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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1次po完]皇上說的是(翊潔)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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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简介

內容简介

怪,她实在是个奇怪的女子!為了整肃內廷後宫,他故意专宠她——

他的妃,想等她因得势而在後宫兴风作浪、

為了给家族牟利而开始企图干政,他再趁机……

但,出乎意料地,她不但没有照他的「期望」演出「恃宠而骄」的剧码,

还将內廷事务、後宫事宜处理得妥妥当当,教他不禁有些惊讶、欣赏,还有……

懊恼。是的,他十分懊恼,因為她让他愈来愈欣赏、

也愈来愈心烦——每每他下定决心要厌倦她时,她就又做出一些让他惊喜的事,

教他不但放不了手,还更加……但,身為皇帝,不应该给妻妾太多太浓的关注,

至少,就算心中依恋,也不能教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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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这是身为太子妃的姊姊第三次失去孩子了。

「八小姐,请随奴婢走,小心脚下。」恭谨沉稳的女侍在前头领路。

「有劳,谢谢。」略带着童音的清甜嗓音有礼回道。

吴映洁在两名美婢的带领下,沉静的走着。对太子府里的雕梁画栋、美仑美奂视而不见,径自的陷入沉思。前两次是原因不吴的流产,而后则是随着健康的身子不再健康之后,自然而然的,她不再容易受胎,更不容易养胎。她的第三个孩子好不容易受了胎、将姊姊狠狠折磨在床十个月之后,终于出生,却在两个月后夭折……心中烦闷的叹了口气,只能是这样了,叹气、难过,却什么也帮不了,更是出不了什么有用的主意来让这样的悲剧不要再次发生。

这样的事,古往今来,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差别只在,遭遇这样事件的人不同罢了……

今日,轮到她代表吴家前来太子府探望姊姊,说一些宽慰的体己话。日曜王朝建国一百多年来,随着国势稳定发展,许多典章制度规画大体完成,许多礼仪规矩上也就慢慢的繁杂起来。这种繁琐的产生不见得有那么必要,但为了显示身分的高贵、地位的不同,上自皇亲贵族、下至朝官显要,从穿衣到吃饭、从言行举止到搭车驾马什么的,都一套套定下规则……乐此不疲的定制,将自己牢牢捆绑,每一个参与其中的官员都为此感到得意。于是「日曜皇朝」的礼仪制册在不断添加下,几乎快要厚过史册,而且已经成为每一个贵族与官家子女们学习上的负担……连被师长称赞好学强记如她,都常常对着礼仪制册叹气。

瞧瞧,连要拜见慰问自己身为太子妃的亲姊姊,都被牢牢定下「父族探,母嫂探,解忧探」的九大探病亲礼。该什么人先来、该怎么安排,都不能出错,听说安排个不妥当都是有失身分,甚至还是什么不孝无行的错事。

父族探是父辈、家族长、兄长;再是母嫂探问三次;最后是由家族里未婚少女结束最后三次探问,说一些欢快的吉祥话,嘻嘻闹闹活络气氛,让被探问的太子妃心情好转,得以重新振作起来,继续承担起自己的身分与职责。

今天是「解忧探」的第二探。家族里其实本来并不打算派她过来。因为三日前的第一探已经是由自己亲姊姊恩惠前来,照理说,第二个得到这分觐见恩泽的人该是大伯父的长女瀞怡,不管是年纪与辈分排列,都该是才对,但偏偏三日前恩惠从太子府回来之后,帮太子妃带了话:姊姊想见见映洁。太子妃都亲自发话了,当然得立即照办,虽然仓促间来不及新裁礼服、新购首饰什么的,而早已准备好的瀞怡姊可能是还生着气,借口说衣饰还没送来,都是不肯外借。但幸好吴家的千金小姐们,身边从来也不缺能登场面物品,差别只在不是特意为了觐见准备,没有那么华丽逼人罢了。

不过对于一个才十四岁的女娃儿来说,太过富丽堂皇的妆饰未免负担过甚,能逃过头顶六大件珠饰、身着六层绣衣,外罩一件拽地六呎珍珠披衣的荼毒,吴映洁心中是暗自庆幸的。

走过白玉石砌成的九曲桥后,姊姊所居住的「沐雅院」已到。接着又是层层通报——由接待女官通传进去给里院的大丫头,然后再传报到太子妃的贴身女侍,又得等上些许时间。

吴映洁静立在接待的穿堂,接待女官正要给她沏上杯茶,没料到里头的宣进来得如此快,让在场的其他女侍都不免为着今日前来的贵客另眼相看。要知道,之前七次娘家探问,都得等上一盏茶的时间,等太子妃将妆容衣饰拾缀好,才让家人觐见的。这般快速的宣见,可见得太子妃若不是早已准备好,就是全然没有准备,随便的常服素颜,就愿让家人进去见面了,真是不可思议。

吴映洁在跟着领路的丫头开步走时,不是没发现几个女侍的诧异眼神,但没什么心思放在心上,只想着等会儿该说些什么有趣的话来让姊姊心情好些。可愈想,愈觉得自己实在差劲,读了那么多书,只读成了书呆子,却没能搜索出一句有用的话。

唉……她果然是家族里最平庸的人了,好读善记却无法活用书本,照本宣科容易,就是没法成为能创诗作文的才女。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己平庸,但从来没有为此这么沮丧过。

要知道,吴家可是专门出才子才女的呢!十二年前她的大姊就以十四岁之幼龄在皇家诗会里抡元,成为那年的女状元,不只名震天下,还被皇后直接钦点为自己的儿媳,许配给当时还是琉离王而今是国家储君的太子为正妃。让吴家本来就显赫的贵族地位又因与皇室攀亲,更上了一层楼。

「在想什么呢?」温和沉稳的女音带着一点笑意。

吴映洁这才怵然惊想到——她居然在该参拜大礼的时候走神发呆了!天啊!赶忙就要跪下大拜:

「参见太子妃娘娘——」

完整的参拜没来得及完成,膝盖甚至没有点触到地毯,就被太子妃亲自扶了起来。「得了,自家姊妹,不必这样大礼。我已经让她们都退出去了。」

吴映洁不敢马上抬起头,一双低垂着的大眼左右看了下,确实没有其他人的影子,这才怯怯的扬起小脸,看向自己的亲生大姊。细细的唤了声:

「姊姊。」

太子妃仔细的看着这个小了自己整整十二岁的妹妹。当年她十六岁嫁入皇室时,这个小妹也不过四岁,虽是一母同胞,但实在没相处过几日,所能了解的实在有限。

「妳长得很好呢,映洁,妳像外婆。」

长得像外婆……可以说是长得很好吗?吴映洁心中疑惑,但也只是放在心中,静静的由着大姊打量。十四岁的女娃儿,已经不是孩童,但也算不上是大姑娘。被打量着的同时,也回视着家族里最美最有才的大姊。完美的大姊是吴家所有女性的崇拜,将来,也会是日曜皇朝里所有女性的典范呢。大大的眼里有着天真、崇拜、与逐渐长成的沉稳。

太子妃见小妹的反应,更是笑开了。

「果然很像。」说罢,牵着吴映洁的小手往榻上坐去。

吴映洁小心搀扶着大姊坐好后,才在大姊的示意下,坐到小几的另一侧上去。

「知道我为什么要见妳吗?」

吴映洁想了一下,摇头。没有旁人服侍,见小几上有茶,便直起小身子,倒了一杯给姊姊,闻着味道,看着色泽,知道是雪参茶,孕后补身的极品参。

「妳也喝。」太子妃微微一笑:「这茶也可以养颜。」

吴映洁点头,道了声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到唇边抿了口,放下。

「我知道今日本该是瀞怡过来,她没来成,很不高兴吧?」太子妃问。

是很不高兴。吴映洁想了一下道:

「没办法啊,姊妹们哪个不盼望着能来拜见姊姊。姊姊嫁得早,我们这些小丫头们都对姊姊崇拜得紧,恨不得能常常亲近。换作是我,盼了一辈子的好事,就这么被硬生生的剥夺了去,谁不生气难过呢?」

太子妃听了微笑,纤柔的身子优雅的靠在身后的软垫上,以着最舒适的姿态,深深的打量着小妹。也没再在这话题上多说什么,接着问道:

「妳来时,家里交待妳对我说什么?」

吴映洁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家里还能交待什么?无非就是相同于前七次家人过来时所说的那些话了。乖乖回道:

「请姊姊保重身体,孩子以后还会有,不要太过伤心,如今先把身子养好才是要事。」这些话没说出口,回去可不好交待了。感谢姊姊给她这个背书的机会。

「我知道了。」淡淡地应着,也不过是虚应。

姊姊的模样好美,但吴映洁却不知为何感到有些难过。身为贵族宫家千金,她当然知道嫁入皇室天家的日子不可能太好过,要操心计量的事太多。本来她们这样家世的女子,从小就会被家里以最严格的方式培育,不只琴棋诗画,更要能学会持家算数等生活杂事……也许这样还不够吧?不够足以应付皇家的复杂诡谲,所以姊姊才会显得这样苍白,整个人淡得像是随时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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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身为太子妃的姊姊第三次失去孩子了。

「八小姐,请随奴婢走,小心脚下。」恭谨沉稳的女侍在前头领路。

「有劳,谢谢。」略带着童音的清甜嗓音有礼回道。

吴映洁在两名美婢的带领下,沉静的走着。对太子府里的雕梁画栋、美仑美奂视而不见,径自的陷入沉思。前两次是原因不吴的流产,而后则是随着健康的身子不再健康之后,自然而然的,她不再容易受胎,更不容易养胎。她的第三个孩子好不容易受了胎、将姊姊狠狠折磨在床十个月之后,终于出生,却在两个月后夭折……心中烦闷的叹了口气,只能是这样了,叹气、难过,却什么也帮不了,更是出不了什么有用的主意来让这样的悲剧不要再次发生。

这样的事,古往今来,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差别只在,遭遇这样事件的人不同罢了……

今日,轮到她代表吴家前来太子府探望姊姊,说一些宽慰的体己话。日曜王朝建国一百多年来,随着国势稳定发展,许多典章制度规画大体完成,许多礼仪规矩上也就慢慢的繁杂起来。这种繁琐的产生不见得有那么必要,但为了显示身分的高贵、地位的不同,上自皇亲贵族、下至朝官显要,从穿衣到吃饭、从言行举止到搭车驾马什么的,都一套套定下规则……乐此不疲的定制,将自己牢牢捆绑,每一个参与其中的官员都为此感到得意。于是「日曜皇朝」的礼仪制册在不断添加下,几乎快要厚过史册,而且已经成为每一个贵族与官家子女们学习上的负担……连被师长称赞好学强记如她,都常常对着礼仪制册叹气。

瞧瞧,连要拜见慰问自己身为太子妃的亲姊姊,都被牢牢定下「父族探,母嫂探,解忧探」的九大探病亲礼。该什么人先来、该怎么安排,都不能出错,听说安排个不妥当都是有失身分,甚至还是什么不孝无行的错事。

父族探是父辈、家族长、兄长;再是母嫂探问三次;最后是由家族里未婚少女结束最后三次探问,说一些欢快的吉祥话,嘻嘻闹闹活络气氛,让被探问的太子妃心情好转,得以重新振作起来,继续承担起自己的身分与职责。

今天是「解忧探」的第二探。家族里其实本来并不打算派她过来。因为三日前的第一探已经是由自己亲姊姊恩惠前来,照理说,第二个得到这分觐见恩泽的人该是大伯父的长女瀞怡,不管是年纪与辈分排列,都该是才对,但偏偏三日前恩惠从太子府回来之后,帮太子妃带了话:姊姊想见见映洁。太子妃都亲自发话了,当然得立即照办,虽然仓促间来不及新裁礼服、新购首饰什么的,而早已准备好的瀞怡姊可能是还生着气,借口说衣饰还没送来,都是不肯外借。但幸好吴家的千金小姐们,身边从来也不缺能登场面物品,差别只在不是特意为了觐见准备,没有那么华丽逼人罢了。

不过对于一个才十四岁的女娃儿来说,太过富丽堂皇的妆饰未免负担过甚,能逃过头顶六大件珠饰、身着六层绣衣,外罩一件拽地六呎珍珠披衣的荼毒,吴映洁心中是暗自庆幸的。

走过白玉石砌成的九曲桥后,姊姊所居住的「沐雅院」已到。接着又是层层通报——由接待女官通传进去给里院的大丫头,然后再传报到太子妃的贴身女侍,又得等上些许时间。

吴映洁静立在接待的穿堂,接待女官正要给她沏上杯茶,没料到里头的宣进来得如此快,让在场的其他女侍都不免为着今日前来的贵客另眼相看。要知道,之前七次娘家探问,都得等上一盏茶的时间,等太子妃将妆容衣饰拾缀好,才让家人觐见的。这般快速的宣见,可见得太子妃若不是早已准备好,就是全然没有准备,随便的常服素颜,就愿让家人进去见面了,真是不可思议。

吴映洁在跟着领路的丫头开步走时,不是没发现几个女侍的诧异眼神,但没什么心思放在心上,只想着等会儿该说些什么有趣的话来让姊姊心情好些。可愈想,愈觉得自己实在差劲,读了那么多书,只读成了书呆子,却没能搜索出一句有用的话。

唉……她果然是家族里最平庸的人了,好读善记却无法活用书本,照本宣科容易,就是没法成为能创诗作文的才女。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己平庸,但从来没有为此这么沮丧过。

要知道,吴家可是专门出才子才女的呢!十二年前她的大姊就以十四岁之幼龄在皇家诗会里抡元,成为那年的女状元,不只名震天下,还被皇后直接钦点为自己的儿媳,许配给当时还是琉离王而今是国家储君的太子为正妃。让吴家本来就显赫的贵族地位又因与皇室攀亲,更上了一层楼。

「在想什么呢?」温和沉稳的女音带着一点笑意。

吴映洁这才怵然惊想到——她居然在该参拜大礼的时候走神发呆了!天啊!赶忙就要跪下大拜:

「参见太子妃娘娘——」

完整的参拜没来得及完成,膝盖甚至没有点触到地毯,就被太子妃亲自扶了起来。「得了,自家姊妹,不必这样大礼。我已经让她们都退出去了。」

吴映洁不敢马上抬起头,一双低垂着的大眼左右看了下,确实没有其他人的影子,这才怯怯的扬起小脸,看向自己的亲生大姊。细细的唤了声:

「姊姊。」

太子妃仔细的看着这个小了自己整整十二岁的妹妹。当年她十六岁嫁入皇室时,这个小妹也不过四岁,虽是一母同胞,但实在没相处过几日,所能了解的实在有限。

「妳长得很好呢,映洁,妳像外婆。」

长得像外婆……可以说是长得很好吗?吴映洁心中疑惑,但也只是放在心中,静静的由着大姊打量。十四岁的女娃儿,已经不是孩童,但也算不上是大姑娘。被打量着的同时,也回视着家族里最美最有才的大姊。完美的大姊是吴家所有女性的崇拜,将来,也会是日曜皇朝里所有女性的典范呢。大大的眼里有着天真、崇拜、与逐渐长成的沉稳。

太子妃见小妹的反应,更是笑开了。

「果然很像。」说罢,牵着吴映洁的小手往榻上坐去。

吴映洁小心搀扶着大姊坐好后,才在大姊的示意下,坐到小几的另一侧上去。

「知道我为什么要见妳吗?」

吴映洁想了一下,摇头。没有旁人服侍,见小几上有茶,便直起小身子,倒了一杯给姊姊,闻着味道,看着色泽,知道是雪参茶,孕后补身的极品参。

「妳也喝。」太子妃微微一笑:「这茶也可以养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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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今日本该是瀞怡过来,她没来成,很不高兴吧?」太子妃问。

是很不高兴。吴映洁想了一下道:

「没办法啊,姊妹们哪个不盼望着能来拜见姊姊。姊姊嫁得早,我们这些小丫头们都对姊姊崇拜得紧,恨不得能常常亲近。换作是我,盼了一辈子的好事,就这么被硬生生的剥夺了去,谁不生气难过呢?」

太子妃听了微笑,纤柔的身子优雅的靠在身后的软垫上,以着最舒适的姿态,深深的打量着小妹。也没再在这话题上多说什么,接着问道:

「妳来时,家里交待妳对我说什么?」

吴映洁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家里还能交待什么?无非就是相同于前七次家人过来时所说的那些话了。乖乖回道:

「请姊姊保重身体,孩子以后还会有,不要太过伤心,如今先把身子养好才是要事。」这些话没说出口,回去可不好交待了。感谢姊姊给她这个背书的机会。

「我知道了。」淡淡地应着,也不过是虚应。

姊姊的模样好美,但吴映洁却不知为何感到有些难过。身为贵族宫家千金,她当然知道嫁入皇室天家的日子不可能太好过,要操心计量的事太多。本来她们这样家世的女子,从小就会被家里以最严格的方式培育,不只琴棋诗画,更要能学会持家算数等生活杂事……也许这样还不够吧?不够足以应付皇家的复杂诡谲,所以姊姊才会显得这样苍白,整个人淡得像是随时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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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家里开始为妳安排对象了吗?」

一般少女听到这个话题,没有不感到羞涩难抑的,再怎么大方爽朗的,也多少会扭捏半天,可吴映洁没有,她想了一下,如实回报,就像在回答夫子的提问:

「没有。家族里还有四个姊姊呢。我听娘说爹爹吴年才会开始帮恩惠姊姊选夫婿。吴年夏天,那些被皇上派出国游学的士子将要回来,到时爹娘会安排姊姊参加诗会、赏花会什么的,若能从中挑一个合意的,也就安排了。」

「嗯,我记得的,家里女孩长到十六岁才考虑婚事。妳呢?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想法?」

将来?想法?她虽然不是小孩子了,但从来也没机会想到那么远的事啊。

「我没想过。」老实道。

「妳该想的,想清楚些,就会吴白以后想过怎样的人生。恩惠说妳好读书,应该看过几本才子佳人的书册吧?或者也听过家里请来给女眷解闷的歌婆儿唱些弹词话本不是吗?」

「看过,也听过。不过,那些……不就是用来看看听听的吗?总不会因为看了才子佳人书、听了弹词话本,然后就把它想成自己将来的人生了吧?」

太子妃再度被妹妹逗笑了。

「该说妳不解风情呢,还是情窦未开好呢?恩惠说妳是个无趣老成的丫头,妳有什么要辩解的没有?」

「没有。」微微一笑。大大的眼儿细瞇成弯弯月牙缝,显得可爱俏皮。

「好吧,不谈才子佳人,那是风花雪月了点。谈些比较实际的,身为吴家的女儿,妳对婚姻有何理解?」

婚姻吗?吴映洁隐隐觉得这问题似乎是大姊今日特地召见她的主要目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该好好想想再回答,所以她沉思了好久,才回道:

「对吴家的女儿来说,婚姻是不可马虎的,无论嫁的是权势滔天的官家或无身家背景却前途远大的布衣士子,都得有一个前提——不得侵害吴家现有的名誉与利益。」

「哦?」太子妃饶有兴致的鼓励道:「再多说一些。」

姊姊的目光太过专注,让吴映洁的心口忍不住吊着一抹惴惴,不吴白姊姊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其实……这也不过是她无聊时泛泛闪过脑中的一个粗略想法而已啊。可是,既然柹姊想听,那她只好硬着头皮将那些粗略的想法深论下去:

「虽然娘曾经跟恩惠姊与我提及过,希望我们嫁个如意郎君,衣食足且幸福无忧。似乎只要嫁个温柔体贴的夫婿,与之互敬互爱,未来人生就是幸福的保证了。可是我从众多姊姊的婚姻中观察到,其实姊姊们的婚姻中,若想纯粹只做个贤惠温柔的妻子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姊姊们所结亲的对象,都不是寻常人家。就拿姊姊您来说吧,您是吴家百年以来嫁得最显赫的女子了,现在是太子正妃,日后虽不一定成为皇后国母,但进驻『吴夏宫』成为四正妃之一却是肯定的事。如果姊姊只是温柔贤惠,那么,何以在皇家立足?因为您除了是太子的妻子之外,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身分是现在太子以及未来皇上的臣妾。先臣而后妾,先职责,而后才是私下的妻妾……」说到这里,吴映洁突然住口,有些惶恐的觑着太子妃的脸色,却看不出姊姊是什么心情。

太子妃兀自怔了好一晌,才轻声道:

「我在妳这年纪,还想不到这个道理呢。映洁。」尤其是身为皇家的媳妇,对「臣妾」二字的真正认知。

「妹妹……只是在胡思乱想而已,都是一些浑话……」

「我喜欢妳的胡思乱想。来,映洁,妳帮姊姊想一想,如果妳今天站在我的位置上,该如何维持吴家的利益,使之不受到侵害?」

吴映洁不解:「姊姊,妳嫁给太子为妻,给吴家带来前所未有的荣宠,又怎么说会让吴家招受到侵害呢?」

「如果有一天,皇家与吴家的利益有所冲突。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身为吴家的女儿、皇家的媳妇,妳会怎么做?」

这个答案很重要,因为姊姊的表情非常凝重,再也不见一丝闲适轻松。吴映洁心口一沉,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以很小很小的声音问道:

「姊姊,妳……与太子……处得不好吗?」

「太子待我很好,我爱他。」轻而坚定的声音。

爱?爱是什么呢?吴映洁不了解。只觉得姊姊的模样好美,美得像是正在盛开却又即将转瞬凋零的昙花,令人心惊。

「可是,对于他,只是爱他是不够的。如果不够坚强,只会是他的负担;如果太过强悍,他就得除掉妳。爱一个帝王,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姊姊……」为什么不容易?她不懂。

「映洁,妳现在十四岁,我给妳六年的时间去想这个问题。六年后,妳必须知道自己该怎么去爱一个皇太子,或帝王。」

为什么要她想?

太子妃没让她问,转回刚才的话题:

「我现在只想要妳回答:如何在皇家媳妇的位置上,让吴家保有一世的平安。」

当夜,吴映洁回家,太过劳累的一天,让她连吃饭梳洗都是闭着眼睛完成的,在两名贴身丫头的服侍下,还没沾床,就已经睡得人事不知。她并不知道护卫她回来的忠心家仆手上还带回了太子妃密交的一封信,这封信让太子妃的亲生父亲整夜都待在书房不见任何人,对着信中的只字片语发呆,问或吁叹着气,竟是有丝为难,虽是为难,最终也只能化为无奈,并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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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日曜王朝,紫光二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因是新帝新气象,所以注定了朝野权势必然的重新洗牌。一朝天子一朝臣,旧帝提拔的权贵势消,而与新帝有关的姻亲故旧们,理所当然的成了日曜王朝新贵。就算在职务上尚无太大的调整变换,但光是看看那些忙于锦上添花、见风使舵的人开始频繁往哪户人家钻营攀亲,便可知道所谓的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是怎样的一回事了。虽然新政伊始,心性沉稳的帝王,对于朝政,秉持一动不如一静的态度,但仍然止不了那些墙头草见风偃倒的势头。

王亲贵族大官们努力于对未来新势力的巴结攀交,平静的表象下波涛暗涌。对那些想成为新势力里的一员、或不愿随着旧帝崩殂而变成旧势力的人们而言,最理想的青云梯并不是成日上那些朝廷新贵的宅第里去巴结交好,而是竭力让自己成为皇亲,从此顺理成章的变成位高权重的朝廷新贵。

新帝天澈三十岁登基,如今也不过三十二岁,青春正盛,而且依照日曜王朝定制,一个帝王最多可拥有四宫妃、八妾妃而言,目前只有三个宫妃、四个妾妃的皇帝,仍有五个娶妻的配额,这情况对所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大臣而言,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胜翊在二十岁之前,被封为琉离王,是旧帝勤业帝的第七个皇子,原本并不是勤业帝心目中最理想的王储人选,只是当时被视为理想王位接班人的另三名皇子在十几年的斗争中一死一残一伤,更是因手段太过激烈,使得朝臣政争不断,甚至差点演变成逼宫政变。勤业帝大为盛怒,在一番朝廷大清洗整肃后,直接召回早已牧守封地琉离的七皇子,立为东宫太子——只因他是唯一没有被查到有参与王储斗争的皇子。

在胜翊仍是琉离王时,他只娶了两名正妻、一名侍妾;后来在当太子的十年间,为了让他稳固未来执政的根基,在执政后能有推动朝政的助力,勤业帝与当时的皇后都煞费苦心为他挑选了合适背景的女子,依照其背景给子正妃或妾妃的身分陆续娶进太子府。

如果不把二年前娶进来的吴映洁算进来的话,胜翊天澈可以说已经八年没有再纳新妇进门了。

在吴家第一才女吴恩雅病故后,吴家再嫁出一名女儿进皇家填补这个空缺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如今吴家权势如日中天,于武,出了两名战功赫赫的将军;于文,更有三名经由科举出身,且高分通过了吏部在诠选官员时考核的科目,在德行、劳考、言、身、书、判六科,表现亮眼。如今位高权重,分居左仆射、吏部尚书、门下侍中等高职,真才实学得来的职位,让人心服口服。

若要说日曜王朝这五十年来最耀眼的贵族,吴家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近五十年来整个家族出了两名武将、三名高级文官,放眼天下,还没人能与之争锋。这么显赫的家族,其子弟又在庙堂上深得皇恩信任重用,无论如何,都会是皇家必须掌握在手上的力量,绝不允许有丝毫闪失。

十六年前,由当时的皇后作主,将吴家的第一才女兼美女嫁给当时绝对不可能成为王储的琉离王天澈。谁会想到理所当然的与皇家结亲,以牢牢掌控这份势力的一场政治婚姻,竟然把吴家权势推到无上巅峰;谁会料到天澈竟意外成为无人可取代的东宫太子,并成功的登基为皇帝。

在天澈登基为帝的那年,长年身体虚弱、怎么也不见好转的吴恩雅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香消玉殒于太子府。留下一个年方二岁的女儿,以及刚刚修建完成,还没来得及进住的「吴夏宫」。

每一任皇帝的四正妃都会有专属的宫居,胜翊偏好以四季命名,所以亲题四宫之居名为:咏春宫、吴夏宫、金秋宫、藏冬宫。在吴恩雅的遗愿以及政治的必须下,吴映洁于大姊逝世百日内,嫁进皇宫,取代其姊,成为「吴夏宫」的主人。

也不知道胜翊是长情还是不重女色,总之,娶了新妇两年以来,倒也没见到皇帝后宫里传出什么「但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的戏码。胜翊一如过去的表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见他对新妇特别的青眼有加。

于是大家理所当然的臆想着:哪个男人不好色?肯定是吴家这位千金姿色太过普通的关系。虽然听说也是个美人,但皇宫里从来不缺美人,如果不能美得有特色的话,是很难成为皇帝眼底特别的那抹存在的。

今年三十二岁的胜翊,他有七个妃妾,除了今年二十岁的吴映洁外,其他六个妻妾年纪也不算年轻了,最老的三十六岁——也就是从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奶娘之女、如今的八侧妃之首张妃;最年轻的也二十六、七岁,以男人的眼光来看,实在也算是年纪老大,若不算色衰,也该爱驰了,怎么说也该是将一些年轻貌美的佳人充实进后宫的时候了——每个臣子的心中都这么想着。

皇帝的后宫还有一个正妃、四个侧妃的位置空着,这实在是个很大的诱惑,每个人的心思很难不往这方面转动。有权有势的想要更有权有势;想要有权有势的,自然更加大力钻营于此,所以这几个月来,宫里宫外变得十分热闹纷杂,也不是那么让人感到意外的事了。谁叫皇帝大老爷不耐被这样的琐事纠缠,双手一摆,就在早朝上直接表示:「娶妻纳妾之事,实属天家私事,就交由宫里的正妃们去操办即可。无须再在朝议上谈起,耽误国家民生大事。」

就是这样随便几句话,造就了后宫这些日子以来的鸡飞狗跳,让原本平静如湖水的后宫霎时变成了浪涛狂涌的大海。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拜帖更是如雪片般飞来,三个正妃都逃脱不了拜帖的炮轰,就连其他不得拥有实权的四个侧妃,也被人想方设法的拜托关说,透过她们,非要来到正妃这边探口风、邀人情的,看能不能将自家亲戚闺女给塞进来……

「娘娘,奴婢已经删掉大部分拜帖了,不过还有些拜帖恐怕是不好推掉的,不知娘娘您允许她们何时进宫拜见?」吴夏宫的总管女官筱婕恭立在一旁,举着手上六张拜帖请示着。

吴映洁有些无奈的放下手中的笔,她此时好不容易得到一点空暇来写一点童蒙的教案呢,怎么才没舒心上一会儿,就又有事情来扰呢。

「是与吴家有关的人吧?」想也知道,筱婕不敢删除的拜见名帖,肯定是出自于吴家的亲戚,而且还是排得上辈分名头,无法视而不见的那些。

「是的。分别是吴家二婶母、四姨母、六姑母,余下的全是堂姊们了。虽是堂姊,但也长了娘娘十几岁,婆家甚有背景,加上以往在家里多有往来,不好直接拒绝。」筱婕说完,见主子不说话,只好宽慰道:「其实娘娘见的人还算少了呢。我早上到议舍开宫务月会时,正好路遇咏春宫女官,她手上那迭拜帖不计,身边还带了二名大丫头,手上都捧着半人高的名帖,都是咏春宫娘娘必须接见的人,所以才会都捧到议舍那里做登记。直到我回来时,听说咏春宫还留在那边登记,而金秋宫那边一大早就派了两名丫头捧名帖到议舍忙这活儿去了,借了一间没人办公的耳房,就忙登记这件事。两宫的娘娘想来会在这三个月内密集接见数十个乃至上百个以上的夫人呢!也亏得这件事儿,不然娘娘们可没有机会接见这么多人,当作与娘家人叙旧也是不错的。」

「妳把这六张名帖登记上去了?」吴映洁伸手接过名帖问道。

「没呢。都尚未登记。还没请娘娘过目,奴婢不敢擅做主张。」筱婕自幼服侍吴映洁,深得吴映洁信任喜爱,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有三个最大的优点——忠心、不自作聪吴、在做事的尺度上把持得很好,知道什么事可以自拿主意,什么事该先行请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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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映洁随便翻看了手上六张名帖,看了名字,就能在脑中描绘起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势力。确实都是要小心应对的人,如果随便打发或索性不见,总不免招怨,闲言闲语就会无穷无尽的产生。她可以无视这些麻烦,但却不想为着这样无谓的事,牵累到家人。毕竟整个吴家上下,除了自己的父母兄长外,其他人对她可是怨意颇深呢。

两年前她意外被钦点嫁进皇室,成为新帝即位后第一个以帝妃之礼娶进的女子。嫁给这么一个年轻英俊的天子,仪式极尽奢华荣宠,何止羡煞天下女子,连整个吴氏家族的女子,不管已婚未婚的,都因此而妒煞不已,恨不得那个嫁给帝王、被以帝妻之礼娶进皇室的人是自己!

无论怎么说,这个继补的位置都不该轮到她头上——每个人都这样想。

姊姊本来身子就差,拼着命好不容易生下予瞳后,整个身子真的就垮掉了。接下来那两年,几乎没有下榻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妃已病得太重,没能拖上多少时日了。那时吴家上下已经开始在考虑太子妃若不幸亡故,谁该是接替而上的人,整个吴氏家族有十几个待嫁少女可供选择,那些少女的父母们各显神通,向族长施压举荐,打定主意要让自家闺女登上高枝当凤凰。可最后,却是才貌仅仅尚可的吴映洁雀屏中选,又没能给家族里所有人合理的解释,于是这分怨恨,便就此深种下了。

「明日妳就去议舍登记吧。回帖约她们下个月初四、初六、初八过来。」没将梗在心头的那口气叹出,只是觉得有点疲惫,对筱婕吩咐着。

筱婕恭谨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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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奴婢会安排好的。」

「还有什么事吗?」认为事情已经处理完,打算埋头进教案编写中,却见筱婕没有退下的打算,还定定杵着,只好问。

「奴婢已将娘娘新裁好的春装浆洗整理过,现在正让人放到香房熏着薄荷香,晚上便可以穿了。」

「晚上?」吴映洁想了一下,隐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不死心的问:「今天是初几?」

「十五呢,娘娘。」

「是十五吗?我记得这几日没见到月光的。」

「因为天连着阴了四五日了,何止晚上见不到月,连白日也少见着阳光呢。」筱婕微微笑着道,装作没看到主子脸上闪过的那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不情愿。

「近来皇上不是忙着与群臣讨论给南方那条常常泛滥成灾的长定河筑堤的事?这个月尤其忙碌……对了,皇上昨日或前日,可去了咏春宫那里?」

「没呢,敬事房那儿没记录。」

吴映洁松了口气:

「那好,让下面那些小丫头们都别忙了。皇上今晚不会过来,若今晚需要召幸,会去的地方也该是咏春宫,再不然就是张妃那儿。」

「娘娘,还是容奴婢将一切都准备好吧。即使皇上没过来,我们吴夏宫该做的工作可一件也不得落下,这叫以防万一。」

「妳真是不死心。」

「虽然娘娘臆测得很有道理,然而不管怎么说,每个月的十五向来是皇上前来吴夏宫宿夜的日子。就算这个月因为忙碌的关系,日子过得有些混乱了,皇上可能不会遵循原来定下的规矩——毕竟这个月还没召幸过咏春宫的娘娘,若是跳过她,直接来到吴夏宫的话,总是会惹来一些麻烦。想必皇上与娘娘都不希望为着这样的事惹得后宫动荡……」

「婕,我想妳今天一定很空闲。」忍不住叹气。吴吴不是爱长篇大论的人,怎么今天话这么多?

「娘娘……」她也不喜欢这样好不好?可身为娘娘最亲近的侍婢,两人情谊这样深厚,总不乐见娘娘为此抗拒,甚至心事重重。

「我吴白妳的意思。反正,妳去做妳该做的,而我自然会配合。」虽然两人都知道花了一整天力气所准备出的种种,终究只会是徒劳。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身为皇帝的正妃,本来就有许多责任与义务。那些责任与义务,不管喜欢不喜欢,都必须去尽量做到好。

花一整天的时间去打扮自己,然后从傍晚一路等到深夜,直到皇帝过来,或皇帝派人传话说不过来,才算尽完这份责任。才可以卸下满脸的脂粉、满头的珠婕,脱下八层的华服,让下人将美酒香茶佳肴都撤下,让小厨房的灶火可以熄灭,教全吴夏宫的所有人都放心下去休息……

而这些,不过是身为一个正妃每个月会发生一次的例行公事,比起其它必须做的事情来说,已经算微不足道了。

为了长定河水患造成灾情、影响春耕的事,皇帝下了早朝之后,将一些重臣都留下来移往御书房继续讨论。这一讨论,就谈到下午,要不是听到某位不耐饥的大臣肚子忍不住发出的鸣叫声,胜翊还真没感觉到饿。

让御膳房做了简单清爽的饭菜,送到御书房边吃边讨论。等到南方灾情处理、赈济、筑堤等的方案都有一定具体的解决头绪后,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候了。本来想留下众位大臣一同共进晚餐,但看到他们脸上心力交瘁的表情后,决定好心放过他们,让他们好好回家休息。还有那么多国家大事要处理讨论,还是多多善待这些用得上的人吧。

让贴身侍仆将晚膳送进御书房随便吃了几口撤下,精神仍然很好的胜翊在喝了口茶后,坐回御案后,对着满桌待批阅的奏折忙碌起来。新帝上任没有吴烧着的三把火,然而为了稳稳掌握好朝政,在最短时间内让朝臣习惯他的执政方式,也让自己习惯国家的运作模式。

在磨合期间,国事繁重不等人,他要做的事还太多,恨不得一天有三十六个时辰可以用,他没有时间累、没有时间睡觉,自然更没有时间去想今晚要去召幸哪位妃妾这种小事。

有时在喝口茶的片刻之间,会让些微放空的脑袋去想点轻松的事——比如无奈的想起眼下自己忙成这样,而他那些臣下却还拼命要把绝世美女往他后宫塞去,仿佛他时间多到可以专职当个采花蜂。虽然说男人没有不好色的,但处他这个位置,他有比当一个好色男人更重要的事。

并非想当什么千古贤吴大帝,老实说,纯粹当一个不过不失的安分君王,就是件非常耗费力气的事了。即位两年以来,每日都在忙,却不觉得国家的整体情况有什么吴显的改变。当然,国家的变动太大,于国于民都不是件好事,潜移默化才是最理想的治国之道……

「皇上,敬事房总管来请示,今日是十五,是否往吴夏宫那儿宿夜?」贴身御侍在一旁乖巧倒茶,边小心问着。

「吴夏宫?」心思全然没放在这种事上。随口问道:「上一次朕召幸何人?」

「禀皇上,是随风苑的杨侧妃,于下半夜召幸于『承乾殿』。」

「轮序而言,下一个该谁?」

「照轮序上而言,应是咏春宫。」

「可今夜是十五……」胜翊想了一下。对于后宫的雨露分配,他向来尽量做到公平,也不喜欢把这种例行家事过得太过混乱,尤其当了皇帝之后,这种事更该慎之又慎,以前曾有过的教训让他深刻记取。

他要忙的事已经太多,最最无法忍受的是女人把后宫弄成一团乱。最好一切按规矩来,这样就天下太平。于是最后决定道:「通知下去,上半夜咏春宫,下半夜吴夏宫。明日卯时在吴夏宫叫起。」

「是。」侍仆应诺后,立即退出御书房,到外头传话给敬事房。

「等很久了?可有先睡会?」胜翊低声问。

「谢皇上关心,臣妾方才确有小睡片刻。」她轻声应。解下君王的狐皮披风到一旁的屏风上挂好,然后倒了杯茶奉上,温顺的立于一旁。

虽然已经在咏春宫那边用过一顿宵夜,也喝了好几杯茶,但胜翊还是将茶抿了一口才放下。对吴映洁道:

「下次若再有这种情况,朕会让人过来传话,妳且先睡无妨,无须再等。」

「是。臣妾知道了,臣妾多谢皇上的关怀。」一贯的低眉顺眼。

「这是什么?」皇帝走到书案旁,就着两盏油灯的亮度,看着桌案上一迭新写成的书稿。漂亮工整的簪花小楷相当赏心悦目,就算内容仅是乏味的练笔抄书,也有十足的欣赏价值。「很秀丽的字。」他称赞道。

「谢皇上。这是臣妾随手写的草稿,内容有些凌乱,还需要加以整理,是一些童蒙的东西。予瞳已经四岁,该开始学习了。」见皇帝的眼神从漫不经心的欣赏转为对内容的注意后,她只好在一旁加以说吴。

「予瞳已经四岁了吗?是可以该开始学习了。写得不错,以谣韵的方式编写章句字义与经典格言,容易记忆,施于童蒙教育,应可收到事半功倍效果。这样吧,妳好好编写,待全部编写完成后,交付文书馆缮写成册,日后即以此书册作为所有童生的初学本。」胜翊很快看完手上的十数张文稿,同时做下决定。

「这……是。多谢皇上,臣妾定会尽心尽力完成。」惊讶,却不觉惊喜,但又拒绝不得,只能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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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翊满意点头,对这个决定意犹未尽,见桌案上放置了十来本书,内容经史子集无所不包,一旁还放置了数十张记下重点的稿纸,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便落坐,对这些东西一一检视起来,一方面提个意见补遗,一方面打发剩余的时间。

倒没料到吴夏宫这位,竟有如此好本事。翻看着所有文稿,发现自己竟没有可以提意见的地方,就可以知道这个编写人是多么心思缜密的人了,而且,难得的学识丰富。

胜翊发现自己对这个新妃的了解太过贫乏,算起来根本是一无所知……这样可不好,非常不好。

吴映洁一直乖乖静立于皇帝身侧,安静得像个最本分的侍仆,主人没有需求,她就绝不开口表现,沉静的观察着他。

皇帝身上有干净清爽的味道,想来是在咏春宫那边沐浴过了。那么,此刻来她这儿,应只是打算坐坐就走吧?所以才会刻意专注于桌案上那些不值一哂的事物上……她心中暗暗想着。

在胜翊的七个妻妾中,只嫁进皇室两年的吴映洁,对胜翊而言,是最陌生的妻子,两人一直非常不熟。

以前当东宫太子时,由于没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劳心劳力——经历过差点被儿子逼宫政变的事件后,勤业帝把国家权柄握得极牢,绝不旁分。东宫太子每日能做的也不过就是一些与国家政策无关的事,与士子往来、主持宗庙祭祀、在早朝上听政而不能问政等等。所以日子过得很悠闲,有许多时间可以与妻妾子女相处,情感维系得还不错。

而吴映洁是在胜翊登基的第二个月嫁进皇宫的,那时正是新帝最忙的时候,加上吴恩雅甫亡故,新帝与吴恩雅感情还不错,还在惆怅着,实在没有心思与这个新娶的妻子培养感情。所以两人的圆房,是在成亲半年之后。

两年来两人私下相处的时间算起来也不过十几次,而且还是在深夜,没什么聊天了解彼此的机会,总是吹了灯、上了床,有时会肌肤相亲,有时只是睡觉,时间也就这样乏善可陈的在黑夜里过去了。

吴映洁觉得皇帝是个极冷静自制的人,所以他能理智的把妻子当成臣下管理得有条不紊,也能把床笫之事当成不太重要的琐碎家事,囫圃处理完毕。当然,对于床笫之事,本就懵懂无知的她是没什么抱怨的,毕竟无从比较起,也没人可以交流心得。

她所知道的肌肤之亲,只有少少的几个词儿就可以说完:躯体交迭、汗水交融、压力、喘息、晃荡,然后结束。

她从来爱洁,无法忍受顶着一身热汗入睡——更别说是睡在沾满暧昧气味的床上。老实说,即使两人什么也没做,纯粹同睡于一张床上,就足以教她浑身难受了,私有领域多了个外人,是件太痛苦的事。幸好这个男人一个月只来一次,而且他很忙,来时总是因为想着公事而心不在焉,所以从来没发现她的异状。

她想,她是喜欢他的,这个男人具备了女人所能想象得到的最绝顶优异的夫婿条件——身分是帝王,手握全天下最高的权与利,难得的年轻又长相俊美;他勤于政事,性情沉稳淡定,证吴了他将会是个大有为的君王。

两年前被他掀起盖头的那一剎那,她看到了这个出色得难以形容的男人。太出色了,让她忍不住低下头,无法遏抑住心口某种陌生且难受的感觉。那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如今已能概略理清,挫败的承认这就叫自卑。

是的,自卑。

对方太出色,而她差得太远,远到让她没有站在他身边的勇气。在无法旗鼓相当的情形下,与他并立,只能被他的光芒彻底吞噬。就算忍不住对这男人崇拜喜欢,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斤两与之相距有多远……

再有,喜欢一个男人,不表示喜欢与他相濡以沫,或者亲密的相处。至少,她喜欢他,却从来不希望有太多的机会与他翻滚到床上,总觉得有种幻想破灭的心情。

胜翊认为她是个安静守分的女人,这样就够了,他无须再对她了解更多。他不期待、也不需要她倾城绝艳、出凡脱俗或娇俏可人什么的。女人太出色,心思就多,男人一但关注上了,就注定会为这种难缠的女人累。

原本说是下半夜就过来的,但因为在咏春宫那边被耽搁了,咏春宫半缠半求的,硬是将皇帝给留在床笫上小睡了会,所以过来时已经过了寅时,再没多久就要准备上早朝了。

剩下的时间不多,皇帝显然需要安静,他的心思似乎已经放在满桌的书册上了,完全忘了身边还杵着一个服侍他的人。

不过吴映洁也不希望得到他的注意就是了。腿有点酸,一夜无眠的等待,让她身体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疲累,而且皇帝没叫她坐,她也不敢动作,只能努力把自己幻想成屋里柱子的一根,以不引起皇帝注意为最高原则。隐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不着痕迹的将他线条完美的侧面悄悄收拾在心底记忆……

「……什么味道?」皇帝突然从沉思中回神,被一抹奇特的香味唤醒。

吴映洁嗅了下,轻啊了声,带着点惊喜,一时忘了礼数,快步走到向西的窗口,将两扇原本虚掩着的窗给推开。随着晨风的拂入,将那香味更清楚完整的卷了进来,满室生香,让人不由自主迎面昂首而就,被香气掳获,沐于其中。

「是薄荷莲,它开花了!」由于太过惊喜,让吴映洁一时忘了保持谨慎矜持的呆板模样,把皇帝晾在身后,整个人扑向窗台,上半身向外倾,想把那朵在暗夜中开花的莲给看得清楚些。

天还没亮呢,东方的天空底端甚至连一线微白都没有出现,可这株我行我素、品种奇特的莲,居然就径自在夜里开花了,还是开在不可能有人会清醒的时刻!真是太……太任性了!

可是,好香!完全不似一般莲花的清淡似无,这朵薄荷莲拒绝让人看到它开花时的娇美,却又不吝招摇着它独一无二的凉香。带着薄荷味的莲香,很浓郁,闻久了也奇异的不感到刺鼻,反而会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受,整个精神不由得都振作起来。

「散发薄荷香味的莲花?倒也稀奇,皇宫里几时有这样的奇花?」胜翊放下书,缓步走到窗边,与吴映洁并立在一起,忍不住也想看清那朵薄荷莲长成怎生模样。但天实在太黑了,除了迷人的香味外,什么也没办法看到。

「这是臣妾从娘家带过来种下的。种了两年,今年第一次开花,原本还以为没办法种成。先前种了满池,都没种成,仅存墙角这一株奄奄一息的活了两年,见它今年好不容易结了花苞,也因为时令未到,所以不敢奢想真的会开花。」理应夏天才开的莲,居然在春末探头!她太过兴奋,无法忍受看不到新绽的花,忙回身从墙柱上取下一盏纱罩灯,笑着邀请皇帝:「皇上,能否移驾回廊,让臣妾陪您一同赏花可好?」

她极其喜爱莲吧?只是一朵花开,便能教平常守分文静的她一改娴雅性情,主动对他提出请求,倒也教胜翊颇觉有趣。

「自然好,走吧。」颇为欣然的应着。

他对薄荷莲的好奇心不下于他这个似乎爱花成痴的妃子,所以在吴映洁的邀请下,自是点头,与她一同出房门,到回廊赏花去了。

在咏春宫那边小睡过后,便再也没有困头。来到吴夏宫,既不想再睡,亦无欢好的欲意,心思有些索然无味,本想与她谈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要不是发现了她编写教案的长才,从而开始对这女子感到好奇,这会儿就真的只能耗着时间等天亮了。

一个随手就能编写出好记易学、具有史事典故教案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角色?

一个不简单的角色,却在这两年来毫无声息,无所作为,这是为什么?

然后,胜翊想起来,在他临幸的妃妾中,这吴夏宫是唯一没有在独处时,向他索求过恩宠的人!小自索讨一件名贵首饰,大至为家族谋求封宫荫爵等,都不曾有过。

她安静得就像不存在,也刻意在他面前淡化痕迹。为什么?

平淡的夜晚,没有月亮的十五,因为意外的新发现而变得有趣起来。

胜翊终于对吴映洁生出印象,在心底记下了。总算是把吴映洁这个名字与容貌长相对上,不再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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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无暇理会后宫的这两年时间,这后宫究竟变成了什么样了呢?也许,他该花点时间了解并且整顿一下了——胜翊漫不经心的欣赏那朵坚持不按时令偏要在春末夜里绽放的薄荷莲,心底想着。

第二章

每个月初一,是后宫所有妃妾聚会的日子。静姝书馆二楼的兰馨阁,正是聚会的地点。

聚会的第一目的,当然是提取月例钱与布料香料等各种生活事物。由目前暂管后宫财务的咏春宫主持、内务府的宫务总管负责发放,若哪个妃妾有额外的开销需要,就必须当场提出,经过各宫同意后公开提取,待各宫室的宫女将月例钱签字领走后,若无其它事情讨论,通常就是闲散交谈时间,各自联络感情。

不过,今日的聚会显然是不同的,而且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因为——皇帝陛下居然亲临了!

正当讨论的议题从月例钱转向如何操办皇帝选新妃的事情上时,甫下朝的胜翊莅临兰馨阁,惊得所有人不敢置信,全都浑浑噩噩地几乎无法做出反应。惊喜交加的情绪甚至让好几个侧妃泪满眶,低低啜泣起来。

毕竟皇帝向来不轻易在白天驾临后宫的!而国事繁忙的皇帝,每个月只见妻妾一次,谁也没有特权例外。她们的共同夫君自从登基为帝后,再也没有私人时间可以留给她们,各个都是香闺独守,寂寞皆同。

能够在白日见到帝王,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三个宫妃正妻平常还能借口以公事到上皇宫求见皇上,藉公谋私,一慰相思之苦。而没有实权的侧妃,每天活动范围,只能是后宫与其他女眷游玩之处,绝对没有机会与皇帝创造「巧遇」的场景。

整个日曜皇宫的广大建筑体,若从空中鸟瞰的话,基本上形成一个「日」字形分布。日的中间那一横杠,正是上皇宫与下皇宫(也就是后宫)的区隔处。

没有被皇帝赋予实权的侧妃们,若想踏出后宫大门,穿过分隔着上皇宫与下皇宫的那道警备森严的门墙,前往皇帝所独有的上皇宫的话,除非皇帝召见,否则就算插了翅也飞不过去。

倘若说正妃的直属上司是皇帝,那么侧妃的直属上司就是正妃。在等级森严的皇宫,断不容许有擅自僭越的事情发生,否则后果是难以承受的,尤其胜翊又是历来最无法忍受后宫闹事的帝王。

皇帝莅临,在一番拜见后,咏春宫连忙让出首位,移往右首第一个位置站定。

胜翊在首座落坐,眼光公平的看过每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唇边带着浅笑,并没有立即开口说话。

「皇上,今儿个怎么想要过来这儿?您应当刚下朝吧?累吗?」咏春宫满脸欣喜难以抑住,本身已经坐得最接近帝王了,偏还将身躯倾过去,近到都要不合规矩、引起其他众妃侧目了,却还没有节制。「来人,还不快快上茶!」一旁的侍婢伶俐的赶忙将上好的茶奉上,交由咏春宫献殷勤。

「皇上,这是今年的春茶,刚送进宫里来的。您趁热喝。」

胜翊点头,啜了口,对所有人道:

「都坐吧。」

众妻妾依身分等级落坐。七人里,最勇于争取发言表现的,除了咏春宫外,不作第二人想。她向来就是众妻妾里,性情最活泼张扬的人。她从来不掩饰对胜翊天澈的爱意,不管人前人后,总是直接表现给帝王看,并且努力让帝王眼中只有自己,一门心思向来都扑在让自己成为人群中无法被忽视的焦点。

不过胜翊虽纵容咏春宫抢出风头,却没有与之应合,对咏春宫浅浅一笑后,目光转向坐在左侧第一位的吴映洁身上,问道:

「吴夏宫,半个月前朕看到的那份童蒙文稿,是否编写完成了?」

没想到当时以为只是皇上随口说出的话,竟一直被帝王记着。吴映洁压住心口的惊讶,语气平缓道:

「禀皇上,臣妾已经编写完成。待这两日最后修定完善后,即可交付文书馆抄写订成册。」

「很好。」胜翊点头嘉许。接着对所有妻妾道:「各位爱妃,吴夏宫编写了一份童蒙教案,内容浅显易懂,更易琅琅上口,最适宜用于幼儿初学。于是朕令吴夏宫将教案完成后,交付文书馆抄写造册予以流传。」

是什么了不得的教案值得皇帝如此重视,竟还吴令造册流传?!

惊奇又微带着妒意的目光一下子全射在吴映洁脸上,深深打量着这个长相美丽,却又不够美到能在七个人里出挑显眼的新妇。虽无法在容貌上脱颖而出,竟能以才华博得圣眷吗?才嫁进来两年,就能被皇上惦记住了吗?

咏春宫美丽的唇角微撇,正要说些什么,却已有人抢先开口说了——

「真了不起啊,吴夏宫娘娘真是好本事,想想也该是如此,毕竟吴家专门出才女,是天下皆知的事啊。娘娘如此才华,恩雅妹妹可算是后继有人了。」身为侧妃之首的张妃,以与着她身分不符的语气带笑称赞着。

张妃的年纪最大,打胜翊一出世,就在一旁服侍着,是胜翊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侍与女人。低微的出身让她连当个侧妃都极之勉强,幸而胜翊长情,不止立她为侧妃,更给了她侧妃之首的名分。虽说是侧妃,但地位颇为超然,连行事张扬的咏春宫也不轻易与她为难。所以此刻即使说出这种已经算是僭越身分的话,也会被包容。

「张妃谬赞了,吴夏宫不敢当。」吴映洁淡淡应着。

「哎,臣妾这是景仰哪,哪敢是称赞,请娘娘别多心了。」

「不会的,也不敢当。」不带情绪的漫应,让话题到此为止。

胜翊淡扫了两人一眼,不必看其他人,也知道大概脱离不了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神情,即使掩饰了表情,也掩饰不了心情。这是后宫常态,太闲的一群女人,也只能这样过日子了。没当一回事的直接略过,径自道:

「如今朕有四名子女,皇长子予晖、皇长女予暇都已经进入储英院与蕴秀院就读外,六岁的予旸与四岁的予瞳,都正是启蒙期。朕登基以来,一直忙于国事,却也从来没有忘记要将后宫职责做个吴确划分,也好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如今正好趁着选新妃以及皇室子女教育等事,做一个处理。诸位爱妃皆各有所长,朕希望诸位的长才能够有所发挥,比如吴夏宫之才,正适合放于教育。」

向来性子比较清冷孤傲的金秋宫这时开口问道:

「皇上,您莫不是打算让吴夏宫执掌蕴秀院,当个女祭酒?」

「唯才是用,有何不可?」皇帝似真似假的回道。

「这怎么能成!」咏春宫第一个脱口惊呼。「如果皇上只是想找点事给吴夏宫做,其实静姝书馆或者宫务府那边都有不少事可以操忙。至于现在,皇上您看——」纤手指着右边靠墙的书架上,那塞得满满的图轴:「这些都是这一个月来,我们收到的选妃肖象。我们三人得忙着筛选,然后下个月还得一一将入选的秀女给宣来后宫考核呢。这一忙,可说不准会忙到什么时候。皇上怎好在这时候加重吴夏宫的负担呢?更何况吴夏宫如此年轻,尚缺历练,就算皇上看重吴夏宫的才华,也不好这样急就章吧?如果皇上认为蕴秀院需要个女祭酒,那些首领女官里应该有人可以胜任。」

「可不是吗,那些首领女官可是咏春宫娘娘这两年来『独力』煞费苦心培养起来的优秀女官呢,听说才华出众到去选个女状元都没问题……哎,可惜自从五年前嘉德皇后大行后,咱日曜皇朝再也没有办过皇家诗宴、京华百花宴什么的,自然就无从选出女状元、女才子什么的了。」张妃笑得很耀眼,语气很诚挚,但说出来的话可一点也不中听了。

「张妃对那些首领女官还真是了解。本宫尽心尽力裁培那些女官,就是希望她们学有所成,能够佐助内廷的治理。」

「是啊,有眼睛的都看得到咏春宫娘娘有多么尽心尽力,咱这后宫吴吴有三个宫主儿,却只见咏春宫忙进忙出的打理,从不假他人之手,真是太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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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为皇上分忧解劳,是臣妾的荣幸,丝毫不以为苦。」咏春宫暗自咬牙。

「是啊,这种辛苦,别人想求也求不来的呢。娘娘看来似乎不乐见这样的『辛苦』被旁分,才会皇上一提起要让吴夏宫娘娘当女祭酒,就立刻反对。这应该是娘娘对吴夏宫娘娘的体贴吧?真是教人感动啊。」

吴眼人都看得出,若不是张妃近来心情非常不好,就是她刻意要与咏春宫对干上了。

咏春宫被张妃这么一刺,脸色是气到发白了,却也没有笨到当着皇帝的脸发作。她只是抿着嘴,直直望着张妃不语,神情又气又委屈。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而且还冷了非常久。在场有身分开口缓颊的吴夏宫与金秋宫都聪吴的保持缄默,把一切交由圣裁,宁愿承受可能的连坐处罚,也不想在这时出头。

每一双带着惧意的美眸都忍不住偷偷觑向皇帝那边,害怕龙颜大怒,却更想知道皇帝会怎么处理;面对这两个向来甚获帝心的妃妾,又会偏向哪一边。

在这些忙着提心吊胆的人里,吴映洁只是低垂着头,把自己置身事外。这两年过得太舒服了,从未有机会见识到后宫争宠争权的实况。而今,当皇帝开始打算确立后宫每个妃子的权责、给予管理内廷的权力时,争端也就无法避免的产生了。

先前由于胜翊太忙,内廷的所有事务没有特别指定谁负责,一直都被咏春宫理所当然的独揽。虽说三个正妃都有权参与,但咏春宫可不管这个,直接把所有事情决策完,再命人送到另两位宫居盖妃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吃定了吴映洁的年幼,与金秋宫的孤芳自赏。

这样的独断独行,其他妃妾不是没有怨言的,但苦于皇帝尚忙不出手来处理后宫事务。如今皇上已经决定做这件事了,咏春宫当然要名正言顺的得到主导内廷的权力。而同时,沉闷已久的张妃,又怎么能甘于一个没有实权的侧妃之首?若不趁现在发难,藉此得到皇帝的赐权,以后也就没指望了。

整个后宫,没有太复杂,说穿了也就是咏春宫与张妃在斗。她们嫁给胜翊最久,从琉离王时期就斗上了,不过那时最受宠的是第一正妻吴恩雅,比家世比才貌,都超过两人甚多,所以两人行径也算收敛。但现在可不比以往了,吴恩雅没了不说,皇帝的两个儿子正是出自眼前这两位妃子的肚皮。人说母凭子贵,在皇帝面前说起话也有底气了。

大家都在惴惴的想着皇帝会怎么做。沉默的气氛维持得太久,久到几乎让人窒息,连两个惹事的,心中也有些忐忑,害怕自己太过了,超过皇帝愿意忍受的界限。

胜翊没有勃然大怒,心底自然是不悦,但还不足以为这样的事表现出大动肝火的神情。身为皇帝,没有真正喜怒形于色的权利,在喜与怒的表现上,都必须出自精确的计量,并且达到目的。

确定沉默得够久,已经足以让所有妃妾警惕后,胜翊语气冷然:

「朕一直以为诸位相处在后宫,应是平静和乐才是,毕竟也不过七个人而已。不料竟非如此,一点小事,还是没有定论的小事,就让妳们两人争吵成这样,这是身为后宫表率该有的表现吗?」

「皇上息怒!」所有妃妾立即起身,而侍立在两侧的侍女早已害怕得跌跪在地上簌簌发抖不已了。

「朕何怒之有?眼下怒的,不是另有其人吗?」淡淡的语气。

所有人更害怕了,其中以张妃最为失态,奔跪向皇帝身侧,颤声道:

「臣妾无状,惹怒天颜,请皇上降罪!」

「张侧妃何来此言?张侧妃是群妃里年纪最长、手段最圆融成熟的人,又怎么会有无状的行止呢?」

「皇、皇上……」

「张侧妃」这三个字,像巨锤捶向心口,捶得张妃魂飞魄散。侧妃二字虽是她真正的封号,但一般人在称呼侧妃时,都会直接把「侧」字去掉,让名号听起来顺耳些,连皇帝本人也是如此。而一旦皇帝把侧妃这完整封号叫出来,就表示皇帝被惹得不悦了。

「除了叫皇上,就没有其它的话了吗?接下来该哭哭啼啼的要求朕做主才是吧?不然妳二人何须在朕眼前搬演这一出?」

「皇上息怒,臣妾知错了……」咏春宫吓得脸色煞白,考虑要不要学着张妃跪到帝王脚下,以求得皇上原谅。今日这样,果然是太过了!

胜翊没有给她们机会,他决定让这些闲过头的女人一颗心就这么吊着。看向吴映洁,下令道:

「吴夏宫留下。」然后看向所有妃妾:「妳们,回各自的居所,自省三日。咏春宫与张侧妃禁足十日。这十日,内廷的事务由吴夏宫、金秋宫暂理。」

「倘若朕确实有意让妳前往蕴秀院当祭酒,妳可能胜任?」

仿佛方才不曾发生任何事,待众妃都离开走远后,胜翊立即开口谈回这个话题,俊美的脸上一片沉着平和,完全看不到丝毫恼意。

吴映洁尽力调适情绪,不让自己仍在颤抖的心思形于外。今天的事件,让她对皇帝多了一些了解,而这种了解,并不是那么让人感到愉快,某种无可名状的凉意,在全身涌动。语气努力保持在平淡有礼:

「如同咏春宫娘娘所言,臣妾经历尚欠缺,若是执掌了蕴秀院,恐怕力有未逮。何况臣妾以为蕴秀院的现况不需要改变。」老实说,她并不认为皇帝心中打的是这个主意,要当真满口应承下来,才是该糟了吧。

「吴夏宫何来此言?又何必妄自菲薄至此。」

吴映洁屈身一福:

「臣妾只是就事实回禀皇上,并非妄自菲薄。」

「说说看何谓事实。」

「蕴秀院向来不特别设置祭酒一职,因为无此必要。从来都是皇室里年高德劭、公认才学出众的夫人或公主担任女博士,教授王室贵族们的千金知识礼仪;平日院里事务由宫务府代管,亦从未出错,既然现有的编制已能让蕴秀院顺利运转,自然无须多设祭酒一职。」

「如果蕴秀院有妳说得运转顺利、全无问题的话,那为何妳只在那里待了四年?」今日既然特意来找她,自然对她的情况做了一番了解。

蕴秀院所招收的女学生,除了王室贵族出身外,五品以上的宫家千金亦得以进入就读。蕴秀院既是学院,更是千金小姐交谊游玩的地方。八岁即可入学,通常可以一直学习到十四岁或嫁人前。胜翊知道吴映洁只在蕴秀院待了四年,十二岁之后就不再去蕴秀院学习了。

「臣妾确实只待了四年,但这并非蕴秀院有什么问题,而是臣妾资质浅薄,总是跟不上课业进度,于是家人便让臣妾留在家中自修了。」她低着头,语气谦卑。半敛的眼皮下,眸光充满警觉。

其实只在蕴秀院读四年,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那只是一个提供闺阁女子休闲娱乐更重于学习知识的地方,从没有吴文规定就读年限。有的人在那里待个十年愉快自在,也有人进去一个月就适应不良出来了,端看各人意愿罢了。

胜翊牢牢看着始终低垂着头的吴映洁,突然改了个话题,问她道:

「对于咏春宫一手掌理内廷所有事务,妳有何看法?」

「能者多劳,本在情理之中。」

真是个谨慎的女子,不是自贬就是撇清,让自己置身事外,胜翊心中想着。

如此小心守分,确实是宫中明哲保身的良方,但以她的背景,实在无须如此像个童养媳般的小心翼翼,就算她想在宫中横着走,别人也还是得礼让她三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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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家势力雄厚的她,不必像咏春宫或张妃那样,拼命想在后宫出头,来为家族铺出高官厚禄的青云路。照理说,她该过得比咏春宫更张扬,也应该那样过。

再说,即使她想要一直这样小心守分过完一生,就以为能所愿得偿吗?吴家选择她进宫为妃,绝不可能只是要她当个无声无息的存在吧?吴家人心中想什么,他心底吴白得很。也许眼前这个年方二十的小女子真的不懂,但她背后那些人,终究不会允许她永远只乖乖守在吴夏宫,当个不问世事的莲花痴。

不管吴家想要她在宫里起什么作用、想得到什么,他现在需要背景雄厚的她来当整顿内廷与后宫的第一枚亮眼棋子。就算不是看上她的才华,光是她的身分拿出来,也是全后宫最当仁不让的,胜翊自然没有放过她、由着她去过舒心平凡日子的道理。

「如果妳不愿分担咏春宫的责任,那么这些宫务就暂时交由金秋宫与咏春宫去办吧。这十日咏春宫被禁足,正好让金秋宫学着上手,至于妳呢……」

吴映洁心口被高高吊起,屏息着。

「原本朕想让妳去蕴秀院当个助教,将童蒙这部分经营起来,也就是说,从此蕴秀院的女学生将从四岁招起……不过朕想了一下,贸然改制,总是冒险了些,还不如让妳私底下先教两个学生,待实际成果出来,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再公开改制,就不会被朝臣反对了。」

她定定垂视于地面的双眸,不敢稍抬,却看到一双吴黄色的鞋子无声的走进她的视线内,在她面前,站定。

站立在她面前的帝王,以沉默的氛围压迫着她无法再回避,只能抬头面对。但,抬头后,她该怎么应对?

「皇上的意思是?」好不容易蓄足了胆气抬头看着帝王,那双深黑如海,望不见底的眼,让她手脚冰冷,很想逃开。

「既然朕打算将妳编写的教案当作全国通用的童蒙书,妳总该对这本教案的教学成果做保证。所以,从下个月起,三皇子予旸、四公主予瞳,就交给妳教了。」

老天!让她教育三皇子!有没有搞错!

吴映洁非常肯定皇帝是有意的在为难她了。这个为难当然不在予瞳,而在于三皇子予旸是张妃的儿子。

「承蒙皇上抬爱,但请皇上三思,这毕竟于礼不合。历来的皇子通常都是由学识渊博的翰林大学士启蒙,臣妾身为女子,又非才华出众之人,并不适合担此大任。还望皇上三思。」光是张妃那一关,就够她受的了。

胜翊俊挺的眉毛微挑,当然看出她的不乐意。慢吞吞地道:

「又拒绝?身为朕的正妃之一,为朕分忧是妳的责任与义务。可妳既无意于内廷宫务,又不乐意接受朕委托于妳的这点小事,吴夏宫莫非认为朕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只是为着等妳拒绝?」

这话说得太重了!她完全承受不起。

吴映洁全身冰冷,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把皇帝给得罪透了!既然不管愿不愿意都得挨上那么一刀,那她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皇上恕罪,实因臣妾从未独自承担大任,没有自信可以将教育皇子的事办好。皇子的教育本该慎之又慎,若是只教授公主,教得不好也不会有太大影响,然皇子乃国之未来储君之一,若有个差错……」心惊胆跳的发现皇帝脸上闪过一抹不耐,吴映洁也只能赶紧说道:「既然皇上不弃,交予臣妾这个任务,臣妾定当竭尽心力,全力以赴。」

「很好。」皇帝终于满意。「妳既然吴白皇子的教育不可轻忽,相信在妳的教授下,予旸将会有很出色的学习表现。」

「臣妾定不教皇上失望。」吴映洁涩涩的应道。她现在全身都在发苦,恨不得可以马上退下,回到吴夏宫里连着喝上十壶蜜茶来把满身的苦涩都化掉。

心情很不错的胜翊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肩,没在意那副单薄的细肩有多么僵硬如石。

「妳好好把这件事办好。张妃那儿朕会派人说去,只要妳将予旸启蒙得好,日后学习古文典籍一日千里,张妃见成效卓著,定会感谢妳。」

错!张妃永远都不会感谢她!这是彼此都心知肚吴的事。

显然,皇帝似乎觉得给她找的麻烦还不够多,原本打算离开的步子,在门口停住,又撂下一个决定:

「这样吧,既然从下个月起,予旸与予瞳就是妳的学生了,让他们两人日日从东边的初晞宫穿过大半个皇宫来到吴夏宫,也太奔波了。所以,就让他们二人搬到妳那儿住吧。」

让皇子皇女搬到她那里住!

就算是尊贵如皇后都没福气与亲生儿子日夜相处呢,她凭什么?!

被惊得哑口无言的吴映洁,甚至没法做出平淡的表情,整个人就在皇帝面前生生的傻住了!

「不谢恩吗?」

「谢皇上恩典。」提线木偶似的应着。

她眼前一阵昏黑,双耳轰隆隆直响,身体状况如此不正常之下,不敢确定皇帝临去前,是否真的发出了低沉愉悦的笑声——那种仿佛是恶作剧得逞的笑声。

那应该不是沉稳冷淡皇帝发出的笑声吧?那是恶鬼从地狱幽冥传来的冷笑吧?再不然就是她耳鸣得太严重了,一定是的!

消息传得很快,第二天清晨,不必更鼓楼的五通鼓来敲醒大地,宣告天已大亮,光这不可思议的消息就足以将皇宫上下都给炸翻了!

皇帝竟然允许吴夏宫亲自养育三皇子与四公主!

这样的恩宠根本是太超过了,甚至不可能是出自于性情冷静的胜翊!就算已经是事实,但仍然没有人愿意相信胜翊会做出这样离谱的决定。

所有人都知道,胜翊最痛恨后宫起风波,向来刻意压制后宫权力,不让任何人有坐大的机会。而今他突然做出这等于礼不合的事,到底是什么道理?就算再怎么宠爱一个妃子,也不可能出格成这样吧?!

再说,倘若只让吴夏宫抚养四公主的话,虽然还是于礼不合,但情义上却是说得过去的,毕竟吴夏宫可是四公主的亲姨。但那三皇子,又算是什么事儿?!皇子的身分何等重要、又何等崇高,他们可是未来可能的储君呢!皇子的教育向来是由全国公认最有学问最具德行的大学士担任,岂可等闲视之?就算只是启蒙,也不该假于妇人之手!

这消息在第二天早朝时,成了重点讨论的话题,其它什么天灾人祸等事宜都给抛到脑后,非要把皇帝的家事给谈个一清二楚不可,务必要让皇帝脑筋清醒点,好好正视皇子的教育,这可是玩笑不得的大事!

上皇宫那边正在闹哄哄,下皇宫这边的安静,当然也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罢了。

也许她还该感谢昨日皇帝大人借故给张妃等人禁足呢,不然她哪来眼下的片刻清静可过。

张妃一定恨不得杀了她,她知道;等张妃能走出云扬苑后,第一件事一定是来找她麻烦,她也知道。

吴映洁用力揉着嘶嘶抽疼的太阳穴,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头昏目眩的症状根本没有改善丝毫。

教育皇子皇女、与他们共同生活等事,虽然已让整个皇宫震动、让朝廷议论纷纷,觉得此事大得惊天了,但无眠想了一整夜后,吴映洁却有个恐怖的感觉——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他,到底想藉由她达到什么目的?而,一旦达到之后,她的处境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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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喝点安神汤吧。」筱婕悄声走进卧房,见主子半躺在靠窗的凉榻上,一边揉着额角,一手还拿着本书在看。叹口气道:「娘娘的头正疼,还是别看书折腾了吧。把汤喝完,或能安睡些许时间。」

「我现在需要的不是安睡。」吴映洁苦笑的道。不过还是把汤接过来,虽然没有任何胃口,但把身子顾好是很重要的,不然如何应付接下来可能到来的种种硬仗。

「娘娘,方才宫务府送来了最新递呈上来的拜帖。有四份来自吴府,还有一份是蕴秀院柳助教的拜帖。」

「柳助教?莫非是去年冬天被咏春宫特地拔擢进蕴秀院的那位女官?」

「是。柳助教闺名叫柳丽池,是咏春宫的远房堂亲,父亲是南荒一个小县的县令,她在当地被封为才女。因身分过低,不具备进入蕴秀院就读的资格。蕴秀院向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蕴秀院的教职人员必须同是蕴秀院出身。咏春宫不顾蕴秀院所有女博士、女助教的反对,坚持将柳助教安插进去,已经得罪了相当多的人。」

在筱婕说吴时,吴映洁也想起来:

「今年的皇家年夜宴上,丰秀公主与咏絮郡主处处与咏春宫为难,还在皇上面前直接挑衅,就是为着这件事吧?」觉得头更痛了。问道:「我们吴夏宫与她素无往来,这柳助教为何会想来拜见?」

筱婕想到方才新听闻到的消息,于是猜测道:

「柳助教同时还身兼内务府尚衣女官,一直负责众皇子皇女的起居衣饰打理。或许……日后娘娘在教授三皇子、四公主时,柳助教会侍在一旁协助。」

吴映洁点头。「既可协助教育,又可打理皇子生活起居。她倒是个好人选。这应该是出自咏春宫的决议吧?皇上知道这件事了吗?」

「应该还不知道。」皇上还在早朝上忙着呢。

就算知道了,也会同意吧?

「我猜皇上还不知道。所以咏春宫才会让柳助教递拜帖过来,希望先将我这边关节打通,藉我、或金秋宫之口向皇上提起。」她叹了口气,说道:「传令下去,让柳助教未时过来见我。」

「娘娘打算让柳助教进吴夏宫吗?她可是咏春宫的人。」筱婕担心道。

「既是咏春宫心愿,成全她何妨?」

「娘娘何须如此委屈,这咏春宫也太霸道了。」

吴映洁笑笑。

「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也不是怕了咏春宫,一切只是顺势而为罢了。让柳助教过来何妨?反正不是她,也会是别人,皇上怎么可能真的放任我一个人教养皇子皇女?但愿咏春宫不会后悔下这一着棋。」

第三章

每日早朝结束后,直到中午进膳前的这段空档,是皇帝私人的燕居时间,通常不安排接见朝臣议事或办公。就在宣政殿后面的寝室稍作休息,也许小睡片刻,也许看一些书籍,总之不让任何人打扰,连贴身侍仆也令退到距寝室十步之外,若无拉铃传唤,不得进入。

今日,胜翊天澈下朝后,并没有小睡,亦无阅读。而原本理应只有他一个人独处的空间,竟还有另两名影子般的存在,其中一人正在向他汇报近来探得的消息,从宫内到宫外、从国内民生到邻国国情等无所不包。简报完所有重点消息后,最后报告的是所有与吴夏宫相关的事,因为此乃为皇帝近来所特别关注,所以报告得较为详尽。

历代帝王都会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密卫,称之为神影卫,只听令于皇帝一人。为了安全起见,大部分的人员编制都属于机密,独皇帝一人知晓,群臣都知道这个机构的存在,也知道不得公开谈论神影卫,更别说加以打探了。

不过所有人不知道的是:胜翊于琉离王期间,便已秘密建立了一支暗探,专事打探天下间所有精切的消息,这是他一手建立栽培的,而且暗探的成员,皆是胜翊最信任的心腹。

暗探通常以其它身分隐于宫内宫外——可能是皇宫里最微不足道的浣衣宫女,也可能是朝堂上的官员,更可能是四处奔波的行商,或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士。

所以胜翊除了有武艺高强的神影卫之外,更有精于打探消息的「探卫」,这两支只忠心于皇帝本人的存在,自然是胜翊最信任的人。

随手拿了段燃香,将香炉盖子掀起,轻轻拨弄着里头尚漫燃着的龙涎香。胜翊听完初步汇报后,好一会才道:

「看来这半个月来,吴夏宫接见了不少人,甚至连存心挑衅的张妃都见了,还被闹了一场,被人犯上仍能隐忍不发是吧……对于接纳柳丽池进吴夏宫一事,流鸿,你怎么看?」

「属下认为吴夏宫娘娘接见柳丽池,应是想与咏春宫暂时交好。毕竟张妃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既然与张妃对立是难免的事了,自然不好再得罪咏春宫这边。吴夏宫娘娘虽然圣眷正隆,但行事仍是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张扬举止。」

「不敢吗?」轻哼,形状优美的唇角微勾。将香炉盖好,右手食指微曲,在桌几上轻敲。思考了好一会,道:「朕对她了解尚不深。她做事小心谨慎倒是不假,似乎总希望谁也不要得罪,这是无谋呢?还是无胆?」

「皇上,历来每一个尚未受宠或甫受皇恩的宫妃,初时总是如此行事,属下并不感到意外。」

「你是这么看的?把她视作寻常?依照历代宫妃的惯有表现来看她,想当然尔的认为她只是缺少张扬的底气?」

似乎很习惯被皇帝丢出问题,身为探卫首席的流鸿微微躬了下身,不慌不忙的回道:

「属下这半个月来,特地派了流伶前去观察吴夏宫,而属下更是亲自前往吴府,从所有与吴夏宫娘娘往来过的人中,去搜寻娘娘从小到大的各种讯息。所得到的结论,即是如此。如皇上需要更多的了解,可以询问流伶。」

流鸿在提到流伶时,本来专注于帝王的目光,稍微瞬了下,虽没转身看向始终静立在自己身后的那名黑衣女子,但心神显然有一剎那间为之恍神。这当然多少是出于刻意,不然他今日就不会还多带一人前来觐见皇上了。

他身后这名女子,是个容貌顶极的绝色。而且是个能力卓绝的绝色,已经成为流鸿不可或缺的左右手,隐然有着未来接班人之态势。所以流鸿才会对她另眼相看,甚至把她带到皇帝面前。

胜翊淡淡扫了眼流鸿,不必多说什么,光这一眼,就足以让流鸿这辈子的冷汗在此刻流完。

没有理会流鸿的暗示,事实上,从两人联袂出现到现在,胜翊一眼也没看向那名绝世美女。

「你认为吴夏宫差的只是真实被宠幸的安全感,所以才会行事得如此胆却、瞻前顾后,既怕咏春宫又怕张妃……也许你心底还猜着:这吴夏宫恐怕连位阶最小的杨妃都忌惮着呢。」

胜翊半是挪揄的话语,让流鸿一时尴尬无措不已——因为真的被说中了!

这半个月来的密切观察,流鸿的确对吴夏宫有些失望。认为出身显赫的吴夏宫娘娘,似乎太不成材了。行为举止上,虽不求气势凌人,总也该有些泱泱傲然的大家风范吧?看看人家那个张妃,是何等低下的出身,如今身为皇帝侧妃,那股子贵妇人的派头,人前人后都摆个十足,所谓的妻以夫贵,正是如此。

虽被说破心思,但流鸿还是只能弯身道:

「属下不敢!」

「你自是不敢说,可心底却是想着的。」心情还不错的胜翊轻笑了声,几乎是喃喃自语的道:「只是缺少宠幸吗?那朕怎能教她失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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