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讓邱蓉夾在中間兩難,五月端午過後不久,滿心不情願的邱蓉被扔上花轎嫁到鄧家了。
同時,為了孫女兒、孫女婿的安全,歐陽徹首次向一些欠他活命恩的人開口要求幫手。不到半個月,不但人全到齊了,所有的布署也都安排妥適,魚餌已掛上,就等魚兒上的了。
邱威整日不見人影,邱羽卻仍是終日坐在梅亭喝悶酒。
他死心了,但不甘心,為什麼是二堂弟?為什麼是二堂弟不但能得到映潔的人又能得到她的心?二堂弟到底有哪一點好?
他是邱世家繼承人,那又如何?映潔不是庸俗之人,錢財身外之物她應該看不在眼裏。
他是長得十分俊俏斯文,那又如何?也不過是軟弱的白面書生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風一吹就能將他送至一裡遠,好看又有何用?
他是有人所難及的智無,那又如何?孱弱的身子能成什麼大事,腦袋還未來得及轉動,倒先被沉重的壓力給壓癱了。
真不甘心,她到底中意他哪一點?
或者,該問的是,自己有哪一點比不上他?
氣悶地仰首灌下一杯酒,同時遠遠瞄到邱勝翊夫妻從大屋方向走來,邱羽閉了閉眼,拿起酒壺又倒出一杯酒灌下。
邱勝翊也看到邱羽了,他俯首朝映潔說了幾句,大腹便便的映潔朝梅亭瞄了一眼然後搖搖頭,邱勝翊又說了幾句,映潔猶豫一下才點頭並回了一句。接者兩人便分開,一個往梅亭走來,另一個仍往竹園行去。
邱勝翊在邱羽身邊坐下。「羽堂哥,喝悶酒對身體不好,別喝太多了。」
邱羽看了他半天,突然說:「有人陪就不叫喝悶酒了。來,陪我喝兩杯!」
邱勝翊微微蹙眉。」對不起,羽堂哥,你知道我不能喝酒的。」
「是啊,妳是不能喝。」微帶醉意的邱羽嗤笑一聲。「請問,既然不能喝酒,你又憑什麼來叫人不要喝,嗯?」他又乾掉一杯酒,用手抹去嘴邊酒液同時嘟嚷道﹕「媽的,不能喝酒算什麼男人嘛!」
邱羽繼續一杯杯地往肚子裏灌,邱勝翊默默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伸手搶去邱羽的酒杯。
「羽堂哥,我陪你……」
「二少爺!」
兩人同時往竹園方向看去,小如正捧著茶盤朝梅亭快步走過來,而她的雙眼正緊緊盯住邱勝翊手上的酒杯,邱勝翊下意誠地趕緊放下酒杯。
來到石桌前的小如放下茶盤,「這是二少奶奶吩咐奴婢送過來的,」她把兩個茶杯分放在兩人前面,「二少奶奶說閒聊的時候喝茶最好了,所以請羽少爺莫要再喝酒了。「然後端起茶壺為他們斟茶。「既要談天,喝茶生津解渴不更好?」
「二少奶奶還特別吩咐我,叫我一定要告訴二少爺,」小如放下茶壺,往後退開一步看著東玄勝翊。「如果二少爺膽敢沾上那麼一滴滴酒,她立刻和老爺子一起離開再也不回來!」
邱勝翊倒抽一口氣。
「好了,奴婢的話傳到了,奴婢告退。」
直到小如的身影看不見了,兩人依然各自瞪著面前的茶。
良久,邱勝翊突然開口。「如果妳是我,你會按著自己的心思飲酒,還是順著娘子的吩咐喝茶?」
邱羽沒回答,只伸手拿起酒杯飲下,然後再斟滿放到邱勝翊面前,邱勝翊笑笑端起茶來吸了口,邱羽嗤笑一聲拿回酒杯再次喝下。
邱勝翊不在意地繼續喝茶邊開口問道:「羽堂哥知道潔潔本不是我的未婚妻吧?」
邱羽奇怪的看他一眼。「知道又如何?」
邱勝翊又笑了。「那你知道潔潔是被騙才嫁過來的嗎?」
「被騙?」邱羽脫口驚呼。
「是啊。」
邱勝翊噙著微笑開始訴說映潔嫁過來的原因及經過,詳詳細細、毫不隱瞞,直說到冬至夜他出現在團園桌上為止。這期間邱羽忘了喝酒,始終一聲不吭專注地聆聽。
「真巧不是嗎?就在邱家上吳家過大禮後不久,映潔便回家去了,所以是她坐上了花轎。」邱勝翊沉吟。「你想,這算不算緣分呢?」
邱羽無語。
「潔潔還說若不是我病重,若不是我處境堪憐,她早在半路上就跑了。但是她認為她有責任治療我的病,因為她是醫者,同時我又需要保護,所以她才願意嫁過來。」邱勝翊看著他。「你想,這是不是另一種緣分呢?」
邱羽依然無聲。
「其實我曾經懷疑過,潔潔對我的感情是否由同情而來的呢?我忍不住拿心裏話去問她,當然她是堅決否認,但是我依然不能釋懷,直到有一天她被我問得煩了,她便反問我一個問題,讓我若是回答得出便由著我繼續煩她,若是回答不出就不准再去問她那些無聊的問題。」邱勝翊愉快地笑了。「而我,卻是到現在都一直想不到如何回答她。」
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邱羽脫口間:「什麼問題?」
邱勝翊瞅著他。「她問我,我又如何證明我不是因為她救了我的命而且又保護了我才受她的?也就是說我的感情也可能是由感恩而來的。」
「那你……」
「當然不是,」邱勝翊立即否認。「我當然感激她,但是感恩的心理和情愛我怎麼可能會分不清,問題是……」他嘆息。「還真是無法解釋哪!」
邱羽再度無語。
「潔潔也常跟我說我們倆是天生的一對,地上的一雙,世間上,再也找不到比我們更搭配的夫妻了。」
邱羽詢問的目光投向邱勝翊。
邱勝翊微微一晒。」你瞧,潔潔的個性強悍急躁,而我卻是生性隨和溫順。所以都能盡且順著她的要求去做。我不向覺得委屈,因為那就是我的性子。「他喝了口茶。」她有正義感,所以她喜歡保護弱者,她天生的母性也強,所以她也喜歡照顧人,而我,正是一個既需保護又需照顧的人。」
「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太像個男人。」他搖頭嘆息。「但是,對我無事可做而學得的琴藝,她卻能崇拜得五體投地。我削瘦孱弱的身軀,她卻視為斯文飄逸,她甚至佩服我的耐性。我想……這只能解釋為情人眼裏出西施吧!」
邱羽欲言又止地動了動唇。
「你想,如果適才我選擇了喝酒,她會如何反應?」邱勝翊望著手中的茶杯問道。
「她不是說了嗎?她會跟老太爺離開。」邱羽回道。「我想他應該不會打誑語才是。」
「啊,不,她不是打誑語,她是在嚇我,你知道,就像嚇小孩子一樣。」邱勝翊笑道。「她絕對不會離開,因為她知道她一離開,我就死定了。她會很生氣,會罵我,會和我吵,但基本上,我是根本不會去違逆她的意思的。」
他看一眼邱羽,再望回手中的茶杯。
「但是如果她嫁的是堂哥你,恐怕她是真的會離開,而我相信堂哥定會去追她回來。然後不久她又會離開,堂哥再去追她……你想,在第幾次上頭,她會決定不再隨你回來,或是妳不再願意去追她了呢?」
邱羽張了張嘴,然後闔上,接著便低頭陷人沉思之中。邱勝翊便也靜靜喝茶,由著他去思考。
好久、好久,邱羽終於抬起頭,他緩緩露出微笑。
「弟妹說的對,你們真是天生的一對。」他端起茶。「來,我敬你,祝你們白頭偕老。」
邱勝翊也端起茶。「謝謝堂哥。」
兩人仰杯而乾,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