自己像吹起的汽球,圓滾滾肉嘟嘟,可是,他還是有本事將她輕而易舉地扛上扛下。

  「扛你這頭豬用的是技巧,不是蠻力,不想肥死,你就給我繼續膨脹下去。」

  她當時不信邪,憋足了勁兒和他作對,結果吃到最後,她仍以一百三十斤的體重敗在他的「技巧」之下。

  為此,他賜了個外號給她——豬腦。

  從小到大,和他鬥智鬥勇,她從未贏過。

  也許,她真長了顆豬腦,和他的惡魔腦相比,落後了一億光年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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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惡魔變臉

  進入臥房,他像倒土豆一樣將她倒在地上,然後坐向床沿,懶懶地抬腳撥弄,「來,叫一聲我的名字,然後說『我好想你』,讓我滿意了,我今天就放過你。」

  匍匐在地的吳映潔暗自咬牙,該死的,他當她是小狗嗎?衝他「汪汪」叫兩聲,再搖搖尾巴乞乞憐?如果她做得出來,她就不會數十年如一日地受他迫害!啊,可是不照著他說的做,不知道他又會整出什麼妖蛾子。這個惡魔,她太瞭解他了,她對他的瞭解全建立在她血淚斑斑的受虐史上,想忘,很難。

  窒人的安靜讓人感覺身體的每個毛孔都似閉合了般,他沒有開燈,坐在黑暗中,異乎尋常的安靜,就像一個暗夜破壞神,正在積蓄以靜制動的力量。

  思索良久,吳映潔終於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姿態有如無骨的幽靈,輕飄飄,靜悄悄,一點聲響也不願發出。他不說話,直勾勾看著她,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那光亮令她汗毛倒豎,渾身繃得死緊。

  突然地,他身子往後一仰,那種不管不顧的姿勢好像身後是無底的懸崖,而他則義無反顧地奔赴。緊接著,她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整個人就被拉倒在了他身上。

  他很燙,身上的溫度就像一座熔爐,大面積地灼傷她的肌膚。然後,在被灼傷過的地方,突然很神奇地鬆軟捲曲,她彷彿成了一塊奶油麵包,開始在他胸口軟軟熔化。

  總是這樣,遠離時拚命抗拒他的靠近,一旦靠近,她卻又心甘情願地沉淪。

  有時候呵,真希望永遠活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唯有避開光明,她才能不去想那些不敢碰觸的現實。

  歎口氣,吳映潔抬起下巴望向頭頂上方的少爺,思忖著如何開口,且不至於將他激怒。

  他閉著眼,手臂圈著她,指尖在她腰際畫著圈,麻麻酥酥癢癢,似有螞蟻成群結隊而來最後形成萬蟻撓心的酷刑。

  在她快忍耐不住想要揮開他時,他的聲音再度響起,以一種沒睡醒的朦朧腔調低低地命令:「說。」

  不安地蠕動一下,吳映潔終於決定向惡勢力投降。

  反正說一下又不會死,如果能全身而退,讓她說一千一萬遍都可以。

  「王子」,記憶中似乎有段極其短暫的時光,每當她甜膩膩地晃著他胳膊叫出這兩字,他就像被點了穴般軟化成一塊可以繞指的泥,也許,她故伎重施後,他可以變回到從前的有求必應。

  清清喉嚨,吳映潔輕輕吐出他的名兒:「王子。」

  邱勝翊「嗯」一聲,尾音帶著鬆弛的倦意,好像是在睡夢中發出的嗚噥之語。

  吳映潔偷偷抬眼,屏息凝神觀察著他的呼吸和心跳,祈禱他快快入睡。

  「還有呢?」良久之後,不滿的鼻音突地響起。

  「哦,」她忙補道,「我、我好想你。」

  「嗯?這麼不情不願?」指尖在腰際掐了一下,小示薄懲。

  「我好想你。」唔,這次的回答勉強算是流暢又肯定。

  「再來。」

  「王子,我好想你!」咬牙。

  「嗯。」我也是。

  感覺到他的肌肉越來越放鬆,他的呼吸越來越有節奏,她試探性地動了動,想要從他身上爬開。

  結果,她一動,他立刻又採取了行動。

  她被迅捷地掀翻,臉朝下背朝上,姿勢怪異地趴在他身側。

  那一瞬,吳映潔想到了捕食的青蛙。當然,屬青蛙的人並不是她,她只是一隻笨飛蟲,只要她捺不住性子稍微一動,就能引得他伸出尖而細的舌頭將她捲裹入腹。他,是她的天敵。

  她認命地咬牙,快速將臉從被褥裡翻出,然後,她看到了屋頂上方的玻璃穹頂。

  曾經,他們一起透過那方穹頂尋找大熊小熊仙後座,還為了誰先背會北斗七星的名字而大打出手。

  但,現在,沒有星星。玻璃穹頂外電閃雷鳴,傾盆大雨潑倒而下,置身其下,彷彿置身受罰的煉獄。

  「下去!」

  變臉的惡魔冷冷地開口,頭枕著雙臂,噴火的眸子似欲將黑暗化為灰燼。

  該死的,久別重逢,她不但沒有一丁點相見恨晚的表露,甚至還這麼迫不及待想要離開他的碰觸?!看來,他給她的太平日子太久了,久得讓她完全忘了他有多麼痛恨別人的敷衍和應付。

  吳映潔求之不得地立刻翻身下床,站到離門口最近的位置,低頭,握拳,深呼吸,強扮乖順狀。

  臭傢伙,總是這樣,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反覆無常。哼,就算她是小狗,她也是只有尊嚴的狗,她以為她多稀罕賴在他這破床上!如果不是他「請」她來,打死她她也不願和他再有牽扯!豬豬豬!

  「拿瓶酒上來,三分鐘。」

  他低下眼去,薄唇嘲諷地一掀,發出新的指示。

  三分鐘?!

  單是從這裡爬下去進到地窖至少都要五分鐘,開玩笑!

  可他的表情完全不像開玩笑,她在腹誹的同時,飛快拉開門衝了出去。

  一口氣從五層跑到一層,在看到時鐘的剎那,吳映潔才發現她之前的神經繃得有多緊。

  不過,現在她終於可以放鬆了,因為,她下班了——

  別對她說什麼管家女傭要二十四小時當班值守,至少對她來說,這一條不適用。哼,她一周只工作五天,一天只工作八小時,超過一分鐘,她都不幹。這是當初她簽下《繼承書》時的唯一要求,嘿嘿,看她多明智多聰明多未雨綢繆,超贊。

  得意洋洋感覺小勝一回的吳映潔一掃先前的窒悶,心情甚好地哼著小曲踱進廚房。

  「阿燦,幫我把這瓶Bordeaux紅酒給少爺送上去好不好?我有急事先走一步,酒放在這兒,你上去後,敲敲門,然後把托盤放在門口,千萬千萬不要進門,大恩不言謝,拜拜。」

  完全不給阿燦開口說話的機會,一交代完,吳映潔就撐著傘鑽進了雨幕。

  通常,從老宅後門出來,走五百米,穿過一排防風林,她就能看到自家的燈光。

  可是,今天,沒有。

  只要那惡魔出現,老爸就會守在老宅通宵值守,而老媽就會忘了開燈。

  唉,她早該習慣才是,可是,有時候,習慣的養成並非易事。

  推開院門,打開院裡所有的燈,吳映潔揚聲叫:「媽,我回來了。」

  過了三五秒,屋裡傳出一個怔忡的聲音:「小潔?」

  「是。」一邊甩著傘上的水,一邊用腳踢開門。

  黑暗中,一個坐著的人影略顯慌亂地站起,手在臉上快速抹了一下,嗓音微啞:「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唉,吳映潔丟下傘,走過去摟住人影的腰身,撒嬌地搖晃,「媽,我今天好想你哦,一天沒見,我就整整念了你三秋呢。媽,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好愛你超愛你狠狠地愛你咯,哦,我親愛的媽咪小心肝兒,來,讓小潔親一口。」

  人影「撲哧」笑出聲,揚起手輕敲她的頭,「鬼丫頭,今天吃錯藥了嗎,一回來就對老媽灌迷湯,是不是又在老宅闖禍了?」

  「我才沒有,今天事事順利萬事大吉,我只是想抱抱媽媽,這樣也有罪嗎?媽,我們明天去郊遊好不好?帶上帳蓬,去露營,痛痛快快玩一天,好不好?」

  人影搖搖頭,「小潔,你忘了,我們說好明天一起去給太太上墳的。去,把燈打開,幫媽媽掰一個蒜頭,媽媽去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羅非魚。」

  燈亮時,吳映潔看到媽媽走向廚房的背影,媽媽的手在臉上擦著什麼,從來不讓她看見。

  媽媽真是個美人兒呢,就連背影也如此窈窕雅致清秀雋永。可是,有什麼用,即便是有佳人在側,還是會有男人不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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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記憶如星

  位於市郊的邱家老宅,佔地極為廣闊,連綿不絕的綠色延伸開去,讓人極目遠望也望不到邊。在極為蔥蘢的綠意中央,坐落的那幢西式古堡風格的建築,便是邱家主人的住所。而在邱家老宅的後山,有一處風景極為秀麗的風水寶地,那裡,安葬著邱勝翊的母親。

  二十一年前的七月初五,邱勝翊來到這個世界。他的到來,對邱家而言,既是喜劇,又是悲劇。喜的是,因為他,邱家添了麟兒。悲的是,也因為他,邱家痛失了女主人。

  同樣在那一天,吳映潔的媽媽,邱家女主人的閨中密友,路嘉怡,在傷痛欲絕中早產生下了吳映潔。

  呵,因為他,她竟連自己的出生日期都無法選擇,因為他,她不得不與他同年同月同日生。

  不但如此,就連她的名字,吳映潔,也是他給取的。

  原本她叫吳鬼鬼,多好的名字啊,響亮清脆琅琅上口,可偏偏他個大少爺在六歲的時候學了一句詩「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硬生生自作主張幫她改了名。

  多年後,他居高臨下地指著她的腦門說:「當年給你改名果然是有先見之明,對於你這頭豬,我確實該勸君莫要珍惜疼惜憐惜愛惜,因為,你不配!」

  呸呸呸,配不配,你說了又不算。

  「范范,我和小潔來看你了。」

  拉回思緒,吳映潔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中的范瑋琪,明媚大方,燦爛如星,她去世的時候才二十五歲,和現在的吳映潔相比也不過才年長了四歲,那麼美麗的年華,卻如流星一般短暫,當真是紅顏薄命。

  惋惜地慨歎,吳映潔將懷中的一束小白花放在墓碑前。

  看似貌不驚人的小白花,卻有一個神秘動人的名字——所羅門的封印。

  「它的花語是『痊癒』。」

  邱勝翊曾經躺在碑前的草坪上,嘴裡叼著根花莖,瞇著眼這樣告訴她。

  當時,她一臉崇拜,「你連這都知道?」

  他睨她一眼,懶洋洋地答:「我又不是豬。」

  那天,陽光就像范瑋琪嘴角的笑一般燦爛,而她卻被氣得七竅生煙。

  她還記得,她一怒之下就騎到了他身上,拳頭劈頭蓋臉地砸下去,可是,他不但毫髮無傷,甚至還搶去了她的初吻。

  那是怎樣的一個吻呵,唇齒交接的剎那,她的頭發出「嗡」的一聲轟鳴,然後心緊緊地就被攥成了一團,那一刻大腦完全失去了運作,整個人傻傻地就像木偶一般任他胡作非為。

  當他的嘴唇離開,她被攥得緊緊的心,就像被攥成了一朵含苞的花,「噗」一聲就迎來了春天的怒放,那麼歡欣,那麼……

  可是,可是,那個可惡的傢伙,得了便宜也沒一句好話,不但似笑非笑地嘲笑她的滿面羞紅,還發出一句嫌惡的感歎:「果然,親你跟親一頭豬差不多。」

  啊,她當場發火,一腳將他踹了出去。

  憤怒之下的她腳力驚人,他順著草坪滾下去,墜入了星星湖。

  聽到「撲通」一聲響,她才開始後怕。

  跑到湖邊等了幾分鐘也沒見他從水裡冒出來,她立刻慌了,一邊哭著往老宅跑,一邊大聲喊「救命」。

  宅裡人全體出動,打撈了一個晚上,也沒撈到他的「屍體」。

  她一直哭一直哭,固執地守在湖邊,任誰勸都不離開。

  直到第二天上午,當她仍傻兮兮地撐著船在湖邊打撈時,他個大少爺卻不知何時坐在了湖邊的歪脖老柳樹上。

  迎上她錯愕的表情,他擰著眉問:「豬仙,你在划船減肥嗎?」

  啊啊啊,盛怒中的她立刻向他衝去,可惜,她劃的船不但沒有將他從老柳樹上撞下來,反而船體傾倒害得她跌落水中,不會游泳的她在水中掙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吞吞跳下水救美。

  醒來後,她極度委屈,捶著他哭得眼淚鼻涕一把抓,「嗚,你故意害我喝水,故意不早點下水救我!」

  而他卻抹了抹唇,衝她邪魅一笑,「救早了,我找誰練人工呼吸去?」

  啊啊啊,氣死她了!

  當時氣得差點爆炸,可現在回想起來,嘴角卻抑不住瘋長的笑。

  那時候,即便是生氣,也是快樂的啊。

  走到草坪的盡頭,吳映潔望向崖底的星星湖。

  湖面上蕩漾的星星點點的波光彷彿閃爍的明星,而她和他之間的回憶竟似比明星還要多。

  「少爺,您來了。」

  聽到身後的聲音,吳映潔緩緩回頭,對上他涼涼的注視,她下意識就想低頭,微微傾了傾身,朝他施了個標準的管家之禮。

  他的目光沒有溫度地掃過她,抿著唇轉身,將大捧的小白花圍繞在碑前,跪拜三下,直立起身。

  唉,有些記憶,一旦擁有,就再難忘記。有些事情,無論對錯,都足以令人記恨一輩子。自從四年前她選擇了拒絕,他們之間就溝壑叢生,再難跨越。呵,如果可以不拒絕,那該有多好,他當她一點掙扎也沒有嗎?

  她也不願意她也不想啊,可是,有什麼辦法。在無知的情況下,犯任何錯誤都可以被原諒,可是一旦知情,就不該錯上加錯一錯再錯。她必須糾正錯誤返回正道,無論她心裡長出多麼可怕的渴望惡魔,那也都是她一個人的事,與他無關。

  有人說,這世上自有另一種情感比愛情更牢不可破,也許從現在開始,她可以試著努力和他培養新的情感。

  「小潔——」

  他在那頭和媽媽說著什麼,恭敬有禮的樣子就似一名修養良好的紳士。一直以來,他極佳的風度都只保持給除她之外的人看,所以,他的惡劣,任她說破嘴皮也無人肯信,說多了,反而給自己落了個「造謠中傷」的罵名,真是可惡!

  走近時,媽媽說:「小潔,你一會兒隨少爺去一趟老宅,幫媽媽把禮物拿回來。這兒風大,我先回去了,你們幾年沒見,好好聊聊。」

  「娘慢走。」

  邱勝翊朝路嘉怡鞠了鞠躬,目送她離開後,轉身面向吳映潔。

  此時,他的唇角向上勾起一個若有似無似笑非笑的弧度,眼中滿是嘲諷,「小潔,週末還要佔用您寶貴的私人時間到老宅走一趟,我深表歉意。」

  哼,經過幾年磨練,她吳映潔的嘴上功夫雖然談不上日新月異,但好歹也是與時俱進。

  「既然少爺如此客氣,那,為免少爺歉意過重,小潔今天就不過去了。少爺的心意,我們心領。」

  「也好,」邱勝翊溫文有禮地點頭,「改日我再登門拜訪。」

  見他如此乾脆利落地轉身欲走,吳映潔突然有了很不祥的預感。

  果然,沒走兩步,他似想起什麼般撫著額頭道:「哦,有件事我差點忘了。吳管家,你的朋友,叫什麼燦的,我把她辭了,麻煩你想辦法另找廚師補上。」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這傢伙哪可能如此輕易就放過她。他的經典招術之一,就是「指桑制槐」,專找她親近的人下手,一下一個准,次次不落空。偏偏她又是一個交友遍天下的人,最見不得朋友因為自己受累,所以,不受制於他,還能受制於誰,誰讓他大少爺蠻不講理有理說不清。

  憋著氣,她怒瞪著他,咬牙切齒,「你想怎樣?」

  「你是在和我說話嗎?」邱勝翊懶懶地掏了掏耳朵,慢條斯理地答,「我很好說話的,看在她是你老同學的分上,我很手下留情,只是關照了幾個廚師界的朋友,暫時,讓她無法在廚師界立足而已,至於以後嘛……」

  說著,他抬起眼簾,含笑地望向她,隱而不語。

  如果吳映潔到現在還不明白他的意思,那她之前十幾年的受虐史就真是白受了!

  即使氣得快爆掉,吳映潔仍強擠出了一抹笑,一抹很狗腿的諂媚得令她自己都有點噁心的笑,「呵呵,少爺,我馬上回老宅給你挑一瓶年頭最久遠口感最醇正的頂尖紅酒,以彌補我昨晚擅自離崗的過失。」

  「唔。」邱勝翊滿意地點點頭,瞇眼望向老宅的方向,「從這裡跑過去,大概要十五分鐘。這樣好了,我給你二十分鐘,一會兒見。」

  又來了,老愛在數字上打馬虎眼兒,她曾被他騙過那麼多回,他以為她真笨得不長記性。乍一聽多了五分鐘,若是沒反應過來大概還會以為他良心大發現,待稍後吃了虧,才明白這傢伙總是愛以單程的時間來混淆雙程。幸好,她已被他磨練出來,對他的善心,她早就不抱任何希望。

  「怎麼,還不快跑,計時開始。」

  話音未落,吳映潔已撒開腳丫衝下了山,身後傳來惡魔暢快的笑聲,她卻連回頭瞪他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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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遊湖出事

  站在山坡上的邱勝翊望著連綿不絕鋪展在眼前的綠色以及綠色與綠色之間拎著裙擺跑得如過眼雲煙的身影,嘴角的笑意不斷加深。

  希望這個笨蛋回來的時候能變聰明一點,叫她跑她就跑,竟連停在山坡下的自行車都不去騎。

  唉,莫怪他愛欺負她,實在是她很好欺負,她那副明明生氣卻拚命忍耐的樣子,實在是,百看不厭。

  待吳映潔拎著一瓶酒從老宅衝出來,時間已過去了十五分鐘。好在最後關頭,她瞅到了園丁用的小電車,立刻跳上去以最快的速度飆了出去。

  到達湖邊的時候,正正好二十分鐘。

  邱大少爺懶懶地朝她勾勾手指,她忙低眉順目恭恭敬敬地雙手捧瓶伸到他面前。

  俯身時,聞到她發頸間熏蒸的薄汗味,一絲慍怒就不可抑制地躥上了心頭。

  這個笨蛋,為了不相干的人,總是心甘情願自我犧牲,待輪到要為他做點什麼事,卻又老是不甘不願一臉閃躲,不平衡,很不平衡。她仍想和他劃清界線?呵,豈是那麼容易,他這次回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她,除非他放手,她別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垂著眼,邱勝翊又朝她勾勾手指。

  吳映潔遲疑了一下才上前,躬身問:「少爺,您還有何吩咐?」

  他轉轉瓶頸,微笑,「這酒是好酒,可惜,我不喜歡。」

  言畢,他手一揚,酒瓶就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咚」一聲墜入了星星湖。

  「你!」撲救不及的吳映潔立刻條件反射地跳下水。

  敗家子啊,這瓶酒可是花了五千八百美元拍賣來的,他個大少爺說扔就扔連個招呼也不打,不喜歡就不要喝嘛,又沒人能強迫得了他,敗家,敗家!

  吳映潔一邊閉氣尋瓶,一邊恨恨咒罵。

  當她舉著酒瓶浮出水面,面對她的,是邱勝翊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就那樣看著她,分不清是喜是怒,吳映潔僵著手臂舉著酒瓶,抬高也不是,落下也不是。

  當他朝她伸出手,她下意識就將酒瓶遞了過去,緊接著,她就發現,她犯了個大錯誤。

  因為,那個惡魔,竟然再度將它扔了出去,這一次,它遠遠地落進了湖心,遠得幾乎聽不到落水時發出的「咚」聲。

  在她怒瞪他時,他蹲下身,用手撩起一捧水,任水順著指尖緩緩滴到她臉上,「幾年沒見,你泳技見長啊,既然你這麼愛玩水,那就去把酒瓶找回來,十分鐘夠不夠?唔,瞧你這表情,似乎不太夠?那,看在我們多年交情的分上,就給你半小時好了。快去,晚一分鐘,那個什麼燦就永遠無法在廚師界留名,計時開始。」

  吳映潔緩緩抹去臉上的水,皮笑肉不笑,「請少爺放心,不把酒瓶撈上來我決不上岸。」

  說完,她一扭身,像一條美人魚滑入水中。

  美人魚在水中時潛時浮,湖心深處水草蔓生淤泥深厚,想要從中找出酒瓶,並非易事。

  邱勝翊抿著唇站在湖邊,身若雕塑,一動不動。

  離她最後一次浮出水面,已過去了三分鐘,她到底在水底磨蹭什麼!

  一——二——三……

  又一分鐘過去之後,邱勝翊低咒一聲,踢掉鞋甩掉外套,跳下了水。

  他劃著手臂快速向湖心靠近,那裡水面平靜,連個細微的漣漪也沒有,他一頭扎進水,撥拉著水草,尋找那個令他惱恨的身影。

  死心眼兒的笨蛋,從小到大都不願服輸,吃再多的虧也不向他低頭,稍微對他示點弱服點軟有那麼難?她要是敢為了一個破酒瓶子出什麼差錯,他絕不饒她!

  可是,可是最後,他連酒瓶都找到了,就是沒找到她。

  他開始以湖心為圓心,一圈圈往外擴大搜尋範圍,可是,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小時,一小時過去了,除了找到她的一隻鞋,什麼也沒發現。

  浮在水中,望著開闊無瀾的水面,邱勝翊一掌拍下去,濺起的水花落了一頭一臉,他卻渾不在意,張望一番後再次扎進水,繼續搜尋。

  當他的頭再次出現在湖心,一塊石片如離弦之箭從岸邊飛了出去,在湖面激起七八個水花後,沉入他身側的湖水。

  「瘦皮猴兒,你在游泳練腹肌嗎?」

  岸邊傳來的熟悉女聲,語氣譏誚引人惱恨,可是同時,卻又如同天籟。

  一身乾爽,潛回老宅換了衣服又折返回來的吳映潔一邊玩著水漂,一邊得意地看向那個老是欺負他的惡魔。吼吼,這一次終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爽啊,大爽!啊,什麼叫關心則亂,她終於知道了,原來就是他剛才那副張皇失措的樣兒,哈哈,看來他還是挺關心她的嘛,爽,爽!

  遠遠地,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開始划水往回游,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到岸時,他似耗盡了所有力氣,兩臂幾次用力都沒能撐上岸,最後一次嘗試未果後,他身子往後一仰,人就沉了下去,水面咕嘟咕嘟冒出一串水泡。

  原本還打算等他上岸後好好嘲弄他一番的吳映潔再也沒了好心情,她看著水面愣了兩三秒,不敢相信地伸出手在水中抓了兩下,什麼也沒抓住後,這才慌張地跳下水,手忙腳亂地把他托起來推上了岸。

  他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濃密黝黑的頭髮如海藻般貼在頰上,顯得臉色越發蒼白。

  「喂,王子,你醒醒,你別嚇我!」

  拍著他的臉,吳映潔的心跳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從小,他身子骨就弱,三天兩頭打針吃藥,抵抗力又極差,一丁點兒的風吹到他身上都可能引起他長達十天半月的傷風感冒,有好幾次差點就從鬼門關拉不回來。後來經過名醫的精心調養,他的身體雖然大有改善,可像這樣在涼水中泡一兩個鐘頭,還是很有可能發生意外。她怎麼能忘怎麼能忘,當年他雖害她划船撈他撈了一宵,可之後他也發燒燒了三天三夜,他又哪裡佔到她什麼便宜。那一次,差一點點,他就再也醒不過來,她怎麼能忘,怎麼能忘!豬,吳映潔,你果然是豬!豬!豬!豬!

  拍完他的臉,吳映潔氣得揚手給了自己一耳光,力道之大,臉瞬間就腫了起來。

  她立刻將之前學過的急救措施逐一運用到他身上,做完人工呼吸後,他終於忽閃著睫毛,睜開了眼。

  看到他重新「活」過來,吳映潔軟軟跪坐在他身邊,眼淚如瀑布,一瀉三千尺。

  「笨蛋,我才該為我失去的人工呼吸而掉淚,你哭什麼?」

  他定定地看著她,眼睛就像浸了黑寶石的一汪清水,水面泛起一層層瑩潤的柔波。

  誰關心誰,誰在意誰,在這場落水之爭中,他們都瞧得清清楚楚。可是,越是清楚,她越是難受,眼淚擦了還有,擦了還有,怎麼止都止不住。

  「笨蛋,我還沒死,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她一掌拍過去,打掉他前來拭淚的手,然後粗魯地抓起他的手臂搭上她的肩頭,把他弄上小電車,快速向老宅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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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你屬於我

  病中的邱勝翊,眼睛總是特別黑特別亮特別潤特別無辜,即使什麼話也不說,只需輕輕揚一揚眼簾忽閃一下長長的睫毛,就能讓吳映潔的心軟成一塊棉花糖。

  她還記得,在很小很小的時候,當她和小泥鰍在花園裡玩得熱火朝天笑語喧天時,她一個不經意的抬頭,就看到了站在高高樓頂塔尖的他。他貼著窗戶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像是羨慕又像是不屑。視線交接後,他垂下眼又旋即揚起,淡漠地掃她一眼後從窗戶邊撤離。從此,有很長一段時間,每當經過他窗下,她總會下意識抬頭,仰望,尋找。

  呵呵,她曾經一度幻想他是被囚禁在塔尖的王子,而她則是身駕白馬前去拯救他的公主。當然,後來,她才知道,該被拯救的人,應該是她自己。

  「疼嗎?」

  他懶洋洋地倚在床頭,眼睛水汪汪的,望向她的眼神說不出的溫柔。

  在這樣的溫柔注視下,吳映潔很沒骨氣地就卸了心防,像只小綿羊般乖巧地點了點頭。

  結果呢,下一秒,他的手伸過來,照著她臉上的紅腫狠狠地就捏了一把,突如其來的一捏立刻讓她疼得齜牙咧嘴,而那個罪魁禍首卻像沒事人兒般收回手,懶懶地撥了撥額前的劉海,慢悠悠地說:「我記得我很早以前就警告過你,你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屬於我,這世上誰也沒有資格動你,你倒好,總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你說,我是不是該狠狠地懲罰你?」

  吳映潔捂著臉,心酸得難以言表,在眼淚滾出來之前,忙轉過身。他說的話,她句句都記得,甜蜜的,囂張的,霸道的,惡狠狠的,每一句都不捨得忘。可是,有什麼用呢,記得是一回事,不能響應又是另一回事。

  「過來,躺上去!」

  用力扳過她的肩,將她按倒在床上,看到她閉著眼咬著唇流淚不止的樣兒,他的心不可控制地抽了一下。

  「愛哭鬼,你真當自己腦袋長草了嗎,這麼多眼淚,把頭髮都澆濕了?」

  罵歸罵,手上卻不自覺地減輕了力道,可是看到她倔強地想側過身子避開他的碰觸,他又惱了起來。

  每次和她在一起,他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般忽高忽低無法自主,他也想溫柔待她啊,可是她總是有本事將他的溫柔攪得蕩然無存。

  「躺平了!」

  對她,只有惡聲惡氣,再加上威脅和恐嚇,她才會乖乖聽話。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怕他,還是不怕他,怨念。

  「這樣才乖。」

  掰開她捂在腫臉上的手,他將自己額上的冰袋挪到了她的臉上。

  這個笨蛋,不但對他狠心,連對自己,她都這麼狠。腫這麼高,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到底有多疼?

  呵,她在緊張嗎?睫毛顫個不停,連眼淚都被顫得止住了,看來,他對她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

  意識到這一點,邱勝翊的嘴角開始上揚,體內的惡魔因子又蠢蠢欲動,咳,不逗她一下,生活著實枯燥乏味。

  於是,他湊近她,用手指撥撥她亂顫的睫毛,笑,「短睫毛,你緊張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溫熱的呼吸噴在她臉上,引得臉頰一陣陣發癢。她捏著手指沒有吭聲,可是吞嚥口水的聲音,還是取悅了他。

  他輕笑著拿涼涼的指尖劃過她的鼻翼,落在上面輕點,「一,二,三,短睫毛,你臉上有五顆蚊子屎,你是茅坑嗎,怎麼這麼愛招蚊子?」

  吳映潔「啪」一聲揮開他的手,捂著鼻子就坐了起來,氣急敗壞,「你才是茅坑,你懂什麼,這是天使之吻!」

  「哦。」他一臉恍悟地點頭,懶懶地向後靠著床背,眸中笑意閃動,「寶貝,我可不記得我有吻過你那裡。如果要長天使之吻,不是該長這裡?」

  說著,他的手指爬上她的嘴唇,輕點,「應該長這裡,長這裡,長這裡,長這裡……」

  「啪」一聲,吳映潔再次揮開他的手,握拳低吼:「你哪裡配當天使,你這頭欠扁的惡魔!」

  「嘖,這樣就怒了?去,放水洗澡,自己降溫。」

  抬起一腳,往她嬌臀上一踢,就把她踹下了床。

  看到她不馴的眼神,邱勝翊笑意更盛,「怎麼,難不成你想讓我這惡魔親自幫你脫衣親自幫你降溫?我數到一,你……」

  接下來,他的話全被她關在了浴室門外。

  天殺的,好想扁人,好想扁人啊!

  吳映潔將自己浸在浴缸中,怒火焚身。

  他哪裡像生病的樣子,有病的人根本就是她才對。

  她有病,才會想要和他和平相處。

  她有病,才會以為病中的他令人心疼。

  她有病,才會簽下那該死的《繼承書》。

  啊啊啊,都怪「繼承書」上的條件太優厚,所以她才頭腦發熱一時糊塗。

  「繼承書」上說,試用期一年,一年中若是有任何一方不願意繼續,都可以提前一個月向對方提出書面聲明,聲明後,無須得到另一方的任何口頭或書面同意,「繼承書」即可失效。

  試用期間,月薪一萬二,年底雙薪,逢節假日有紅包,按國家標準上四險一金,另有每季度旅遊基金一萬二,每月置裝費三千,包食宿,其他未盡事宜,雙方隨時可以友好協商。

  看,這麼好的條件,對一個剛出校門的社會菜菜鳥來說,真是太太太具有誘惑了。

  她從小就知道,在老宅當傭人的待遇相當於在別的公司當白領銀領甚至是金領,只是沒想到連管家的試用期工資都這麼高,這也就難怪她能從小就上貴族幼兒園貴族小學貴族中學,如果不是她在四年前堅決拒絕和那惡魔出國上那個什麼鬼貴族大學,估計她都會一路貴族下來。呵,以前讀小說,經常會看到「小姐的身子丫環的命」,也許她比較好運,屬於「丫環的出身小姐的命」,誰讓她有個頂著「世襲管家」頭銜的老爸呢。

  吳家自曾爺爺那一輩開始在邱家當管家,傳到她這一代是第四代。雖然她不明白在這麼一個現代社會,為什麼她的爺爺和爸爸仍願「世襲」管家這種職位,但對她來說,她圖的就是這一年的試用期。別說她沒出息,她就等著隨隨便便混完這一年,然後攜帶那十六個一萬二和十二個三千元遠走高飛。有了巨款在手,她要翻身當主人,離那惡魔越遠越好,去到一個全新的地方過一種全新的生活。所以,吳映潔,為了將來永久的光輝歲月,你就繼續暫時忍耐吧!你要記著,臥薪嘗膽的人,是不可能有好日子過的,所以,吳映潔,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從浴室出來時,他已睡了,睡著的樣子,童叟無欺的無害。

  壁燈的暈黃燈光投下來,在他臉上形成一層柔潤的薄膜,長長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排小柵欄似的暗影,濃密的頭髮胡亂地覆在額前搭在耳鬢,使他看起來相當的具有欺騙性。

  這傢伙,她再也不要相信他的表相!長個長睫毛有什麼了不起,自己得了長毛症,竟然還怪別人睫毛短!她哪裡短了,明明量下來每根也有一點幾厘米!討厭的傢伙,連眼睫毛的長短都要說三道四!

  越想越氣,吳映潔忍不住伸出手。哼,待揪下一根來量量,看看到底是誰短!

  哪知手指剛觸到他,她立刻就被燙得縮了回來。

  接下來,什麼睫毛什麼上當什麼欺騙全都不記得了,滿腦子剩下的都是「他在發燒」。

  手腳麻利地幫他調整好睡姿,吳映潔快速拿冰袋覆到他額上。

  他輕皺著眉頭,不悅於她的打擾,但在感覺到她要撤離時,他卻又欺近來,似八爪魚般纏上她的腰身,拖著她向後仰倒,緊接著,她就變成了他的抱枕娃娃。

  他摟著她,尋找到一個最佳的睡眠姿勢,滿足地發出一聲小貓似的嗚鳴,而後就再也不管她的死活,沉沉睡去。

  渾身僵硬被壓去大半個身子的吳映潔試圖輕手輕腳地脫離他的鉗制,無奈他總是得寸進尺,她退一寸他進一寸,她縮一尺他進一尺,躲無可躲撤無可撤後,吳映潔不得不承認,她也懷念這樣的擁抱,懷念了好久好久。

  趁著他睡得不省人事,就讓她貪戀這一刻的親密。

  回抱著他,將臉貼在他滾燙的胸口,聽他有力的心跳。

  撲通,撲通,平穩而有節奏,就像,一首催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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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絕不放手

  瞇眼看到玻璃穹頂上方閃爍的明星時,她的意識仍混沌不明,待翻個身想推開身上的重物,未果,她才復又睜眼,結果這一睜,人立刻就清醒了大半。

  她,她真是睡得人事不省啊,竟然和他肢體交纏得……不忍睹目!

  受驚之下的吳映潔再也顧不得會否吵醒他,只求以最快的速度逃離罪惡的溫床,手忙腳亂的下場就是在她跳下床的同時,也將那條八爪魚拖拽了下去。

  經過一番手腳並用的胡抓亂踹後,八爪魚終於鬆開纏繞她的四肢,一臉迷濛地睜開眼。

  「怎麼了?」睡意濃重的嗓音,真是見鬼的無辜、可愛。

  吳映潔胡亂整理著衣衫,雖然明知剛才兩人並沒發生真實的肌膚之親,可是一想到某些旖旎的畫面,她的手指仍止不住輕顫。

  該死的!有些錯誤,犯過一次已足夠,再也不能有第二次!

  「過來!」

  跌在地上的邱勝翊席地而坐,朝她伸出手。

  可她卻似受驚的小鳥,慌亂地後退,恨不得退避三舍,再也不要觸摸他的指尖。

  他固執地抬著手,臉色在晦暗不明的光線中顯得格外陰鬱。

  她同樣固執,腳尖在地氈上悄無聲息地挪移,一厘米一厘米,一寸一寸,向後,退。

  「我知道,第一次,是我莽撞弄疼了你,不過,現在的我,經驗已足夠豐富,絕對絕對能取悅你,你要不要試試?」

  他的聲音如同往常一樣慢條斯理,可是那滿不在乎沒有溫度的露骨語言,還是讓吳映潔失去理智歇斯底里地捂著耳朵叫起來:「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

  再也不要記得,再也不要記得!她那麼辛苦那麼努力想要忘掉,為什麼他如此輕易就說出口?

  看她彎下腰蹲在地上蜷成一坨蝦米,好似體內藏著無盡的沉重得讓她難以承受的痛苦,呵,和他在一起的事,有那麼難以啟齒那麼想要抹殺嗎?

  「真是翻臉不認賬啊,吳映潔,當初我們兩情相悅男歡女愛,我可是清楚地記得每一個細節,那麼青澀的你,雖然笨笨的,可是現在想來,卻是回味無窮,吳映潔……」

  「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

  她不要再聽,不要再聽!再聽下去,她會死的,為什麼,心像被凌遲了般,那麼痛,那麼痛。她以為,她已忘得差不多了,她以為那件事再也不會影響她了,可是到了現在才知道,她終究忘不掉啊。她倒寧願當初是遭了他的強迫,這樣一來或許她就可以不這樣痛。滿心歡喜心甘情願地將身心交付,為什麼老天爺卻給她開那樣晴天霹靂的玩笑?她如此辛苦地一人承擔,如此努力地想要重新開始,為什麼他卻不放過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要受這種懲罰?恨,好恨!

  而他,從來都愛和她對著幹。她不想聽,他偏要說,並且專揀毒辣的語言,務必刺得她體無完膚,才能叫她銘刻不忘。無論採用什麼方式,只要能讓她記著她屬於他,他不介意給她創造痛苦的回憶。快樂是輕飄飄的,很容易就令人失憶,而痛苦卻是沉甸甸的,想不刻骨銘心都不容易。

  可是,看她那麼難過,他卻絲毫沒有得逞的快樂。

  他是越來越貪心了,單純只是要她記住他已無法讓他感到滿足,他想要的,很多,越來越多。

  比如,不想看到她哭,只想看到她笑,無憂無慮沒心沒肺地笑。

  可是,她不,她是那麼固執,那麼死心眼兒,那麼不甘示弱,那麼想要和他撇清,那麼令他恨得牙癢癢,偏偏也令他想忘忘不了想拋拋不掉。

  糾纏,向來是剪不斷,理還亂,他想讓她記住的同時,何嘗不是讓自己也記住,他給她增加痛苦的時候,他又何嘗不覺得痛苦?

  天殺的!四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使得素來任他欲所欲為的人兒一下子將他推到了千里之外?

  抿著唇,邱勝翊看著那個受他折磨也同樣折磨著他的人兒,終是抵不過心底的那寸溫柔,將她攬進了懷。

  身體接觸的剎那,吳映潔立刻爆發,奮力掙扎,拳打腳踢,可是,即使他病著,他的力量還是遠遠勝於她,他牢牢扣著她的腰,強硬地將她逼壓在胸口,任她怎麼用力也逃不開他的勢力範圍。

  「乖,乖,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緊緊摟著她,邱勝翊開始學習笨拙地安撫。

  只是,他的話,換來的卻是吳映潔洩憤的噬咬。既然離不開他的懷抱,只好狠狠咬他的肩頭,積壓在胸口的是撕裂般的痛,那麼那麼痛,為什麼,她要獨自承受這種痛?枉費她一片苦心,他卻和她無法心有靈犀,那麼輕易就說出她根本不敢碰觸的禁忌,憑什麼憑什麼他要這麼做?既然不能對他說,只好狠狠地咬,讓他陪她,一起痛一起痛。

  她咬得那麼用力,邱勝翊感覺自己的肩頭似要被活生生咬下來,先是劇痛,痛到極致,那塊肉似死去般失去了知覺。

  當腥甜的血流入吳映潔的口腔,她才愣愣地鬆齒,舌頭在口腔打個轉兒後,她緩緩離開他的肩頭,盯著他肩部暈染開來的一抹殷紅,視線卻似穿透了他的身體落到了不知名的時空。

  她這副模樣是他從沒見過的,表情茫然空洞,像是迷路了不知該往哪裡去,又像是絕望得想要化作一縷輕煙飄散在風中,蒼白清瘦的小臉,漆黑如墨的眼珠,木偶一般,了無生氣。

  不安似一滴水珠,在心湖激起一圈圈往外不斷擴大的波紋。

  「鬼鬼?」

  邱勝翊低喚一聲,握著她的雙肩望進她的眼睛,可是很快他就心慌地發現,在她的眼中,竟然沒有他自己。

  也許,早在四年前,他就在她眼中失去了一席之地。

  不少人說,一旦一個男人得到了一個女人的身體,他就會對她失了興趣。可對他來說,恰恰相反。他的版本是,她一得到他的身體,就將他推拒到了她的世界之外,將他從幸福彩雲之巔推落進了黑暗的沼澤腹地。曾經痛徹心扉的失去之痛早被他隱藏在了皮膚之下,可現在,它卻似復活的火山岩漿,在心底洶湧澎湃。

  「鬼鬼。」

  再一次地,邱勝翊將吳映潔輕攬入懷。

  那個先前動不動就報數「一二三」的囂張傢伙,在此時已看不出絲毫端倪,現在的他,就像一個不知道該如何討女友歡心的傻小子,有一點點的心慌,一點點的膽怯,一點點的茫然,一點點的無措,無數個一點點堆積起來,就形成了一個平時不多見的邱勝翊,溫柔得似能掐出水來,同時卻又似擔心水掐得太多而溺壞了懷中的人兒,那麼謹小慎微地靠近,那麼矛盾不安地拍哄,生怕聲音稍微大點動作稍微重點就會引來她的失控。

  生平第一次,邱勝翊開始自我檢討。也許他之前施加在她身上的種種劣行,終於實現了由量變到質變的飛躍,所以,她才會出現目前這種近乎崩潰的反應。如果說有因必有果,那麼,這枚果實,他會吞嚥入腹消化吸收,再也不給它發芽的機會。

  就像她面對他的捉弄他的算計時露出的認命表情,現在的他,也很認命。

  早不知道在時光的哪條「吳映潔」河裡,他就掉了進去,再也無力自拔,也不願自拔,甚至是在她努力幫他拔起時,他卻生出那麼慘烈的切膚之痛。

  如果這是命,他就認命,他會收起以前時不時會冒出來騷擾他的陰暗邪惡念頭,學著當一名如小泥鰍那樣的好男人,討她的歡心,博她的喜愛。

  但願這次回來,他能將自己重新根植在她的視線裡,心裡,永不失去。

  「鬼鬼。」

  他又喚了一聲,這一次,他的嘴唇抵在她的耳窩,聲音聽起來無比的繾綣溫柔,這樣的聲音就像一道電流,擊得吳映潔後背一挺,神志漸漸清明。

  當眼睛恢復了焦距,她看到了他漸漸欺近的唇,優美的線條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可是,她卻再也無法平心靜氣地迎合。

  「啪」一聲,她的手掌摑上了他的臉頰,用力之大,指尖傳來酥麻的疼。

  這一記耳光打得邱勝翊出現短暫的耳鳴,驚訝在他臉上一閃而逝,隨之而來的是他慣常勾起一邊嘴角的似笑非笑,看到這種可惡的表情,吳映潔對自己的衝動所產生的悔意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欠揍的傢伙,他要是再敢對她說出逾矩的話做出逾矩的事,她還會繼續打下去。打,打,不停地打,一直打到他對她再也沒有那種念頭。

  邱勝翊抹去嘴角的血絲,自始至終,他都微笑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看她似勇猛的小獸,在摑完他耳光後跳離三尺開外,看她弓著背繃緊四肢隨時準備投入與他的戰鬥,看她圓鼓鼓的大眼,裡面燃燒著憤怒的火焰,火焰中卻又閃動著晶瑩的淚花。

  呵,她還想為了四年前那不為人知的同一理由將他驅逐嗎?

  如果她這樣想,那她恐怕會失望了。他已走過了十七歲,再也不會像個敏感多刺的傻刺蝟般在聽到她的話後為了自保而口無遮攔地說出違心之語,再也不會把她刺傷後選擇將自己放逐到她的視線之外。他已為他的愚行浪費了四年的光陰飽嘗了四年的相思之苦,他再也不要輕易放棄。這一次,除非她將他推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否則,他絕不放手。

  吳映潔,這是命!我都認了,為什麼你還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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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秘密心事

  第二天清晨,吳映潔將「書面聲明」遞到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垂著眼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抿了一口,沉聲問:「你想清楚了?」

  「嗯。」

  想得再清楚不過。既然簽下「繼承書」仍有反悔的機會,為什麼她不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那好,你回去把「繼承書」再好好研讀研讀,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去找小翊咨詢。」

  聽到這句話,吳映潔立刻抬起頭,眼中突然有了落入陷阱的了悟。

  如果「繼承書」是那個愛玩文字遊戲的傢伙擬的,那她鐵定討不了絲毫便宜,她鐵定讀漏了什麼重要信息。

  邱老太太從書桌抽屜裡取出文件推到她面前,「這份「繼承書」是你和小翊在平等、自願、互利的基礎上簽署的,若想解除,請你們雙方當事人坐下來友好協商,不要拿這種小事來打擾我這個局外人。」

  看到「甲方簽名」裡落下的熟悉字體,吳映潔咬牙不再吭聲。

  豬!豬!豬!吳映潔,你是百分之兩千的豬!

  當初因為是由老太太出面,所以她就想當然地認為是她和老太太簽約,所以她沒有絲毫懷疑,篤定老太太不會和她這黃毛丫頭耍花招,所以她沒在意「甲方」那一欄的空白,所以她在大致瞄了一眼合約條款後,就很乾脆利落地在「乙方」那一欄簽下她的大名兒。

  過了好一會兒,吳映潔才擠出三個字:「為什麼?」

  老太太淡漠地放下茶杯,「別說什麼商業欺詐合約無效之類的蠢話,小翊作為邱家的繼承人,簽下的任何合約都代表邱家,都合法有效。你要是沒別的事,就下去吧。」

  瞟了一眼她躊躇的腳步,老太太補充道:「根據我對合約的理解,就算是小翊接受了你的『書面聲明』,解約也是一年試用期以後的事。我打算這週六在老宅給小翊舉辦一場歡迎宴,你好好籌劃籌劃,希望你克盡職守,不要讓我失望,也不要讓你父親失望。」

  父親,呵,父親啊,是不是連父親也參與其中聯合起來與老太太擺了她一道?在父親眼中,她的利益終究是高不過邱家少爺的利益啊。

  手腳僵硬地走出老太太的書房,吳映潔像遊魂一般穿過長廊,來到老宅末端的露台。

  露台上陽光燦爛,她卻感覺渾身發冷。

  那個惡魔,如果他一早就策劃好了以「繼承書」為餌將她套住,那她哪裡還有逃脫的機會?他到底要怎樣才能放過她?

  望著掩映在排風林後那幢紅磚綠瓦的院落,吳映潔眼中突然有了潮意。

  小時候,每當受了委屈,她總是第一時間跑回家撲進爸爸媽媽的懷裡哭著尋找依靠,只要有他們在,家外的任何風雨都不覺得可怕。可是,四年前,當她無意中得知那個秘密,她就變得不知該如何和他們相處。曾經崇拜的爸爸,突然不那麼崇高了;曾經愛笑的媽媽,突然笑得不那麼由衷了;曾經溫暖的家,突然也變得虛浮了;曾經無憂的自己,更是一天比一天心事重重了。也許在她不知道真相的十七年中,她自以為的幸福快樂不過只是一個表象。

  不是不埋怨的。如果她早點知道真相,哪怕只是早一天,她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自責自厭受著冰火兩重天的折磨。他們怎麼可以瞞她,怎麼可以瞞她!如果說她年幼懵懂尚可原諒,那他們呢,為什麼沒有絲毫的警惕心?為什麼沒有發現她和他之間的異常情愫?為什麼不給予哪怕是一丁點的暗示和阻止?只要當初他們稍微有那麼一丁點兒的表示,也許她和他也不至於出軌到歪門斜道上去。她怎能不怨怎能不怨!

  在埋怨的同時,她卻又清楚地明白,那個最該被埋怨的人,其實是她自己才對,歸根結底是她自己做了錯事。十七歲,已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偏偏她卻選擇了不該做的事去做,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又怨得了誰?禁果之味,不是每個人都消受得起。現在她知錯了,可是在心底卻又清晰地明白,如果時光倒流讓她重新再做一次選擇,她做的恐怕仍會是同樣的選擇。這,才是她最恨的地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撞南牆不回頭,撞破南牆還是不回頭,她怨得了誰怨得了誰!

  不知道真相時,她因無知而犯錯。可是,知道了真相,她還是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遲早會犯下同樣的錯!她管不住自己啊,她知道她意志力薄弱,容易衝動,受不了蠱惑,尤其是在面對他時,她根本連最基本的抵抗力都會喪失,叫她如何逃得開如何逃得開!

  也許,唯有把那件事說出來,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可是,說出來,她的痛苦不但不會減輕,反而會將痛苦以同樣的份量複製給他,給媽媽,給爸爸,給Uncle,給老太太,甚至是給死去的范瑋琪。如果不說,痛苦就只是她一個人的,以她一個人的痛苦換取其他人的照常生活,這樣是不是更有價值?

  「吃早餐了嗎?」

  想得出神的吳映潔聽到身後的發問,霎時僵了一下。

  她還沒有做好面對他的心理準備,而他卻從來不給她喘息休整的機會。

  那天給了他一耳光後,她就衝出了他的臥室,之後字斟句酌寫下了「書面聲明」。原以為只要扔一封「書面聲明」,她就可以義無反顧地離家出走,哪曉得一個恍然間,竟然又與他狹路相逢。

  他的頰上仍殘留著她的指印,微微的腫讓他看起來,很溫良很無辜。

  在這個晨露薄曦的清晨,他的臉龐也似沾了水汽,眼睛黑漆漆潤潤亮,好像是剛從水裡撈出的墨玉,有著令人心動的溫軟柔光。

  豬,吳映潔,再也不要被他迷惑,禁止與他有關的任何綺思異想,不可以!不可以!

  「走,陪我吃飯。」

  那麼自然地,他牽起她的手,好像牽過了成千上萬次般,不由分說。

  啊,他知不知道,他這樣做讓她有多為難。她多想像他那樣自然地牽住他的手,多想牽著他的手一起往前走,可是,不可以啊!那是一條萬劫不復的路,她怎麼能把他牽到那裡去。他如此沒心沒肺地誘惑她,如此殘忍地考驗她,他怎麼能對她的掙扎和為難沒有絲毫的心電感應?

  盯著兩人相握的手,吳映潔惱得無以復加,洩憤地用力甩開他的手,用力將他推撞到牆上,迅速衝下露台的旋轉樓梯,跑入了綠野夾道的石子小徑。

  她跑得那麼急那麼不遺餘力,好像身後有成群的獸在追擊。

  邱勝翊盯著她奔跑的身影,看著那身影越來越遠,遠得像一隻飛舞的蝴蝶,慢慢化作一個小點消失在蒼茫的綠色中。

  良久之後,他拾起跌落在腳邊的「書面聲明」,慢條斯理地將它疊成一隻飛機,迎著風將它飛了出去。

  紙飛機沿著她奔跑的路徑往前航行,可是,最終仍頹然地在空中打個旋兒,有氣無力地落進了草叢。

  呵,追不上嗎?好不甘心呢。傻瓜,無論你怎樣跑,我都會用盡辦法追上你,既然你早晚都得被我追上,又何必浪費體力逃得如此辛苦!

  吳映潔沿著碎石小徑一路狂奔,穿過綠野,穿過防風林,奔向那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家。

  「砰」一聲推開院門後,她看到院中相擁的兩人因為她的驚擾而快速分離。

  媽媽倉促地轉身輕拭頰上的淚痕,爸爸則不自在地咳一聲,看她呆立在門口,眉頭微攏,「老這麼毛毛躁躁,吃飯了沒?」

  吳映潔扯了扯嘴角,嗯了一聲,心裡卻似有道裂痕,怎麼拉扯也無法合攏。

  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多餘的人,在他們密不可分的擁抱中,根本沒有她的插足之地。

  「小潔,過來,媽媽有話對你說。」

  回轉身的媽媽微笑著朝她招手,可眼中的酸楚輕易就洩露了她的笑容是多麼虛浮。

  吳映潔聽話地走過去,握住媽媽伸來的手,依偎進媽媽溫暖的懷抱,嗚咽一聲,無法開口。

  媽媽也不說話,只是摟著她輕晃,手指輕柔地撫過她的發,無聲地安慰。

  良久,媽媽緊了緊懷抱,溫柔地開口:「小潔,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

  因為這句話,吳映潔眼眶中的淚再也撐不住,瞬間打濕了媽媽的胸膛。

  「媽媽一直希望我們的小潔快快樂樂歡歡喜喜地長大,可是媽媽做得還不夠好,讓我們的小潔變成了愛哭鼻子的小可憐兒。來,讓媽媽看看,這臉是怎麼了?」

  吳映潔似受傷的小獸般把臉蜷埋在媽媽懷裡,躲避媽媽的探視。

  「你啊,還是這麼衝動莽撞。如果少爺欺負你,你就欺負回去,為什麼要傷害自己?就算他是少爺,你還是媽媽的掌上明珠呢,媽媽可不允許你忍氣吞聲地在那老宅裡做牛做馬。和媽媽去旅行,好不好?」

  「咳!」

  聽到爸爸的咳嗽,吳映潔胡亂抹了抹臉,在媽媽懷裡坐正了身體。

  在她家一直以來是嚴父慈母,以前她對爸爸是又敬又畏又愛,現在雖然愛的成分減低了,可那根深蒂固的敬畏還是讓她不由自主地收斂本性。

  接收到妻子哀怨責備的眼神,吳世明不自在地以手握拳抵在唇邊又咳了一聲,這才開口:「小潔,爸爸昨天已辭去邱家管家的職務,辛苦了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好好陪陪你媽媽,所以我打算帶你媽去環球旅行,重溫一下二人世界,希望你不會反對。」

  「Andy!」聽到丈夫的安排,路嘉怡急呼出口。

  吳世明看了眼垂頭不語的吳映潔,重又將視線投向路嘉怡,「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孩子。我會一點一點補償。小潔,希望你能原諒爸爸,你長大了,有些事要自己體會和承擔,爸爸媽媽所能做的總是有限。三個月後,我和媽媽回來,一定會對你的將來另做打算。」

  吳映潔「霍」地站起來,握著拳吼:「不要我了就明說,不必拐彎抹角!沒有你們,我也能照顧好自己,我會活得更精彩!我、我討厭你們——」

  「小潔!」

  推開媽媽的手,吳映潔衝出院子,不顧身後的呼喚,只想逃到一個無人的角落什麼也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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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尋求發洩

  幼稚衝動的自己真是討厭啊,可是長期積壓在胸口的不平衡情緒,又使得她無法控制地想要尋找發洩。

  都說手心手背全是肉,可是在爸爸眼中,她永遠是手背上皮包骨的那一星點兒肉,他手心裡護著的永遠都是那頭可惡的惡魔。說什麼爸爸媽媽所能做的總是有限,分明是對她做的有限,對那個傢伙卻是無限無限又無限!討厭討厭討厭!

  跑出家,跑到後山,站在星星湖岸的小山巔,極目四望,天地之廣闊,突然不知該何去何從。

  這裡每座山坡,每條溪流,每棵樹,每朵花,她都如此熟悉,可是在這個薄霧輕籠的早晨,這一切映入眼簾卻讓她生出了陌生感,就像她打小就認識的人,明明很熟悉,有時候卻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以前,她不是這麼敏感的。自從知道了那個秘密,她就變得疑神疑鬼,別人隨便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讓她浮想聯翩,也許真應了那句「疑心生暗鬼」,她對自己的胡思亂想根本無能為力。沒有勇氣質問,所以只好逃離。躲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自我調適,自我鬥爭。

  「還是你好哦,一了百了,什麼煩惱也沒有。」

  撫著墓碑上的照片,吳映潔倚著碑石坐下。

  不知從何時起,她養成了和「范瑋琪」對話的習慣。

  不會說話的范瑋琪就像吳哥窟的「樹洞」,可以接聽她細密的心事,安全無虞。

  據Uncle講,年輕時候的Uncle、范瑋琪、吳世明、路嘉怡是在巴黎留學的同窗,彼時Uncle和爸爸形影不離,而范瑋琪則和路嘉怡是閨中密友,後來一對好朋友娶了另一對好朋友,這在當時曾一度傳為佳話,多年後在同窗會上碰到老同學時仍不免提起當年才子佳人的美景,惹人艷羨。只是,後來在得知范瑋琪英年早逝後,艷羨才變成了唏噓。

  每當說起當年事,Uncle臉上都帶著溫柔的光,微仰著下巴,笑得眼神迷離而神往,看在小小年紀的吳映潔眼中,卻也從那笑容裡讀出了寂寞和蒼涼。

  那時候,她會抬起小小的手,摸摸Uncle的下巴,笨拙地安慰:「Uncle別難過哦,小潔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可是,Uncle是從來不讓人陪的,經常如同一陣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是不是Uncle也知道了那個秘密,所以這麼多年了,他才不願回來?」

  看著笑容燦爛的范瑋琪,吳映潔低聲輕問。

  這個時候,她開始分外懷念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Uncle。在這整個事件中,最無辜的人可能就是媽咪和Uncle,媽咪現在由爸爸來補償,那Uncle呢,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做些什麼對他補償。

  那個高大健朗的Uncle,那個笑起來牙齒白白亮亮的Uncle,那個一臉絡腮鬍的Uncle,那個會講動聽故事的Uncle,那個畫畫很棒的Uncle,那個會將她舉得高高不停旋轉的Uncle,那個會叫她「小潔公主」的Uncle,那個疼她更勝過疼兒子的Uncle,那個望著她會突然傷感的Uncle,那個喝醉了會唱「Daddy's  Little  Girl」的Uncle。啊,Uncle,Uncle,如果有Uncle在,她也許就不會覺得現在的自己是如此無依。

  呵,如果媽媽知道她現在寧願期待一個非血緣關係的人的懷抱也不願回歸她的懷抱,不知會不會傷心流淚。

  吳映潔捻下一朵沾著露水的「所羅門封印」,輕含在口中,細細地咀嚼,幻想著它的汁液流入體內可以痊癒受創的傷口。

  太陽升起的時候,霧氣逐漸褪去,陽光在露水上跳躍,地面慢慢有了蒸騰的溫度。

  吳映潔抱著膝蓋蜷在碑石邊,好像變成了碑石的一部分,在微熏的草香中放鬆後,困意襲捲而來。

  昏昏沉沉中似看到自己在無邊無境的黑暗中行走,深一腳淺一腳,彷徨忐忑。

  身後隱約有呼聲傳來:「吳映潔——」

  那麼熟悉的聲音,卻沒有令人安心的力量,只讓她想逃,逃得越遠越好。

  她開始奔跑,跑進更加濃厚的黑暗,在撞到牆角後,她貼了上去,屏著呼吸,不讓他感覺到她的氣息。

  「鬼鬼——」

  他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揪著胸口的手指越捏越緊越捏越緊。

  突然間,天空傳來轟隆隆的雷鳴,緊接著,一道閃電劈進了黑暗,照亮了他和她的身形。

  「鬼鬼——」

  看到她,他立刻勾著嘴角笑起來,鬆口氣的同時,眼中更有一種「你始終逃不出我手掌心」的得意,然後,他朝她勾勾手指,命令道:「過來!」

  她更緊地貼向牆面,企圖借助閃電逝去後的黑暗將自己更深地隱藏。

  「過來,我數到三,一,二……」

  「三」字還沒出口,又一陣雷鳴在頭頂炸響,閃電隨後而至,再次劈亮了黑暗,然後,猝不及防地,閃電詭異地改變了行進方向,瞬間劈進了他的身體。

  「啊——」

  吳映潔大叫著睜開眼,那一聲慘叫也分不清是從自己嘴中發出還是從夢中的他的嘴中發出。

  醒來,一頭一臉的汗,驚悸遍佈全身。

  雖然只是一瞬間的夢中情緒,可是那場景是如此真實,真實得完全不似夢境,而似一個可能會發生的預言,牽扯著心臟悶悶地疼。

  「在墓地也能睡著,你真是豬啊?!」

  冷不丁聽到他的聲音這麼近地在腦後響起,吳映潔立刻吃驚地撐著地面坐了起來。

  她坐得又快又急,完全沒料到頭頂上方有什麼可疑物,結果「砰」一聲就撞到了硬物,痛得她頭皮一陣發麻,而那個硬物的一聲痛呼,更是讓她驚得差點又要跳起來。

  「躺下,別動!」

  不知從何處伸來的手臂牢牢地將她拖回到地面,氣惱的聲音含糊不清。

  趴伏在地面上,看到地面的顏色,吳映潔這才反應過來為何剛才在撐著地面時會覺得地面的溫度和柔韌度不比平常,這地面根本就是他少爺的大腿,而她枕著他的大腿不知道睡了多久,難怪他會入她的夢,根本是他這人陽魂不散。

  弄清楚這一點,她怎會聽話地躺著不動,一番掙扎後還是離開了他的身體,坐到了碑石的另一處。

  他的嘴上捂著手帕,帕上已滲出了血跡。

  剛才那一撞,差點讓他活生生咬斷舌頭。

  「活該!」吳映潔嘴硬地別開臉,裝作視而不見。

  好一會兒安靜過後,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偷偷朝他瞟了一眼,一瞟之下,立刻就撲了過去。

  只見邱勝翊嘴上的手帕已被血浸透,嘴角一線血絲似蚯蚓般蜿蜒著爬進了脖頸,而他的頭更是無力地抵著碑石搖搖欲墜,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曲張,指尖上也有半干半濕的血跡。

  「喂,邱勝翊!」

  跪坐在他面前,小心地用手托起他的下巴,看到他皺著眉呻吟,她有點無措地縮回手,再次抬手時,將手掌墊在他臉頰和冰涼的碑石間,中指輕扣著他耳朵,另一手小心地揭去他唇上的手帕,湊近,檢查傷口。

  接下來,閃電般地,不知道怎麼發生的,她的嘴唇就被他含了去。

  愣愣地,大腦有瞬間的空白,唇齒間慢慢滲入微微的腥甜,有點困惑地,她伸出舌尖舔了舔腥甜的來源,軟軟的,似曾相識。在她縮回舌尖時,有片彎曲靈巧的柔軟緊纏不放尾隨而至,在她唇齒間灌入更多的腥甜,那麼熱的氣息洶湧而來,片刻就把心都炙暈了。

  傻傻地,腦子開始回放。

  想明白後,狠狠地捉住口中的柔軟,咬下去,不出預料地聽到他的抽氣聲。

  而他果然如他所說般技藝大漲,扣著她的後腦,更深地侵入,直奔喉舌頂住她的上頜,讓她怎麼用力也找不到著力點繼續開咬。

  掙脫不開反抗無力的吳映潔只好放棄,消極地閉眼,呈木偶狀任他欲取欲求。

  四野清幽,山風低吟,擁吻的少年少女,構成一幅多麼賞心悅目的美景!可是身臨其境,卻不見美感,自厭情緒翻捲而上,勢不可擋。

  好一番強吻後,邱勝翊終於意猶未盡地鬆開,看到她一臉的木然,不由得又口出惡言:「吳映潔,你非要用這副表情嗎?親你真跟親一頭豬差不多!」

  吳映潔連眼珠都沒轉一下,抬手用力擦拭著嘴唇,反唇相譏:「你也高明不到哪兒去,豬的味道都比你好一百倍!」

  邱勝翊不再說話,盯著她,眼神一點一點沉入幽暗。

  這樣的眼神落在吳映潔身上,如針芒刺身,坐立不安,她「騰」一下站起來,示威地再次用力擦著嘴唇,再次高聲強調:「告訴你!我寧願親一頭豬也不願親你,以後再敢對我做這種事,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是世界末日!」

  叫完,她將手中帶血的手帕用力擲向他的臉,頭也不回地衝下山。

  世界末日?他還真是相當期待她能製造出什麼樣的世界末日呢,會和現在有多大差別?

  拾起手帕,邱勝翊慢悠悠地將它翻折過來,扣在手心,透過敞開的衣領,將它按壓在肩上。

  她在他身上咬下這麼深痛的記號,叫他怎麼甘心,叫他怎能不想著在她身上也烙下永不磨滅的印記?

  只是,他的耐性已經用盡,他要速戰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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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如此愛你

  晚宴開始的時候,吳映潔拎著步話機,避開人流,來到了老宅的後門。

  相較於前廳的繁華喧鬧,這裡顯得靜謐而清幽。

  滿天的星子似灑落在深藍綢緞上的鑽石,閃爍著點點星芒。

  在這樣的星空下,人的整顆心都沉澱下來,晚風拂來,掃去連日的浮躁,心境呈現出難得的平靜祥和。

  深深地吸氣,再緩緩吐出,幾番吐納後,體內的烏煙瘴氣被悉數排盡,取而代之的是夏日夜晚微熏的風之味。

  風中傳來的,是前廳隱隱約約的歡聲和笑語。

  但願賓主盡歡,不枉她忙這一場。

  交替捏著酸痛的腰肩和腿肚,忍不住歎了口氣。人們常說的「台上十分鐘,台下十年功」,其實也同樣適用於如她一類的大宅傭僕。為了主人短短數小時的風光,全宅的大小傭僕需要集體出動整體作戰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從小到大,吳映潔也見識過不少在老宅舉辦的大小宴會,那時候她只是一個旁觀者甚至是一個享用者,所以她完全不知道辦一場晚宴是如此勞心勞力又花錢的苦差。

  從擬定受邀人名單、選定邀請函樣式、邀請函寄出及確認,到迎賓、指示牌、園藝設計、燈光變幻、音樂搭配、音響效果、軟性裝飾、餐飲供應、休息座椅、更衣管理、服飾定制等等,不一而足,每一項工作都要不斷地來回溝通直到最後拍板,這幾天她說的話可以用火車皮來盛裝,說話太多的下場就是喉嚨脹痛嗓音沙啞,吞再多西瓜霜也沒有用。

  步話機發出「沙沙」響聲時,吳映潔癱在木條椅上,有氣無力地應:「又什麼事?」

  「小潔,你在哪兒?」那端的阿燦中氣十足,聲音又大又響亮,震得吳映潔忙將耳朵移開,「我在後門,你給我端點吃的喝的來吧,我快不行啦。」

  說完,吳映潔按下通話結束鍵,腦子昏沉沉的,好想睡。

  腳步聲由遠而近時,她迷迷糊糊伸出手,叫:「阿燦,水。」

  聲音停在身邊,水卻遲遲沒有遞到手上。

  「阿燦?」

  咕噥一聲,不情願地睜開眼,然後,吳映潔看到,在如洗的月光下,一個高大的男人正俯身看著她,嘴角含笑,一臉溫柔。

  「Uncle?」

  以為在做夢的吳映潔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揉一下,再揉一下,待確定眼中的不是幻影后,瞌睡蟲立刻跑得無影無蹤。

  「Uncle!」

  下一秒,她已一骨碌從條椅上跳起,直接跳進了Uncle懷裡。

  「哈哈——」邱建洲回摟著懷中的丫頭,笑聲朗朗,「丫頭,幾年沒見,沒想到你還是這麼莽撞啊,Uncle真懷念。」

  邊說,他邊將溫厚的大掌貼上她的額頭,量了溫度後,皺起了眉,「有點燒,走,和Uncle進屋。」

  環著他的腰,吳映潔撒嬌地歎:「Uncle,小潔好想好想好想你哦,你回來了,真好,真好。」

  說這話時,嗓音不由得哽咽。嗚,老爸老媽明知她目前過得不如意卻仍狠心將她拋在這裡去享受什麼二人世界,她變得如此無足輕重,叫她怎麼不難過。幸好Uncle回來了,Uncle向來重視她勝過重視那頭惡魔,所以,Uncle一定會給她力量,讓她有勇氣撐到最後。

  「誰欺負我們家小潔了嗎?我們的『I'm  strong』小姐何時變脆弱了?」

  聽到Uncle的調侃,吳映潔不好意思地破涕而笑。

  猶記得小時候Uncle教她學英文,Uncle說:「先取一個英文名兒吧,小潔公主,你想叫什麼名字?」

  小潔看看Uncle含笑的眼再看看一臉不屑的邱勝翊,咬著手指想了半天也沒想好什麼名兒,於是問:「Uncle叫什麼名兒?」

  Uncle答:「My  name  is  Armstrong。」

  當時只學過一些簡單單詞的吳映潔聽到Arm和Strong,不禁皺起可愛的小鼻子,「既然我們拜Uncle為師,Uncle叫Arm  Strong,那我就是Strong小姐,你,」她指著邱勝翊道,「你就是Arm先生。」

  此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每當見到一臉不屑老斜著眼睛看她的邱勝翊,她總會忍不住圍著他唱那首很傻的被她改編過的歌兒,「one  little,  two  little,  three  little  Arms;  four  little,  five  little,  six  little  Strong……」

  而那個傢伙對她的示好總是很不以為然,通常打鼻腔裡冷哼一聲,丟下一句「白癡」就繞道而行。

  呵,那時候,她真是愛用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啊,而她怎麼就那麼犯賤,怎麼就那麼愛蹭到他跟前自求屈辱呢?

  「Uncle,你再像小時候一樣抱抱我,好不好?」

  邱建洲大方地張開雙臂將她整個人包裹入懷,「小潔,在任何時候,Uncle都是你最堅強的後盾。我們的公主有難,Uncle這不就身披鎧甲前來營救了嗎?接下來,我們的小潔公主要和Uncle並肩作戰,共同奪取最後的勝利,OK?」

  「OK!」吳映潔握拳,碰了碰Uncle的拳頭,待看到Uncle哄小孩兒似的表情,她又不好意思起來,臉在Uncle胸前磨來蹭去羞於見人。

  「好了,我們的面皮薄小姐要是再磨蹭下去,就要變成沒臉皮小姐了。走,和Uncle進屋。」

  攬著她的肩,邱建洲抬腳,腳落下時卻見吳映潔一動不動,不禁疑惑道:「怎麼了?」

  吳映潔別開臉,腳跟無意識地踢著地面,「我、我想在外面涼快涼快。」

  屋內,美女雲集,衣香鬢影,看久了,會上火。

  尤其是在見到那傢伙對每個美女都從善如流的分上,那火就上得特別快特別猛。

  對一群陌生女人都可以如此和顏悅色憐香惜玉,對她卻從來都是冷嘲熱諷野蠻無禮,她才不想進去看他身陷花海美不勝收的鬼樣兒,看了就生氣。

  這次晚宴明著是為了歡迎邱大少學成歸來,實際上卻是赤裸裸的相親宴。如花似玉妙齡年華的少女,有的攜著老媽,有的攜著老爸,花枝招展而來,和她們一比,她真是比灰姑娘還灰。

  如果他能從中找到良配,她該鬆口氣才對,可是胸口為什麼如此鬱結?

  啊,她真是該死地清楚它的症狀,「嫉妒」、「吃醋」諸如此類,而她吳映潔中了他的毒,已入膏肓,在這世上恐無藥可解。

  由此,她也比往常更清楚地意識到,她,必須離開,去到一個再也看不到他的地方,唯有如此,才不會影響到他的正常生活,唯有如此,她才能藉著時間慢慢排出「邱勝翊牌」毒素。

  唉,她果真是玩不過他啊。一年的管家試用期,竟然要在合同到期後才能領到薪水,無論她有沒有中途提出解約,那每月一萬二的薪水都必須是在簽下合約的一年後支付,這完全不符合《勞動法》,可是她又能如何?所以,實際上,她現在每月能領取的就只有一個月三千元的置裝費還有一個季度一萬二的旅遊基金。而目前,她才上任一個多月,到賬的不過才三千塊。啊,可惡,如果這樣,她到底何時才能攜款潛逃?

  她向來沒有理財天賦,從小到大的壓歲錢向來是一個口袋進一個口袋出,因為衣食無憂,她也從來沒想過未雨綢繆存下一筆錢留著以後離家出走,結果搞得她現在超級被動,除了暗地裡上網發發求職簡歷,她所能做的就是把三千元全部省下。

  神遊萬里的吳映潔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歎氣,苦悶難言。

  邱建洲眼神複雜地看著被自己從小當公主一樣寶貝的丫頭,腦中響起好友在電話那一端的「對不起」,不由陷入往事的漩渦,一時間也忘了說話。

  當女人的嬌笑聲從身後不遠處響起,兩個人才回過神,彼此對看一眼,不約而同露出一個微笑,不約而同將對方挽入手臂。

  「小潔,你的小泥鰍同志還好嗎?聽說他被學校保送到英國當交換生,暑假有沒有回來?」

  不明白Uncle為何突然提起小泥鰍,吳映潔以為他想起過世的唐伯,遂答道:「嗯,立秋真的好優秀,唐伯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他的。立秋昨天在電話裡說,他後天就回來了,到時候他要是知道Uncle在,他一定比我還高興。」

  邱建洲取笑道:「唉,小潔真是大姑娘了,以前一口一個小泥鰍,現在卻一口一個立秋,看來,過陣子Uncle就能喝到你的喜酒了。倒是我,變成了糟老頭兒,沒人理嘍。」

  吳映潔忙不迭安慰:「哪有哪有!立秋再好,也不如Uncle好啊,如果要嫁,我就嫁給Uncle,我的戀Uncle情結真的粉嚴重呢。」

  「那,如此說來,立秋和Uncle很像嘍。」

  「唔,仔細想想,立秋和Uncle真的很像呢,一樣高高大大健健壯壯,一樣有濃密的頭髮,一樣有微微帶卷的發尾,一樣笑起來牙齒白白,一樣有溫暖寬厚的懷抱,一樣給人踏實的安全感,一樣……」

  「好嘍好嘍,知道你們感情好,你不用再誇他了,要不,趁Uncle在這裡,等立秋後天回來,就把你們的婚事辦了,如何?」

  聽到Uncle的提議,再看Uncle認真的表情,吳映潔忙解釋,剛開口說:「我們——」

  沒想到Uncle一副很瞭解的樣子拍拍她的肩,樂呵呵地說:「好嘍好嘍,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既然你沒意見,那明天我們就開始準備婚禮吧。」

  人家哪裡沒意見,人家很想發表意見啊!

  「我……」

  吳映潔著急地想再解釋,結果剛開了個頭,又被Uncle截了去,「好了,細節問題我們明天再說。眼下嘛,Uncle想請你幫個忙,Uncle今晚缺個舞伴,如果小潔公主不嫌棄我這糟老頭兒,可否客串一下我的Partner?」

  「能成為Uncle的舞伴,小潔倍感榮幸,可是……」

  瞅瞅自己身上古板單調的制服,再想想大廳裡數以百計的美女,吳映潔捏著衣角,面露躊躇。

  「走,隨我來。」

  不由分說,Uncle牽著她走進後門,沿旋轉樓梯向上,把她推進了一個房間,「去,換上那件禮服,你就是今晚最閃亮的Super  Partner。」

  誰說不是呢,那樣美的禮服,任誰穿上,都能變成閃耀的明星。

  簡潔的流線型設計將她的姣好身材勾勒得完美無缺,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三圍竟然如此誘人。看著鏡中因吃驚而兩眼圓睜嘴巴微張的自己,吳映潔忙不迭用手遮掩住胸前的大片春光,有點好奇又有點害羞地在鏡前轉了一圈,待看到後背更大面積的春光,她立刻就紅了臉。

  天,要她穿這種衣服出去,真是需要莫大的勇氣。

  「小潔,好了嗎?」

  聽到Uncle的詢問,吳映潔不安地扯扯前胸和後背,「再、再等一下,馬上就好。」

  長這麼大,她還從來沒有穿過如此暴露如此隆重的衣服,所以,讓她多一點時間來適應吧。

  一邊揪著衣服,一邊試圖在屋內找到第二套禮服,可是一番翻找後,她只得作罷,深吸一口氣,朝鏡中的自己露一個鼓勵的微笑,勇敢地拉門而出。

  可是,一接觸到Uncle的眼神,吳映潔的勇氣立刻開始洩露,她不安地拉拉被她刻意披散下來遮擋春光的長髮,沒信心地問:「是不是,很糟糕?」

  「不是,看到這樣的你,令Uncle想到了一個人。」斂起眸中情緒,邱建洲幫她理了理耳鬢的頭髮,笑道:「這樣的你,真不捨得拿出去和人分享!我呀,怕待會兒一出去,立刻會被年輕小伙子的目光殺死。到時候,你可別丟下我這糟老頭兒成為別人的Partner,我們先說好,今晚我們不換Partner。」

  「嗯,拉勾。」

  勾完手指,兩人相視而笑,挽著手臂,步下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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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惡魔之吻

  經過後門時,又聽到一串女人的嬌笑,那樣的笑聲,便是女人聽了,骨頭也忍不住酥軟,真不知道要是男人聽了,會發生怎樣的旖旎情事。

  透過敞開的門扉,吳映潔好奇地探頭張望,沒想到在她剛才躺過的條椅上正坐著一對調笑正歡的男女。

  那個女人一身桃紅色晚裝,笑得花枝亂顫,而那個引她發笑的男人,正是那個容易讓人上火的傢伙。

  好巧不巧的,他就在這時轉過了頭,正好和她打了照面。

  看到是他,吳映潔很沒用地首先就想到身上沒多少布料的衣服,下意識地就抬起手臂掩住了胸口,而他的視線自然隨著她的動作而挪移,眸中似有銀光閃過,而後卻似不認識她般扭回頭俯首在桃紅女耳邊說了什麼,桃紅女又笑起來,邊笑還邊拿眼朝她這邊瞅,表情說不出的囂張跋扈。

  吳映潔也說不清自己是中了什麼邪,也許是出於女人的本能,她以同樣囂張的表情朝桃紅女豎了豎中指,看到對方愀然變色,立刻心情大爽地縮回頭,挽住身後搖頭不已的Uncle,邁著勝利女神的腳步,婀娜多姿地穿過長廊,走進舞會大廳。

  「Uncle,我可是我們學校的Dance Queen哦,我還是我們學校業餘舞蹈班的教練,好多人見了我都喊我『大神』。Uncle,我們今天不要停,一直跳下去,好不好?」

  邱建洲寵溺地笑,擺出紳士相邀的姿勢,一本正經地道:「公主殿下,請。」

  忍著笑,吳映潔清清喉嚨,抬起高傲的下巴,足尖輕點,搭著Uncle的手臂劃進舞池。

  舞池中,多是父親陪著女兒起舞。有的父親和藹可親,有的父親嚴肅冷厲,有的父親溫文儒雅,有的父親平易近人,這樣的場景突然令吳映潔想到古時候的選妃。父親帶著女兒在場內賣力表演,王子卻站在場外冷眼旁觀。而現在,她似乎也變成了場內待選的「蘿蔔」、「青菜」等待著「王子」的御駕親征,而王子,此刻卻在後花園樂不思蜀,根本忘了「青菜」、「蘿蔔」的存在。

  一下子,人就變得意興闌珊。

  察覺到她的沉默,邱建洲拍拍她的肩,「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唔。」

  悶悶地開口,隨Uncle走到陽台,戶外的月亮又圓又大,卻照不亮心底的殘缺。

  「我去端杯水。」

  吳映潔點點頭,目送Uncle離開,然後側倚向陽台,繼續胡思亂想著自己秘而不宣的心事。

  她不知道,此時的她,一身銀色禮服,一頭過腰長髮,在月光下有多麼像月光女神,聖潔中帶著輕愁,令人忍不住想抹去她眉間的褶皺。

  長髮被撩起時,後背似起了微涼的風,吳映潔叫了聲「Uncle」,扭回頭才發現又認錯了人。

  邱勝翊習慣性地勾起嘴角,語帶嘲諷:「抱歉讓你失望了。」

  避開他暗沉沉的目光,吳映潔將頭髮從他指間抽回,語氣異乎尋常的冷淡:「少爺有何吩咐?」

  「任何吩咐都可以?」

  邱勝翊懶懶地倚到她身側,食指順著她肩頭劃過手臂到達手肘,又從手肘劃回肩頭,指尖熱熱的,在微涼的肌膚上烙下無痕的燃燒。

  吳映潔僵立不動,穩著聲音道:「只要力所能及,必將全力以赴。」

  「好。吻我。」

  不理會她眼中的排斥,他強勾過她脖頸,鼻尖相抵,息息相聞,嘴唇間距不足兩厘米。

  對上他眼中的不屈不撓,吳映潔知道,如果和他硬碰硬,她會死得很難看,在今天這樣的場合,她可不想成為免費演員當眾出醜。

  於是,嚥下一口氣,盡量放軟語調,柔聲相勸:「Uncle很快會回來。」

  「哦?如果我是他,我想我會很識趣地不在此時打擾,畢竟他是那麼喜歡你,如果你能成為他的兒媳婦,他大概比你還開心。剛才奶奶在找他,一時半會兒他恐怕沒時間來營救你。所以,寶貝兒,來,吻我,全力以赴地吻。」

  他的輕佻很快就在吳映潔胸口燃起熊熊的火焰,剛才,他是不是也用同樣的伎倆贏得桃紅女郎的無私獻吻?

  屬於女人的馨香還未從他身上散盡,他怎能帶著另一個女人的味道來侵略她的感官?以前那個有潔癖的傢伙到哪兒去了?

  吳映潔別開臉,假笑道:「公子,待你身上的脂粉氣散盡,再來討吻也不遲。」

  邱勝翊不以為忤,托回她的下巴,再次抵上她的鼻尖,嗓音低啞似情人的呢喃:「正因為脂粉氣太濃,才需要你來沖淡啊。怎麼,是我還沒教會你接吻,還是你不知道什麼叫全力以赴?也好,本公子不介意再教你一回,你要是不好好學,今晚恐怕難以脫身。」

  意識到危險性,吳映潔立刻調整至戰鬥狀態,只是她再快也不如他快,手剛揚起就被他反鉗到了身後,腿剛曲起身子就被騰空,在她還沒採取第三步行動時,他已抓過陽台上的皮繩纏上手臂,夾著她從陽台上蕩了下去。

  這是她小時候最愛玩的「人猿泰山」的遊戲,只是現在玩起來,一點兒也不歡喜。

  落腳處是月亮照不到的樹陰,而這裡,很適合接吻。

  當後背抵上樹幹,腳不沾地的吳映潔就完全處於待宰的狀態。

  完全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他連臂上的皮繩也來不及松,就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唇。

  明明該生氣的人是她,為什麼他卻比她還生氣?

  不甘心處於劣勢的吳映潔仍試圖掙扎,可掙扎的結果只是讓她陷入更羞人的局面。她的手臂再次被鉗到身後,而她的雙腿被高高架上他的雙肩,她整個人春光大洩地呈現在他面前,惱羞成怒也無濟於事。

  而他的吻越來越有懲罰性,或者那根本就不是吻,更像野獸的噬咬,從她的嘴唇咬下去,順著脖頸,到肩頭,到胸,到腰,到那最羞人的私處。

  眼淚流出來的時候,吳映潔已完全放棄了掙扎,把全部的力量集中在牙齒,防止自己因為疼痛而發出更羞憤的聲音。

  「說,你是我的。」

  他的噬咬重新回到她的嘴唇,濕潤的滾燙侵入口腔,逼著她做出回應。

  而她還是那麼倔強,即便被攫去了全部呼吸,也仍堅持著最後的防守。

  而他更是一如既往地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的一隻手托著她的臀,在臀溝上劃下一圈圈的酥麻,當她扭擺著身體抗拒時,他用力一拉,就讓她的半個臀部暴露在了夜風中。

  「說,你是我的。」

  他的指抵在那個潮濕的入口,好似一旦得到不想聽的答案,它就會長驅直入。

  吳映潔的眼淚洶湧如浪潮,卻換不來他絲毫的憐惜。

  「我……是你……的。」

  「永遠。」

  「永……遠。」

  「要嫁人也只能嫁給我。」

  「要嫁……人……也只能……嫁給你。」

  他說一句,她學一句,雖然聽不出有多甘願,卻也達成了他的心願。

  以為如他所願,他就會放過她,沒想到他的蠻橫撤離後,取而代之的是她更無法招架的溫柔。

  輕柔如羽毛的吻,帶給她的是更多的眼淚和心酸。

  在這世上,有什麼比永遠不可能更令人絕望?

  這種不可能,與生俱來,命中注定,就算他再如何努力再怎麼證明也改變不了既成的事實。

  明明都想要,偏偏得不到,這樣的事實,叫她怎能不流淚,怎能不絕望。

  而她的淚流成河,灼傷的向來都有他的心。

  眼神複雜地看著懷中抽泣不止的人兒,邱勝翊沉默地給她整理好衣衫,抱著她離開樹幹,沿著樹陰走了一百米,停在了樹屋前。

  這個樹屋裡,同樣盛載了太多的回憶。

  而他們的第一次,就發生在這裡。

  踩著木階,邱勝翊抱著她攀上樹冠,步入了童年時的天堂。

  每天都有人打掃的木屋,清爽而乾淨,四周環繞的風鈴在屋簷下「丁丁鼕鼕」奏著小夜曲,月亮則似一盞明燈懸在樹梢給小屋帶來了光明。

  擁著她坐在半空,聽著從地面傳來的蟲鳴,望著在遠處延伸開的曠野,在極靜的自然中,邱勝翊的悔意似出芽的小草,一點點破土而出。

  每當抬指拭去她腮邊的淚珠,她在他懷裡總是瑟縮閃躲,怯懦柔弱的模樣看得他喉嚨不斷抽緊。

  雖然他後悔自己的粗暴,可是他不後悔去逼她認清他對她的所有權。

  他永遠記得,四年前,那個甜蜜的夜晚,他們在這裡肌膚相親交付終身。

  他們商量好,一起出國前,要在老宅先辦一場訂婚宴,邀請所有能邀請的人來見證他們的幸福。他們還對未來做了無數美好的憧憬,她說要給他生好多好多孩子,要裝滿老宅的每個房間,每個孩子都有天使的面孔,每次出門,都要開像蜈蚣腿那麼多座位的大客車,那陣仗就好像是天使集體出走人間。她說她會幫他守好這個家,要把老宅當成傳家寶一代一代傳下去,要讓子子孫孫都知道她和他有多麼相愛,這種愛萌芽於他們的同年同月同日生,持續至未來的千秋萬世。

  她說:「王子,我好愛好愛好愛好愛你哦。如果有一天你不愛我了,我也不會變心,這輩子我會只有你一個男人,再也不讓別的男人碰我。」

  她說:「王子,你不准娶別人,你要是娶了別人,我就天天詛咒她,讓你們結了婚也不長久,等你們離了婚,我就嫁給你。你要是還不娶我,我就去當尼姑,一輩子都不嫁別人。」

  多麼動聽的情話啊,可是轉眼間,就被她撕碎成空。

  他永遠記得,第二天,他轉遍大大小小的商舖,沒有動用奶奶給的零花錢,而是用自己掙的錢買回了一對婚戒。當他在黃昏日落時回到這裡,卻看到她和小泥鰍坐在獨屬於他們的小木屋,笑聲如鈴。似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她的臉瞬間僵硬,強扯著嘴角朝他「嗨」了一聲,然後極不自然地和小泥鰍說「再見」,好似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裝作耳聾目盲,依照原計劃取出了婚戒,而她卻笑笑說:「對不起。」

  她說:「沒想到,邱勝翊你也有今天。你欺負了我十幾年,終於讓我扳回了一城。怎麼樣,被欺負的感覺,是不是很糟糕?」

  她說:「你很愛我是不是?你很想娶我是不是?可是,怎麼辦呢,我從來沒想過要嫁給你這頭惡魔?我不過是玩玩你,為什麼你這麼次這麼快就上鉤?玩起來真是沒勁透了。」

  她說:「邱勝翊,如果我不把第一次拿出來投資,你怎麼可能如此快地入戲,我又怎麼可能如此痛快地欣賞你今天這麼精彩的表情?哈哈,邱勝翊,被騙的滋味兒怎麼樣?是不是五味雜陳打翻了調味瓶?你不是一直罵我是豬是白癡嗎?現在被我這樣的豬騙到,是不是生不如死不如撞死啊?好抱歉呢,這次讓你出乎意料刮目相看了。不過,在你年輕的時候能上這麼一課,你也該好好謝謝我。你啊,以後請務必記得,再弱的對手也長有牙齒,不要輕視任何一個白癡。」

  她還說:「我愛你?呵,笑話!愛你不如去愛一頭豬,我才不白廢那個冤枉勁!為了讓你死心,我就實話實說好了。我和小泥鰍兩情相悅很多年,我打算和他一起去讀公立大學,畢業後立刻就結婚。如果你識相,最好閉上嘴!這些日子和你膩在一起,我真是噁心透了。從今天開始,我要呼吸新鮮空氣,你有多遠滾多遠,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現,免得我一看到你就吐出來,到時候你邱大少爺的面子可受不了。」

  她說:「……」

  她說了太多太多,每句話都似尖銳的匕首,刺得他體無完膚。

  當時他的腦子似被抽空了般,呆愣在她面前,聽著她洋洋得意的勝利宣言,喉間堵塞,一個音節也發不出。

  在她揮著衣袖瀟灑地說什麼「莎喲啦啦」、「永不再見」,他終於尋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聽到自己說:「當年給你改名果然是有先見之明,對於你這頭豬,我確實該勸君莫要珍惜疼惜憐惜愛惜,因為,你,不配!」

  事後,當他落在了異國他鄉的土地上,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當時被憤怒沖昏頭腦的他曾忽略了什麼重要疑點。

  可是,無論她出於何種原因對他撒下彌天大謊,他都不打算原諒。

  四年的時空相隔不但沒有讓他對她的思念減去一分一毫,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發相思成海。

  原來,他是如此愛她呵,比他以為的還要多很多,而她卻為了不知名的原因放棄了他,說到底,她還是不夠愛,所以放棄起來才如此輕易。這,才是他耿耿於懷一直不願回來的最直接原因。

  再一次地,他掏出了那枚婚戒,重新套上了她的中指。

  這一次,他會讓她愛上他,比他愛她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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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離別在即

  吳映潔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潔白的榻榻米上,耳邊是樹葉的嘩啦啦啦響,手臂上是跳躍的斑駁陽光。

  眼睛腫脹,頭痛欲裂,全身似散了架。

  撐著身子坐起來,看到地上散落著他的禮服、領結、褲子、襪子、鞋,他的襯衣蓋在她身上,而她身上則從脖頸到小腹是一路的青痕,青痕上有層清涼的綠膏,該是某人先兵後禮的傑作。

  想起前一晚的羞恥,眼淚立刻掉下來,抬指拭淚時,臉頰被指上的什麼東西擦了一下,放下手才發現中指上套著一枚戒指,簡潔流暢的鉑金圓環,沒有鑲鑽,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符合他一貫的風格。

  「戒指在人在,戒指亡人亡。」

  呵,她現在這樣和亡不亡又有什麼區別?

  用力地洩憤地想將戒指拔下來,可它套得那麼牢,皮都褪了,它仍紋絲不動,似已嵌入骨肉血脈相連。

  「啊——」

  她頹敗地躺回榻榻米,捂著耳朵發洩地尖叫,聲嘶力竭。

  尖叫聲驚動了落在枝頭小憩的麻雀,呼啦啦成群飛上了天空。

  呼哧呼哧喘過一陣氣,吳映潔扯過搭在窗欞上的小禮裙,快速穿上身,披著襯衣,赤著腳爬下了樹屋。

  她的鞋早不知丟在了那個角落,如果沿途尋找,勢必會被老宅的人發現,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繞一條遠道,沿著星星湖,摸回家整理儀容。

  接近正午的陽光白花花的熱辣炙人,腳下的草地帶著熱烘烘的潮濕,她像小偷一樣,鬼鬼祟祟地藉著林木的遮擋,躲開可以進入老宅視野的方位,奔向星星湖。

  到了湖邊,蹲下身胡亂洗了把臉,起身時,湖裡突然躥出只胳膊捉住了她的腳踝,隨著「啊」一聲驚叫,人就被拖下了水。

  驚魂未定時,他的頭從水裡冒了出來,一手托著她的腰,一手撩了撩水淋淋的發,然後用濕漉漉的唇飛快地親了親她的臉頰,眼中笑意盎然。

  「早。」

  這樣的早安禮,可真是動人心魄別出心裁,吳映潔掀掀嘴唇,無語。

  「不想理我?」

  他笑笑地問,脾氣很好的樣子,可這樣子卻令吳映潔心中一緊,她立刻警戒地望向他,防備的表情一覽無遺。

  「看來,我在你眼中,真的是一個相當惡劣的人啊。」

  他仍笑笑的,略帶自嘲地勾著嘴角,滴著水的手指撫過她的眉,她下意識閉上眼,他的手掌隨之貼上她的額頭,很快地,「嘩啦」一片水響,她的身子就被從水裡托了上去,再睜眼時,他已皺著眉一臉不悅地撐著湖岸躍出了水面。

  「發燒了怎麼不告訴我?」

  呵,你又哪裡有給人說話的機會?

  吳映潔掀掀嘴唇,斜他一眼,仍是無語。

  當他重新將她抱在懷裡往老宅方向行走,她才想到反抗和掙扎。

  他們現在這樣,渾身濕淋淋的,一個穿著平角內褲,一個穿著他的襯衣,無論是何種理由,看在他人眼中都是不尋常的曖昧,這要是走回去,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雖然說事實上他們老早就不清不楚,可是她現在不要這樣去揭露真相。

  力氣似在瞬間又回到了體內,她不屈不撓地捶打他阻止他往老宅方向移動,可他一意孤行,再疼也不撒手。

  四年前,他應她的請求談了一場地下戀愛,他要是再傻到犯一次同樣的錯誤,那他可就真是太不長進了。

  這一次,他要昭告天下,一切做在明處,讓每個人都知道她愛他,讓她想賴都賴不掉想逃都逃不了。

  呵,她怕被看見,他可不怕,最好是每個人都看見,這樣就沒有男人想或者敢招惹她,這樣的好事,他歡迎都來不及,怎麼可能讓她稱心如意地去規避?

  看來,懷中的人兒還沒搞清楚狀況呢,這一次,他勢在必得,無人可擋。

  反抗無效的吳映潔只好裝死,把臉全部埋進他胸膛,企圖留一個沒面孔的背影矇混過關。

  「小潔?少爺?小潔!小潔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聽到阿燦的聲音,吳映潔咬著嘴唇,無聲地呻吟。

  燦氏大嗓門一嚷嚷,天下皆知,這下完了。

  相較她的懊惱,他卻心情大好,從來沒有哪一天會比今天更覺得這個阿燦可愛。

  只聽他說:「昨晚小潔一直和我在一起,因為運動過度所以身體有點不舒服。能不能麻煩你熬點清粥小菜送到我臥室來?」

  「啊?你們——」

  手指著他們,阿燦自行將「運動過度」想歪想偏,捂著嘴驚得說不出話來。

  啊,真是可愛啊,這下,很快每個人都會知道邱大少和女管家暗通款曲不清不楚了吧。

  勾著嘴角,邱勝翊腳步輕盈地環抱著在自己懷中裝死的丫頭,三階並作一階地爬樓梯。

  「嗨,爹地。」

  「小潔怎麼了?」

  「暈了。沒什麼大礙,我帶她上去睡一會兒就好。」

  暈了,是了,這時候還不暈,更待何時。

  感覺懷中的人兒明顯放鬆下來刻意耷拉著四肢呈現出昏迷狀態,邱勝翊嘴角的笑意更濃,他朝站在樓梯拐角的爹地打個手勢,繼續爬樓梯。

  然後吳映潔聽到Uncle說:「好好照顧小潔,我會告訴奶奶小潔在你房間,讓她不要去打擾。」

  「謝了。」

  看來,Uncle也還不知道真相。

  如果老太太此時也沒有跳出來反對,是不是意味著她老人家也確實如她所料般被一直蒙在了鼓裡?

  呵,老爸這招瞞天過海,真是,高啊!

  只是,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回想到今天這一幕,他們將會多麼痛心疾首。

  她是連想都不敢想啊,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在真相大白前,她悄無聲息地離開,權當作她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或許他們會好過點兒。

  當然,最最好的辦法就是真相被永遠埋沒,老爸不說,她也不說,讓那個秘密爛死在心底,將傷害降至最低。

  左思右想間,人已被他扛進了臥室直接放進了浴缸。

  二話不說,他開始扒她衣服,她則開始新一輪的反抗。

  而他的劣根性就是,她越反抗,他越想征服,她揪著襯衣的扣子死也不撒手,他只好取過流理台上的剪刀將襯衣的後領剪一刀,兩手用力一撕,她的後背就呈現眼前。

  背上有好幾處擦破了皮,那是前一晚抵在樹幹上和粗糙的樹皮親密摩擦的結果,而她頸間的青痕,則是他的傑作了。

  老是在力量上輸於他,吳映潔氣得再次掉淚,一邊仍用力地揪著胸前的襯衣扣子,一邊倔強地狠力瞪他,不服輸又狼狽的樣子看得邱勝翊失笑。

  向他服一次軟有那麼難嗎?

  「乖乖泡個澡,要是不聽話,你該知道我有多少方法可以讓你想喝後悔藥。」

  用手指幫她梳了梳頭髮,看她仍一副鬧彆扭的模樣,邱勝翊惡意地飛快在她唇上親一口,然後在她做出條件反射般的反抗前,快速拉上浴簾,走進旁邊的玻璃淋浴間開始嘩啦嘩啦地沖澡。

  偷聽著外面的動靜,吳映潔悄悄拉開浴簾,悄悄探出腿,悄悄摸向浴室的門。

  她忘了,只要和他在一起,她的運氣從來就沒有好過,所以當聽到淋浴間的玻璃拉門打開的聲音,她的身子立刻僵硬如石。

  「我記得我剛才有提醒過你不聽話的後果,聽說鴛鴦浴可以讓不聽話的人變成乖小孩兒,我數到三……」

  不,不,不,不用數到三,她馬上聽話。

  吳映潔快速後退,退回浴缸,拉上浴簾,擰開水龍頭。

  「把衣服脫了。」

  嗯嗯,脫衣服,脫衣服。

  「把頭髮也洗了。」

  嗯嗯,洗頭髮,洗頭髮。

  「這才乖。」

  某人滿意地退回淋浴間,水嘩啦嘩啦嘩啦嘩拉又開始響。

  等他神清氣爽地出來,只見浴簾後一點動靜也沒有,以為她又偷溜了出去,他有點惱地一把拉開浴簾,沒想到看到的卻是這麼可笑的狀況。

  她竟然頂著一頭白沫枕在浴枕上睡著了,臉頰紅撲撲地露在滿是白泡的水面上,樣子說不出的天真可愛。

  「鬼鬼?」

  捏捏她的臉頰試圖喚醒她,結果她咂巴一下嘴,頭一歪差點滾到水裡。

  呵,該怎麼說她好呢?有時候神經纖細敏感得像刺蝟,動不動就全身戒備隨時待戰;有時候又神經大條得戒心全無,比如現在,剛結束了和他的拳腳大戰,竟然就敢大咧咧地躺在他的浴缸裡呼呼大睡。

  「鬼鬼?」

  如果再喚不醒,只好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了,雖然她的身體早被他看光摸遍,並且他也不介意多來幾回視覺觸覺享受,可是如果她醒來後發現自己又被他這個那個了,不知又會氣惱地掉幾缸子眼淚。

  不過,老實說,他真是愛死了她氣得跳腳的模樣,真是,可愛啊。

  仔細輕柔地衝去她頭上的泡沫,再仔細輕柔地沖淨她身上的泡沫,然後取了條潔白寬大的毛巾將她包起來,輕柔地放到了床上。

  一沾上床,她立刻蜷成一團,像嬰兒蜷縮在媽媽的子宮裡,微嘟著嘴,臉在枕頭上磨兩下,滿足地咕噥一聲,繼續呼呼。

  取了吹風機回來的邱勝翊好笑地搖了搖頭,將她拖起來靠著床頭,在將吹風機插頭接上電源插座的工夫,她竟然又歪倒著身子將自己睡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

  「笨蛋,這樣睡會著涼的。」

  無奈地重新扶起她,為了防止她再歪倒,他只好坐到她身後,用腿環住她的腰,舉著吹風機艱難地吹乾她的頭髮。

  過程中,人事不省的吳映潔總是一個勁兒地往熱源處貼,為了防止被電吹風燙傷,邱勝翊不得不讓她半側著身子掛在他其中一隻胳膊上,另一隻手用力舉高電吹風吹向她後背的長髮。

  她頭髮干了,他卻累出了一頭汗,可是看到她傻傻地流著口水睡得香甜,他卻又生不了氣,無比溫柔地吻了吻她的嘴唇,餵她吃了藥,然後支肘撐著臉頰側躺在她身側看著她的睡顏,怎麼看也看不夠。

  敲門聲響起時,他不知傻傻地對著她笑了多久。

  「少爺,粥來了。」

  阿燦在門外怯怯地喚,啊,如果可以,她真不想來這裡,這道門給她的記憶,真是心有餘悸。

  少爺回來的那天晚上,她送酒上來,敲了門不見應聲,她未聽小潔的勸告將托盤放在門口而是大著膽子推開了門,沒想到少爺正立在屋子中央,屋內電閃雷鳴,而少爺就像一隻地獄使者,看到她,聲音陰沉得讓她渾身狂起雞皮疙瘩。

  「誰准你進來的,出去!」

  「我……酒……那個……」

  看到她端在托盤上的紅酒,少爺竟然勾著嘴角笑了,但是那笑,真,恐怖啊。

  她下意識地後退,退到門外,少爺慢條斯理地步出,傾身以無比優雅的姿勢拎起瓶頸,斜舉在眼前轉了兩下,眼中晦暗不明,「她以為自己是可以被取代的嗎?」

  她愣愣地不知如何回應,而他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應,只見他看了眼漆黑的窗外,冷哼一聲,手一揚就將酒瓶扔了出去,然後「砰」一聲關上門,用力之大震得她好一會兒耳鳴。

  現在,她終於有點兒明白,原來,少爺喜歡小潔啊。

  邱勝翊拉開門時,看到的正是一臉好奇寶寶的阿燦,接過托盤,見阿燦伸長著脖子往裡張望,他捏著門把手將門在身後合得更攏一點,「還有事?」

  「哦。」縮回踮起的腳尖,阿燦不甘心地再往虛掩的門縫裡瞟一眼,鼓起勇氣道:「小潔,還好吧?」

  「很好。」

  「我,我能不能……」

     「不能。」

  說完,邱勝翊推門進屋,又將她關在了門外。

  哼,很好,才怪!這麼惡劣的傢伙,這麼強的獨佔欲,可憐的小潔,被這傢伙纏上,以後恐怕沒好日子過嘍。

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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