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涼如水，新月如勾——

　　外加一群殺風景的蚊子嗡嗡飛……

　　邱勝翊負手而立，佇在客棧庭院中央仰望星空，俊美的臉龐神情沉靜。

　　「爺，您在想事情？」已經陪他站了大半夜的驍終於忍不住問道。

　　「嗯。」

　　「在想吳府的事情？」

　　「嗯。」還是再簡短不過的回答。

　　「爺，您本來要走卻沒走……」

　　眉心蹙得更緊，鳳眸冷冷的掃向身後多嘴的男人。

　　「您是放不下吳姑娘吧？」壯著膽子，驍很努力的把話說完。

　　原本以為入夜已經夠冷了，方才才知道爺冰冷的眸光才是極品。

　　「我在想，我該管嗎？」緩緩收回目光，他低語。

　　插手了，就是破壞規矩，是結怨；如果不管，掉頭離開一走了之，他也會感到遺憾吧？

　　遺憾——對吳映潔……

　　神情豐富的嬌顏再度躍入他腦海，邱勝翊黑瞳倏然一縮，沉默了。

　　他向來最討厭麻煩的啊！該惹麻煩嗎？

　　其實她與他非親非故，就算真的撒手不管也無所謂吧？只不過為何一想起吳映潔對自己極端信任的眼神，他又有了剎那間的遲疑？

　　他原本想乾脆拒絕赫連武威的，如今一切不再那樣簡單。

　　乖乖的站在邱勝翊身後，驍悄悄的歎口氣，仰頭無語問明月，他也在想事情——

　　他會不會在這裡陪爺站到天亮啊？站是無所謂啦！他的腿是鐵打的，但是……

　　嗚嗚——這裡蚊子很多耶！


　　房門外又有熟悉的人影在晃動，邱勝翊直覺地打開房門，果不其然，又看見一臉粲笑的吳映潔。

　　「你常常這樣擋在別人的房門口嗎？」他似笑非笑的反問，語氣並不嚴厲。

　　「我才不會擋在『別人』的房門口，我只擋邱大哥的。」

　　換回女裝的吳映潔，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嬌媚，和喬裝時的模樣截然不同，美麗得教人移不開目光。她眨了眨美眸，好幾次欲言又止。「我在等你。」

　　「等我？」

　　「嗯，」喜歡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只差沒有當面明說了。吳映潔咬住下唇，「邱大哥願意一塊兒用膳嗎？」

　　望住她的眸光微沉，邱勝翊有剎那的遲疑。

　　他很清楚她的心意，但他弄不清自己的。

　　她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就像陽光般燦爛，代表著光明面；但他不是啊！他的生活儘是血腥和黑暗，就算他真的喜歡她，也萬萬不會接受她的……

　　但若真是如此肯定，他就不會為她的安危煩心，考慮是否要介入「無念門」和吳府之問……

　　真是亂。

　　「邱大哥？」久等不到回答，吳映潔不解地揚眸睇他。

　　只是吃頓飯，邱大哥未免考慮得太久了。

　　「走吧！」念頭還在腦中轉，對她就是無法像對其他閒雜人等狠下心，他揮揮衣袖，「我等著你請我吃遍金陵十六樓。」

　　「我們走吧！」粉唇揚起笑，吳映潔拉著他急急向外走，「不等驍大哥，就我們兩個。」多一個人在場，好多話她說不出口。

　　不著痕跡地蹙眉，邱勝翊靜靜跟在她身後。

　　他有種感覺，一切都已經變得複雜，要收手已來不及。

　　

　　「邱大哥在等的人也見著了，什麼時候會離開南京城？」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吳映潔半撐著下巴，甜甜的笑問。

　　瞄了眼她因酒意而泛起的詭譎酡紅，邱勝翊挑眉。

　　「你很希望我離開嗎？」

　　「邱大哥是在問我？」她淘氣地指著自己的鼻尖，見他微微頷首後，笑容更是甜得要滴出蜜來。「那我照實說羅！邱大哥可不許笑我。」

　　「嗯。」她若是再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他應該也不會感到驚訝。

　　「我希望邱大哥永遠都不要離開，永遠留在南京城。」

　　還是有剎那間的錯愕，邱勝翊唇瓣微勾，心頭沒來由的一軟。

　　她還真敢說啊！

　　「你答應不笑我的。」粉頰瞬間燒紅，她噘唇。

　　答應了還反悔，小心食言而肥。萬一他變成胖嘟嘟、圓滾滾的邱大哥，她可不喜歡。

　　「邱大哥，你知道我從小的志願是什麼？」她笑問，又替自己斟滿一杯酒。

　　「嗯？」

　　「我最想當個在江湖上行俠仗義的俠女，管盡天下不平事。」

　　「野心這麼大，我看你不但要有一身好功夫，還要當上武林盟主才行。」江湖啊！跟她想像中差之千里，一旦涉入江湖，就會像一腳踩進泥沼裡，永世不得翻身，能像赫連武威保持一身傲骨的人沒有幾個。

　　不過她的願望，他喜歡。

　　他當初創立「閻羅殿」不也因為如此嗎？只不過後來漸漸變了樣、走了調，因為世間沒有完全的是非黑白，處於中間模糊地帶的事物太多了。

　　連帶的……自己也模糊了。

　　「邱大哥你又笑我，罰你喝三杯。」她當然知道自己的三腳貓功夫難登大雅之堂，只有在溜之大吉的時候最好用。

　　「我沒取笑你的意思。」

　　「不管，罰你喝酒。」她嬌嗔。

　　「我喝也行，不過你不許再喝了。」他伸手覆住她的杯，瞧她不由自主的露出撒嬌媚態，就知道她又快喝醉了。

　　小醉貓一隻。

　　「我還可以。」吳映潔不服氣地嘀咕。「我酒量很好的。」

　　「我可不想再聽你說些灑量很好、是酒太烈的鬼話，」連自己也沒察覺話裡的寵溺語氣，邱勝翊風眸微瞪，「我可不想在這裡等你睡醒。」

　　聽他這麼一說，吳映潔立刻想到他溫暖有力的懷抱，她微微垂下螓首，唇瓣含著自己才懂得的甜蜜笑意。

　　「潔兒，你進來，爹有話和你說。」看見最疼愛的女從書房外經過，吳鶴延歎口氣，招手要她進房。

　　「是。」心一跳，吳映潔連忙先聞聞自己身上的味道。

　　好險酒味不濃，不然又要聽爹爹叨念了。

　　「這麼晚了，你上哪去？」

　　「沒什麼——有點悶，出去散心。」她很努力地不露出心虛的神情。

　　千萬不能照實說啊！若是爹爹知道她和一名男人去酒樓吃飯喝酒一可是要被罰的。

　　「外頭最近不安寧，你沒事少往外跑。」

　　「知道了。」很少看見父親如此沉重的臉色，吳映潔不禁擔憂地反問：「爹，您有心事？」

　　「爹沒事，只是有些話要告訴你。」三個女兒中，就屬吳映潔嘴最甜又愛撒嬌——對她的疼愛總是多一些，就算被其他孩子說偏心，他也不以為意。「你今年十八了吧？」

　　「嗯。」

　　「也該是成親的年紀。」

　　「爹。」沒想到父親會突然這麼說，吳映潔微微紅了頰。

　　「你老是瞞著爹偷偷出府四處玩，別以為爹是老糊塗，什麼都不知道。」

　　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卻被人發覺，吳映潔心虛地移開目光。

　　回去肯定要好好拷問翠兒，看是不是她洩的密。

　　「你不是最喜歡聽江湖中的事，一心想要行俠仗義當俠女？」

　　「嗯。」

　　「又成天纏著武威要他告訴你江湖上新奇的事？」

　　「嗯。」咦？她的小心思爹怎麼全都知道？

　　「你自己說若是把你嫁入平常人家有誰能受得了你古靈精怪的想法？」吳鶴延又是深深歎口氣，但語氣並不嚴厲。

　　其實回頭想想，女兒都是自個兒寵出來的。

　　「所以爹爹就別急著把女兒嫁出去嘛！」吳映潔獗唇。

　　她現在心底已經有人了，其他無論是誰她都不喜歡。

　　「不快點把你嫁出去，難道留在家裡惹爹頭疼嗎？」吳鶴延又疼愛又氣惱地橫了她一眼。

　　「爹爹。」吳映潔不依地跺足。

　　爹怎麼這樣說她！好像她是個大麻煩，必須盡快往外送似的。

　　「我已經幫你選好人家，」吳鶴延望住女兒，當年一身奶香的小女娃己長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挑個好日子就讓你過門。」

　　「爹——」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吳映潔笑容一斂，錯愕的站起。

　　已經選好夫家了？

　　「你先別激動。」他按住女兒的手安撫，「別說爹不疼你，對方是你最喜歡的武林世家，不但可以圓你的俠女夢，對方也能忍受你的壞脾氣。」依武威對她的瞭解，應該不會太強求她能端壯賢淑的做個當家主母。

　　他應該早就放棄了吧？

　　雖說希望不大，但吳映潔腦海中仍掠過邱勝翊瀟灑不羈的身影。

　　「長相俊逸、武功高強。」如何？全順著她的心意。

　　吳映潔沒說話，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都把她的胸骨撞疼了。

　　不是她多想，偏偏邱大哥樣樣都符合……

　　他那一天是前來提親的嗎？不過看他的樣子不像啊！

　　「對方也是你熟識的人。」吳鶴延繼續說道。

　　「爹……」心提到了喉嚨，吳映潔眼睛眨也不眨地回望父親。

　　應該就是邱大哥，不會錯了！

　　「武威會好好待你，這點爹很放心。」

　　「赫連大哥？」吳映潔怔住，完全反應不過來。

　　關武威什麼事啊？

　　「你從小和武威一塊兒長大，彼此的性情都熟悉，未來親家又是夫人的表姊妹，不必擔心嫁過去會被欺負。」差只差在路途遠了點。

　　「我？嫁給武威！」腦中亂烘烘的，吳映潔心一沉，無法接受。

　　她和赫連大哥感情雖好，卻是兄妹之情——她不要啊！

　　「爹爹，這件事不急吧！我們從長計議。」絞著素手，吳映潔難掩慌亂。

　　她一定要和赫連大哥說明白，教他千萬別答應。

　　「不必從長計議，爹都和武威說好了，找個時間就娶你進門。」

　　「赫連大哥也答應了？」再度受到驚嚇——吳映潔俏顏一白。

　　「他當然答應，你是他看著長大的啊！」吳鶴延對她過大的反應感到不解，他原以為潔兒會滿心歡喜。

　　吳映潔狠狠咬住唇，俏顏神情倔強。

　　就是看著她長大才不該答應，能想像即將嫁給幫自己換過尿布的男人嗎？她不能！

　　赫連大哥到底在想什麼？他該拒絕的。

　　「爹，女兒不答應。」把心一橫，吳映潔斬釘截鐵地道。

　　「不答應？為何？」吳鶴延濃眉緊蹙，沉聲問。

　　「女兒……女兒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粉頰瞬間紅透，吳映潔仍表定地將話說完。

　　「喜歡的人？對方是誰？又是什麼身份？」一聽見愛女已有愛慕的對象，吳鶴延連忙追問。

　　潔兒成天在外頭瘋，難保不會愛上市井小民，他可不想要有個殺豬的女婿。

　　「他……」所有的問題，吳映潔全都答不出來。她對邱大哥本來就一無所知，就連他的名字，也是那天爹爹告訴她的。

　　「回答爹的話。」見她吞吞吐吐，吳鶴延眉頭蹙得更緊。

　　「其實他爹爹也認識的。」吳映潔垂下螓首。

　　「爹也認識？」她的回答更教他摸不若頭緒。

　　「就是邱大哥。」她極小聲地回道。

　　「不准！」聽見她提起邱勝翊，吳鶴延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

　　「為什麼？」父親不曾對她如此疾言厲色的說話，吳映潔不禁怔住。

　　「你知道他是什麼人、什麼身份嗎？」他絕對不允許女兒嫁給雙手沾滿血腥的男子，尤其他做的又是殺人買賣。

　　絕不！

　　「他……」

　　「更何況只見過一次面，說什麼喜歡？！」他沉聲問。

　　「我和邱大哥不只見過一次面，在他來府裡之前，我就已經認識他了。」

　　「更不像話！一個女兒家拋頭露面，隨便結識陌生男子，如今還說什麼喜歡！」越想越氣怒，吳鶴延不由得提高音量。

　　「爹？」吳映潔被父親怒極的模樣駭到，好端端的，怎麼發起脾氣來了？

　　「這件事多說無益，你就給我乖乖準備做武威的妻子。」

　　一想到全家上上下下十幾口的性命就掌握在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殺手手中，就算不是同一幫人，他也不會應允。

　　「爹——」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你回房休息吧！」吳鶴延擺擺手，擺明別再提了。

　　「爹，」沒想到父親會蠻不講理，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吳映潔又急又惱，「女兒不嫁給武威！」

　　「這件事由爹作主，不容你拒絕！」這是十八年來，吳鶴延第一次對吳映潔發怒。

　　被吼得滿腹委屈，吳映潔淚水在眼眶打轉，她咬咬唇，奔出房外。

　　為什麼？事情為什麼變成這樣？

　　望著女兒的背影，吳鶴延重重一歎，神情嚴肅。

　　傻丫頭，他做的一切都是為她好啊！身為父親的苦心，她能明白嗎？



　　「時間迫在眉睫，我猜他們近日就會動手，」赫連武威眉頭深鎖，「難道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最好的方法我已經告訴你，」邱勝翊心裡也不好過。正為吳映潔的事煩心，在留與不留之間舉棋不定。「這一行的規矩我很清楚，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但是姨父堅持不肯搬離南京。」

　　「既然如此，我也無能為力。」邱勝翊的語氣略顯冷淡。

　　有時是自己的固執害死自己，怨不得誰。

　　「就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

　　「有，」邱勝翊俊顏忽地一沉，染上濃濃的血腥味，「先下手為強，滅了『無念門』，但是這麼做你肯嗎？」

　　「我……」他的建議太過駭人，赫連武威怔住。

　「我當然知道你不肯，所以我也懶得提，若是易地而處，他們是絕無存活的可能，」邱勝翊薄唇勾笑，卻了無笑意。「他們最好別犯到我。」

　　「邱——」眉頭鎖得更緊，赫連武威低喚。

　　這才是真正的「閻羅殿」殿主邱勝翊。

　　殘忍、嗜血，喜怒無常，渾身上下和溫和兩個字沾不上邊。

　　他的微笑只對吳映潔，這點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

　　「為今之計，我勸你別住客棧裡，先住進吳府，若是有什麼萬一，也好有個照應。」

　　「對方若真動手，你會出手相助嗎？」赫連武威抱著最後的希望問道。

　　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說邱勝翊一身武藝已達出神入化的境界，他若肯幫忙，相信會是一大助力。

　　鳳眸瞥向他，邱勝翊隔了許久才緩緩回答，「除非必要，否則我不會介入。」

　　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爭端。

　　「何謂必要？」

　　「當『無念門』危及到你。」吳府對於「無念門」而言只是筆生意，於情於理他都該袖手旁觀，但是一旦危及赫連武威就不一樣，那是他們的私交。

　　「除此之外呢？」

　　「我不會介入，」話說的篤定，其實心裡還有那麼一點不確定。「這是生意，是規矩，你一向明白我的。」

　　他不會自攬麻煩上身。

　　「東方——」赫連武威還有話說，卻被邱勝翊伸手制止。

　　「等。」

　　「怎麼——」話還在舌尖打轉，赫連武威極訝異的看向剛踏入客棧，似乎在焦急找人的吳映潔。「潔兒？你怎麼會在這裡？」

　　聽見熟悉的聲音，吳映潔回頭，眸光先落在邱勝翊俊美的側顏上，最後才看向赫連武威。

　　美眸微腫，有哭過的痕跡，吳映潔氣惱地走過來，滿腹委屈又翻湧而上。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你為什麼在這裡？」

　　她充滿敵意的語氣讓赫連武威感到錯愕，「我是來找東方的。」

　　「這麼巧，我也來找邱大哥。」吳映潔忿忿的別開臉。

　　再遲鈍的人也感覺出他們之間的不對勁，邱勝翊黑眸半垂沒接口。

　　「你們很熟？」聽見她的回答，赫連武威微怔，忍不住看了邱勝翊一眼。

　　他們之前就認識嗎？

　　「不關你的事。」他的問題只會讓她更生氣，吳映潔咬牙怒道。

　　「潔兒，我做了什麼事惹你生氣？讓你一副想找我麻煩的模樣？」平常活潑可愛的吳映潔到哪裡去了？突然出現張牙舞爪的虎姑婆。

　　「我找你麻煩？應該是你找我麻煩才對吧！」回想起昨夜爹堅決的態度，她對赫連武威既恨又惱。「你答應了爹什麼，你自己心裡有數。」

　　她一直以為他是心知肚明的。他倆感情好雖好，卻不是男女之情，他為什麼明明知道還要破壞？

　　現在要她該怎麼辦？真的隨他到大漠去嗎？

　　「我答應姨父——」腦中一轉，赫連武威馬上明白她的意思。原來她是為了這個怨他啊？

　　上天為鑒，他也不想啊！他也不願娶她這個調皮淘氣的妹子回家供奉，罵不得、說不得。他多希望能娶個溫柔賢淑的妻子，讓她伺候著，要不是姨父用最後遺願來壓他，他根本不可能答應。

　　「我討厭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邱勝翊就近在眼前，她卻有種咫尺天涯的錯覺。

　　吳映潔越想越委屈，昨晚哭不盡的淚，此刻又無聲無自山的掉下。

　　原本不是這樣的，她或許能和邱大哥在一起，她知道邱大哥也有一點點喜歡她，她感覺得出來。

　　如今什麼也沒了，幻想成空。

　　「潔兒！」一向堅強開朗的吳映潔突然掉淚，嚇得赫連武威連忙站起，就連邱勝翊也吃了__驚。

　　「吳映潔。」皺了眉心，邱勝翊急喚。

　　激動的心情難以平復，更難面對邱勝翊，吳映潔咬咬唇，腳跟一旋奔出客棧。

　　「潔兒！」赫連武威大喊，卻喚不回已傷心奔離的吳映潔，他頭疼的按按額際。

　　「你和吳映潔之問出了什麼問題嗎？」突然看到她的淚，邱勝翊胸口微緊。

　　「說起來都是我姨父的請托，」赫連武威歎口氣，煩躁地揉揉臉，「他將潔兒許給我，希望我能照顧她。」

　　聞言，臉色微變，邱勝翊薄唇抿緊。

　　原來她已經許人了。

　　她的安危本來就和他沒有關係，自始至終都是他多慮了，既然如此，他還在猶豫什麼？

　　已經沒有讓他留下來的理由。
　

　　「爺。」感覺出邱勝翊的不對，驍擔心地低喚。

　　擺了擺手，邱勝翊示意他安靜，俊容浮現笑痕。

　　「恭喜了，武威。」

　　

　　「有話就進來說吧！別在外頭磨磨蹭蹭。」早發現房外有人，在客棧房內休息的邱勝翊等不到對方出聲，自己先開口。

　　「邱大哥，是我，」隔著窗，外頭人影模糊，吳映潔微弱的聲音傳來。「打擾到你了嗎？」

　　邱勝翊微微一怔，如今已是大半夜，他還以為是驍有話想說，所以在門外徘徊，沒想到竟會是她？

　　「沒有。」聲音忽地有些沉，他蹙眉。

　　心裡有種陌生的感覺在發酵。

　　「我聽赫連大哥說，你明天就要離開南京，是真的嗎？」

　　「嗯。」

　　「這麼快……」吳映潔的聲音聽起來更微弱了。

　　忽地陷入沉默，空氣中瀰漫著凝重的氣氛，邱勝翊頓了頓，終於一個箭步拉開房門。

　　納入他眼簾的是不知哭了多久的蒼白小臉。

　　「咦？」沒料到他會突然開門，吳映潔顯得有些驚慌。

　　將她的憔悴細細收入眼底，邱勝翊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心，薄唇綻出笑痕。

　　「要出去走走嗎？」

第五章


　　「邱大哥的事情都辦完了？」再次學邱勝翊將手負在身後瀟灑自得的模樣，吳映潔慢慢的走在他身側，回想起他們初識時，她也是這樣走在他身旁。

　　那時的感覺多好啊！一起行俠仗義，能大聲笑、大聲說，不像現在……

　　思及此，她不禁又紅了眼眶。

　　千錯萬錯，都是赫連大哥的錯，他為什麼不明白的拒絕爹，和爹把話說清楚，害她現在……

　　心碎啊！

　　「嗯。」

　　「不多留幾天？」

　　「沒有這個必要。」

　　「南京是個好地方，可以遇見很好的人、發生很好的事。」

　　揚睫望他，瞳眸裡包含千言萬語。

　　「但是我沒有留下來的理由。」邱勝翊忽地輕笑出聲。

　　本來或許有，現在沒了。

　　「一個理由都想不出來嗎？」胸口悶悶痛痛的，吳映潔黯然地咬住下唇。

　　她不能是他留下來的理由嗎？

　　「沒有。」頓了下，他搖頭。

　　他留下來只會讓事情更加複雜，他並不樂見那種情況。

　　呼吸剎那間都亂了，吳映潔倏然停住腳步，明眸望向前方頎長勁瘦的背影。

　　「邱大哥可知道我要成親的事？」

　　「我都聽武威說了。」

　　「那麼邱大哥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眉心鎖緊，邱勝翊倏然旋身。

　　「沒有？」吳映潔眼睛眨也不眨地深深望住他，「沒有話要告訴我？」

　　被她毫不掩飾的眸光盯得有些招架不住，邱勝翊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狼狽。

　　「邱大哥若是無話可說，那我要說羅……」

　　聲音雖抖卻字字清晰，吳映潔美眸裡漫漫泛起淚光。

　　「雖然認識邱大哥的日子不長，但在我的心目中，邱大哥是個大好人，行俠仗義、對素昧平生的人出手相助，和邱大哥相處的那些日子，是我這輩子最美好的回憶。而我唯一的遺憾……」吸吸鼻子，她垂下螓首，「就是認識邱大哥太晚。」

　　都是豬頭赫連武威莫名其妙答應婚事，如今木已成舟，沒有商量的餘地，害她的心好痛！

　　邱勝翊垂下眸光，濃密的長睫掩住複雜的心思。

　　好人？她是在說他嗎？

　　他的所作所為都是隨心所欲，和好人搭不上關係吧？偏偏她的話又讓他心裡軟軟的。

　　「潔兒……」他皺眉。

　　他明白不該對她的話軟了心的。

　　「我喜歡邱大哥，我知道這句話來得太遲，我……我已經是要成親的人，不該這麼說，可是我想把話說清楚，不想壓在心底，因為，我以後可能再也見不著邱大哥了。」

　　硬是將淚咬在眼底，吳映潔傷心卻又故作堅強的小臉教人心疼。

　　眉心蹙得更緊，邱勝翊還是選擇沉默。

　　她說的沒錯，即將要成親的姑娘是不該向人表白的，但他更不該陪她站在這裡。

　　說起來，他們都不該……

　　「我明天無法幫邱大哥送行，所以特地來拿這個護身符給你。」她從懷中取出繡工精細的紅色香囊，遞到他眼前，「聽說這位觀音菩薩很靈，我特地上山去求，一定能保佑邱大哥永遠平平安安。」

　　定定瞧著香囊許久，他揚眸複雜地看著眼前搖搖欲墜的吳映潔。

　　他知道她很難過，她的傷心是為他嗎？即使如此，她還是把他的安危放在心上……

　　「我明天很忙沒法出府，你千萬別見怪啊！」聲音抖得厲害，吳映潔勉強擠出笑容。

　　她說謊，她明天一整天都會乖乖待在府裡頭失神發呆，她不送行，是怕自己無法承受親眼送他離開的打擊，那會教人心碎腸斷……

　　伸手接過香囊，邱勝翊低斂的鳳眸裡幽光閃動。

　　「要說的話我都說完了，也該回去了，我是偷溜出府的，逗留太久怕會被發現，」吳映潔美眸深深凝睇他，很貪婪、很貪婪的想把他的模樣印在心底，當作一輩子的回憶。「有機會邱大哥一定要再來南京喔！不過，說不定那時我已經嫁到漠北去了……」

　　話說到最後幾不可聞，吳映潔猛然住口，急急轉身背對他。

　　不行！她已經忍到了極限，無法再強顏歡笑。

　　「邱大哥，再會了。」不敢回頭多看他一眼，就怕自己會崩潰，吳映潔匆匆奔離他的身邊。

　　自始至終不知該如何接口的邱勝翊目送她的背影離去，只覺得胸口沉甸甸的，彷彿就要喘不過氣。

　　她的遺憾是相識太晚嗎？

　　他緩緩垂眸凝望掌中的香囊，無端端感到一陣煩躁。

　　她不該這樣說的，更不該特地拿護身符給他，這樣只會讓一切都亂了。

　　她是赫連武威未過門的妻子，她的安危不該由他來掛心，可偏偏又念在心上。

　　他心知肚明這一走，吳映潔存活的機會幾近於零，「無念門」殘忍的行事手段一向比「閻羅殿」有過之而無不及。

　　「閻羅殿」是做買賣，嚴令禁止傷及無辜；「無念門」卻是嗜殺，把獵殺人命當作遊戲。

　　數條黑影疾速從屋簷掠過，邱勝翊臉色微沉，風眸中冷芒一閃。

　　「爺，」一直跟在後方的驍上前低語，「他們動手了。」

　　他們指的就是「無念門」。

　　「嗯。」倏然合起掌心，他頷首。

　　「爺還是要走嗎？」驍低聲問。

　　就這麼棄吳姑娘於不顧，別說爺，就連他都會捨不得。

　　「……」

　　「爺如果真的走了，吳姑娘她……」赫連武威的身手有多好他不清楚，卻明白尋常的家僕護院絕對不可能擋得住訓練有素的殺手。

　　鳳眸微斂，濃密的長睫掩住邱勝翊複雜的心思。

　　「依『無念門』的殘忍手段，他們絕不會放過吳姑娘的。」

　　薄唇緊抿，邱勝翊將香囊收入懷裡。「驍。」

　　「是。」

　　「咱們走吧！」

　　「走？」去哪裡？

　　驍不禁愣住，難道爺真的要棄吳姑娘於不顧？平時覺得爺性子冷僻，沒想到竟絕情寡義到如此地步。

　　冷冷的看著驍錯愕的神情，邱勝翊撇袖轉身。

　　「吳府。」他道。

　　「是的，爺。」驍不禁大喜過望。

　　他就說嘛！爺只是外表冷，其實心裡還有點溫度的，才不是真的狠心。

　　邱勝翊沒理會驍千變萬化的表情，身影朝吳府飛掠而去。

　　吳府是否被減門，其實他並不在意，他想救的人只有一個——

　　吳映潔。



　　「小姐，您終於肯回來了，」翠兒擔心地在院中來回走動，看見吳映潔的身影，總算鬆了口氣，「怎麼到這種時候？您不是說出去一下就回來？」

　　「你緊張什麼？難道怕我不回來嗎？」吳映潔胡亂抹去頰上未干的淚痕，微惱地道。

　　「小姐，您在哭嗎？」無論再怎麼掩飾，翠兒還是眼尖的發現了，「是誰欺負您？我跟老爺告狀去！」

　　「告什麼狀？又有什麼狀好告。」吳映潔笑得諷刺，「欺負我的人是誰，你會不知道嗎？」

　　「小姐——」小翠皺眉，「您還在氣老爺把您許給赫連少爺的事？」

　　「別提到他的名字。」咬著唇，吳映潔薄怒。

　　赫連武威答應這門親事，她到現在還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其實赫連少爺人很好，赫連夫人又是一向最疼愛小姐的姨娘，小姐嫁過去不會被欺負的。」

　　「我當然知道這門親事無可挑剔，但是你們誰有想過我的感受？」心痛得彷彿就要撕裂成兩半，「我願意嗎？」

　　「小姐——」其實小翠也明白吳映潔心裡已經有喜歡的人，但是……

　　婚姻大事不是女兒家能決定的啊！

　　「翠兒，你過來，」忽地，吳映潔震驚的仰頭看向不遠處的屋頂，暗寂的夜裡竟有隱隱的火光在跳動。「那裡是佛堂嗎？」

　　翠兒一看，也嚇一跳，「那是夫人平時誦經的地方。」

　　「難不成佛堂失火了？」吳映潔俏顏一白，這才發現整座吳府安靜得詭譎，「翠兒，你方才有看見誰經過嗎？」

　　「沒有。」翠兒慌亂的搖頭。

　　她一直都站在這兒等她回來。

　　「其他的僕役婢女也沒有嗎？」越問心越驚，吳映潔忍不住抓住她的手。

　　「沒有。」

　　「我也沒有……」方才進府的時候情緒太過激動，沒有發覺看門的阿福不在，一路上也沒看見任何僕役經過，如今回想起來才覺得事有蹊蹺。

　　整座吳府靜得像死城，好像只剩她們兩人。

　　「赫連大哥呢？他不是今天搬進府裡？」雖然心裡氣不過，但他卻是唯一能教人放心的人。

　　「赫連少爺方才接到一封信，就匆匆忙忙出去了。」

　　「赫連大哥也不在？」擰著眉心，吳映潔喃喃自語。

　　「小姐，您不去看看佛堂嗎？說不定夫人在裡頭？」翠兒焦急地問。

　　奇怪？怎麼都沒人出來救火？難道偌大的府裡都沒人發覺失火嗎？

　　望著前方微微泛著紅光的天空，吳映潔忍不住回眸又看向翠兒。

　　她也很想去一探究竟，偏偏腳下像生了根，如何也走不動。心裡有個聲音隱隱告訴她，已經發生了悲劇……

　　「原來在這裡，」數條身影從天而降，嚇得她們急急退了兩步，「藏得可真隱密啊！」

　　「你、你們是誰？」翠兒白著臉抖不成聲，卻仍忠心護主，勇敢地擋在吳映潔前面，「竟敢擅闖吳府，你們不要命了！」

　　為首的男子瞧也沒瞧她一眼，陰冷的眸子看向俏顏失去血色的吳映潔。

　　「吳映潔？」他問，做最後的確認。

　　「我是。」雖然身為女子，她還是有股不讓鬚眉的傲氣，「你們是誰？為何夜闖吳府？」

　　彷彿對她鎮定的模樣感到佩服，訝異她沒有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苦苦求饒，為首的男子難得好心情的為她解答。

　　「我們是『無念門』的殺手，有人出價一千兩黃金買下貴府上上下下十多口的項上人頭，」就算蒙著面，還是能感覺出他陰冷的笑意，「如今就只剩兩位姑娘了。」

　　腦中轟隆一聲，對他說出的話完全無法消化，吳映潔瞇細美眸不敢相信。「你在胡說什麼？」她怒道。

　　言下之意，她的爹娘都已經遭到毒手嗎？不可能，她才不會信！一定是他信口胡言。

　　爹娘為人善良，從不曾和人結怨，誰會想買他們的命？

　　「吳姑娘不願相信在下的話，實在讓人很困擾啊！」為首的男子故作歎息，「不如就讓吳姑娘到地府好好問個明白吧！」

　　話聲方落，為首男子猛然朝吳映潔拔劍出鞘。



　　「爺，我們來遲了一步，」甫踏入吳府就嗅到空氣中飄浮著不尋常的氣息，驍和邱勝翊都是個中老手，當然都明白這是屬於死亡的氣味。

　　「唰」一聲猛然合上玉骨扇，邱勝翊俊顏沉下，鳳眸冷光乍現。

　　「我以為武威會在府裡，應該可以拖延一點時間。」現在看起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赫連爺說不定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驍低聲說道。

　　為了方便行事，這種小把戲他們也常玩。

　　「哼！」重重哼了聲，邱勝翊撇袖便走。

　　他不想聽為什麼武威沒待在吳府裡，更懶得理會有多少人慘遭毒手，心裡掛念的只有吳映潔的安危。

　　一想到吳映潔可能已遭遇不幸，他的胸口就緊得喘不過氣。

　　他會因此和「無念門」宣戰嗎？會如何做連他自己都不願去想。

　　「驍。」邱勝翊倏然停下步伐，敏銳地想聽出幾不可聞的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 ，

　　「在後面。」冷冷丟下話，勁瘦的身子提氣飛掠而去。


　　「小姐，小心！」

　　吳映潔狼狽的避開第一劍，卻躲不開第二回的攻擊，只恨當初赫連武威教她功夫時，她總是偷懶貪玩只挑輕鬆的學，不然也不會如此不堪一擊。

　　冰冷的劍鋒在她的左臂劃開一道血口子，尖銳的痛楚竄進骨子裡，吳映潔悶哼一聲急退數步，原本以為就此完蛋，卻感到身旁倏然有股強烈的氣流將數名蒙面殺手震開。

　　「滾！」邱勝翊狹長的鳳眸染上殺意，濃得彷彿要滴出血來。

　　「邱大哥！」吳映潔看見來人是他，原本緊繃的心情猛然鬆懈，淚水湧上眼眶，嬌軀一軟。

　　眼明手快地飛身撈住她的腰，當他看見吳映潔左臂上的傷，怒火更熾，陰柔的俊顏一沉。

　　「方纔是誰動手的？」他冷冷質問。

　　「你是什麼人？竟敢插手『無念門』的事？」沒想到自己輕輕鬆鬆就被震開，為首的男子又氣又怒。

　　他當然明白，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差距。

　　「別以為搬出『無念門』三個字，我就會心有忌憚，區區『無念門』我還不放在眼裡。」邱勝翊冷冷一哂，神情譏誚，「我再問一次，她的傷是誰動手的？」

　　他蔑視的態度真教人生氣，幾個蒙面殺手想動，偏偏又被他冰冷的氣勢懾得不敢輕舉妄動，一時間竟無人敢承認自己是兇手。

　　有種恐怖的直覺，承認的人絕對沒有好下場。

　　「有本事就留下名字！」為首的男子壯著膽子低斥。

　　「邱勝翊。」薄唇勾笑，他鄙夷地瞅向眼前又驚又怕的數名大漢。

　　「東、邱勝翊？」先前的氣勢消失無蹤，蒙面殺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噤若寒蟬。

　　眼前一副弱不禁風的俊美男子，竟是大名鼎鼎「閻羅殿」殿主？

　　「既然殿主插手此事，我們會回報門主知道。」誰也不想當他手下的犧牲品，有關邱勝翊的傳言太過駭人，不像人倒像神。蒙面殺手臨走前不忘丟下漂亮話，幫自己保住面子。

　　「看我們門主如何決定。」』

　　白癡都知道別和邱勝翊硬碰硬，除非想到地府和吳老爺作伴。

　　「告辭。」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來，狼狼狽狽的走。

　　看著他們落荒而逃的模樣，邱勝翊薄唇微抿。

　　找死！

第六章


　　「這是原本答應要給你們的銀子，」黑暗中，男子的聲音充滿壓抑，「因為還有活口，所以先給你們一半。」

　　「你不用擔心，那小丫頭是跑不掉的。」老人笑嘻嘻地收下，臉上的笑容顯得突兀。「『無念門』沒有做不成的買賣。」

　　「聽說『閻羅殿』也介入了，這是真的嗎？」「閻羅殿』殿主的傳聞他有耳聞，這樁買賣會不會失敗啊？

　　「嘿嘿！這你不用擔心，我會把他擺平的。」

　　「最好如此。」眼眉間充滿了不確定，男子抹抹汗，顯得侷促不安。「我、我要先離開了。」

　　這裡的氣氛太詭譎，他受不了。

　　「宋公子慢走。」

　　「你們不用送了。」推開門，清涼的夜風拂來，男子大大鬆口氣，匆匆融入夜色中。

　　他的父親幾年前被吳鶴延判處立決，或許吳鶴延已經忘記有這麼一個人，他卻一直牢牢記著這仇，好不容易等到吳鶴延卸除官職告老還鄉，他總算有報父仇的機會。

　　讓他們也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老人靜靜看著男子離開的背影，眼底精芒掠過。

　　「大寶，」他啞聲吩咐，「先派人和邱勝翊打聲招呼，告訴他只要交出人，咱們一樣井水不犯河水，既往不究。」

　

　　「吳姑娘只是皮肉傷，未傷及筋骨，沒什麼大礙，服了藥多休息幾天就可以了。」白髮蒼蒼的老大夫關上藥箱，一路搖頭晃腦的走出客棧，「可憐啊！吳老爺是個好官，竟淪落到此種下場。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好人都沒有好下場。」

　　吳府的事大家都聽說了，除了搖頭歎息，大夥兒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沉默地將老大夫送出去，邱勝翊深鎖的眉頭不曾鬆開過。躺在床榻上的吳映潔狠狠擰疼了他的心。

　　如果他再晚一步……

　　「爺……」才關上房門，驍立刻在他身後低語，「方纔『無念門』的人想見爺，已經被我打發了。」

　　「『無念門』？」邱勝翊有些訝異的回眸。

　　「是的。」

　　「有事？」

　　吞了口唾液，驍顯得有些小心翼翼。「是有關吳姑娘。」

　　「哦？」

　　「他們希望爺別管這件事。」

　　冷冷的掃了驍一眼，邱勝翊薄唇勾起詭譎的笑痕。「他們憑什麼？憑『無念門』一個字嗎？」

　　「倒不是，他們的態度挺客氣的，語氣也挺謙卑的。」

　　「……」

　　「看來『無念門』也挺忌憚爺。」

　　「廢話！」他冷嗤。

　　驍將頭垂得更低了，在爺身邊伺候多年，他感覺爺目前正處於暴怒狀態，有種風雨欲來的味道。

　　還是少惹為妙。

　　「他們說這筆買賣就只剩下吳姑娘了，如果事情能夠順利解決，他們一定登門表達謝意。」

　　「我要個一隻腳踏入棺材的死老頭來看我做啥？」心一煩，口氣更冷，邱勝翊嘲諷地問。

　　「無念門」門主已是古稀高齡，他根本沒放在眼裡。

　　頓了頓，冷汗從驍的背脊滑過。

　　爺的火氣挺大的，但他是無辜的啊——吳姑娘的事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千萬別把怒氣發洩在他身上。

　　「如果爺決定要和『無念門』正面衝突，需要我通知二殿主嗎？」他試探地問。

　　畢竟他們現在人單勢孤啊！

　　「不必，咱們靜觀其變，我倒要看看那老頭知道我不肯撤手，他會做何反應？」斂下的鳳眸裡蒙上濃濃的血腥味，修長如玉的掌輕輕扶在圓柱上，留下清晰可見的五指印。

　　就算要滅了「無念門」，他也不會手軟。

　　

　　「你好些了嗎？」端著藥碗走入房內，邱勝翊低聲問。

　　收回空洞的眸光，吳映潔抹了抹淚。「嗯。」

　　「先喝藥吧！」將她的哀傷看在眼底，邱勝翊第一次後悔起當初沒有插手吳府的事。

　　其實要不是放不下她，依他的性子真的會一走了之。

　　「邱大哥，有我爹娘的消息了嗎？」藥太苦，吳映潔喝了幾口又擱回桌上。

　　「還沒有。」

　　那一夜，偌大的吳府被熊熊大火燒成灰燼，卻始終沒有找到吳鶴延的屍首，他不禁猜想和赫連武威的失蹤有關。

　　他應該是已經將人救走，為了別打草驚蛇才沒有現身。

　　「這麼說爹娘他們……」

　　「先別往壞處想，說不定他們平安無事。」邱勝翊淡淡截斷她的話，「你先安心養傷。」

　　「我沒有辦法，只要一合上眼，那一夜的情景就會不斷在我眼前浮現。」蒙面人殘忍的話語、飄散在空氣裡的恐怖氣息，至今她仍印象深刻。

　　「你若不安心養傷，又如何有力氣找尋他們的下落？」鳳眸裡揉進暖意，他瞬也不瞬的望住她。「我答應你，一定會查出他們的下落。」

　　倘若人真的是赫連武威救走的，赫連武威一定會主動和他聯絡，他按兵不動，是在等。

　　「邱大哥……」

　　「也會保你平安無事。」這是他第一次對人許下承諾。

　

　　「最近太麻煩邱大哥，」原本燦爛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止盡的憂傷，吳映潔整個人憔悴許多。「一定害邱大哥耽誤很多事。」

　　「你不必替我擔心，多休息才是真的。」

　　「那天——」話到舌尖頓住，吳映潔好半響才又鼓起勇氣，「邱大哥不是要離開了嗎？怎麼知道我出事了？」

　　「是直覺。」他回得含蓄。

　　總不能告訴她，其實他早知道事情會發生，只是袖手旁觀罷了。她若知道真相，肯定無法諒解。這是秘密，所以深藏。

　　「直覺嗎？」綻出笑花，縱然很淡，也讓小臉上的神情亮了許多。「算心有靈犀嗎？」

　　她曾向他說的話又重回他的腦海，邱勝翊斂下眸，濃密的長睫掩住複雜的心緒。

　　「……嗯。」沉默許久，他給了她一個似是而非的回答。

　　深深凝睇他俊顏一眼，吳映潔將眸光移至亭外。

　　才短短幾天，發生了好多事啊！

　　她好像不再是她了，心裡掛念的全是爹娘的安危，卻沒想到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竟是邱大哥。

　　緣分真的很奇妙呵……

　　「爺。」敲了敲門，驍進門附在邱勝翊耳邊低語，「人來了。」

　　「嗯。」和他互換一個眼色，邱勝翊示意讓來人進房。

　　如果他猜的沒錯，應是赫連武威派人找上門。

　　「吳姑娘，」邱勝翊薄唇浮現笑痕，「應該有你爹娘的消息了。」

　　「我爹娘？」吳映潔難掩激動的情緒，眸光落在剛進門的年輕人身上。

　　「在下狄飛，見過吳姑娘、東方公子。」年輕人抱拳施禮。

　　「武威請你過來有事？」

　　「少爺很感激東方公子救了吳姑娘，特地命在下來傳消息，順便接吳姑娘回去。」

　　「回去？」吳映潔一怔。

　　「回漠北。」狄飛很有耐心的解釋。

　　「漠北？我爹娘呢？也在那裡嗎？」

　　「應該在路上了。」

　　「這麼說來，爹和娘都安然無恙？」眸中微微泛起淚光，吳映潔急急迫問。

　　「是的，一切都在少爺的掌握之中。」

　　那日赫連武威將計就計假裝受騙，其實暗地裡狸貓換太子，早將真正的吳鶴延和吳夫人不知不覺送出吳府。

　　唯一的意外，是偷溜離開的吳映潔。

　　「幸好，幸好爹娘都平安無事。」按著胸口，吳映潔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

　　「少爺還有一件事想麻煩東方公子。」狄飛繼續說道。

　　「嗯？」邱勝翊揚眉。

　　「回漠北的路程遙遠，吳姑娘的安危堪慮，少爺想請東方公子送一程。」

　　「送到漠北？」

　　「是的，我們府裡已經在準備少爺和吳姑娘的婚事了。」

　　一句無心的話，說得兩人同時心中一突。

　　吳映潔忍不住揚睫睇向神情平靜的邱勝翊。

　　是啊！她怎能忘記爹娘一旦平安，接下來就是她和赫連武威的婚事了。

　　突然陷入沉默，邱勝翊靜靜啜口茶。

　　一顆心狠狠揪緊，吳映潔等著他的回答。

　　他知道這代表什麼意義嗎？她此趟去漠北，就是未來的赫連少夫人了，既然如此，他還是無動於衷嗎？

　　隨便說些什麼話也好吧！就算流露出一點不捨的神情，她也甘之如飴。

　　「回去告訴赫連武威——」邱勝翊終於開口，語氣是不容質疑的堅定。「我會親自送吳姑娘回去，請他不必擔心。」

　　「多謝東方公子。」

　　緩緩的，吳映潔斂下美眸，一抹失落疾閃而逝。



　　「爺，您有心事？」剛剛敲過三更鼓，靜靜佇立在邱勝翊身後的驍，終於忍不住問。

　　「嗯。」修長如玉的手包住杯沿，邱勝翊微微頷首。

　　「明天就要啟程了，一路上的麻煩用膝蓋想都知道。」保證他們到漠北的路程絕不寂寞，鐵定一堆路人甲乙丙丁和他們湊熱鬧。

　　「『無念門』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的，到時一定菁英盡出。」

　　「爺，您應該不是在煩惱『無念門』的事吧！」在爺身邊伺候久了，爺的心思他多少摸得出來，「『無念門」那些小角色，爺才不會放在眼底。

　　「……」

　　「您應該是在想送吳姑娘到了漠北，她就要變成赫連家的少夫人了。」

　　邱勝翊揚眸瞥他。

　　「其實吳姑娘和赫連少爺的婚事只是口頭約定，若要反悔也不是沒有可能，我看得出來吳姑娘很喜歡您。」

　　「……」

　　「就這樣送她到漠北，您不會捨不得嗎？」

　　輕輕擱下杯，邱勝翊過於平靜的臉上瞧不出心思。

　　「一旦成了親，就真的來不及了。」

　　「她是許配給武威，武威又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反問。

　　「可是赫連少爺瞧上去好像也不是挺甘願的啊！」驍小聲咕噥。

　　赫連少爺那天欲哭無淚的煩惱神情，他到現在仍記憶猶新。

　　「你以為她知道咱們的真實身份後，她能接受我嗎？」

　　「您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吳姑娘無法接受。」人家明示、暗示都如此明顯，女兒家的矜持幾乎都拋棄了，總不能要人家開口問他是否願意帶她走吧！

　　「我不想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寧願在她心中，他永遠是個很好的邱大哥，而不是手染血腥做殺人買賣的「閻羅殿」殿主。

　　如果他不是……或許……

　　「您既然都破例救了吳姑娘，再破例一次又何妨？」驍不解的皺眉問道。

　　他實在不懂爺在堅持什麼？難道他看不出吳姑娘的心意嗎？別等到人家都拜堂成親了才後悔。

　　「爺，錯過機會，您會感到遺憾的。」驍嘀咕。

　　如果不介意就算了，偏偏介意得很，離啟程的時間越近，爺沉思的時間就越多。爺倒好，坐在椅凳上苦思量，卻苦了他幾乎夜夜站到天亮。

　　是沒錯，他是練家子，偶爾這樣站站無所謂，但是天天如此也吃不消啊！他也想躺在舒服的床榻上偷懶一下。

　　遺憾？又是遺憾？聽見驍提到這個詞，邱勝翊心情更加煩躁。

　　難道吳映潔對他當真如此重要？錯過就會遺憾一輩子？說來她也只不過是半路遇上的小姑娘，個性還算討他喜歡罷了。

　　越煩越理不清自己究意意欲為何，他冷冷瞪了驍一眼，甩袖而起。

　　「我想出去走走。」不等驍回應，他逕自開門閃人。

　　「爺等等我。」完全不敢囉嗦的驍連忙跟在他身後，一張大臉比苦瓜還苦。

　　真搞不懂，大半夜的又想去哪裡走走？

　　又有什麼好走的？

　

　　「其實邱大哥不必親自送我，」不能否認自己有些負氣，吳映潔低語，「有狄飛保護我就行了。」

　　她的確希望他表示些什麼，但絕不是親自送她回漠北，這只會讓她更難堪。

　　「他一個人送你，我不放心。」

　　會不放心，就表示多少在意羅？

　　這一路到漠北可用千里迢迢來形容，若只是普通朋友，說什麼也不會自攬麻煩護送一程吧？

　　「邱大哥知道我這一去，代表什麼意思嗎？」她咬咬牙問。

　　眸光一閃，邱勝翊沉默下來。

　　「雖然我和赫連大哥相識很久，但我們之間就像親兄妹一樣……」

　　「……」

　　「我想對這門親事，他應該也不是很願意吧！」聲音明顯變小了，吳映潔眼睛眨也不眨地望住他。

　　她的暗示應該很明白了。

　　她和赫連大哥的婚事沒有約定、沒有下聘，僅有爹爹的口頭之約，要反悔，這是最後的機會。

　　「有武威照顧你，你往後的日子一定會很幸福。」喉頭微緊，他仍是微笑答道。

　　臉色微微泛白，吳映潔用力地咬住下唇。

　　不是這個，她要聽的不是這個答案。

　　更何況他不是她，又怎能知道她會幸福？

　　難道衣食無缺就是幸福嗎？

　　「我若是到了漠北，他不僅僅是赫連大哥，還是我的丈夫，這樣邱大哥也無所謂嗎？」

　　沒想到她會問得如此直接，邱勝翊一怔，忽地感到有些狼狽。

　　「如果我真和赫連大哥成了親，成為他的妻子，邱大哥也無所謂嗎？」她能確定他是喜歡自己的，為什麼突然問又拒她於千里之外？

　　「我……」頓了很久，邱勝翊才要開口，卻又被她惱怒地打斷。

　　「如果邱大哥是要說些祝福的話，那不如別說了。」唇咬得太用力，嘗到淡淡的血腥味，氣不過，是為他。

　　「你即將成為武威的妻子，不管我願不願意，他對你都是最好的選擇。」漂亮鳳眸深深看了她一眼。

　　吳映潔倏地揚睫迎上他的。

　　他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其實他不願意嗎？

　　「走吧！我們該啟程了。」邱勝翊收回眸光。

　　情況已經很複雜了，他不希望鬧得更糟。

　　她不是適合他的女人，他比誰都清楚。她應該要生活在陽光下，而不是隨他隱入黑暗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她完好無缺地交到赫連武威手中。

　　這是他唯一能給她的溫柔。

　　他和她之間，就此打住。

　　入夜，一行人進入客棧休息，這是邱勝翊的私心，他並不希望行程太過倉卒，刻意拖延到大漠的時間。

　　驍先將所有的事情打點妥當，趁人不注意時附在邱勝翊耳邊低語。

　　「爺，事情都照您的吩咐安排了。」

　　「嗯。」

　　「後面的確有人在跟著我們。」

　　「人數呢？」

　　「約莫五、六人。」

　　「姓辛的老頭也在裡面嗎？」把玩著手中的杯，邱勝翊狀似不經意的問。

　　姓辛的老頭，就是「無念門」門主。

　　「沒看到，不過可以感覺出發現爺同行時，他們很驚訝。」

　　「不用他們驚訝，我自己也很驚訝。」邱勝翊皺眉，冷冷的應。

　　「是。」驍拱手應聲。

　　最近爺的心情陰晴不定，越來越有雙面人的趨勢，肯定和吳姑娘脫不了關係。

　　喜歡就喜歡嘛！有什麼關係？這樣悶在心裡會得內傷吧？

　　「驍！你在發什麼呆！」發現他突然神遊太虛，邱勝翊低斥。

　　「小心看著，別出意外。」

　　「屬下明白。」

　　「下去吧！」

　　「爺——」驍原本走出房門外的身子又折足回來，「您不去看看吳姑娘嗎？」

　　果然，馬上招來凌厲的一瞥，驍立刻明白自己說錯話了，可是話已經說到一半，若不說完太對不起自己了。

　　「其實也沒什麼，」驍的聲音越來越小，腳步也慢慢走遠，深怕自己成為無辜的出氣筒。「只不過吳姑娘今天什麼東西也沒吃，就連方才送進房裡的晚膳也原封不動的端出來。

　　她只是餓了一整天而已，真的沒什麼……」

　　邱勝翊又冷冷掃了驍一眼。

　　驍就算已經溜遠，還是有種被冰冷的眼神萬箭穿心的錯覺。

　　緩緩收回目光，邱勝翊垂眸凝望手中毫不起眼的杯。

　　煩！

第七章


　　「吳姑娘，你歇著了嗎？」邱勝翊輕輕敲門，音量壓得極低。

　　房門緩緩打開，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美眸微腫，還有哭過的痕跡。

　　「你方才哭了？」喉頭忽地一緊，他問。

　　「沒有。」吳映潔的臉上畫過一絲倔強。

　　忽然沉默下來，一時間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邱大哥找我有事？」

　　「我聽驍說你一整天沒吃東西，這樣是不行的，我們還有漫長的路要趕，你必須要保持體力。」

　　「我不想吃，也吃不下。」

　　「不想吃也要多少吃點，身子要緊。」

　　「邱大哥現在是用什麼身份關心我？」吳映潔揚眸望他，眼神有些埋怨。

　　「就算只是朋友也會如此關心。」

　　「若邱大哥真只當我是朋友，不會親自送我去漠北。」

　　漠北耶！山高水遠的，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到達。在心中沒有一定的份量，誰會願意淌這渾水？

　　話題好像不相干了。邱勝翊有種被逼到絕境的狼狽，熟悉的心煩氣躁又起。

　　「邱大哥，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我知道你曾經喜歡的，」

　　吳映潔斂下美眸，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我不明白你為什麼突然又拒人於千里之外，但若是你對我還有些感覺，你就不該送我去。」

　　送喜歡的女孩子去成親，這樣多奇怪啊！對方還是他的多年好友。

　　若是她和赫連大哥是兩情相悅就罷了，但他們不是啊！他們是兩個不得不湊成對的人。赫連大哥個性耿直，答應的事絕對不會反悔，要改變現狀，她只能靠自己。

　　她的話句句敲在他的心上，邱勝翊眉頭深鎖，沉默下來。

　　「我嫁給赫連大哥不會幸福的。」

　　「我知道武威，他會善待你，不會讓你受委屈。」

　　「那只是表面上，」吳映潔話說得很輕，抓住門板的手卻用力得指節泛白。

　　「我會衣食無缺、夫妻相敬如賓，但心中會有個一輩子的遺憾，因為赫連大哥並不是我真正喜歡的人。」

　　話說到這裡，已經夠明白了吧？

　　遺感？又是遺憾？他開始痛恨起這個詞，好像不斷提醒他應該再想更仔細一點，不然他會一輩子遺憾。

　　「話說回來，」見他還是不說話，吳映潔的心涼了一半，「在你心裡如果我只是個普通朋友，就麻煩你別對我好，別多管我的事，我會多想的。」

　　「你——」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說得幽幽切切、可憐兮兮的？難掩心頭煩亂，邱勝翊微微沉下音線。

　　「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可是你對我的瞭解又有多少？我對你來說，就像半個陌生人。」

　　她對他一無所知啊！等她真正看清他，她肯定會後悔的。

　　「我喜歡你，是喜歡邱大哥這個人，」吳映潔揚起小臉，神情倔強，「不是喜歡邱大哥的家世背景，我知道你是個好人，這樣就夠了。」

　　聽完她的話，讓他又心軟又生氣。

　　他心軟她堅持對他的看法，更生氣她的識人不清。

　　如果他算好人，這世上就沒有壞人了。

　　「你確定我是好人嗎？」他嘲諷地反問。

　　「難道邱大哥是壞人嗎？」如果是壞人，就不會陪她到處行俠仗義，救珠兒一擲千金面不改色，甚至特地回吳府救她。

　　「你總有一天會譏笑自己今天的看法。」他不可能瞞她一生一世，她遲早會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就算他不說，身旁也會有多嘴的人告訴她。

　　到時她還能堅持己見嗎？

　　「我……」

　　「更何況，你又從哪裡看出我喜歡你？我曾這麼說過嗎？你的自作多情讓我困擾，我只是把你當成妹妹看待而己。」咬著牙，他說出殘忍的話，就此劃清他們之間的關係。

　　她再念著他，他們都會無路可退的。

　　「你——」他的話令人難堪，淚水無預警地湧入眼眶，吳映潔硬是不讓淚水流下。

　　「邱大哥為了拒絕我，什麼話都說了，我明白了，」無法承受他的傷人話語，吳映潔狠狠咬住下唇，毫不猶豫地將門關上。「我不會再給邱大哥添麻煩。」

　　薄薄一扇門，隔著兩樣的心情。

　　瞪著緊閉的門板，邱勝翊的手緊握成拳，胸口因為她的話壓得沉沉的。

　　該死！事情非得如此複雜不可嗎？難道就不能簡單一點。

　　他只是不想讓她受到傷害，更不想見到她失望的神情。

　　「爺，」驍從另一頭匆匆走來，他先瞄了吳映潔的房門一眼，才刻意壓低音量。「我抓到一名奸細。」

　　「奸細？」

　　「我見他在廚房鬼鬼祟祟，抓住他後發現是『無念門』的人。」

　　「我要見他。」俊顛倏地沉下，蒙上寒霜。

　　正好，他正覺得一股怒意無處發洩，剛好拿他當出氣包。


　　「你可以給我一個好理由，告訴我你的來意嗎？」玉骨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扇，邱勝翊陰美的俊顏浮現詭譎的笑意。

　　「我是來閒晃的。」被抓住的男子個頭嬌小，長相平凡，就算在大街上擦身而過也認不得，名副其實的大眾臉，做壞事最方便。

　　「閒晃？」不著痕跡的皺眉，邱勝翊朝他逼近一步，「你的回答我不喜歡。」

　　「客棧是個公眾地方，誰都可以來，我喜歡來這兒閒晃，難道不成嗎？」男子死鴨子嘴硬。

　　「當我問你問題時，你老老實實回答就行了，少跟我油嘴滑舌，」修長如玉的手輕輕掐上他的頸子，彷彿只要微微用力就會折斷。「你信不信就算我殺了你，辛老頭也不會挑一下眉毛。」

　　「你——」男子又驚又怒。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來做什麼？」邱勝翊輕聲問道。

　　「別忘了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如何讓你死。」

　　眼前的男子不是殺手，當然沒有接受過死士的訓練，他相信只要玩些小手段，他自然會乖乖吐實。

　　「大家都是做殺人的買賣，相信殿主應該明白貨品的重要，」咬著牙，男子說得有些心驚膽跳。「我們門主敬重殿主的為人，也已經先打過招呼，殿主何必自惹麻煩？」

　　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邱勝翊鳳眸瞬也不瞬地瞪住他。

　　他只是問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為何他可以嘮叨一長串？

　　真囉嗦！

　　「惹麻煩？」邱勝翊挑釁地揚眉，「區區一個『無念門』在我眼裡還不算是個麻煩。你們門主都快過七十大壽了，就算我坐著等他死都輕而易舉，這樣你明白嗎？」

　　「你別狗眼看人低。」聽見他如此輕蔑，男子激動的大喊。

　　「安分點，別忘了你的小命還在我手中。」手微微一使勁，男子馬上痛苦的喘不過氣。「最後再問你一次，你到廚房鬼鬼祟祟的在打什麼歪主意？」總不可能是幫他們觀察晚餐的菜色吧？

　　「……」

　　「說呀！」五指如勾，箝進男子的咽喉，疼得他雙眼暴凸。

　　「我說、我說……」他也想當條鐵錚錚的硬漢，但他沒有辦法，實在太痛苦了，超過他所能忍耐的極限。

　　「說吧！」邱勝翊倏然鬆手，溫和的笑意浮現唇邊，好像剛才殘忍的事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折騰了那麼久，還不是要說，何必浪費時間，自討皮肉痛？

　　「咳咳！我是『無念門』裡的藥師，專門配製藥劑，我受命在你們的飯菜中加入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讓你們在不知不覺間中毒。」

　　「這麼低劣的手法，我可能毫無防備嗎？」譏誚地瞥了他一眼，邱勝翊輕哼。

　　要對付他邱勝翊也不知道要玩高級一點的手段，辛老頭從一開始就注定輸得一敗塗地。

　　「你說你是『無念門』的藥師，那麼我們來玩個遊戲。」邱勝翊從男子隨身的藥袋裡取出各種藥瓶子，從中任意倒出一些藥丸塞入他口中，又隨手丟掉幾個藥瓶子。

　　「你現在吃的是你自製的藥丸，到底是解藥還是毒藥我不清楚，」他故作好心地解開他的穴道，將剩餘的兩、三個瓶子還給他。「若是你運氣好，吞的都是解藥，算你福大命大；若是不幸吞了劇毒……希望這幾個藥瓶子能救得了你。」

　　「邱勝翊！你——」男子捂著喉嚨，愀然變色。

　　他胡亂塞了一大把藥丸往他嘴裡塞，就算他再厲害，短時間內也無法解開如此複雜又劇烈的毒性。

　　「別緊張，」薄唇的笑容更深，暗黝的鳳眸裡卻了無笑意。

　　「說不定你服的都是解藥，還能強身健骨呢！」

　　「邱勝翊，你好陰狠，你不如一刀殺了我痛快。」男子氣怒的大吼。

　　他方才說的全是風涼話！

　　他已說他是來下毒的，身上帶的怎可能是解藥？就算有解藥，他一口氣不知吞了些什麼，藥性相剋，解藥也可能變毒藥吧？

　　「別在我面前囉嗦！難道你來這裡下毒就不陰險嗎？」邱勝翊劍眉微挑，厭煩地擺了擺手。「我不想再看見你，馬上給我滾，若是你還有命能見到辛老頭，請幫我帶句口信，若是沒辦法，我也不會怪你。」

　　男子咬緊牙根不說話，感覺手腳開始發麻。

　　人都被他害到了陰朝地府，他還想怪誰？

　　「你回去告訴辛老頭，吳映潔這條命我是保定了，他若膽敢再來惹我——」話聲微頓，看向男子的眸光教人不由自主的打個寒顫。「別怪我不客氣！」

　

　　「小姐，您還在生東方公子的氣嗎？」一看見邱勝翊朝她們的方向走來，吳映潔就負氣地放下車簾，坐在一旁的翠兒機靈地問。

　　「我哪有生他的氣？又哪敢生他的氣？」吳映潔嘴裡雖這麼說，眼眶先紅了一圈。

　　他昨天殘忍絕情的話，讓她狠狠哭了一整夜，她知道他是故意說給她聽的，但是還是無法原諒。

　　她不懂他為何非要將她逼走不可？是否有難以啟口的理由？她的心意他到底懂不懂啊？

　　他明不明白一旦錯過……就是錯過了。

　　「小姐……」小姐昨天和東方公子的對話她全都聽見了，當然知道小姐很受傷。

　　「不過就是嫁給赫連大哥，那也沒什麼不好啊！姨娘向來疼我，赫連大哥也不敢凶我，赫連府我熟得跟自家一樣，這樣不是很好嗎？還不必聽些莫名其妙的傷人話。」越說越氣惱，吳映潔倔強地別過小臉，用力地將淚痕抹去。

　　「小姐——」這些都是氣話，她若真那麼想，就不會說得咬牙切齒了。

　　「客棧到了，休息一下吧！」邱勝翊掀開車簾，漂亮的鳳眸望向吳映潔。

　　看也不看他一眼，吳映潔故意忽略他伸出欲扶她的手，逕自搭在驍的肩上下車。

　　「吳姑娘，走好。」驍嚇了一跳，馬上招來邱勝翊凌厲冰冷的眼神。

　　「爺，我……」苦著臉，驍指指自己、又比比吳映潔。

　　他是無辜的，完全不關他的事，是吳映潔主動將玉手搭在他肩上，有任何不滿都千萬別拿他開刀啊！

　　悻悻的收回手，邱勝翊進客棧前不忘送他一記冷哼，嚇得驍心驚膽跳，直嘀咕自己的無辜。

　　「翠兒，我們坐這裡。」故意和他分桌而食，吳映潔不忘挑個背對邱勝翊的位置坐下。

　　邱勝翊俊顏變得鐵青難看，鳳眸冷冷的掃向和吳映潔同桌的食客，將路人甲乙丙丁嚇得一哄而散。

　　她是存心惹惱他嗎？

　　不理會身後像瀕臨爆發的火山一樣的男人，吳映潔連眸也不曾回，決心和他撇清關係。

　　反正他們的關係，昨夜也已經撇得很清了不是嗎？

　　這樣的情況首當其衝苦了驍，他就坐在邱勝翊的對面，面對他足以刮下一層寒霜的俊容，就算肚子再餓也了無食慾，只得對著店小二送上的飯菜發呆。

　　「你何必如此？」鳳眸微斂，邱勝翊低聲詢問，用兩人才聽得見的音量。

　　「我怎麼了？」

　　「別像個孩子鬧脾氣。」

　　「我像個孩子？」他的話更徹底的激怒她。「邱大哥，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你不懂嗎？我們本來就該保持距離。」

　　若是一開始就保持距離，現在也不會剪不斷、理還亂……

　　眉心緊蹙，不悅的情緒再度沸騰。

　　昨夜還口口聲聲逼問是否喜歡她，如今義正辭嚴的告訴他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會不會太可笑了一點？

　　她的刻意疏遠讓他心浮氣躁，俊顏更是僵冷難看。

　　她非得將他逼到無路可退才甘心嗎？難道她不明白他在放她一條生路，不讓彼此走到後悔莫及的境地？別逼得他不放手，這樣的結局絕對不是最好的。

　　非得等到發現他並不是她想像中的邱大哥，而是手染無數血腥的殺手，非要感到失望、鄙夷才心甘情願嗎？

　　「姑娘，一個人出遠門啊？回鄉省親嗎？」不長眼的大漢忽地插入他們的對話，他大剌剌坐在吳映潔身側，過於燦爛示好的笑容萬分刺眼。

　　「我……」正低聲和邱勝翊爭執的吳映潔這才回過神，對於身旁何時坐了名路人甲感到錯愕，卻又不想說出自己和邱勝翊有任何關係。

　　「現在世道不好，一個姑娘家在外面容易受欺負，你要上哪兒？說不定我還能送你一程。」

　　「不用了。」她皺眉拒絕。

　　她正在和人吵架耶！

　　「你別害怕，我不是壞人，我是出自一片好意。」大漢笑吟吟地續道，完全沒發覺自己的小命岌岌可危。

　　「爺，手下留情啊！」眼見邱勝翊飛快地抽出自己的長劍，驍嚇得冷汗直流，深怕爺的脾氣一來，二話不說砍下人家的腦袋。

　　「我數到三，別讓我再看見你。」嗓音如絲，邱勝翊冷冷的望住大漢，漂亮的鳳眸裡一片冰寒，劍鋒抵住他的頸子，只消微微使勁就會貫穿他的喉嚨。

　　「邱大哥？」從沒見他如此震怒的吳映潔也嚇一跳，他臉上陰冷的神情教她感到陌生。

　　「還不滾？」邱勝翊沉喝。

　　「我、我馬上走。」瞪著抵著自己脆弱頸子的劍尖，方才想一親芳澤的慾望全消弭無蹤，大漢連忙抓起放在桌上的包袱逃之夭夭。

　　「邱大哥……」對他二話不說忽然出手，吳映潔驚愕地揚睫睇他。

　　這是她認識的邱勝翊嗎？怎麼像變了一個人？

　　薄唇抿緊，邱勝翊俐落地將長劍收鞘，寬袖一甩走出客棧外。

　　氣怒啊！

　　「他們明天應該就會下榻這問客棧，」搖曳的火光中，陰暗的房內傳出蒼老的聲音。「該怎麼做，你們都知道吧！」

　　「是的，門主。」門外數名黑衣人應道。

　　「別怕邱勝翊，江湖上很多傳言都是空穴來風，依他的年紀，功夫再好也有個極限，更何況雙拳難敵四手，我們是勝券在握。」

　　「是，門主。」

　　「目標是吳府的孤女，除非必要，還是別和邱勝翊起衝突。」

　　「是，門主。」

　　「知道就快行動吧！」蒼老的聲音沉穩的續道，「買主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第八章


　「爺，您要不要吃點東西？您從中午到現在什麼東西也沒吃。」見爺一個人在客棧中庭沉思，驍小心翼翼的問道。

　　「免了，我不餓。」邱勝翊想也不想就拒絕。

　　都被吳映潔氣飽了，還有什麼好吃的？

　　「爺，其實吳姑娘的心情，我能體會。」驍小聲的歎氣，有感而發。

　　鳳眸冷冷的斜睨他，邱勝翊薄唇譏誚的勾起。「哦？」

　　「吳姑娘要遠嫁到漠北去，那種心情可想而知，若是爺能接受她的話……」

　　「真沒想到你待在『閻羅殿』這麼久，還能如此多愁善感。」邱勝翊的聲音很輕，聽在驍耳裡卻寒毛豎立。

　　「爺——」

　　「接受吳映潔？你覺得我該如何接受？我們是做什麼買賣的，你還不清楚嗎？」他咬牙問。

　　「說不定吳姑娘不介意……」

　　「她怎麼可能不介意？難道你忘記我們初識她時，她是個正義感氾濫、只想行俠仗義的女子？」他的生活方式和她想像中南轅北轍，試問她怎能接受？

　　不用說旁的，等她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或許就會面臨相對兩無言的局面。

　　「爺——」

　　「她對我只是英雄式的崇拜，並不是真正的喜歡，她還太年輕，分不清自己的心意。」按著抽疼的額際，怒氣滔天的語氣裡隱藏更多無奈。

　　時間一久，她自然會忘了他，留下美好的回憶比知道真相來得好。

　　「屬下並不覺得吳姑娘是錯將崇拜當成喜歡，倒覺得她的心意挺真的。」

　　「你是聽不懂嗎？」倏然轉過身，邱勝翊俊容微沉。「不管她喜不喜歡，赫連武威才是她最好的歸宿。」

　　「聽爺這麼說，屬下反而更能確定爺喜歡吳姑娘，不然也不會處處替吳姑娘著想。」硬著頭皮，驍繼續說道。

　　吳姑娘呀！為了你，我可是連小命都賭上了……

　　鳳眸危險地瞇細，邱勝翊大步朝驍走近。「今晚你話太多了。」

　　「等到了漠北，屬下是絕對不會再多說的。」

　　「放肆！」邱勝翊修長如玉的手眼看就要欺上他的頸子。

　　咬咬牙，驍閉上眼認了。

　　手停在半空中，邱勝翊頓了頓，終於怏怏然撒手。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驍。」他深深看他一眼。「我是不會放下『閻羅殿』不管的。」

　　「爺，接受吳姑娘，不一定要放下『閻羅殿』啊！」雖然他們也是做殺人的買賣，但是他們和「無念門」最大的分別，就是會挑買主，可不是什麼生意都接。

　　讓壞人遭到應有的制裁，也是申張正義的一種方式——

　　雖然手段暴力了點。

　　垂眸望向自己的掌心，邱勝翊譏誚的笑痕更深。

　　「不管什麼理由，雙手已經沾染血腥是事實。」與其說他不接受她，倒不如說他害怕吳映潔會怕他。

　　「爺——」驍還有話要說，卻被後方傳出的尖銳聲響驚斷了話。

　　「東方公子！救命啊！」是翠兒飽受驚嚇的聲音。

　　飛快地瞥了驍一眼，邱勝翊提氣縱身往後方廂房掠去。

　

　　「想跑？你還能跑到哪裡去？」數名黑衣蒙面人將吳映潔團團圍住，沒想到她的拳腳功夫不怎麼樣，輕功倒是不錯。

　　「又是你們，你們非得趕盡殺絕不可嗎？」吳映潔喘著氣，美眸都氣紅了。

　　「吳映潔，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你逃不出我們手掌心的，就算你逃到了漠北也無濟於事，只會拖累無辜的赫連武威，到時別怪我們對赫連府出手。」

　　「你說什麼？！」聽見他狂妄的言詞，吳映潔有剎那的錯愕。

　　她只嚮往江湖上行俠仗義，卻對江湖上的黑暗面完全沒有概念，她不明白怎有人膽敢不把王法看在眼裡？

　　「只要你不死，我們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直到完成買賣為止，你的掙扎只會讓你身邊的人受到傷害。」黑衣蒙面人用劍尖指向因為保護她而負傷的翠兒。「做人何必這麼自私？其實並不關他們的事，你乖乖束手就擒不就成了？」

　　他的話重重敲進吳映潔的心裡，她怔怔看著被鮮血染紅衣襟的翠兒，呼吸更加急促。

　　「除非你死，不然我們會傾巢而出，你該不會真的想連累赫連武威吧？」

　　「我……」腦中亂成一團，吳映潔話梗在喉中吐不出來。

　　「我想你們忘記還有一種選擇，」邱勝翊的嗓音冷冷的在他們身後響起，帶來屬於死亡的冰冷氣息。「可以先滅了『無念門』，杜絕後患。」

　　「邱大哥？」一見到他出現，吳映潔放下心中的大石，眼眶又紅了。他總是能及時出現，在她最危急時伸出援手。

　　伸手將她護在身後，邱勝翊抽出驍腰間的長劍。

　　「是邱勝翊，快動手，別囉嗦了。」見到忌諱的人出現，蒙面人真恨方才自己話多，沒迅速下手解決。

　　「太、遲、了。」不等他將話說完，邱勝翊修長如玉的手先一步印上他的背心，震碎他的五臟六腑。

　　「東、邱勝翊，你何必苦苦相逼，這一行的規矩，你是最清楚的。」見說話的蒙面男子速反擊的機會都沒有就變成掌下冤魂，其他人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他功夫好真的只是傳聞嗎？若是如此，他的靠近怎麼無人察覺？

　　千萬別說是因為他們和吳映潔聊得正開心而疏忽了，他們都是「無念門」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不可能沒察覺的。

　　除非他的功夫高過他們太多、太多……

　　「有什麼規矩？我怎麼都不知道？」他緩緩的走近他們，劍尖遙遙一指，幾人連忙退一步。「我只知道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侵犯到我，難道你們派來的那位藥師，沒有轉達我的警告嗎？」


　　「什麼藥師？」他們派來的人行蹤成謎，從此沒有再回去。

　　「咦？」故作驚訝地輕輕咦了聲，漂亮的瞳眸染上嗜血的光芒。「他該不會不幸死在半路吧？看來他的解藥救不了自己。」

　　「邱勝翊！你別再假惺惺了！」嘖！還假裝吃驚呢！

　　「就算是我殺了他又如何？他膽敢對我們下毒，當然就要有付出代價的準備。」邱勝翊聲線陡沉。

　　難道把他當成好欺負的角色嗎？

　　「可惡！大家上啊！我就不信他有通天的本領，可以一次對付我們這麼多人。」眾人難忍怒氣，一擁而上。

　　只見數條人影在空中交錯，眨眼間，勝負已分。

　　五名蒙面人，四條死屍，四個血窟窿，只剩一名身中數刀，站都站不穩的活口。

　　「東方……翊，你欺人太甚，我們已經和你知會過了，你竟然還是不顧規矩，硬要插手管這件事。」僅存的蒙面男子咬牙嘶吼，唇角淌下暗黑色的血漬。

　　太恐怖了，他居然以一敵五還能全身而退，他真的是人嗎？

　　「回去告訴辛老頭，吳映潔是我要保的人，叫他別再打她的主意，聽明白了嗎？」邱勝翊氣息微促，冷淡的神情依舊。

　　「你可、可知道……你這是和『無念門』下戰帖？」他喘著氣道。

　　「我從來也沒把『無念門』放在眼裡。」邱勝翊冷冷一哂。

　　「『閻羅殿』和『無念門』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既然殿主不顧江湖道義，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殿主』？」聽到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詞，吳映潔沒來由的心一跳，揚眸看向邱勝翊。

　　殿主？難道他口中的殿主指的就是「閻羅殿」殿主？

　　「難道你不知道嗎？」看見邱勝翊臉色微變，蒙面男子浮現惡意的笑。「在你身邊的是和我們『無念門』一樣惡名昭彰的殺手組織，堂堂『閻羅殿』的殿主，在他手下喪命的冤魂不計其數。」

　　看出邱勝翊不願讓她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蒙面男子立刻補充說明。最好他們一言不合、一拍兩散，保證可以省下很大的麻煩。

　　「你胡說！」越聽心越驚，吳映潔不信的反駁。「邱大哥才不是你們這種滿手骯髒的人。」

　　滿手骯髒？

　　她的話不輕不重地敲在邱勝翊的心版上，他臉色不變，冷冷的朝蒙面男子警告。「我留你一條小命，不是要你囉嗦，而是要你回去傳話。」

　　再饒舌下去，別怪他痛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