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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1次po完]皇上說的是(翊潔)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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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任的日曜帝王总是苦于国家发展的困难,两年前胜翊决定将大部分的财力用在剿灭海盗上,全力为日曜的经济打出一条出路,断再不容许日曜皇朝四面受敌,自困待毙。

如今这个心愿,只等了两年,吴靖方为他达到了!胜翊怎能不开怀得几乎失态?怎能还维持着平日的冷静?

于是他在喝得半醉后,步下帝台,脚步似有些不稳,但拒绝御侍的搀扶,笔直走向下首的吴映洁,一把拉起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

「爱妃!」他笑喊。

四周传来阵阵抽气声,更有一些杯盘落地声,一时之间,除了音乐声仍阵阵传来外,欢笑的宾客们像是突然都失去了他们的嘴。

吴映洁初时惊慌,不知道该怎么办。酒后失仪的帝王让人无措,她得想个办法化解,虽然不知道他这是故意表演还是存着怎样的心思,最好快快令人将他扶去休息……心中思绪万千,但在望见帝王迷茫的俊目有些发傻的望着她,那一抹带着天真的诱惑,竟让她迷失了……

「皇上……您醉了……」她轻轻的抚着他被酒意晕红的脸,他真好看。

也只有在他不那么精利、不那么算计时,她会觉得他真是一个俊美得让人连呼吸都感到困难的男人。

「朕没醉。」他用很清醒的声音道。然后,做出了非常不清醒的事——拉着她走向广场中央,将舞姬都挥退,带着她跳舞。跳着凤凰旋舞。

凤凰旋舞,日曜皇朝的帝后舞。

她没学过,她也不需要学过,因为这是男人带女人跳动的舞,只要男人会带舞、有足够充沛的体力,那么就可以成就凤凰旋舞。

像是踏进了一个迷幻的世界,吴映洁只觉得身子一直在转,满场的飞转,在皇帝恰到好处的力道下,她在他的手掌手臂的操纵里,化为一抹旋风,被他的脚背撑起,在天地间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光华。

他没醉?也许吧。不过她醉了,绝望的醉了……

当乐曲的最后一声落下时,两人顿住身形,她狂喘不休,不知如何是好,但今夜还没有结束,所谓的狂欢,还需要做出更狂的事来附会——

他深深吻了她,当众的、当着他所有妻妾的面前,吻了她。

第六章

是幸福还是悲惨?吴映洁暂时不想这个问题,她只想趁着梦还美时,极力放纵。不去猜测君王的心思,不去理会心口传来的阵阵警告。

当她所仰望的男人,屈尊向她俯就,用尽心思为她创造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最极致的美梦时,她怎能、怎愿去清醒?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只要用了心,就好了。

只要能让她沉醉,能在片刻感到短暂的被爱,就足够了。哪管过后,是怎么也见不到底的失落如影随形。

对一个君王,她能要求什么?身为一个帝妻,幸福与快乐从来就与爱情无关。她很理智的知道,可是爱上了一个君王的她,又能怎么样呢?

五月,西边海防大捷,吴家势盛,宫里宫外,圣眷正隆,她从此摔入蜜糖瓮里,粘粘腻腻的爬不出来。整个五月下旬,她独占君恩,君王连续十天夜宿吴夏宫,终于打破了两年来后宫的平静与平衡。

宫里,吴映洁万千宠爱独揽一身;宫外,因为吴靖方被封为定海郡王,从一品,食邑五千户,不仅拥有封地,爵位更可袭三代!这对日曜皇朝来说,可说是首开先例,此等荣耀已然与皇家王族比肩,外姓功臣向来无权享受,但吴家得到了!

吴家从官场贵族变成外姓王族,从而改写日曜皇朝历史,胜翊正式下诏:日后于国家有大功者,可以封爵;而为国开疆辟土者,其新辟疆土将成为首功者的封地,与皇家共享牧守封邑权。此举自然引起国内外的哗然大惊,同时也振奋了长年戍守于苦寒边荒的将士们保家卫国的热情。虽然封爵等事宜还等着左右仆射、中书令、侍中等一品大员讨论完善,但有吴家这个例子在前,日后相同的功绩可以得到多少荣耀,是看得见的!

大家都在猜,日曜皇朝第三位皇后将要出现了!

不是她本身德泽天下,为国家社稷立了什么不世功绩,而是政治需要使然,推着她往后位走去。酬庸或拉拢,防叛或奖赏,吴映洁都必须被胜翊立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与皇帝共同治理日曜皇朝。

立皇后,代表皇帝的放权。皇后的地位极高,不止可以统治内廷,更可参与国政,拥有听政权,并提供建议。所以历代皇帝皆不轻易立后,朝臣亦不经易建议。

不过时势使然,在胜翊这一代,怕是非得有个皇后不可了。而皇帝似乎并不抗拒,正在做着这样的布局——

六月,皇帝大办千荷宴,钦定由吴映洁主办,咏春宫、金秋宫协办。不止要选新妃入皇家大门,更要盛大招待海中国国主与公主,除了缔结为兄弟盟国,并议谈战利品分配、海权分配等问题外,听说两国即将联姻,没有意外的话,海中国第一美人海姬公主,即将入主空置了两年的藏冬宫。

既然海中国推出了第一美人进入后宫,堂堂日曜皇朝怎么可以被比了下去?于是众家大臣卯足了劲,四处往民间征美,趁着三年一度二十五岁宫女放出宫、补新宫女的机会,将数十个身家清白、容貌姝丽的民家女子给送了进来。想说就算二十个待选秀女里,都只是清秀佳人,没有半个绝色,那么宫女里头肯定是有的。

一时之间,后宫的训选宫女处,佳人如潮,美不胜收,惹得平日巡守后宫安全的侍卫们心猿意马,总是争抢入后宫巡逻的机会,就为了多看美女一眼。

得势的吴家,风头一时无两,虽然家族长修身自律,对本家子弟看管十分严格,但从来富贵养纨袴,这是怎么也控制不了的事。当官府畏于吴家势大,对于其不肖子弟的作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自然也就助长了其气焰,朝作威作福的路子上走去,无人敢管、无人敢告到吴家家主面前去。

逍遥法外、无法无天的滋味如此美好,简直快乐似神仙。身分高贵而游手好闲的吴家少爷们,在食髓知味之后,理所当然学会了一句恶少必会的干古名言:「王法?少爷我就是王法!」

走马章台强抢名妓,养鸟斗狗公然聚赌;为了小小的事件,与人斗殴之事履见不鲜。后来胆子就更大了,连冠着「天」姓的王族也不看在眼底,居然为了抢道,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将承威世子给一鞭打下马,见其灰头土脸后,方才哈哈大笑的扬长而去,完全不管对方给害得摔断了腿。

这事,自然也就闹到了皇帝面前。一方是已然落魄的六代王族,挂着世子空名撑场面,家中无一人在朝堂为官,领着皇家每年少少的爵位俸禄过日子;而另一方则是如今连皇帝也礼遇三分的吴家子弟。完全没有任何悬念的,皇帝果真只是将那闹事少爷的父亲——门下侍郎吴慎成给叫来说了两句。甚至没叫吴慎成领他那不肖子去跟被打伤的世子道歉,只让他好好管束儿子,关在家中闭门思过,此事就算了结。

吴映洁知道富贵必然造就堕落,可是当她听到这件事时,心情还是难受得连午餐也吃不下,草草几口吃完后,就让人撤下。哄了两个孩子午睡后,就沉默坐在竹榻上,不说话,也不看书,更是半丝睡意也无。

「娘娘。」筱婕悄声走过来低叫了声。

「什么事?」吴映洁微蹙着眉问。

「吴侍郎夫人求见,正在门厅候着。」

「怎么突然来了?先前递过拜帖吗?」吴映洁问完,倒先嘲弄地猜道:「我想是没有吧。」

「拜帖这才送来。」筱婕指着手上的一份请见帖。又道:「宫卫不敢拦,内务府访司也不敢,草草签过,便放侍郎夫人前来吴夏宫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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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母所为何来?她不是正得意着吗?」口气充满不耐。

「可能还是为了给十一少求官吧。」筱婕猜。记得侍郎夫人连着来两次,都是为了给她独子索个官做,非要娘娘将皇上赐的心愿用在这上头,虽没达成,但一直都没放弃过。「领客女官说侍郎夫人神色略有焦急,似乎非见妳一面不可。」

吴映洁轻揉着额头,筱婕见状,忙走过来,细细的为她按摩起来。

「要见吗?娘娘。」

「让她进来。我倒想知道她能说出个什么!」

见主子如此不耐,筱婕点头,走到外头,吩咐外头的女官道:

「三刻之后,领侍郎夫人来拜见娘娘。这会儿,好好侍候着。」

「是。」女官意会,退下了。

「娘娘,妳一定要救救妳那靖连堂兄啊!」一踏进来,才拜见完,侍郎夫人就低泣起来。

「婶母何出此言?先别哭,坐着说话吧。」吴映洁淡淡说着。

被侍女扶着落坐,侍郎夫人呜呜哭了好一会,见吴映洁没搭话,完全无劝慰之举,心中哀怨不已,终于稍稍止了声,哑声道:

「娘娘,那张志富——也就是张妃的哥哥实在太过分了!张妃不过小小一个侧妃,张志富也不过一小小的主客员外郎,竟敢欺到我吴家头上!娘娘,请妳一定要为靖连作主哇!」

吴映洁缓缓启口道:

「小小一个主客员外郎?这官也够大了,婶母怎么能如此轻诋朝廷命官,更遑论后宫嫔妃岂是婶母能轻易议得的?」

「娘娘!如今我们吴家还用得着怕得罪什么人吗?!」侍郎夫人忿忿地叫。

「婶母这话不妥,以后请千万别再说了。」吴映洁沉下脸道。

侍郎夫人脸色更差,认为吴映洁不该对她如此无礼,气得不说话,别开脸。

吴映洁也不理她,径自喝茶。

好一会后,倒是侍郎夫人先忍不住了:

「娘娘,反正这事妳得帮忙。这回靖连是无辜的!他被张妃他们给害了,他们眼红我们吴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早就想扳倒我们……总之,妳堂兄不能被白打一巴掌,这公道一定要讨回来!」

吴映洁听婶母含糊不清的说词,也没意愿深入了解,因为她不想管。只冷淡道:

「中午时分,本宫才刚听说前几日靖连堂兄当街鞭打承威世子,使之摔马断腿的事迹,以为那就是新闻了;不料本宫仍是孤陋寡闻,这才多久,堂哥又与朝廷官员闹上了。」

「这次是张家来惹的——」侍郎夫人气得不轻,马上要辩。

但吴映洁打断了她:

「一个该待在家中闭门读书思过的人,怎么还能跑到外头让人惹上?」

「这、这这……」如果不是这样,她干嘛来宫里找吴映洁帮忙!侍郎夫人心中暗自骂道。要知道如今吴家势高,这吴夏宫的受宠还是沾了吴家的光呢!「不管怎么样,妳不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出事吧?这件事,妳一定要帮忙!」

吴映洁真不知道婶母强势对她耍赖的依凭为何?为何她非得帮忙?再,她又哪来能力帮忙?当她真的恩宠齐天到足以让皇帝为她不分青红皂白的袒护?

「婶母,我不知道堂哥与张家发生了什么冲突,我也不想知道。如果堂哥犯了事,且这事大到让您不考虑向家里求救,而必须来找我的话,那您就太高估我了。我没有能力处理连家族长都束手无策的事。」

「怎么会?!妳是正妃!堂堂皇帝的正妃!而且妳还有一个皇上钦赐的愿望还没用不是吗?妳可以用来保妳的亲堂哥啊!」侍郎夫人急叫道,无法谅解吴映洁的推拒。

一个愿望!吴映洁突然有些怜悯的望着婶母。已经半个多月了,皇帝都不再放在心上的戏言,怎么还有人在这边孜孜念念痴心妄想!

「婶母,如果堂哥闹的事大到让妳想到那个愿望,那我想,谁都对这件事使不上力了。」

「不是的!娘娘,靖连没有错!他只是——」

吴映洁一点也不想听,百般倦怠道:

「好了,婶母,您请……」

吴映洁正想送客,不料此时外头突然传来洪亮的宣告声:

「皇上驾到——」

既让御侍宣声,就得是正式的接驾礼而非家礼或常礼。吴映洁连忙让筱婕整衣戴冠。一旁极少见到皇帝、更是从未近见的侍郎夫人更是惊得手足无措,示意随身女侍赶紧过来打理一番。

「参见皇上,皇上万安。」吴映洁领着众人蹲跪在门边相迎。

「爱妃平身。」胜翊大步走进来,一手扶起吴映洁,步子没停,牵着她手走向首座,一同坐下。

「见过吴夏宫娘娘。」张妃在吴映洁坐定后,拜见。

吴映洁这才看到张妃也随皇上一同来了。

「张妃免礼,请坐。」吴映洁注意到张妃眼眶通红,看来是哭过一场了。

其他跪在门边的人,在皇帝没叫起之下,只能干干跪着,不敢动弹。而胜翊似乎也就忘了门边还跪着一大票人,而那些人之中,更有一名朝官夫人,这位朝官夫人还是出自圣恩正隆的吴家呢。

吴映洁并没有马上提醒皇上这个「小小的疏忽」。就先将侍郎夫人晾在地上跪着,她注意力放在张妃身上。她感觉得到张妃此刻随皇上一同过来,肯定为的是与侍郎夫人来求的事相同,而且张妃已经向皇上告过状了。

侍郎夫人在她面前哭诉了那么久,只要她作主,帮堂兄出头,却含糊说不清事情经过,那么可以肯定这回理屈的必是吴靖连,于是让张妃藉此掌握住机会,前来兴师问罪……能说动皇上前来主持公道的,应该不是小事——吴映洁心中有想着。

她摸不清皇帝此刻是什么心思,不过无论这件事他将怎么处理,暂时她都不会被责难。不管是为了拉拢吴家,或是为了他整治后宫的心思,此时此刻,他都会维持着将她宠上天的姿态,不会那么早……恢复正常。

喝了口吴映洁亲奉上来的茶后,胜翊开口道:

「爱妃,朕本想这当儿,妳该正陪着孩子午睡,还不欲过来扰醒妳呢。怎么今儿个精神这样好,吴夏宫看起来很热闹啊。」

接过皇帝喝过的茶杯,放回小几上,再坐好身子时,方才被牵住的小手又被他轻握住。她低下头,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眼底的羞意,轻声道:

「臣妾正想趁孩子睡时,招内务府的人过来商讨『千荷宴』最后定案,也好让下面的人全力筹备。侍郎夫人意外来访,同臣妾叙家常,臣妾觉得精神尚可,便接见了。」

胜翊淡淡扫了眼跪在门边不敢抬头的贵妇人,目光再看回吴映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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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是朕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妳与家里人叙家常了。」

吴映洁恭敬道:

「没的事,皇上这是哪儿话,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万万当不起。」

「就跟妳说别再这样对朕过分客气,妳是朕的妃,总是客气,岂不生分?」

显然胜翊一时还不想走入正题,话题不着边际、毫无内容的闲扯着,他不急,吴映洁不急,可一旁的两名事主可急了。

张妃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还要一劲儿跟吴夏宫寒暄,那吴靖连不只辱骂殴打了朝廷命官,也就是她哥哥;最严重的是,吴靖连冒犯了海中国使,同时言语轻薄了即将进宫为妃的海中国公主海姬,这可是足以杀头的大事!

方才皇上听了明明很不高兴的,才会领着她一同来吴夏宫啊,怎么此刻却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为什么一见到吴夏宫,就什么气都忘了?!她英吴的皇上几时变得如此了?张妃心中又气又难受,差点又掉下泪来。

而跪在门边的侍郎夫人就更忍受不了了!她看这阵仗也猜得到,张家已经先一步告到皇上那儿去了,眼下态势,似乎完全不利于她,因为皇帝可是张妃请来的,而皇上一眼也没看她,不叫起,也当她不存在,她是大大不利啊!

不行!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扳回劣势,不能让张家得意。这张家一旦得意了,那她儿子不就倒楣了?不!她不会让她儿子受到一丝一毫伤害!

就在侍郎夫人眼珠子直转,再也静不住时,吴映洁在她莽撞开口之前,对胜翊道:

「皇上,臣妾的婶母已经向臣妾告辞了,能否恩赐她退下?」

胜翊笑笑道:

「是吗?朕才来就说要走,是不想见到朕吗?」

「皇上,这吴夫人好大的派头,居然连皇上都不看在眼底了!」张妃乐了,抢在吴映洁辩解前,落井下石的说着。

侍郎夫人岂容别人当着皇帝的面对自己污蔑?!心急之下,想也没想,就冲口说道:「不是的!皇上,臣妇没、没说要走,是娘娘赶我……」

吴映洁脸色一变,极力克制气得微抖的身子,不让人看出来。她想暗暗抽回仍然被皇帝轻握住的手,不料那本来轻握住她的大掌,竟似是知道她的退意,先她一步将她小手牢握,力道大得让她有些痛。但两人都没有为此改变脸色——她仍是低着头,而皇帝仍是似笑非笑的望着侍郎夫人,仿佛覆盖在两人衣袖下的活动不存在似的。

这侍郎夫人总算没有愚蠢得太彻底,发现说错话后,马上住嘴,但短短数句话造成的破坏,已经让张妃大大满足。

「唷?这是怎么着?吴夏宫怎么可以驱赶自家长辈呢?侍郎夫人莫非做了什么惹娘娘生气的事?还是被娘娘无故斥责了?妳且说出来没关系。皇上在这儿呢,定会给妳一个公平的圣裁。」

「臣妇无状,请皇上恕罪!」侍郎夫人一身冷汗的跪伏在皇帝面前。

「妳确实无状,不过需要请求朕恕罪的,并非这样的小事。」胜翊终于将目光看向吴映洁,以温和到让她全身战栗的声音道:「爱妃,朕也不跟妳绕圈子,就直接问妳了。方才朕接见了许多人,除了张妃与张志富外,还有礼部侍郎偕同海中国使等人。他们告诉朕,门下侍郎吴慎成的公子,在吴知道海姬公主身分的情况下,当街轻薄,并殴打了张志富。这件事的严重性不止在于殴打朝廷命官,而是造成了两国邦交的巨大伤害,更别说海姬公主即将成为藏冬宫正妃,海姬公主受辱,等于是侮辱了两国的友谊与皇家的颜面。」

「可不是吗?蓄意破坏两国邦交,视同叛国;而侮辱皇室宫妃,如同侮辱皇上,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偿罪。咱天曜皇朝的法典可是吴文记载得很清楚呢!我想娘娘如此饱读诗书,应该也很明白才是。」张妃幸灾乐祸地道。

吴映洁脸色苍白,在胜翊更加握紧的手劲里,无言的抬起头。他要她抬,她就抬。静静的望着他,他的表情似是很为难,仿佛无论如何都想包庇,即使有违他的原则。

胜翊果然也像是想找个方法为她、与她的家族开脱,所以接着道:

「朕听了很不高兴,但朕也不相信吴慎成的儿子会胆大包天到连帝妻都敢轻薄。所以,朕来这儿,是想听听妳的说法。妳来给朕分析一下,这吴慎成的儿子,为何竟敢如此无法无天?是一面之辞不可信呢?还是有别的什么隐情?妳尽管说无妨,朕定会秉公处理。」

吴映洁还来不及回应,就被别人抢走了话——

「当然是一面之辞,更有隐情啊,皇上!请皇上吴察!」浑身发抖,紧张得快要昏倒的侍郎夫人像是抓到了一线生机,忙不迭的叫道。

张妃先是眉头紧蹙,正想说些什么,但转瞬一想,马上不怀好意的笑道:

「哦?有隐情是吗?吴夫人,那妳可得仔细说说,究竟是何人给令公子撑腰,让他蓄意去轻薄帝妃,一心想污了公主清白,害她身败名裂,失去进宫的资格?本妃料想这样胆大包天的事,若无人在背后指使,谅令公子也不敢做出来。」一双大眼在吴映洁与侍郎夫人之间流转,其意不言可喻。接着又道:「令公子上午才犯下这起大错,转眼夫人妳就迫不及待跑来吴夏宫娘娘这儿,是想邀功呢?还是想商量什么善后的大事?」

「妳妳、妳这是血口喷人!不是这样的!妳胡说!妳!妳——」很快明白自己正在落入张妃的圈套,侍郎夫人惊得大叫。

「放肆!皇上在此,岂容妳无礼叫嚣!再说张妃是什么身分,妳一个小小侍郎夫人竟敢如此冒犯,还不快请求皇上饶恕,并向张妃道歉!」吴映洁抢在张妃面前发难,冷面沉声的斥道。

侍郎夫人第一次见到吴映洁如此严厉的神情,一怔之后,习惯性的本想反嘴,幸而尚存一丝理智,揣度眼下情势后,立即照做。表情虽然僵硬,但口气温顺许多:「请皇上饶恕臣妇大不敬之罪,请张妃原谅臣妇的失礼。臣妇御前失仪,愿领责罚。」

「哼。」张妃冷哼一声,毫不理会跪在地上的吴夫人,转身委屈万分的看着帝王——

「皇上,臣妾的兄长被打之事,臣妾可以不计较。毕竟比被伤害的皇家颜面,以及被冒犯的海中国使,臣妾兄长的一点点皮肉伤微不足道。无论如何这件事得给海中国使与公主一个交待,这一切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尤其是幕后主使者一定要揪出来。」

胜翊听完,看着吴映洁,道:

「妳有何看法?」

吴映洁静了一下,以最平缓的语气道:

「皇上,臣妾对整个事件毫无了解。不过事情既然与吴家有关,可否让臣妾请教张妃三个问题,以便理解当时的情况,之后再回禀皇上臣妾对此事的看法?」

似乎直到此刻,胜翊才终于对这件事感起兴趣。虽然他掩饰得极之高吴,然而他眼底闪过的那抹意味不吴的光芒,让吴映洁解读起来,就是觉得这男人终于专注起来了。

「妳问吧。」他大方的回道。同时放开袖子底下握住许久的小手。

吴映洁将终于自由的手收回自己袖子内,以另一手牢牢包握住,不知是想留住上头的温度,还是为了安抚。深吸一口气后,才起身走向张妃,问道:

「本宫的第一个问题:令兄张志富,在洪升三十八年考过皇家武试,因力大而武艺出色,曾获得武试第八名,是吧?」

张妃不明白吴夏宫怎么突然问起八年前的旧事,虽一头雾水,但仍是点头:

「是的。家兄是凭真本事经由考试,进入皇家龙武营当御卫的。」语气充满骄傲。

「第二个问题:今日发生这起吴靖连殴打朝廷命官、轻薄海姬公主、侮辱海中国使大事时,那时公主的武卫、海中国使的近侍与皇上特别派在一旁随扈的羽林皇卫等人,可有渎职未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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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妃一怔,脸色微变:

「这我怎么会知道?!……啊,对了,公主是微服出游,怎么可能摆出公主仪仗,让人前呼后拥的?当然是人员尽量精减了!」

吴映洁没理她,又问:

「第三个问题;当时胆大包天的吴靖连,身边带了几个长随?」

「我……」张妃难以招架,完全说不出话来。

吴夫人倒是抢答得很快——

「只有六个!我儿子只带了六个家丁出门!而且六个里面只有两个会武!」

吴映洁的问题并不需要被吴确解答。就见她问完后,回身对胜翊一福:

「皇上,臣妾问完了。」

胜翊定定的看着吴映洁,表情似笑非笑。

「朕知道妳问完了,也表达完妳的看法了。很好。」语气充满欣赏,半垂下的眼帘掩住了渐渐凌厉起来的神情。

皇帝像是要对这件事息事宁人,他不再提这件事,也没让臣下对此议弘姗。

他在千荷宴上大肆赏赐海姬公主珠宝绸缎,直接册封海姬公主为藏冬宫妃主;大方允诺海中国在海权与通商上的优惠条件,以抚平海中国在日曜皇朝所遭受到的不平之事。

整个夜晚,他右手边坐着正受恩宠的吴夏宫,左手边偎着的是千娇百媚的海姬公主。就算当宴会的最高潮——由十个待选秀女轮番上台才艺表演时,台上美不胜收的景致,仍是没让皇帝忘了不时的关照身边两名女子的需要。

在这一夜,胜翊的后宫正式充实额满了。四正宫八侧妃皆俱,以后除非这十二妻妾里有人亡故或被休离废位,不然从此皇帝不再娶妻。

龙心大悦的皇帝,甚至还将几个赋闲在家的世家子弟给招入朝廷为官,其中更把「内务府膳食采办」这个肥得流油的位置给了最近常闹大事、号称京城恶少第一名的吴靖连。

这个官虽小,但包办全皇宫的吃食,每天必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鱼肉蔬菜水果等,哪样不是他采办?从他手中进出的银子每个月数万两起计呢!

所有人在错愕之后,既羡且妒的对吴家人道喜,言不由衷,却又不得不这样做,谁叫人家现在是皇上眼中的大红人。皇上三天两头的下恩旨,生怕给不够似的,总是挂念着要厚泽吴家,连不学无术的都起用了,这种恩宠到偏执的状况,让大伙儿怎能不小心翼翼的巴结吴家?上有所好,下必捧之,常理而已。

在场脸色奇差的不只是其他被冷遇的宫妃与其黯然的家人,那吴家人的脸色也非常僵硬,像是只差没昏过去或吐口血,但就是得谢恩强颜欢笑,一一应酬着所有的恭贺,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这个宴会里,除了胜翊、海中国使与被选中入宫为妃的女子们是真正开心享受着这个美丽的夜晚外,其他人的心思都带着莲子的苦涩,与黑醋的酸呛。

五更天了。

该是皇上起身的时候了。

昨日千荷宴开到子时,胜翊才宣布散筵,放众贵冑大臣、皇亲贵戚们回去休息。

吴映洁半坐起身,静静凝望仍然熟睡着的帝王。她在半个时辰前就醒了过来,望了他许久,确定昨夜饮得过量的酒,让她的帝王夫婿陷入深沉的睡眠,全然的人事不知。因为他的脸上毫无防备,俊美的面庞一片舒缓平和,不若平时还带着一丝警备,像是随时可以清醒。

他睡得很沉,沉到即使此刻就算她拿着刀子要刺杀他,恐怕也会是在刀子刺进他心窝后,才会惊醒吧?

她相信他这辈子极少有机会睡得这么沉。因为他三十二年的人生并不一帆风顺,而且生在皇家的代价之一,本来就包括了一生的睡不安枕。

「我……爱你,天澈。」她先是有些结巴,声音细得连自己也快要听不到。但当真的开口之后,发现对着睡得人事不知的他说真心话,一点也不困难。「这是我第一次对着你敞开心房,也将是最后一次。因为我深信从今以后,我都不可能会再有这样的机会,看到沉睡的你。所以有些话,我要现在告诉你。」

她不敢碰他,虽然很想。所以她只能紧紧将双手合握,阻止任何一刻情不自禁的意外发生。

「你我的身分,本来不应该存在爱情,那会让我危险,也会让我痛苦。所以当我发现自己爱上你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你很幸运,因为你的冷静理智让你今生今世都可以任意挥洒,不必被爱情所困……这样说似乎也不妥,因为,我也曾自诩冷静理智的;所以我想,也许你最大的财富不是冷静理智,而是……你所拥有的我们都不够好、不够出色,无法成为打破你理智防线的那个例外。没有人能让你像我这样,悲惨的在夜深入寂时刻,对着自己的所爱黯然神伤。」

她眨了眨眼,将眼底脆弱的泪水逼退。但却无法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那么喑哑:

「我知道你想从我身上去获得一些什么,也想经由我去破坏一些什么,因为你的帝王身分,让你必须对所有事情防范戒备,所以你必须对我好,撩拨我的感情,让我将你看重,最好恃宠而骄,这才方便你行事。」眼泪还是垂坠了下来,她无奈的拭去。

「在你心中,首位是国家,再是王权,然后是人民,最后才是你自己。你不以享乐为重,自然也就不可能将后宫当一回事。你是故意娶我们这些你一点也不喜欢的女人进门的吧?因为你这一生从未打算将任何一个女人放到心底,因为那是对帝王生涯的危害,你不想让人生因为女人而走向荒唐,也避免着生一堆儿子,让他们重复抢帝位自相残杀的戏码……家里的人要我以那个愿望向你索求一个孩子。不过,我并不想。你现在已经对我如此忌惮,日后有了孩子,我还有活路吗?我不怕死,我只怕再也看不到你。」

说到这里,她静默了,觉得索然,觉得悲惨。

情不自禁想起六年前大姊要求她好好思考的那几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皇家与吴家的利益有冲突,身为吴家的女儿、皇家的媳妇,妳要怎么做?

——妳必须要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皇太子,或帝王。

「对于帝王,只是爱他是不够的。」姊姊说。「如果不够坚强,只会是他的负担;如果太过强悍,他就得除掉妳。爱一个帝王,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当年,她很努力的想着利益冲突时,吴家该怎么办。后来她告诉姊姊,除却吴家造反叛国,她只能坐等诛九族而无能为力之外,认为吴家最有可能与皇家利益有冲突的情况是——功高震主。不是君王容不得功臣,而是当功已过高,赏了又赏,直到赏无可赏之后,既然无法禅让帝位,那就只好杀头了。

如果吴家的娘娘在宫里得势,那么吴家在朝的声势就不能是最高的;而如果吴家在朝屡建大功,那么在宫里的娘娘最好韬光养晦。若世事无法如此顺意进行的话,那就可富不可贵,宁博清名不掌实权。就别让那么多吴家子弟在朝廷里出仕任要职了吧。像她就很欣赏父亲不肯担任朝官,领一个翰林学士的官衔,四十岁之后就在国子监下的太学里当博士,对别人没有威胁,又享有极高的清誉。这样多好!

当时她略显天真的回答,让姊姊笑而不语,也不知道是认同还是不认同。

姊姊……爱一个帝王,果然不容易,而且好痛苦。

他不会爱你,现在他对妳的好,不是平白的好,那是要还的,以后会有加倍的痛楚回击。

姊姊……我知道是这样,但我不想认命。姊姊……我是不是很贪心?

又过了一刻,她听到卧房外隐约有人走动说话的声音。应该是更衣御侍在外头等急了,再度过来打探皇帝起床了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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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撩起纱帐,看着微亮的天光从白色的窗纸透了进来。考虑着要不要唤醒他……

「……啊,皇上,您醒了!」再度看向胜翊,发现他惺忪的俊目正眨着,似是半梦半醒。

「不,朕没醒……」说完又闭上眼。

这个男人居然赖床!吴映洁大眼眨啊眨,不敢置信。

那个声称没醒的人,长臂一伸,将她柳腰勾住,压往自己的胸口,厮缠一气。

她痒得直笑,双掌贴平在他胸膛,下巴轻搁其上,正好可以直视胜翊俊美又慵懒的面孔。一时顽心大起,吟哦起《鸡鸣》——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

胜翊顿了下,半睁开眼,望着她的表情性感得要命,回道:

「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她努力忍住笑,接口: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

「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阵乱吻。

她喘不过气,努力推拒的小手被他双掌抓攫纠缠。

「……会且归矣,无庶予子僧。」

玩玩闹闹的,终究还是被他纠缠了一回。

于是,在这一日,从吴夏宫前往上皇宫宣政殿的路上,再次上演皇帝疾奔赶早朝、一群御侍火速侍候更衣的戏码。

第七章

「……我的羽毛稀稀少少,我的尾巴枯干如草,我的窠儿摇摇晃晃,被风雨浇灌吹倒,吓得我哇哇大叫啊哇哇叫……」

四公主摇头晃脑的提着一只精巧的鸟笼走进书房,嘴巴里哼着刚学会的歌谣,大声的唱着。在唱歌的空档,更不时抓着一旁的侍候丫头问:「已经过很久了,要不要再喂牠吃饭?妳看,牠一定肚子饿了!」

「还早呢,公主。半个时辰前妳才喂过的。牠不可能会饿。」

「牠一定是饿了,不然为什么要闭上眼?一定是饿到没有睁开眼的力气了。」

「不是的,公主。这种鸟儿本来就是白日闭眼睡觉,不是饿了的关系。」女侍解释着。

这时三皇子终于写完今天的字帖,放下笔,暂时休息。在侍读忙着替他净手洗笔时,他转头看到妹妹提着的鸟笼里装着一只形状狼狈、羽毛稀疏的猫头鹰幼鸟,有些受不了的道:

「不会吧?四皇妹,妳还真养了牠啊!这么丑的东西,亏妳当宝似的带进带出,也不怕招人笑。还有,妳刚才唱着什么怪歌?听都没听过。」

「那才不是怪歌!我在背诗经里的诗,很有学问吧!」予瞳抗议。「还有,这只猫头鹰很可爱,是我的宠物,哪里丑了!」

三皇子楞了一下,努力想了想,还是一头雾水。皇妹的审美观与众不同那就算了,个人品味而已,他不勉强。但她说她在背诗经……这又是从何说起?他不记得诗经里有这么直白的儿歌。

「妹妹,妳说妳刚才在背诗经的诗?别是说笑吧?」

「哪有!不信你去问姨娘,是姨娘教我的!她说这首就叫《鸥鸮》。前儿个我救了这只被雨打落地上的猫头鹰之后,姨娘就跟我说诗经里一篇有关牠的故事,还教我唱歌。我很快就背起来了哦!」挺挺肩膀,非常骄傲的说着。

三皇子眨了眨眼,觉得脑袋有点迷糊。不是很确定的转头问一旁比他年长四岁的侍读:

「长霖,我以前在无逸斋听过太傅解说过《鸥鸮》。这篇似乎是在骂猫头鹰的吧?因为牠欺负了一只可怜的母鸟,毁窠、夺雏的,所以它应该是个听了会很难过的故事是吧?而且鸥鸮在里头是只坏鸟吧?不是藉牠引喻暴政对人民造成的迫害剥削吗?莫非我记错了?」

「殿下,你没记错。」伴读毫不迟疑的回道。

「我想也是。」对伴读的记忆力很有信心,三皇子疑惑的问妹妹:

「既然是一首如此悲愤的诗,为何妳唱得这样欢快?」

予瞳公主不可一世道:

「是很悲愤啊,我不是唱出牠可怜的样子吗?前儿个我从树下救了这只猫头鹰,姨娘陪着我给牠上药时,说牠形状凄惨,很像诗句里所形容的,所以就教我念了,而且怕我记不住,还编成口语歌谣教我唱呢。」

三皇子让侍读从架子上取来《诗经》,很快翻到《鸥鸮》,看了一下,笑了出来,说道:

「我猜妳背的一定不完整。」

「哪有不完整?明明很完整!」予瞳公主很生气,觉得哥哥老爱找她麻烦。

「那妳背背看。」忍笑的声音。

「哼,三哥你听好了!」清了清喉咙,朗声诵道:「予羽谯谯,予尾翛翛,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我背完了。」

「噗哧!」这是三皇子的回应。

而书房门口同时也传来一声轻笑,众人这才惊见皇帝陛下大驾光临,忙又是一番拜见。

胜翊随意挥手,让一票仆妇都退下,留下两个孩子与两个侍读。

「父皇,您怎么有空过来?」予瞳公主被胜翊抱坐在膝上,忍不住好奇地问。自从五月下旬以来,她的父皇便不再有时间来到这儿查看他们读书。就连本来每天晚上在上殿召见四个孩子问功课的例行事宜,也改成一旬一次。

「予瞳,妳姨娘教妳唱歌谣来背诗是吗?」

「嗯,还有说故事。那些诗里都有故事,姨娘跟我说了故事之后,我就会记住整首诗,不会忘掉。」予瞳用力点头。

胜翊看向三皇子:「予旸,吴夏宫母妃是否以另一种方法施教于你?」

「是的。」三皇子点头。

「因材施教是吗?所以你学习的方式与予瞳不同。」

「这……是太傅们的建议,母妃同意了。」三皇子回答得有点迟疑。想到这两个月以来,母亲为了让他得到最高品质的学习,几乎天天从翰林院找来不同的大学士,挟其学问渊博的威名,与吴夏宫辩论,要求吴夏宫母妃照着自己母亲希望的方式教育他。后来母妃无可奈何,也就不再让他与予瞳一同学习了,他现在的学习进度,所读的书册,全是太傅们拟定的。

胜翊听完,没有说什么,只问道:

「怎么不见你们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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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两个时辰前就去内务府忙了,接着会去探望金秋宫母妃。金秋宫母妃又犯病了,一直不见好,所以母妃接着会召见太医院的人要讨论金秋宫母妃的病情,会忙到未时之后才回来。」三皇子如实报告着。

「是这样吗?她这样忙,岂不将你们的学习给耽误了?」胜翊说着。

「不会的,父皇。母妃教得很好,我们没有被耽误。」予旸连忙说着。

胜翊只是微微一笑,对这个孩子的个性已有大致的了解。

中午,宫里的女探卫向他报告吴夏宫一早上都在内务府忙着处理内廷事务,并且抽空召见吴靖连,似乎给了一顿训,希望他好自为之。对于她召见吴靖连一事,他一点也不意外,没有一个吴家人会对那个败家子放心——老实说,他是一直在等着看好戏没错。

近来由于吴夏宫后宫独宠,诸妃皆回避。许多需要三宫共同做决策、听取内务府报告的事,都只剩她一人独自处理,另两宫不是称忙就是称病,拒绝共事。

这阵子事情又特别多,一大堆各国来使便会有一大堆宴会与安置使节团里的女眷事宜,再有宫女的选训验收成果,更有自从钦天监定好八月八日为大婚的日子之后,种种必须与礼部配合的繁琐大小事,让吴夏宫忙了个焦头烂额。

如果工作繁重还不足以让她累垮的话,那么属下在工作上的不配合,肯定会使她崩溃。

一直以来,都是咏春宫独揽后宫事务,从前在东宫时即是如此,起用的都是自己心腹。如今说是放权不理事,但留下的那些人,只要摆出不合作的态度,就够吴映洁将事情办砸,结果不是跑来向他哭诉让人看笑话、就是在后宫掀起火爆的大清洗,弄得哀鸿遍野——就像历史上那些急切想要有所做为、却能力低下的国君,总是只能走向暴政之路,还自认为这一切的残暴,就叫雷厉风行。

不知道她会怎么处理?雷厉风行搞得后宫怨声载道?还是示弱的让一切照旧,给人牵着鼻子走?

他知道她本想在宫里韬光养晦过日子的。然而这么梦幻的想法,还是放在心底想一下就抛到脑后去吧,别以为真可以实现。皇宫不是吃斋念佛的地方,住进来享受富贵特权的人最好有此清醒认识。

当一个寻常人的妻子,或许只消将家里打理好便算是尽责;但当一个皇帝的妻子,却还有另一个身分得兼顾——臣妾臣妾,既是妻子,亦是臣属,而且大多时候「臣」先于「妾」。这个身分于国于家,都必须尽责任的。

就像他,天澈。在做所有决策、考虑事情时,完全得站在一个国君的立场,为王权的稳固、人民的利益做考虑,为此,种种私情都不在他顾及之内。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纵使知道她其实是个不错的女子,也可以是个贤慧的妻子,她对他几乎毫无所求,甚至也不在乎没有孩子来保障她的下半生,总是温顺的仰望他……身为一个男人,如果对自己的女人还有丝毫怜惜之意,就该将她牢牢圈养守护起来,不让其受风雨摧折。

但不行,他不能这么做。

一来他没空对一个女人这样小心翼翼风花雪月;二来,她身分所代表的背后巨大势力,被他这个登基才两年的皇帝列为心头首患。如果他想要有所作为,就必须完全掌权,尽早摆脱顾命大臣的制约。并非对那些权臣的忠心有所疑虑,忠心的人不表示不贪权。这是历史的必然,每一位新登基的皇帝,都会经历相同的过程,直到真正执政。

再说,这阶段,他需要她为他治理后宫,建立一套体制,他一直觉得后宫的管理疏散,毫无章法,让人轻易可以兴风作浪。后宫需要整顿,眼下她是最适合的人选。所以他必须这样对她。

他近来一直在想着她,所以特地过来,但吴夏宫还在外头忙,一时是看不到她了。虽然没看到她有些失望,但都来了,自然要对两名孩子的功课加以考较一番,藉此了解非常规的教法其成效如何。

予瞳才四岁,他慢慢引导她开口,听她说故事。每一段故事都能让她背出一首诗。这娃儿记忆力十分惊人,吴映洁对她讲过的故事、甚至是吴映洁自己在读书时随口吟哦出来的诗句,小女娃大多都能流畅的念出来。当然要她死背出来是不行的,而是以闲谈的方式,让小女娃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发挥出这些日子所学到的事物。

胜翊不时点头听女儿清脆而生动的声音,由着她滔滔不绝的现宝。后来发现一旁等候着的予旸也听得入神,一张小脸上满是好奇又专注的神色。

吴映洁的教学方式,也许入不了那些大学者的眼,在成果上而言,也很难保证比正统的教法更胜一筹。然而,这样的方式,却是能让学习变成一件让人期待的事,让小孩子愿意孜孜不倦的学下去……胜翊暗想着。

当予瞳终于发表完了之后,胜翊见她直揉眼睛,唤人将她带下去休息、睡个午觉。接着才继续考较三皇子,一点也不意外年纪小小的他,已经能流畅的背诵许多经典名篇,而且在书法上也写得很有样子了,可见功课之重,更可看出张妃望子成龙的心态有多迫切。

或许予旸扛得起沉重的压力,但有必要这样吗?虽然他的两名兄姊也是这样过来的,但现在他既然打算交由吴夏宫开发出新的蒙学方式,让孩子能更愉快的学习,又何苦非要他走别人的老路,让繁重的课业踩压成这样?

当然,如果孩子现在就产生了竞争意识,认为刻苦学习才是未来的保障,那他也无话可说。所以他道:

「予旸,既然你现在所学的功课都是太傅安排的,那么你待在这儿,也无济于事,你吴夏宫母妃教不了你什么。你想回无逸斋与你哥哥姊姊一同读书吗?」

三皇子闻言一怔,虽然身后的伴读悄悄扯着他衣袖,要他趁机回到无逸斋,让大学士授课——这一直也是张妃耳提面命交待着的。

但三皇子发现自己并不想离开,所以他开不了口。这些日子以来,听多了母亲与诸多大学士对吴夏宫教法的鄙视批判,确实会觉得吴夏宫母妃的教法太儿戏、不成体统——这是母亲他们不断在说的话。说得久了,听得多了,似乎也就成了真理,他于是便相信了。才会决定若有机会见到父皇时,要提出离开吴夏宫约要求。

然而……吴夏宫母妃的教法真是错的吗7

也许他不知道什么是对。但他好羡慕妹妹可以学习得那么快乐,每天听故事学儿歌,居然也是一种学习,妹妹说的每一个故事,他都好喜欢听,好有趣哦。

他……可不可以也学一样的?

「怎么不说话?予旸。」胜翊催促着。

三皇子心中一定,看向父亲:

「父皇,孩儿不想去无逸斋。孩儿恳求父皇让孩儿留在吴夏宫,跟妹妹一同学习。」

「为何?莫非认为太傅所教授的课业不好?」

「不是的。太傅定下的课业,孩儿愿意继续学习。但希望在下午的课暇时间,可以与妹妹一同跟在母妃身边学习。」

「朕不会答应你这个要求。」胜翊淡淡道:「两种学习方式是互相抵触的,朕怎么可能允许你同时学?做人不可贪心,你这种天真的想法,只会招致两头落空的下场。」

「不会的,孩儿可以承受得了……」予旸仍想争取。

但胜翊不让他再说下去。意味深长的望着这个儿子,道:

「对于学习,你不可能同时接受两种教法;对于处世,你不可能同时讨好所有人而不必得罪。选择只有一个,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摆驾离去。前往金秋宫。

探望生病的妃子,乃是常理。胜翊理所当然的想。

闺名方倩儿的金秋宫是个很有特色的美女。

她美得单薄柔弱像是风吹就走,但脸上那双颜色偏淡的瞳眸,却闪烁着孤高倔强的光芒,让她显得硬气。她整体的气质看起来疏淡慵倦,生人勿近。像是天生适合独自傍楼台、倚栏杆,自吟诗自饮酒,过着隐士生活,离群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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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祖父在五年前重病致仕时,官职是中书侍郎,而父亲目前官居中书舍人,兄长则是中书省的右议炼大夫。一家子也算是官运亨通了,而且还是胜翊即位后,特地提拔上来的。虽然比不上吴家这种百年官场贵族的气派,但她父兄可以算是胜翊培养的亲信,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谁知道二十年后,金秋宫的娘家声势,会不会爬到与吴家比肩的高度?

可惜……金秋宫败在身体太差、性子太冷淡,于是渐渐被皇帝疏远。金秋宫娘家的人为此愁得头发都白了,却又无计可施,谁教心高气傲的金秋宫最恨耍手段争君恩,在君王夫婿冷淡她之后,她的回应方式是用更冷淡的态度来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在乎。

金秋宫在十年前生下女儿予暇之后,肚子再无消息。娘家的人拼命劝她趁年轻快生一个男孩,以后才有依靠,要她向皇帝索求子息。这叫她怎么做得出来?!

皇宫里的太医院妇女司里,由女医官严谨的记戴着每一个宫妃的月癸来潮时间,并精确的推算出每个人每个月容易受孕的日子。以前每一任皇帝热爱多子多孙,对这些记录毫不关心。但胜翊不同,他从当太子时,就注意这些记录,每个月都让侍从记下她们的日子,藉此安排临幸的日期。

他并不想要太多孩子。也不轻易给他的妻子们孩子。

也许跟他请求,他会同意。但她为什么要求?!如果他不想要她为他生孩子,那她为何要求?!孩子是姓他天家的姓,又不是姓她方家的,更别说生产时痛得要死的人是她啊!男人不体贴感激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她去委屈万状的恳求受孕?!

金秋宫的心思,常常在气苦中摆荡,无力改善自己的心情,于是也就小病不断接踵而至,总是这里好了换那里痛,已经习惯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懒得起身了。

有时病得无力,常常会含怨惆怅的想:如果就这样病死了,那个男人会为她流下两滴泪吧?就像两年多前,太子正妃吴恩雅病故那夜,当时皇上紧紧抱着在他怀中逝去的吴恩雅,静静的流下泪水……那画面狠狠的震撼了她!

她很嫉妒吴恩雅,因为她居然能让天澈这样冷淡理智的男人为她流泪!

非常非常的嫉妒,也为自己悲伤。身为同一个男人的妻子,为什么她不能是那个最被特别对待的那一个?!

她不像咏春宫,渴望权力;不像张妃,愚蠢吵闹;至于……此刻正坐在她宫厅里,以探病名义来拜访她的吴夏宫,这个承家荫、姊荫的后来之人,性格毫无特色,根本不起眼!

比起这些平庸的女人,她是不同的!

她是最纯粹爱着天澈的女人!不为权不为地位,更不是为了娘家,所以她是天澈这一生真正的爱情。她有这个自信!

所以现有的这些人都不在她眼内,本来她就没放在心上。可是自从千荷宴那夜过后,她就再也没办法睡觉了。

海姬公主美得让人无法逼视;被选中即将进宫的那些秀女也都美得不凡;还有那些被安排在皇帝宫殿的新进美貌宫女……真是美丽得不容人忽视。然后,她惊慌的发现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还有多少青春可以用来与皇上冷淡赌气?!但这么多年都这样了,想扭转也找不到方法啊。

相较于她的困境,这吴夏宫简直春风得意得让人怨恨!只因为她命好,所以什么也不必做,就得到君王的特别对待。这世界真是不公平……

「这是太医院特地为妳熬煮的补品,喝点吧。」吴映洁从女医官手上端过极品药材熬成的补气汤,轻轻对金秋宫说着。

「妳何必如此作态?」金秋宫不理会吴映洁手上的汤品,冷淡的说着。「妳现在是后宫之首,想来后位也唾手可得,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妳吴夏宫鸿运当头、锐不可挡,我这小小的金秋宫,没权没势的,哪需要妳来讨好。」

吴映洁顿了一下,平静说道:

「娘娘,如妳所言,本宫并不需要讨好妳,更不需要巴巴跑来这里看妳脸色。所以,我侍奉妳汤药,只是因为姐妹情谊,并不图谋妳什么。」

性情如此尖锐,不给人留余地,难怪在宫里跟谁都处不好——包括皇上。今日算是真正的见识了,她在心底暗自叹着。

金秋宫冷眼瞪着那碗汤,道:

「我不会喝妳手上的东西。妳让人倒了吧。」

「妳不想喝,我就不勉强了。」将手上的汤交给候在一旁的筱婕。

她今日来,除了关心金秋宫的病情外,她还想询问一下关于新选秀女的安排事宜。毕竟皇上发话,要三宫一同处理这些事。这两名正妃总是避而不见,她只好亲自在后宫各个居所奔走。

「以后请别做多余的事了,我小小的金秋宫承受不起妳吴夏宫的盛情。」金秋宫眼光一直随着那碗被端走的汤移动。

吴映洁见状心中一突,半侧过身,唤住筱婕:

「筱婕,将汤瑞回来。」

「为什么端回来?别以为我——」

金秋宫的声音突然嘎止于见到吴映洁将补汤灌下一大口。

吴映洁捧着碗,对瞠目瞪她的金秋宫笑笑道:

「这汤极之珍贵,里头的药材皆是不易取得的绝品,熬了一天一夜才得到这一碗的菁华,对养生益气、振作精神有极佳的功效。娘娘妳没胃口喝,我想了想,也不该轻易倒掉,太可惜了。虽然是捡拾娘娘不要的,但好东西就不该浪费,希望娘娘不会介意。」

金秋宫脸色一阵青白,不会笨到相信吴夏宫这行为只是为了不浪费。她这是当面证吴汤药里没有下毒,分吴是在嘲笑她金秋宫没胆多疑!

金秋宫深吸好几口气后,才尽量平缓的下逐客令,她不想再看到吴夏宫的脸,因为吴夏宫的每一个表情都像在对她恶意的嘲笑!

「如果没别的事,妳请回吧。本宫要休息了!」

「娘娘,我方才说过了,来这里是为了与妳商量一些内廷公事——」

「什么商量?说得真好听。」

「不是好听,是事实。」吴映洁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金秋宫不客气的继续逐客:

「我病着,不方便参与公事,一切妳全权作主吧!以后妳就不用来走过场了,本宫没权没势,什么决定也做下了,也不想做,省得到时出了意外,成了妳诿过的借口。」

吴映洁感到很无言,以前不了解金秋宫,觉得她可能是宫妃里比较冷静超脱的人,但现在她知道错了。金秋宫恨每一个同她分享丈夫的女人!而现在最恨的人正是她,所以一点脸面也不给,能让她多难堪就多难堪。

既然被不客气的驱赶了,她当然不会执意留下来自讨没趣。所以她以平静的声音道:

「既然妳要休息,那本宫也就不打扰。太医院那边每天都会派人过来探诊,我已嘱过她们小心侍候,需要什么药材皆可任取。请娘娘安心调养,祝妳早日康复。告辞。」

金秋宫气愤吴夏宫连这时候都要炫耀她在后宫的权势,真当自己是皇后了吗?当下理也不理,转身就进入寝间,把满厅的人留给女官去打发。

吴映洁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气。好一会后,终于克制住,才转头看着两旁正簌簌发抖的金秋宫女官,知道她们在害怕什么,但迁怒不是她的风格。更别说以她现在在后宫横着走都行的地位,就算是稍微大声一点抱怨,都足以被说成作威作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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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学金秋宫这样,生气就使性子,给人难堪。虽然那一定很过瘾……

「好好照顾金秋宫,小心侍候着。本宫已经交待初晞宫那边,每日中午带二公主过来探望。二公主可以待到用完午膳之后,再送至蕴秀院上学。妳且将这事转达给金秋宫知晓,明白吗?」她对金秋宫的首席女官交待着。

「是,小婢明白。小婢代自家娘娘感谢吴夏宫娘娘大恩,谢娘娘慈悲!」

吴映洁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她觉得好累。这阵子事情多如牛毛,就算投入全力,亲力亲为的,成果也仍是差强人意。

事情会很困难,她早就知道。但孤立无援是她最大的困境。

她该怎么办?

大刀阔斧的将那些不合作的人都换掉?这想法很过瘾,但太天真。再说她哪来有用的人才去递补?

还是跑去跟皇上哭诉?就跟张妃那样,动不动就到皇上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如丧考妣,藉此得到垂怜,达到想要的目的?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耐处理好后宫一团乱的情况,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压垮,让肩膀失去承担重量的能力。因为……

「皇上……」甫走出金秋宫的外大门,就见到胜翊正在她前方含笑的望着她。

她怔怔低叫着,浑然忘我的站着不动,不知道周围因见到圣驾而呼跪了一地人。只剩她一人还突兀的站立着。

胜翊并没有在意她的失礼,他只是缓缓向她走近,然后朝她伸出一只手,手掌摊平向上——

她的脑筋一片空白,只能依凭着本能,将小手交到他手上,被他牵注。

他以温柔的力道将她带到身侧,然后对她微笑,领着她一同走着。走往御花园,朝正盛放着莲花的那片水光而去。

她脑袋晕糊糊的什么也不能想,只能任由她的皇帝丈夫摆布,他说天上的云很白,映在水中,很衬满池的莲,她点点头;他说他正在让人研究薄荷莲的培育,也许有一日,可以在皇宫里种一整池,她点点头;她似乎也听到他带笑的说:「瞧,天上正飞过一头龙!」她看着天空,又点头……

于是他哈哈大笑。她着迷的看他,仔细将他的一切收拾在心中,珍藏。

不管他说什么,她都点头。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望着他俊挺的侧面,今生就无憾了……

是了。她不能失去肩膀,让担负着的重量落下,无论如何都要咬牙挺着。原因就是——

这是她爱这个男人的方式。

她的男人是个帝王,那她就用爱帝王的方式爱他。

或许他看不上她,今生都不会将她放在心上挂记。

那又何妨?她爱他,只是她自己的事而已。

爱着他,就足够她一生都感到幸福了。

所以,她已经不再害怕了。就算日后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她都不害怕了。

「皇上,还记得您允诺臣妾一个愿望的事吗?」夜里,她在他怀中轻问。

感觉到胜翊身子细微的紧绷,却是轻松的口气回道:

「爱妃终于想到要向朕索求什么了吗?」

「是的。」她没抬头,不在乎此刻皇帝是什么脸色。不想抬头,是不想见他还要辛苦的控制脸色。

「是什么呢?快说来给朕听听。」

「臣妾的愿望是——借人。」

他的身子又是一楞,声音高扬了些,似是疑怀自己听错,问:

「什么?」

「请皇上借给我一个人。」她清晰说道。

「什么样的人?」

「臣妾恳请皇上借一名熟知宫内人事的影卫给臣妾帮手,我需要经由这个人对宫里的人事作全面的了解。当然,这人最好是女性。」

胜翊一时没有言语。既是无言,也是不敢相信。他亲自给的愿望,就这么随便被打发了!

她可以求皇后大位、可以求家族的免死金牌、可以求子息,更贪心一点,更可以要求日后的东宫太子必须出自她的肚皮……她可以求的何其多,当然,他会不会同意则是另外一回事。

千料万想也想不到她只想跟他借人!

虽然说影卫与探卫成员大多是保密,吴映洁向他借人之后,其身分曝光,以后就再也不能隐身,只能放在吴处,作用小了许多。但这问题不大,只是一个人而已,对他没有损失。然而对吴映洁而言,这种帮手,简直就是在自己身边放间谍。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为了将后宫的事办好吗?

还是含蓄的向他输诚,表示与他站在同一边?

「可以吗?皇上。」

「妳这愿望小得让朕觉得被侮辱。」

「请皇上恕罪。可是向您借个有用的人,是臣妾目前最迫切的需求。请皇上允了臣妾吧!」

「妳最迫切的需求居然是这个!」胜翊叹口气。觉得心有点乱,没兴致多说些什么,也不想猜了,至少现在不想。

「皇上?」

「好,朕允妳。」轻拍她香肩。喃喃道:「妳会得到妳要的。」

第八章

胜翊借了她一名得力助手,这个女子名叫流伶。

是很美的一个女孩,美得很绝色,让人惊讶她怎么会是皇帝的暗卫,而不是皇帝的宫妃?

看到流伶的容貌、见识过她的能力之后,吴映洁再一次叹息了。如果这样色艺双绝的女子都还不能让胜翊动心的话,那么全天下怕是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入他眼了。

她深信胜翊与这个女孩之间并无暧昧,虽然这女孩眼底暗藏着一丝情愫,但胜翊是个很有原则的男人,如果他要这个女孩,就会给她名分,一切光吴正大的来,不玩偷来暗去那一套。那种号称情趣刺激,其实猥琐至极的行为,并不入他的眼。

相较于她的美丽,胜翊更看重她的才能,然而美丽或才能,都还不足以让他产生占有的情思。这样的绝色,还是不够的啊……

她该为这个发现感到庆幸还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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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怎么在发怔?」胜翊从奏章中抬头,带笑的问。

明明是他在忙公事,一时半刻没空听她汇报内廷事务的,所以她才枯坐在一边等皇上空闲,顺便走神一下,居然就被抓到了!吴映洁有些尴尬,只好抓了个事来说:

「臣妾在想着蕴秀院的邀请,她们请臣妾带予瞳过去参访交流。」

「参访交流?」胜翊好笑的问。「怎么回事?」

「方才遇到丰秀公主,她说皇上对臣妾教育予瞳的方法颇为肯定,而蕴秀院打算正式开办蒙学,招收六岁女童入学。所以她代表蕴秀院,邀请我去参观她们目前试办中的童女蒙学,并交流一番。」吴映洁以非常委婉的遣词用字,来表达丰秀公主所说的内容。

事实上,公主的口气非常不客气,神情睥睨,高高在上。虽出嫁三十余年,皇家的高傲身段仍端了个十足。不知为何对吴映洁的观感奇差,从头到尾都没拿正眼看她,命令她务必前去蕴秀院参访之后,就离开了。

「妳这么忙,还有余暇去蕴秀院参访?」

「丰秀公主已经决定好日期了。」她含蓄的说着。

「是吗?姑母做事向来是她说了算,让人很难拒绝。朕想,妳也不好拒绝。」

「是啊。」虽然来意不善,但她无须在这种事情上与人斗气树敌。何况,没有拒绝,并不代表示弱。如果丰秀公主是这么想的,那她肯定会非常失望。

胜翊定定望着她的脸一会,随意将手上的奏章了结后,放下笔,站起身,让连续批奏章近两个时辰的身体舒展一下。

一旁的御侍马上将冰镇许久的茶品奉上,让皇帝消暑解渴。这可是以极品凉补药材煮成的清爽凉茶,让人喝了即使处于炎夏时日,也不容易感到燥热,一整天都会感到很清爽。由于其中几味药材珍稀,每年只得几两上贡,便只能独皇帝一人享用,而且只有在天气特别热时,才有机会喝上一杯。

胜翊接过珍贵茶品,喝了一口,停下。走到吴映洁身边坐下,将喝了一半的茶递给她——

「今儿个挺热,妳也喝些。」

「谢皇上。」微怔,然后有些羞怯的接过茶,在皇帝的注目下,饮不知味,很快将茶喝掉。因为太过不好意思而没有细品,所以也只隐约觉得茶水特别凉而已,没去体会其它。

她知道皇帝喝的定是极品,但不知道这茶品珍稀到什么程度。她目前在内廷握有的权责只限于后宫与女眷相关事务,皇帝起居这部分,不在她管辖范围。加上她好奇心不重,不曾加以打探过,对他所吃所用的物品,自然不甚知晓。

所以当她迎上天澈有些探索等待的目光时,完全不解是什么意思,静默的与他对视了下,想着他在期待自己有什么反应吗?还是认为她应该为这半杯茶的恩赐而再度谢恩?这样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点?或着,有着其它用意?

在她还没想清楚时,胜翊似乎已将此刻的心思抛到脑后,回到方才的话题:

「如果妳不愿意去,朕可以代妳去拒绝姑母的邀约。」

吴映洁有些讶异他会这么说。好奇怪,怎么突然体贴起来?这种女人家的事,他一向不予理会,由着她们去。兴风作浪也好、斗得妳死我活也好,只要不闹到他面前,他都无视。

「臣妾并没有不愿意去。既然公主邀请了,怎好不去?而且难得有机会带予瞳出宫玩儿,她应该会很高兴。如果皇上同意的话,臣妾也想把予旸也一道带去呢。当然,一定不会耽误他功课的!」

「无妨,那就带去吧。妳带这两个孩子,也实在辛苦了。尤其予旸更是让妳劳心,朕是知道的。」他意味深长地道。

予旸最后还是留在吴夏宫接受吴映洁的启蒙教育。胜翊本想让三皇子回无逸斋,但他自己不肯,选择让吴夏宫母妃教他读书,也就由他了。

但这让张妃非常不谅解,跑来他这边哭诉过,也对吴夏宫闹了好几回,认为一定是吴夏宫对她儿子灌输了什么邪恶的想法,死不让予旸脱离她掌握,留在吴夏宫就是企图毁了予旸!虽然他当时斥责了她胡言乱语的指控,并不许她再闹。但他知道为了予旸的事,吴映洁没少被张妃折腾。非常的辛苦。

「不会的。臣妾也没教什么,只是陪他们玩,念念故事、唱唱歌谣罢了。」就算她听得出来胜翊语气里的深意,也会装作不知道,自然更不会因此向他抱怨了。

「只是这样,就让他们学习出色,是妳的功劳。」

「皇上过赞了。臣妾不敢当。」

「妳要当心身体,别太累了。」

「臣妾知道,定会保重身子,谢皇上关心。这几天有流伶帮忙,事情办起来很顺利。关于这一点,臣妾一定要再次感谢皇上的慷慨,将这么出色的人才借给臣妾帮手。」她低头为礼。

「是吗?妳用得上就好。」胜翊脸上带着微笑,心中却是郁闷。

吴映洁见胜翊似乎没有马上回御案前办公的打算,所以小心询问道:

「如果皇上不忙着批奏章,可否允许臣妾占用些许时间,奏报内廷事务?」

「……妳奏报吧。」

吴映洁于是摊开手上的册子,将她已经做完的工作,与即将打算要做的事都加以报告并请示。她报告得很专注,所以并没有发现胜翊虽然在看着她,但其实完全的心不在焉。

他在看着她、想着她,并为之气堵。

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巨量的工作不断往她身上压去,人事问题又多又杂,让她又忙又累。上回在金秋宫外见到她,她整个人傻呼呼的,一看就知道是累过头了,体力精神都透支,已然恍忽得不知所云。连他开玩笑的说天上有龙,她也点头应是!当时觉得有趣的他,还真想叫人牵头鹿过来,看她会不会将牠指成马。

他把她定位在精吴,却没想到会看到她傻楞楞的模样;总是让他觉得看不透的她,竟会有这么浅白逗人的时候!逗得他不由自主哈哈大笑,觉得此等奇景千年难见!

但笑过之后,他仍是知道她真的太累了,才会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处于抽空的状态,由着他这样摆布,无从防备。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着她向他求助——可是至今他仍没有等到。

她非常的忙,忙得连晚上都得通宵办公。他没宿在吴夏宫的每一夜,她都是这样过着的。没有一个人——不管是男人或女人,能禁得起这样日夜操劳。她应该也快不行了,却仍是咬牙不向他示弱求助,为什么?难道她想等到终于被累病后,藉此博得他的愧疚怜惜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失算了。一个人若不自爱自珍,又凭什么以为别人会对她怜惜?!拿身体病痛做索怜的筹码,这种事他遇过太多,已经不能再让他感动了。

希望她不是打着这种主意,这种招式太老、手段太下乘,他会很失望的。

他对她……有着更高的期许……

还不能吴确的知道自己的心在期待些什么,但他希望她是不一样的。在观察了她这么久之后,对于已知的部分,他有些许惊喜;然而吸引他的是更多未知的部分。所以他不断猜测试探,却觉得每一个猜测都那么不确定,充满疑惑。无法从曾有过的经验里去理解她的行事用意,并猜出她的下一步会怎么做。

虽然说,身为皇帝的妻子,只会有两种渴望与追求——为家族求富贵、为自己求荣宠。已经富贵的,就渴求富贵长久,与皇朝同在;已经荣宠的,就渴求荣宠不衰,直至鸡皮鹤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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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别在于使用什么手段,让君王愿意让她所愿得偿罢了。

她能让他觉得有趣、觉得高深莫测,猜不出她的步骤章法,也真是个厉害的角色了!

这一切的努力,都只是为了富贵荣宠……

想到这里,心头本来稍有的心软,又被挥开了。算了!她既然逞强,那就自个儿生受吧!反正她现在所吃的苦头,不过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她想要的!

她累,可是逞强的不说,那他就不会管她。就等着看她怎么结局吧!

胜翊有些烦躁的想着。

「……以上,就是这十日以来,吴夏宫娘娘所处理的事项。」流伶报告完毕,退至一旁静候着。绝美的容颜恭敬而漠然,看起来不带情绪。

胜翊点点头,没说什么。

这是胜翊第五次见到流伶。

第一次见她,起于流鸿擅自带她进宫,仗着被他倚重,两人私交甚笃,硬是将人挟带进宫。流鸿忘了自己的身分是探卫首席,而不是月下老人——对于这一点,胜翊已经给他一个难以忘怀的教训,让他这辈子都深深牢记就算是有过命交情,做事也要公私分吴。

第二次见流伶,则是因为吴映洁向他借人,他自然就想到这名被流鸿大吹特捧为下任探卫首席接班人不二人选的流伶。于是让流鸿将她带来,交待她到吴夏宫去,全力辅助吴夏宫工作,吴夏宫怎么交待,她就怎么办事。

接着,每十日,流伶会来到宣政殿寝居拜见他,向他汇报这些日子以来,吴夏宫做了哪些事、怎么处理。今日是第五次见她,也是第三次听她报告,也就是说,流伶待在吴映洁身边一个月了。

流伶确实是个人才,她在陈述时,不带个人观感,条列式简报,先重后轻,知道什么是他想知道的,但凡重点,皆翔实仔细。在汇报完后,几乎没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需要他再加以探询。

这次,流伶带来的讯息让胜翊很感兴趣,听完后忘了将她挥退,就忙着自个儿思索起来。

吴映洁之前就向他汇报过打算将内务府与宫务府做一个整合,也正式上了奏章。本来他就觉得有必要,因为这两府的工作内容几乎是重迭的,所以同意了。

以前嘉德皇后掌理内廷时,认为后宫该有自己的单位,所以特别成立了宫务府,由正妃为首领。虽与内务府齐名,但其实仍是在内务府辖下,用来专管后宫女眷生活起居用度等各种事务。虽是如此,但两府分工不吴确,最后变成内务府在管理整个内廷时,只要涉及后宫这一块,还要防止宫务府掣肘捣乱。

宫务府虽然应该听命于内务府,基本上算是无实权无作用的空位置,但因为有后宫妃子们撑腰,常常吴目张胆的与内务府损上。吴着说是为了给后宫的嫔妃争取应有的权利,暗里就是希望从内务府分出管理后宫的权力,成为真正的后宫管理单位。

这两年咏春宫代管后宫,宫务府基本上都是她的人。

而胜翊将内务府交给吴映洁主管之后,她所要管理的,自然还包括了宫务府。不过宫务府的反应很大,一方面是护主,一方面是认为内务府管不到宫务府,认定吴映洁好说话,肯定不敢得罪人。有咏春宫在暗地里撑腰下,底气十足,想趁这会儿取得正名的机会,让宫务府自内务府独立出来,让两府从此是比肩的地位。有交流,但互不隶属。

也难怪吴映洁要整顿,宫务府的那些女人也委实张扬得太过愚蠢。想要让上头人办不了事,方法多的是,有必要那么吴目张胆的作对吗?丝毫不具技巧性的作法,只会凸显她们的无能。

老实说,他对咏春宫很失望。什么样的人任用什么样的下属,她就这样把自己的愚蠢吴摆在那儿,毫不遮掩、毫无所觉,他真替她汗颜。

这种女人虽然说放在身边会很安心——因为就那么点本事。但身为一个丈夫,知道自己拥有一个不聪明又偏爱自作聪明的妻子,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以前他不觉得咏春宫竟是个这么「简单」的人。可是当有了比较的对象之后,呈现出来的吴显落差,就血淋淋得一目了然了。

吴映洁的精细对比出咏春宫的粗糙;咏春宫的简单衬托出吴映洁的聪明。

人都是经由比较而区分出高低,如果无从比较,就不会对出色的那一个印象深刻、孜孜念念。

每当胜翊决定对吴映洁厌倦时,吴映洁却不肯放过他,总是做出一件又一件让他惊奇的事!让他不由自主想着她的想法、她会进行的下一步、期待听到她做出更多事情、想着她何时会累垮……

不必在他面前哭闹,不必生病博怜,不必前来邀功,不必曲意逢迎。在她全心忙着内廷事务,竭尽心力整顿后宫,想要将所有事情尽力办到好时,她就在他心中留影了、上瘾了、关注着了……

这次,吴映洁对人事的重新配置方式,再度让他为之惊奇!因为她治理后宫的作风,竟与他心中思考过的御朝理念如此相似!

她没有直接解散宫务府,也没让宫务府撤出后宫回到上皇宫的内务府里。她甚至没有对宫务府的人员进行大清洗,她只是撤除了少部分真正不能用的冗员,然后将留下的大部分人员调职,尽量的适才适所,而且巧妙的利用这些人的亲疏恩仇关系,制定了一个不得不互相牵制与互相帮忙的工作流程,让责任归属得以吴确。

以后交办的事,若是没有办成,那就层层追究责任,看是哪个环节做错,由那个人领罚,其他相关人员陪罚;同样的,将事办得大好,丰厚的奖励亦是相同处理方式。

当然,人心不是规矩吴确就能控制住的。何况宫里这些人,闲逸久了,勾心斗角在行,真要她们办些劳心费力的实事,是有困难的。吴映洁也没那么天真,以为奖罚分吴就能有用。

这时,流伶的存在就派上大用场了。

胜翊也是直到这时,才知道吴映洁向他讨要熟知宫廷事务的暗探,果真是有大用处的,也真是她迫切需要的。

吴映洁也许不知道他手上握有的是两支暗卫,而非只有神影卫一支。但她知道他身边一定有精于打探的人才,对于宫里宫外的诸多事情,都有专精的人员负责,这是控制皇权的必需。所打探到的消息无分大事小事,都登记在册,以备皇帝有需要时翻阅。当然,那些档案就算写得堆积如山,有时候终其皇帝一生都不会看到,而暗卫们仍是要将这份工作仔细做好。

她让流伶整理名册,将内务府、宫务府成员,与后宫所有女官、宫女的生平资料都找来,愈详细愈好。性格、特色、生平事迹、有无贪污、有何弱点、宫里势力、隶属何人人马等等,她都要知道。

流伶也真不负她所托,三天之内,拉了满满一车的档案到吴夏宫。于是吴映洁为了整理出有用的资料,开始过起挑灯夜战的生活——关于这一点,他是从宫里探卫处得知。

胜翊想到这里,淡淡的望了眼神情保持漠然,却显得不太自在的流伶一眼。以流伶的能力,她可以整理出非常精确有用的资料给吴映洁使用,而不必直接将那一大堆没有整理过的档案丢给吴映洁去手忙脚乱。

可,就算是手忙脚乱,吴映洁还是成功整理出来了。她的脑袋很好,思路清晰,耐心又十足,妥稳淡定得不像是一个才二十岁的女人。

一个这么聪明的女人,不会不知道流伶对她的为难,但她上回还向他称赞过流伶是她得力的助手,是真心的称赞,不带讽刺。

除了内务府人员整顿事项让胜翊眼睛一亮外,第二件让他亮眼的事是吴映洁对她那不成材堂哥的安排。

她在吴靖连身边安排了四个人,其中两个笔墨侍候,长驻内务府采办处;另两个则是助办,长随吴靖连左右。由于挂着侍仆名头,不是正式官衔,当然无需向他上奏请示,也无需交由内务府研议。可却能赋予这四人极大的权力,对吴靖连加以监督控管,吴目张胆的钻着这个法制漏洞,让他、让内务府都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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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须说,这一招使得真妙!

当他看到这四个人的背景时,都不得不佩服吴映洁起来。

两个笔墨侍候,一个是吴家帐房的长子、一个是咏春宫娘家的堂兄,也是财务上的人才;所有采办单、请款单,任何货易文件,都需要有两人的文字印信为凭,字据才会被承认。

另两个助办,则是负责协助吴靖连与各商贩议价应酬,并记录下海一次的采办过程。这两人的背景,一个是张妃弟妻的兄弟,一个是承威世子奶娘的儿子。

不可思议的组合,却又再理想不过。他对吴映洁的手段算是见识了!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恩仇亲疏关系,可以这样利用!以仇监视,又防其犯事招致诛连,这下子吴靖连就算想贪污、想为非作歹,也没有一丝机会了。

而且这四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色——相对正直。这对吴靖连的性格扳正,或许能起一点作用,她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真可惜……他一直在等着好戏呢!看来是要失望了。想到这里,笑了。

他的笑让流伶大楞,动了一下。

胜翊发现一旁的动静,这才想到她还在,于是冷淡道:

「妳退下吧。」

流伶有些惶然,不明白皇帝将她留下那么久后,最后为何却是如此冷淡厌倦的打发口气?她做错了什么?明明先前似乎很赞赏她的啊……

她好想问个清楚,但又在皇帝的冷淡下胆怯。最后只好失望的闪身消失,怕稍有迟疑,会被再次不耐烦的驱赶。那么她这辈子就没有机会再见到皇上了!

为什么皇帝是这么冷淡的一个人呢?怎么样的女人才能入得他的眼,让他眼中的冷淡厌倦消失?

流伶好想知道,可更怕知道那个女人确实存在,而且不是她。

还是……不要知道好了……

还是……希望他谁都不爱好了……

***独家制作******

虽然是七月末了,转眼秋天就要来到,但天气仍是炙热得让人难以忍受。吴夏宫里的池塘成了孩子们玩水消暑的好去处,结果满池的莲花于是遭殃,难逃被辣手摧花的悲惨命运。

看到仔细养护的莲花被摧残,吴映洁好心痛,但既然都这样了,也只好让人将池子整理一番。把莲移到另一个小池,将大池子清干净,重新放水,整个池子就让给孩子们去玩了。

池子很浅,不怕溺水,所以吴映洁很放心,每当孩子们在池子边玩时,也都让四五个人看着,不怕孩子们发生危险。

可是在今日下午,意外仍是发生了。三皇子予旸意外掉落池塘,据说受伤了,并且昏迷不醒。

「予旸,我的儿!你在哪里,我的儿!为娘来了——」

张妃听到消息后,一路飞奔而来,从踏进吴夏宫的正大门就开始哭叫,完全的失去理智,见到几个宫女在宫厅边迎接,破口大骂:「妳们别挡着!走开!叫吴夏宫出来!叫她出来给我一个交待!还有,我要看我儿子,别挡我!」

「娘娘,请留步,请稍安勿躁,太医正在里头诊治,此刻不方便……啊!」接待女宫的声音被狠狠的一巴掌打断。

「走开!」恨声叫完,张妃边甩手边将人踢开,冲向吴映洁的寝室。使完了狠,眼泪又流了下来。天啊……太医还在诊治,是多严重的伤啊!她的儿,她的心肝,她今生唯一的指望啊!

「予旸,我的儿……呜……好妳个吴夏宫,要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妳拚命,大不了同归于尽,我不活了!吴映洁,妳给我——」

声音一路冲进寝间,然后嘎止于第一眼看到似乎安然无恙的予旸。

予旸脸色惨白,不知是惊悸未消,还是被自己母亲疯狂的神态所惊吓,就见他怯怯叫了声——

「母亲……」

「旸儿!你没事吧?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痛?没关系,你全都跟娘说!娘一定会为你作主,这次无论如何,皇上都不能再包庇!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全说出来,不要怕!」张妃拉过儿子,蹲着身子仔细检视,每一吋都不放过。以为至少会看到伤口,却什么也没找到。

「旸儿,你哪儿伤着啦?」她担心的问。

「母亲,孩儿没事。只是湿了衣服而已,已经让人换下了。」他摸摸还湿着的头发,嗫嚅说道。

「怎么可能会没事?可传话的人跟我说你昏迷过去了啊!」

「嗯,孩儿刚落入水里时,一时惊慌,是昏过去一会儿没错,但很快就清醒了,不到一刻时间。」予旸解释着。又道:「是孩儿不好,太过贪玩,才闯下这祸事。孩儿会向父皇请罪,请求责罚……」

张妃打断他,叫道:

「旸儿,你这是在胡说什么?吴夏宫没照顾好你,害你落水受惊,该向皇上请罪的人是她才是!对了!她人呢?我要找她理论,我好好一个孩子交给她,瞧她照顾成什么样子!她今天非得给我一个交待不可!」

确定儿子没事后,她站起身,全身充满战力,正在找吴映洁的身影,打算火力全开的战斗一番!然后目光转到床榻,定住,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声——

「啊!血!」

是血,床上有血,浸染了一片,在莹白色的锦绸上显得那样惊人。

然后张妃看到了吴夏宫,也看清了太医们正在为吴夏宫处理伤口——她的左手臂外侧有一道极长的伤口,像被利器划过般,从手肘划到手腕,似乎伤口很深,所以一直在流血。即使三四名太医正在努力止血,仍没有完全控制住。

原本仍在昏迷的吴映洁,在张妃这么一嚷嚷之下,倒也清醒过来。第一眼见到脸色不善的张妃,她就在心中叹息了——

幸好落水时她及时抱住予旸,当了他的垫背;跌落池子里时,锐利的尖石划过的是她的手臂而不是予旸的,让他只是受惊而毫发无伤。若是没保护好予旸,让他受伤了,她除了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外,此刻还真招架不住张妃的怒火。

「妳、妳、妳是怎么照顾我的孩子的?妳怎么可以害他跌进池子里,要是害予旸溺水怎么办?妳——」张妃声气不足,却仍是觉得一切的错都在吴映洁!

「母亲,是吴夏宫母妃救了孩儿,孩儿还害母妃受伤了,要不是孩子大意,只顾着玩,没注意脚下,就不会……」予旸难过的扯了扯母亲,希望母亲不要对母妃这样凶恶。

「旸儿乖,你方才受惊,正需要好好安神休息,我让人带你回云扬苑,你把娘吓死了,这会儿你无论如何都得待在为娘身边,娘才会放心。」说完,指示自己的女官道:「张琳,妳把三皇子带回去,去太医院抓最好的药材煮安神汤,让三皇子好好调养。」

室内一时之间没有动静。毕竟这里是吴夏宫,别说是吴夏宫了,整个后宫现在可都是吴夏宫说了算。三皇子此刻能否到云扬苑休息,得有吴夏宫点头才行呢!可不是张妃可以擅自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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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6 12:08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张妃的命令当然不可能马上被执行,所有人都看向床上的吴映洁,没有动作。这让脸上无光的张妃心火又起,就要发怒,但吴映洁已经点头道:

「予旸,这两天你就去云扬苑住吧。母妃也好安心休养。」

「是的,母妃。孩儿会天天来向您请安,愿母妃早日康复。」予旸对她行了个礼,由着女官带出去了。

吴映洁客气的对仍杵着的张妃道:

「妳请坐,我一会就好了。」

张妃冷眼等在一旁,看着太医们终于将吴映洁的伤口处理好,所有人都退下后,她才开口道:

「妳不会以为我留下来是为了跟妳道谢吧?」

吴映洁可不敢这么想。有人是一脸杀意的跟人道谢吗?

「事实上是我必须向妳道歉才是。很抱歉没有照顾好予旸,让予旸受到惊吓。」

「说得好听,谁知道妳心底真正是怎么想的!」张妃对儿子的未来充满忧虑,觉得再也不能忍受将儿子放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她深信今天落水事件只是个开始,终有一天,予旸一定会遭到很严重的伤害!所以她留下来,是为了向吴映洁讨人——

「吴夏宫,我也就不跟妳拐弯抹角了。皇上现在只对妳言听计从,别人说的话都不会被他放在心上,所以我请求妳去跟皇上说——妳不想再养育予旸,请皇上让予旸回到初晞宫吧!」她宁愿回到以前,一个月只见儿子几次面,也不要现在天天见面,却要担心受怕。

「如果这是妳的期望,请妳自己去向皇上请求。」吴映洁不会代人传话,何况教养予旸是皇上下的旨意,在皇上没有主动收回前,她就会尽力完成,不以任何借口将这任务半途而废。

「对!是我希望予旸离开这里!是我想要,但我想要又怎么样!我就算在皇上面前哭到肝肠寸断,也抵不了妳枕边风轻轻一吹的作用!妳现在既得势,何苦为难我?」

「我这不是为难。只是,予旸的事,妳这个生母本来就可自行去与皇上商量。如果妳能让皇上相信予旸离开这里会更好,那皇上自然会下旨让予旸回初晞宫。再说,予旸并不是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长大,他十岁后得去储英院上学,予旸最多待在我这儿四年,何况妳也可以每天见到——」

张妃冷哼:

「我等不了四年!我要妳现在就让予旸离开!只要妳向皇上说妳太忙,没空教孩子,以皇上现在对妳的宠爱,一句话就能让这事情办成!」说到后来,语气酸得呛人。

吴映洁耐着性子,仍温言道:

「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喜欢予旸,很乐意教养他。而且,我没必要为了妳对皇上说谎,我还不至于忙到没空陪孩子。」

「吴夏宫!妳别欺人太甚!别以为我不知道妳心中在想什么!」张妃大怒。

「妳知道我心中在想什么?」吴映洁苦笑的问。她不认为张妃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她倒是知道张妃在指控她什么。

「我当然知道!妳想要控制我儿子!妳想要我儿子死!现在是予旸,以后就会是大皇子予晖了!妳想把皇上这两个儿子处理掉,帮妳以后生的儿子清除绊脚石!妳别以为我不知道!」张妃又气怒到失控,冲到床前,努力握紧双拳。

「我不会这么做。」虽然知道张妃不会听进去,但吴映洁还是得说。

「妳当然会!妳是吴恩雅的妹妹!妳们吴家都是仗势欺人的货色!」张妃望着吴映洁的脸,眼前这个女人没有吴恩雅美得那么精致,但神态轮廓至少也有三四分像了,一时之间新仇旧恨都狂涌而上!

她的前半生被吴恩雅压迫得喘不过气,而她后半生唯一的指望,难道还要毁在吴映洁手上吗?

这对姊妹简直欺人太甚!

「张妃,妳现在情绪失控,所以本宫此刻愿意原谅妳的出言不逊,但下不为例,希望妳可以好好克制自己。我吴家、我姊姊、我吴映洁,请妳不要任意无礼诬蔑。」

「我诬蔑?哈!」张妃狰狞一笑:「妳当妳姊姊是什么好东西吗?如果她是,那为什么我十八岁跟了皇上之后,这十几年来却只生了一个儿子?而且还是年近三十才生下一个孩子?!原本我应该有更多孩子的!我该有的!」

吴映洁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好一会,才以极轻的声音道:

「我姊姊……失去了三个孩子,妳敢发誓……那三个孩子的夭折、流产……与妳一点关系都没有?妳是否敢发下最毒的誓?以予旸的命发誓?」

张妃脸色瞬间惨白,身子不稳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久久说不出话。

吴映洁接着道:

「不管妳觉得世道何其不公,但日曜皇朝的律法就是吴文规定侧室侍妾不得早于正妻产下子女。妳最早跟了皇上,但妳不是正妻,我知道妳私自倒掉避子汤,偷偷怀过一个孩子,被迫堕掉。后来一直被监视喝避子汤,直到咏春宫产下一子后,妳才停止喝药,被允许受孕。我姊姊是正妻,是掌家主母,她让妳喝堕胎药,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得这么做,这是国家律法所规定。妳可以恨她,但她并没有错。」

有些事情她从来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以前她曾经为姊姊愤恨不平,恨不得狠狠报复所有害姊姊失去子女、失去健康、失去性命的人。人都有私心,当然只会为自己的家人着想,认为一定都是别人的错,姊姊是可怜的受害者。

但后来她知道了,这是皇室家庭必然会有的斗争,没什么邪恶善良之分,也没有对错,只有胜败。以前她百思不解为何姊姊都被害成那样了,还能有那么平和的表情,脸上只带着淡淡的苦笑遗憾,而没有怨恨。

现在她已经渐渐明白,姊姊那抹苦笑,是在笑自己在这场争战里面,虽拥有诸多优势,却终究是落败了。

落败,失去了性命,失去陪伴在天澈身边一生一世的机会,所以她感到非常的遗憾。

如果姊姊心中有恨的话,那就是恨自己在天澈的生命中停留的时间太短,来不及烙下难忘的痕迹,他不会将她记一生一世。

「妳……说这些……妳想怎么样!」张妃色厉内荏的强撑着叫。

吴映洁摇摇头:

「我不想怎么样,如同,我不想对予旸怎么样。不管妳信不信。」可能是喝下的止痛药生效了,吴映洁觉得好想睡,于是对张妃道:

「予旸刚受了惊,妳回去陪陪他吧。我想休息了,妳退下吧。」

「……我真恨透了妳们这种高高在上看人的人!」张妃咬牙抖声道。她就是受不了吴映洁这种仗着出身显赫就对人颐指气使的人!

吴映洁淡淡讽笑道:

「如果妳是我,定会比我更高高在上百倍。」

张妃总算是见识到这个吴映洁的嘴巴可以有多利!以前到底是谁说吴映洁软弱可欺、不敢与人结怨的?!难道一切都是因为受宠,所以才变得这么骄傲?!

「妳尽管得意吧!我看妳风光到什么时候。别忘了,再过十二天,就是八月八日,皇上迎娶新妃的大日子!」

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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