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洁没回头,任由难听字眼在空间里酦酵。
「寡廉鲜耻!」
瀞怡在湨天庄里是受欢迎的,这件事,人人都替她抱屈,也都想为她出头,只是迫于映洁的威势,不敢表示。
然而映洁的无言落实了她们对事情的认知,她们笃定映洁无颜见人,笃定她们的责备是正确。
一时间,人人同仇敌忾,这是弱者对强者的战争,映洁触动了女人共同的心痛点。
「是真的吗?」瀞怡拨开人群走出来,红了一双美目,轻扯映洁的袖子问。
映洁无语。
「妳真的和胜翊哥哥要好,说不准要配成对儿?」泪刷下,她伤恸欲绝。
「别哭,少庄主是妳的,谁都改变不了。」映洁的话含了胆汁,每一口都苦得教人愁眉。
「有人看见妳和胜翊哥哥手勾手、肩搭肩,从城外走进城内,有人看见你们三更半夜不睡,在药房里说说闹闹,更有人看见你们,在森林里……抱着入睡……」
瀞怡哭得更凶了,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她将是胜翊哥哥的新娘子啊!为什么姊姊把新娘子该做的事,全抢去做?
脸青红交替,她背过瀞怡走入制药室里,内心有愧。
「说呀、说呀,是真的是假的,好歹妳对我说说。」瀞怡推开她面前的瓶瓶罐罐,要求映洁正视自己。
她无话可说,沉默……
「姊姊,瀞怡求求妳,妳想要什么东西我都给妳,独独不要跟我抢胜翊哥哥,好不?没有他,我会死掉,真的会死掉啊!有了胜翊哥哥,我才能活得理直气壮,没有他,我的生命会枯萎,我会变成行尸走肉。」她一把抱住映洁,泪流满面。
她能说什么?能辩解什么?是啊,瀞怡柔弱,没有胜翊她会死掉、会枯萎,她勇敢、她强韧,没有胜翊、没有苍鹰,她的生命一样盎然精采。
所以,胜翊该归瀞怡,她应一人独行;瀞怡合该有人宠爱,坚毅的她不需要呵护与安全,身为女人,女人命里该有的东西,她全然不能拥有,公平吗?她的世界中到底存不存在着公平?
「姊姊,什么东西对我都不重要,只有胜翊哥哥,我爱他,爱了好久好久,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爱上他了呀!
姊姊聪明、姊姊厉害,姊姊想要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得到,所有男人都崇拜妳、敬爱妳。瀞怡笨,没有姊姊能干,可不可以求求妳把胜翊哥哥让给我?」
叹气,映洁感觉强烈无力。
「少庄主从来都不是我的,怎么让呢?瀞怡,妳讲讲道理啊!」
「不要不要,我不要讲道理,我要任性,我要任性这回合,我要胜翊哥哥,就是要他!」她哭闹地拉扯映洁的手。
「瀞怡。」黄执从门外进来,冷冽的眼光射向映洁。
低眉,她不敢直视义父。
「妳在这里做什么,不晓得映洁有要事忙?」他的威严暂且镇住瀞怡的哭闹。
「爹爹,您说说姊姊吧,叫她别抢我的胜翊哥哥。」看见父亲,她抓到浮板般,快速奔至父亲身边。
「妳在胡扯什么,映洁怎可能抢走少庄主,下个月,妳就要和少庄主成亲了!」黄执看映洁一眼,眼光里闪着胜利得意。
成亲?大石撞上心,不及呼痛,胆囊瞬地破碎,苦涩侵袭映洁每一根神经。
她在做什么呀?分明是早知道的事情,她在惊讶什么劲儿?胜翊和瀞怡是人们眼中的佳偶啊!他们是天上的连理枝,水中的并蒂莲,缺了哪一个都是遗憾……
成亲?是啊,本该如此,多久以前就有人在期待这个婚礼,期待婚礼带给整个湨天庄无数喜气。
她可以选择冷静接受事实,用最淡然的态度看待这起婚事,也可以带着些微喜意,奉上一句祝福。
她的态度可以有很多种,独独不该讶异惊惶,更不该牙关轻颤。
吞下喉间不应存在的哽咽,她提醒自己的身分与地位,句句提醒,她是他爱情的局外人。
「爹爹,你说真的?」拭去泪水,瀞怡换上甜甜笑意。
「我什么时候骗过妳?日子还是吕军师和庄主亲自挑选的。」他爱怜地抚抚女儿的头发。
从第一声流言传出,他便赶在流言之前,向庄主提起胜翊和瀞怡的喜事,这桩婚事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与反对,因为胜翊和瀞怡始终是大家眼中的有情人。
事情定下,他又赢了一着,他要把自己得不到的幸福,统统送到女儿手上。
「胜翊哥哥呢?他有没有说不要?」
「傻丫头,少庄主怎么可能说不要,从小他和妳一起长大,你们两人的感情深厚,谁有本事破坏?」
再瞄一眼映洁,她死咬下唇,脸色铁青,眼光睇向窗外柳树,用骄傲逼迫泪水退位。
义父说得没错,无人可破坏胜翊和瀞怡,就算她知道他想当苍鹰,他晓得她愿为小鱼,她都无法破坏他们的感情。
偏偏,制不住的是涩酸心情,是无从解释的落寞情绪,这是局外人的悲哀,只能由局外人的自己,慢慢收拾伤情。
「回去吧,妳去把好消息告诉奶娘,让她替妳准备嫁妆,我可是只有妳一个乖女儿,总要风风光光把妳嫁出去。」
他的话全是对瀞怡说的,但他暗地观察映洁反应。
瀞怡欢天喜地离开了,映洁深吸气,将眼光调回窗内,低头,她假意忙碌,努力让无波情绪掩饰她的真心情。
「从现在起,妳别再和少庄主见面,徒惹谣言,对谁都没有好处。」黄执落井下石。
「是,义父。」这是映洁唯一能做的回应。
他太了解映洁,只要她答应的事,就会尽所有力量做到,于是,黄执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终于,她能卸下面具,手上瓷瓶滑落,在地面砸成碎屑。
她的手……没握好的何止是瓷瓶?还有她千疮百孔的心呵!
缓缓蹲低身子,她把自己蜷缩在角落处,脸埋在膝间,闭起眼,她试着收拾起伏心绪,试着恢复为镇定的女诸葛。
她一次次提醒自己,从小,她就不被容许拥有幸福,她的生命只是一连串的责任和义务。
她不是小鱼儿,无权自由悠游,她的生命、她的角色、她的人生,全不由她亲手操控。
筑起心墙,她站在墙后面,鼓吹自己坚毅刚强,冷眼看待世间,那些风花雪月,春草蔓藤,皆与她无关无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