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改+完] 三世尋覓系列之2 - 期待來世 (鬼王)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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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三世尋覓系列之2 - 期待來世 (鬼王)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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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没回头,任由难听字眼在空间里酦酵。

「寡廉鲜耻!」

瀞怡在湨天庄里是受欢迎的,这件事,人人都替她抱屈,也都想为她出头,只是迫于映洁的威势,不敢表示。

然而映洁的无言落实了她们对事情的认知,她们笃定映洁无颜见人,笃定她们的责备是正确。

一时间,人人同仇敌忾,这是弱者对强者的战争,映洁触动了女人共同的心痛点。

「是真的吗?」瀞怡拨开人群走出来,红了一双美目,轻扯映洁的袖子问。

映洁无语。

「妳真的和胜翊哥哥要好,说不准要配成对儿?」泪刷下,她伤恸欲绝。

「别哭,少庄主是妳的,谁都改变不了。」映洁的话含了胆汁,每一口都苦得教人愁眉。

「有人看见妳和胜翊哥哥手勾手、肩搭肩,从城外走进城内,有人看见你们三更半夜不睡,在药房里说说闹闹,更有人看见你们,在森林里……抱着入睡……」

瀞怡哭得更凶了,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她将是胜翊哥哥的新娘子啊!为什么姊姊把新娘子该做的事,全抢去做?

脸青红交替,她背过瀞怡走入制药室里,内心有愧。

「说呀、说呀,是真的是假的,好歹妳对我说说。」瀞怡推开她面前的瓶瓶罐罐,要求映洁正视自己。

她无话可说,沉默……

「姊姊,瀞怡求求妳,妳想要什么东西我都给妳,独独不要跟我抢胜翊哥哥,好不?没有他,我会死掉,真的会死掉啊!有了胜翊哥哥,我才能活得理直气壮,没有他,我的生命会枯萎,我会变成行尸走肉。」她一把抱住映洁,泪流满面。

她能说什么?能辩解什么?是啊,瀞怡柔弱,没有胜翊她会死掉、会枯萎,她勇敢、她强韧,没有胜翊、没有苍鹰,她的生命一样盎然精采。

所以,胜翊该归瀞怡,她应一人独行;瀞怡合该有人宠爱,坚毅的她不需要呵护与安全,身为女人,女人命里该有的东西,她全然不能拥有,公平吗?她的世界中到底存不存在着公平?

「姊姊,什么东西对我都不重要,只有胜翊哥哥,我爱他,爱了好久好久,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爱上他了呀!

姊姊聪明、姊姊厉害,姊姊想要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得到,所有男人都崇拜妳、敬爱妳。瀞怡笨,没有姊姊能干,可不可以求求妳把胜翊哥哥让给我?」

叹气,映洁感觉强烈无力。

「少庄主从来都不是我的,怎么让呢?瀞怡,妳讲讲道理啊!」

「不要不要,我不要讲道理,我要任性,我要任性这回合,我要胜翊哥哥,就是要他!」她哭闹地拉扯映洁的手。

「瀞怡。」黄执从门外进来,冷冽的眼光射向映洁。

低眉,她不敢直视义父。

「妳在这里做什么,不晓得映洁有要事忙?」他的威严暂且镇住瀞怡的哭闹。

「爹爹,您说说姊姊吧,叫她别抢我的胜翊哥哥。」看见父亲,她抓到浮板般,快速奔至父亲身边。

「妳在胡扯什么,映洁怎可能抢走少庄主,下个月,妳就要和少庄主成亲了!」黄执看映洁一眼,眼光里闪着胜利得意。

成亲?大石撞上心,不及呼痛,胆囊瞬地破碎,苦涩侵袭映洁每一根神经。

她在做什么呀?分明是早知道的事情,她在惊讶什么劲儿?胜翊和瀞怡是人们眼中的佳偶啊!他们是天上的连理枝,水中的并蒂莲,缺了哪一个都是遗憾……

成亲?是啊,本该如此,多久以前就有人在期待这个婚礼,期待婚礼带给整个湨天庄无数喜气。

她可以选择冷静接受事实,用最淡然的态度看待这起婚事,也可以带着些微喜意,奉上一句祝福。

她的态度可以有很多种,独独不该讶异惊惶,更不该牙关轻颤。

吞下喉间不应存在的哽咽,她提醒自己的身分与地位,句句提醒,她是他爱情的局外人。

「爹爹,你说真的?」拭去泪水,瀞怡换上甜甜笑意。

「我什么时候骗过妳?日子还是吕军师和庄主亲自挑选的。」他爱怜地抚抚女儿的头发。

从第一声流言传出,他便赶在流言之前,向庄主提起胜翊和瀞怡的喜事,这桩婚事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与反对,因为胜翊和瀞怡始终是大家眼中的有情人。

事情定下,他又赢了一着,他要把自己得不到的幸福,统统送到女儿手上。

「胜翊哥哥呢?他有没有说不要?」

「傻丫头,少庄主怎么可能说不要,从小他和妳一起长大,你们两人的感情深厚,谁有本事破坏?」

再瞄一眼映洁,她死咬下唇,脸色铁青,眼光睇向窗外柳树,用骄傲逼迫泪水退位。

义父说得没错,无人可破坏胜翊和瀞怡,就算她知道他想当苍鹰,他晓得她愿为小鱼,她都无法破坏他们的感情。

偏偏,制不住的是涩酸心情,是无从解释的落寞情绪,这是局外人的悲哀,只能由局外人的自己,慢慢收拾伤情。

「回去吧,妳去把好消息告诉奶娘,让她替妳准备嫁妆,我可是只有妳一个乖女儿,总要风风光光把妳嫁出去。」

他的话全是对瀞怡说的,但他暗地观察映洁反应。

瀞怡欢天喜地离开了,映洁深吸气,将眼光调回窗内,低头,她假意忙碌,努力让无波情绪掩饰她的真心情。

「从现在起,妳别再和少庄主见面,徒惹谣言,对谁都没有好处。」黄执落井下石。

「是,义父。」这是映洁唯一能做的回应。

他太了解映洁,只要她答应的事,就会尽所有力量做到,于是,黄执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终于,她能卸下面具,手上瓷瓶滑落,在地面砸成碎屑。

她的手……没握好的何止是瓷瓶?还有她千疮百孔的心呵!

缓缓蹲低身子,她把自己蜷缩在角落处,脸埋在膝间,闭起眼,她试着收拾起伏心绪,试着恢复为镇定的女诸葛。

她一次次提醒自己,从小,她就不被容许拥有幸福,她的生命只是一连串的责任和义务。

她不是小鱼儿,无权自由悠游,她的生命、她的角色、她的人生,全不由她亲手操控。

筑起心墙,她站在墙后面,鼓吹自己坚毅刚强,冷眼看待世间,那些风花雪月,春草蔓藤,皆与她无关无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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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婚礼消息传了出去,城内城外,漫起一股洋洋喜气。

少庄主要和天下第一美女结婚,贺礼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堆满庄内大厅。百姓们期待这场婚礼很久了,他们要用最大的热情,替最尊敬的少庄主办婚礼。

花圃里的各色鲜花开得郁郁菁菁,那是特为婚礼准备的;兽圈里的山产野味,满满关了好几栏,那是专为喜宴而备;最上等的绸缎送进庄内、最高级的美酒进了厨房,少庄主朴实简单的寝居装潢得金碧辉煌,所有的一切一切全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婚礼。

人人脸庞带上喜气,独独映洁,一日十二个时辰全泡在制药室里,她避开所有怀疑的眼神,她用忙碌来麻痹心碎,用警告来恐吓自己,幸福与她的人生无缘。

映洁不晓得胜翊的态度如何,在宣布婚事的前一天下午,他被派到南方接洽几股势力,临行匆匆,他连向映洁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只听说他可能要到婚礼前夕才能回庄里。

然而,知道他的态度又如何?他终是要结亲,终是要满足所有人的幻想,这个婚礼是多少百姓引颈而望的大事呀!

映洁努力让日子过得一如平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不一样,尽管自己的努力让她好心慌。

她心慌爱情早亡,心慌她已恢复不到平常,然她的慌并没有写在脸上,因为她不是普通人,她是比男人更坚强的女诸葛。

至于瀞怡,她又赖回映洁身边,一句句「姊姊对不起」、「瀞怡再不会任性」,她又是瀞怡最崇拜的小姊姊。

从怀里掏出玉雕小鱼和老鹰,她细细抚摸,温温润润的玉石平不了她的心。

他说得对,她把事情想复杂了,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个伙伴,两人可以出生人死,却不能共誓山盟。

该不该自伤?然自伤又如何?爱情本不在她的生命里,想强求也无能为力。

她是最懂现实、最会对现实妥协的黄映洁,她的生命里,没有过一种学习……学习如何善待自己。

「映洁姑娘,不好了!」士兵匆匆自门外进屋。

「什么事?」她将玉雕藏到身后,板起脸,冷淡问。

「映洁姑娘,正禔皇帝驾崩,熙元登大位,才登位,就派了十万大军进军湨天庄,现已开拔到庄外十里地。少庄主不在庄内,大家都慌了手脚,庄主请妳到议事厅商讨大事。」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映洁深叹气,担心的事终是发生,接下来怎么办?所有工作尚未备齐。

她收拾好东西,在最短的时间内走入议事大厅,一入门就听见军师吕叔叔的声音。

「就这样决定,我亲自走一趟金兵军营,把我们的态度立场向将军说明,若熙元有本事让天下百姓过好日子,湨天庄自然不需要存在,我们会自动慢慢解散。」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方法。」刚入门的映洁出口反对。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可行之法?他们马上要兵临城下,我们的准备尚不足以应付十万大军压阵。」吕叔叔说。

「过去,我们虽没正面和朝廷作对,但我们打劫贪官,救济贫困是事实,有太多的官员对我们心怀怨恨,恨不得一举消灭湨天庄。」

映洁愁眉,这药至少还要十天方能完成,就算完成,也要花个把月才能大量制造,才能在战场上使用。

「我了解,少庄主到南方接洽几股势力,为的也是这个,问题是……」吕叔叔顿了下。

「时间,我需要再多一点时间,我们可以挖壕沟、筑城墙、挖陷阱、布迷魂阵,暂且把敌人挡在外面。」映洁接口。

「没有足够人力可以做这件事情,所有的士兵都在操练。」黄执反对,对于映洁的意见,他从未有过正面回应。

「可是,吕叔叔只身过去太危险,万一……」隐隐地,她有不好预感。

「我不去谁去?映洁,妳不能否认吕叔叔的口才不错,说服人的本领高强。」

吕军师刻意轻松,虽然他明白这次任务艰辛,但是,眼前他们真的没有作战本钱,能延得一刻是一刻,再怎样都要等到胜翊回到庄内。

「我去。」映洁咬牙,她明白,这趟摆明是死路,但吕叔叔不能死,他身负重任。

「妳有该做的本分。」吕军师反对。

「这件事可以交给公孙叔叔。」

「不行,对于毒药,我没有映洁研究得那么透彻。」公孙大夫反对。

「我了解映洁的顾虑。」郜庄主说话,他起身拍拍映洁的肩膀。「就算她和胜翊跟着吕先生学习布兵多年,毕竟实务经验不足,真要打起仗来,没有吕先生的战略方策,恐怕我们会折损更多兵将,而此行危机重重,吕先生的确不应该以身犯险,所以吕先生不适合当这个使者。」

「除了我还有更适合的人选吗?」吕先生反问。

环观四周,站在这里的多是武夫,大家本是江湖草莽,都因看不惯百姓身陷痛苦,才本着侠义精神,挺身为民。

十多年来,虽说众人齐力把湨天庄经营得有声有色,来归附的百姓愈来愈多,但毕竟人才有限,要面对朝廷那么大的势力,这场仗将是艰辛。

「有,我去!」郜庄主说。

「庄主!」黄执反对,他大步走到郜怀民身前。「不行,你是我们的领袖,不可以亲身试险。」

「就因为我是领袖,由我出面和朝廷谈判,岂不更显得诚意?我们本无意和朝廷抗衡,无意改朝换代,闹得天下大乱,若非时局如此,百姓堪怜,我们都是闲云野鹤人物。倘熙元皇帝够聪明,听得进去我的规劝,把全副精力放在整顿朝政,铲除好逆臣子,何必畏惧湨天庄的存在?若他真担心害怕,大可以把我当人质,扣压在上京,就不怕大家轻举妄动了。」他说得有条有理。

「如果庄主连熙元皇帝的面都见不着,就让金兵……」后面的话黄执说不出口。

「杀害吗?」郜庄主不介意,替他把话说齐。

「我谅他不敢,这一杀,杀的不是一个区区使者,而是湨天庄庄主,届时,我们师出有名,挑起战争这个罪状数落不到湨天庄头上。黄先生,你的军队需要多久时间,才能做好出兵准备?」

「日夜赶制武器的话,两个月可成。」

「很好,就让我来替黄先生争取这两个月。吕军师,依你看,若出征战场,我们有几成胜利把握?」郜庄主问。

「五成,若洁儿的毒在那之前制好的话,可以增加到六七成。」吕军师说。

「洁儿,妳来说说,为什么吕先生认为我们有六七成把握?」郜庄主望向映洁,他是看重她的,未来真走到那步田地,胜翊需要仰赖她大力辅佐。

「湨天庄的财力、武力、兵力或许不如朝廷,但我们拥有民心,这些年湨天庄在全国各地打下的名声,让百姓对我们有极高评价,当战事旗帜一举,民心所向之处,便是胜利所在。」

「很好,还有没有其他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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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吕叔叔教导我们全国各地的物产、风土民情、地形气候,我们知道哪里有铜有银,哪里有粮有米,哪里的地势易守难攻,哪里的险境适合诱敌人彀,一旦发生战争,我们可以就地取材,用最方便的资源打最省力的仗。」映洁缓缓陈述。

「说得太好了,吕先生、黄先生,你们有这样的徒弟传衣钵,值得了。」郜怀民眼神有满满的欣赏,这孩子,女诸葛的封号并非浪得虚名。

「洁儿,如果这场仗让妳来主持,妳会怎么打?」

「我会打人心战。」

「怎么说?」

「首先让人编出几首容易朗朗上口的歌谣,四处传播出去,歌谣里以赞颂湨天庄的英雄事迹为主,并用旧帝对百姓的苛刻重税为衬映,让百姓去做比较。

其二,以毒药作首攻,将流血冲突降到最低,并用解药为饵,招降敌军。

其三,每攻下一处城池,就大开粮仓,放粮百姓,惩贪官、嘉清吏,以地方上有德人士暂管府衙,等天下大定,马上招考贤才。」

「洁儿,妳实在让人刮目相看。妳的药什么时候会完成?」

「十天之内,但大量制造至少要一个月。」若日夜不休,或者可以提早几日,但事未成,她不习惯先下断言。

「好,大家各司其职,明天,我亲自到金兵军营,希望我有本事,说得动熙元皇帝放弃战争。」郜庄主下了最后决定,再无人异议。

「或者……等少庄主回来,再作决定。」映洁仍然犹豫,她心中不安逐地扩大。

「不等他了,战事随时会发生。洁儿,请妳相信我,我有自信把这件事办好,就算办不成,至少能替大家争取到时间。」郜庄主安抚她。

「是。」映洁低头回应。

大事底定,多说无益,映洁点头告退。眼前她能做的,是全心全意制毒,让战争的把握度增上两成,尽管她反对战争、痛恨战争。

「洁儿,再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庄主请吩咐。」

「倘若我真遭遇不测,替我照顾翊儿,好好辅佐他、助他登上大位。」

「登大位?」映洁讶然,这从不在他们的计画当中,虽说她曾有过这种念头,但毕竟……环视周遭长辈,他们眼中的笃定教她心惊。

「没错,如果我被杀,代表熙元不会放过湨天庄,情势会逼得翊儿出头。」

点头,她懂,若熙元皇帝对庄主动手,湨天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选择和平这条路走,到时,连年征战,胜翊需要忠心耿耿的心腹,替他的帝位铺路。

到时,即使她再憎厌杀戮,她的双手都得染上鲜红,这个命运,她终是逃脱不过。

「这条路太漫长……我不知道……」映洁犹豫。

「我了解,乍听之下妳自然彷徨恐惧,但是别害怕,这件事,我和吕军师参详已久,到时,他会陪着妳和翊儿一路走下去,我也不希望事至此,但很多情况,不是我们所能预估。」

「是的,洁儿定当尽全力。」

「很好,妳聪明心细,做事缜密周全,我把翊儿交给妳了。」拍拍映洁的肩膀,他深信这孩子,是上天赠给翊儿的礼物。

第五天,映洁成功了,她看着瓶中白色粉末,不管是溶于水,或者在空中散播,都能让敌人在短时间内下半身麻痹、瘫倒在地。

早上,她听到消息,胜翊回到庄内了,他和吕叔叔关在议事厅里面讨论事情,没邀她一起。

强压下想见他的欲望,映洁把全副精神放在工作上面,虽然他的影像不时窜进脑中对她微笑,她选择忽略。

终于,工作完成,她累垮双肩,趴在桌子上,体力已不容许她再强撑下去,闭上眼睛,恍恍惚惚地,她看见自己飞到屋顶上,一个颀长身影出现在眼前。

没说话,她知道他是谁,轻轻地,她自背后圈住他的腰,脸颊贴上他的背。

想你,好想好想……他的气味、他的体温,暖暖暖暖,暖了她冷冷的心,那是安全、是依赖的愉快感觉……

他低醇的声音在她耳边絮语,她浅浅笑着,为他满箩筐的笑话……为什么他们的话题那么多,就是满篇废话,也东一句、西一句,搭得盈心盈意。

「姊姊,糟了!」瀞怡慌张的声音,推开她所有愉快温暖感觉。

「怎么了?」清醒,映洁收拾身上残余的温暖,她让理智在最短时间内复位。

「探子回报,金兵杀了庄主,将他的尸体挂在门墙上示众!」

还是发生了!她的不安成了事实,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

他们忖度金兵不敢斩杀湨天庄庄主,不敢贸然行动,好教他们师出有名,看来,他们根本不在乎战争,不管天下百姓看法。

但……怎么会如此突然?这些天,庄主受到盛重款待,昨天探子才回报,说庄主和朝廷将军相谈甚欢,怎么情况急转直下,弄出这等不堪收拾局面?

是庄主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可能,庄主为人持重沉稳,何况身入险境,他没道理用言语刺激对手。

那么是熙元皇帝飞书传来的命令了?换句话说,熙元笃定要打这场战争立威,教天下人,也教他身边位高权重的大臣对他另眼相看?

对了,这个可能性比较大,若是为此,他大可扣着庄主,好教湨天庄忌惮,为什么要将庄主尸体示众,他的目的是什么?

是……是……是诱敌!他们有探子,知道目前湨天庄的武力无力面对强军,所以有恃无恐?天!他们知道湨天庄易守难攻,他想诱得少庄主出城救父……

「姊姊,快到议事厅吧,爹爹说要领军去把庄主的尸体给带回来。」

二话不说,映洁拉起瀞怡手腕,飞快奔跑,半刻钟后,姊妹俩双双出现在议事厅。

乍见胜翊,满满思念涌起,映洁望着他的愤怒悲愁,她多想冲向前,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不论情况有多么坏,她都会在他身旁相伴。

「都是妳的好建议,现在庄主死了,妳要怎么负责?」黄执见映洁进门,劈头就是一阵指责。

映洁无言,她想不起自己有过什么「好建议」,更想不起自己该负什么责任。

可是胜翊听见黄执的话,不分青红皂白,就指控她。

「是妳建议我父亲亲赴敌阵?」

有吗?她没有,她的建议是筑城墙、挖壕沟,她的建议是别让吕叔叔亲身涉险,连吕叔叔她都不愿意他去送命了,她怎可能建议庄主赴死?

她不语,凝视他的狰狞面目,怎么会?对她……他的信任竟如此薄弱?

「说话!妳明明知道这是最危险的一着险棋,却要说服我父亲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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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建议到说服,她的罪越入越深,深得她难以翻身。

他恨她吗?应该是,他认定今日悲剧全是她的错,而她的错误导致庄主惨死。

可……她不过是个女人,不比瀞怡大多少的女生,为什么他们总是要求她担负起超过自己能力的责任?

「故意的对吧?以妳的聪明才智,根本可以推测出这个结果!」他朝她大吼。

她从未见他失控,从未见过儒雅的胜翊暴戾乖张,她不晓得是他伤恸欲绝,还是他对她的恨,推翻他的原始性情?

「别误会洁儿,是庄主自己要去的。」吕军师挺身替映洁说话。

「若不是映洁相劝,原本要去的人不是庄主。」

黄执和他唱反调,对于映洁,他始终有怨,从她的父亲怨起,到她的家人、到映洁,他的恨从无间断过一天。

「庄主认为自己可以说服熙元皇帝,将战争危机解除,否则原本该去的人是我。」吕军师强调,罪不在映洁身上。

「不,我们这里口才最好、反应最机智的不是别人,是伟大的女诸葛,妳为什么不去?」胜翊处处挑衅,为的不是别的,而是满心的忿忿不平。

他回到庄里,听见的每个消息都教他愤怒。

首先是他和瀞怡的婚事,他最火大的人是映洁,难道她不晓得他的心意,他的表现还不够明显,为什么婚礼发布,她没有任何的反对言行?甚至接受起别人的恭喜,恭喜她的妹子将成为少庄主夫人,少庄主和女诸葛成了一家亲?

原来,她的心和他不一致,原来,他在她心中根本不占位置,她仍然是高傲的黄映洁,不需要男人、看轻他的爱情,那么他的所作所为究竟为什么?纯属笑话一则?

好啊!她不在乎他,他又何必把她摆在第一优先?!

胜翊也是骄傲的,所以,他回到湨天庄,宁愿和吕叔叔关起门来谈战事,也不愿意召来映洁,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的在意。

然后,探子回报,父亲的死更教他无法冷静,再加上黄执在一旁的挑拨,毫无理智地,他把所有的罪全往映洁身上栽。

「我要研制毒药。」映洁冷静说。

「多么漂亮的借口!」他冷哼一声,将眼光调离。「黄叔叔,麻烦你带五十个士兵,随同我去把父亲带回。」

「不行去,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陷阱?」映洁绕到他面前,阻止他的冲动。

「就是陷阱,我也要去。」他斩钉截铁,背过映洁,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聪明作法,你应该先冷静下来,把事情来龙去脉想想清楚。」映洁抛却自尊,再度绕到他面前。

「妳希望我怎么样?!眼睁睁看着我父亲的尸身曝晒在城墙上?」胜翊朝她大吼,愤怒地抓住她的肩膀,没注意到自己的力气大到能将人抓伤。

「我们再琢磨计画,千万别鲁莽行事,冲动绝对做不好事情,别忘记,你是少庄主,庄主不在了,你的责任是领导大家,不是带着士兵们去死啊!」映洁不同他计较,她知道他丧父,心难平、气难顺。

「说得好听,那是我父亲不是妳父亲。」胜翊知道她是对的,但眼前,他听不下半分道理,就算此行无法全身而退,他也要前去救下父亲。

「就算他是你父亲,难道你带去的士兵里面,没有别人的父亲?」她话说重了,目的是要他看清现实。

「可以,谁都不准去,就我一个人去。」他伸手推开映洁。

映洁施展轻功飞到他面前,阻挡他的去路。

「不行,你会死的,金兵的目的就是你啊!」

「我宁愿死,也不愿当个不忠不孝之人。」

掌风扫过,映洁不避不惊,硬生生接下这一掌,胜翊看见她嘴角鲜血,有一丝懊悔,他学武,从来不是为了用来对付自己人,更遑论用来对付映洁。

「你死掉就尽忠尽孝了?多荒谬的论调!」她仍然挡在他面前。

「至少我心安理得。」袖风扫过,他将映洁扫开。

「就算心安理得,你都不能去。」一再一再,她挡在他面前。

这时,瀞怡不顾一切走到胜翊身边,握住他的大手,十指交扣,勇敢地看向映洁。「胜翊哥哥,我不怕死,我陪你去把庄主带回来好不?」

「妳……」胜翊感动了,这小妮子不会半分武功,居然在这时候出身挺他。

「如果真的会死,我们就死在一块儿,有个伴儿,总强过一个人孤零零。」瀞怡又说,把脸颊贴在他手臂上,笃定自己的心意。

「好!就死在一块儿。」一股冲动上来,胜翊同意她。

看吧,学武的女人比啥都不会的小女生怕死!斜眉上飞,他目光中充满挑衅。

大手揽住瀞怡,他故意当众做给映洁看,她不在乎他的怀抱,没关系,瀞怡在意。

有个痴心女子愿意同他誓生死,之于感情,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牵起瀞怡,胜翊大步走出议事厅。

看着他们的背影,映洁口里喃喃复诵瀞怡言语:「死在一块儿……」

若不是允了庄主,映洁多愿意同他死在一块儿的人是自己,但是,不行啊,她要助他登上帝位,要用自己的生命辅佐他一生,所以,她无权冲动、无权感性,她只能理智再理智,把所有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

所以,死在一块儿……这份权利……她没有……

「我们只带自愿的士兵一起去救庄主,没有半分勉强,怕死的人大可留在庄内,愿意去的人跟少庄主来。」

黄执对门外一喊,许多兄弟举起刀刃,为少庄主,他们奋不顾身。

一下子,议室厅空出来了,吕军师叹气,拍拍映洁的肩膀说:「看样子,我不去不行,总要有个头脑清醒的人在场,洁儿,湨天庄交给妳了,如果,我们是第二条饵,别让更多的鱼游进网里。」

映洁摇头,这种事她做不来。

「承诺我,别让更多生命为这个冲动,成了刀下冤魂。」吕军师拉住映洁,逼她同意自己。

「如果我不承诺,是不是……你能劝得大家不冲动?」

「我没办法。」他实说。

「吕叔叔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怎认为洁儿做得到?」苦笑,她从不认为自己的本领高过谁。

「妳冷静,妳会选择最佳时机反抗,答应我,别让更多士兵做无谓牺牲。」吕军师郑重托付。

事至此,她还能说什么?点头,她承诺不让更多士兵牺牲,承诺用自己的性命护卫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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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我相信妳可以做得很好,希望情况不要像我预估中那么糟。」叹口气,他走出议事厅。

人全走了,映洁深吸气,吞下喉间哽咽,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她总是要肩负责任,为什么她不能出口任性,为什么她不能不顾一切对胜翊说……我们死在一起……

毒药、解药正在赶制当中,炼铁的火炉子日夜生火,一批批武器堆进仓库里。

映洁忧心如焚,却不让心情在脸上表现半分,一如吕军师说的,她比任何人都冷静。

突地,马蹄声响,城门大开,士兵辛衡骑马迅速进城,掠过城门,闯进制药房,来不及喘口气,他冲到映洁面前,将一张金兵布兵图递到映洁面前。

「映洁姑娘,求求您救救少庄主和大家!」

「说清楚,发生什么事情?」映洁扶起辛衡,害怕担心的事情总是成真,她不知道自己还禁得起几回。

「我们救下庄主的尸身,但飞身上城的少庄主身中毒镖,黄先生带着大家冲杀出一条路,靠着吕军师的指挥布阵才勉强抵抗住敌军。」

「现在大家人呢?」映洁问。

「躲在山坳处,但那个地方早晚要被敌军攻破。」

「敌人持续发动攻击吗?」

「并没有,从昨日太阳西下后,金兵就驻扎在山坳各处,没再出现任何进攻动作。」辛衡回答。

就算山坳是天险处,难以攻取,但要一举擒下数十人,何难之有?更何况武功最好的胜翊已中毒不是!为什么他们按兵不动?

十万大军何等阵仗,若非故意放行,凭辛衡一个小小士兵,怎能冲出来报讯?

映洁了解,他们是第二条鱼。

湨天庄地处高势,易守难攻,若敌军一到,就算抵挡不了,还能向北方退迁,这样下来,想将湨天庄完全消灭,总得花费个一年半载,待冬天来临,大雪纷飞,金兵粮食补给不易,战事就更为困难了。

敌军想用最快的速度攻下湨天庄,诱敌出城是最直接,也最容易的方式。

这种情况下,她该贸然出兵吗?

对手有十万大军,别说指挥部队的胜翊和义父都不在,他们能拿得出的军队总数也不过三万余人,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情况下,这场仗如何打?

见映洁不语,辛衡双足跪地。

「请映洁姑娘发兵救救少庄主和众兄弟。」

救,当然要救,重点是怎么救、如何救?

胜翊的安危她当然关心,别说他,就是吕叔叔、瀞怡、义父和其他兄弟,每个生命都是她看重的啊!问题是她该拿更多性命当陪葬品吗?

更多的士兵涌进小小的制药房,他们跪在映洁身前,齐声大喊:「请映洁姑娘带领我们去救回少庄主。」

他们算准她有这等本事?为什么她不能是一般的女子?为什么人人都当她有能力身负重任?为什么所有人都对她做出超出她能力的期盼?咬着唇,她默不作声。

「在山坳间,瀞怡姑娘哭着说,说妳一定会想尽办法救我们,要大家别放弃希望。黄师傅要军师将布兵图画给妳,军师摇头说,无论如何妳都不会出兵,兄弟们不信映洁姑娘是这等无情无义之人,硬是央求军师画下这纸兵图,看来军师是说对了,映洁姑娘要眼睁睁看着大伙儿死在山坳地!」辛衡冲口而出。

是吗?吕叔叔笃定她会遵守承诺?他未免高估她!

辛衡的话带出若干人联想,他们想起之前的谣言,想起少庄主和映洁之间微妙的嗳昧,小队长江宇自作主张说:「映洁姑娘,若此次能平安救出少庄主,我们一定联合上请少庄主,迎映洁姑娘入门,同瀞怡姑娘再结姊妹情缘。」

他们疑心自己不肯出兵,是为着私心?

死咬下唇,她黄映洁岂是这等女子?他们未免太看轻她!

「若少庄主真有得罪映洁姑娘的地方,请姑娘大量,念在青梅竹马份上,等救少庄主回来,他一定亲自向姑娘谢罪。」又一个队长跳出来说话。

好了,一个两个,众口铄金,她跳到黄河都洗涤不去她的私心。

她不去,因为她妒嫉瀞怡和少庄主;她去了,因为她得到承诺能与少庄主共结连理。

所有人联手将她逼至尴尬处境,她却连接招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转身,她离开制药房,她需要冷静。

奶娘迎在门前,她握住映洁的手,为丈夫也为大伙儿担忧,她急急说道:「洁儿,眼前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湨天庄没了庄主,不能再失去少庄主啊!更何况,最疼妳的吕叔叔也在里面……」

闹脾气?说什么话呀,连奶娘都疑心自己,她是一手拉拔她长大的人,怎么可以将她想得如此不堪?望住奶娘,映洁一脸漠然。

「奶娘知道妳的心事,知道老爷对妳不公平,也知道妳和少庄主是天造地设一对,硬生生将你们分开是错误的,可是……妳不能选在这时候生气,要以大局着想。」

摇头,映洁好无力。

放眼望去,不知何时,制药房外站满了黑压压人头,男男女女。

映洁看着他们的表情,不说话,相同的心思浮在众人脸上,他们疑心她,不屑她的自私。

是吗?她黄映洁就这么让人看轻,她在所有人眼里是这等量小女子?

他们是憎恨她的,毋庸出口,映洁读出百姓的不谅解,在他们眼中,她是个破坏妹妹幸福、败坏道德的坏女人。

她是第三者,不该存在的女子,偏偏大家又不得不为少庄主求助于她,这个求助让大家对她更形生厌了吧!

叹口气,在众人的眼光中,她妥协,咽下委屈,假装没读进大家眼底的轻鄙,她走回制药房里,朗声问:「你们都要救少庄主吗?即使会因此失去性命也无所谓?」

「是的,只要能救下少庄主,失去生命亦无所谓。」众人拱手同声说。

「对抗十万大军,我并无半分把握,何况这摆明是金兵陷阱,和庄主的尸身一样,目的是要诱我们自投罗网,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还愿意出兵?」映洁问。

「是的,我们愿意。」千人一心,气势教人动容。

「好吧!召集所有营长、队长。」

话出,映洁以为要花点时间才能集合众人,没想到所有人早早候在门外,看来,救人是他们的共同心愿。

「报告,二十营营长都在此,小队长一百名在院里等候命令。」

看着视死如归的--二十张脸孔,有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军心,她能够说不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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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挺胸,朗声说:「很好,你们都说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是我在乎,我要三万人出征、三万人回,一个都不准给我牺牲!办得到吗?」

「办得到!」

没有犹豫、没有怀疑,他们是训练精良的队伍,以主帅的命令为天命。

「好,这次我们的目的是救人,不是杀敌,我不要你们正面迎敌。」映洁将桌上药瓶收拾妥当,将兵图摆放在桌面正中央。

「第一营,你们在今晚二更时分,抢到主营,在他们厨帐饮水中下毒,这件事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给你们的药无色无味,要八个时辰才会发作。

第二、三、四营,你们把兽栏里的野兽涂上油彩,绑上尖刀,身上带满油袋,在明日入夜,悄悄将野兽赶到敌军东翼。

五、六、七、八营,你们挖地道,在西、北翼埋藏火药。

九、十营,今晚要士兵们每个人都做面具,越狰狞凶恶越好,明天人人身带飞镖、袖箭,你们的目的是吓敌人,把南翼敌军赶到西南方。

十一、十二营的士兵,准备好数百张渔网抓人。

第十三营士兵跟着我从南方切入,进场救人。

第十四营士兵,你们留在庄外烧狼烟,越大越好,我要你们虚张声势,让敌军以为我们人数众多。

其他营负责接应,狼烟一起,放出野兽,当野兽踩乱他们的营帐时,以火箭射野兽身上的油袋;负责埋火药的引爆火药,戴面具的发出鬼哭神号吓唬敌人,张鱼网的准备抓人。

趁乱,十三营士兵救人,你们要骑好马、带净水,我想,到了明晚,受困的人体力有限,一个人救一个,不准多、不准少,也不准回头张望还留在原地的人。

等所有士兵都回庄后,第十营施放烟火,召回他营士兵,各营营长,一回庄里马上清点人数,向我报告大家受伤的情形。」

映洁的话让大家听得入迷,这是何等聪慧的女子才能想出来的办法,对于她,大家满心折服,一一领命往外行,为明日的救人行动做准备。

映洁松口气,累得倒坐在椅子上,她不确定自己的作法能否奏效,不确定这个未照过面的金朝将军,会不会识破她的诡计。

眼前,她只能乞求好运气,希望自己攻得他们措手不及。

「映洁姑娘,辛衡胡说八道,罪该万死,请姑娘赐罪!」辛衡跪在她面前。

她不反应、不说话,有这等心思的人不仅仅是他。怪他,于事何益?

浅笑,她讥讽自己。

「洁儿,奶娘说重话了,妳别挂在心上,等老爷回来,我和妳吕叔叔一定为妳的感情力争。」

「不用了,我从无这份心思,少庄主只是我的上司。」

拒绝奶娘,否认心情,她的嘴巴和她的骄傲一样硬,她不需要谁替自己求得婚姻,不须旁人为自己的爱情委曲求全,更不需要用自己的才能来当条件,交换爱情,她是她,责任比爱情更重要的黄映洁。

挺直背,紧咬唇,忍泪,她的懦弱不给人看见。

走出制药房,背过奶娘,飞身,几个纵跃,她飞到无人的后山潭边,风一阵阵,寒栗袭人,酸涩椎心……这是她的人生……她没有能力反对……

正文 第六章

上天庇佑,人全救回来了,听完所有营长报告,知道轻伤士兵八十七,重伤者只有两名,映洁松口气,这一仗,她大获全胜。

「姊姊,胜翊哥哥不好了。」瀞怡从远处奔来,抱住映洁,泪流满面。

「公孙叔叔不是在替少庄主诊治?」映洁将妹妹推开,正色问她。

「公孙叔叔说少庄主的毒治不了,那是由八虫八蛇淬炼出的毒药,谁都不知道是哪八虫八蛇。怎么办?胜翊哥哥每隔三个时辰就要大痛一次,痛的时候,全身冰冷,像冻在冰窖里面一样,才隔一会儿,又热得皮肤发烫,像泡进滚水般,这种痛苦谁受得了啊……」瀞怡一路哽咽一路说,怎有人手段这般凶残,制出这种可怕的毒药害人。

八虫八蛇?够狠了,没有解药,谁都解不来这种毒,除非……

不,不能用那个「除非」!

瀞怡说过不怕死,要她为少庄主而死,恐怕她连眉头部不会多皱一下,但若她真用了那个「除非」救下少庄主,映洁可以预估,更多谣言将四下散播……

她的自私、她的心机,她会因而成了司马昭,人人都能指着她大骂特骂。

死于战场她不怕,她怕的是苟活,一辈子活在人们轻视眼光下……这种眼光,她在义父身上尝过太多,她再不愿意……

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他受折磨,在八八六十四天之后,神干气尽,一点一滴死在自己面前?能吗?她能吗?

「姊姊,求求妳救救胜翊哥哥,他不能死,他死了我也活不了。」瀞怡泪水汪汪,湿了映洁胸前衣襟。

映洁不语,只是羡慕,对瀞怡可以随口生死而羡慕。

她能够大大方方让所有人知道,没有胜翊她会死、没有爱情她活不下来,她的生命因胜翊存在出现意义?她不能。

瀞怡的爱情理直气壮,不似她的爱情,偷偷摸摸见不着阳光。

映洁不能拥有瀞怡的单纯,她出口每句话都要小心翼翼,要深谋远虑,要一路说话一路算计着它的后继效应。

她衷心盼望当小鱼儿,却没办法卸去肩上重担:她想态情任性,却只能在心底偷偷羡慕瀞怡的任性,她是一尊被绑上线索的傀儡,永远不能随心随意。

活着对别人是轻易,对她而言,却是累累责任,累……感觉越来越甚……

胜翊为父亲的死对她不谅解、百姓为她的私心充满憎厌,所有人都夸她才能非凡,却不喜欢她的存在,是不是相互矛盾?

假若能够替换,她但愿自己是瀞怡,成天嘻嘻哈哈,一张笑颜赢得所有人心欢。

她那么累,活着岂不是太辛苦?

那么……那么……把那个「除非」揽在自己身上呢?

念头闪过,倏地,映洁笑了,是啊,她可以把「除非」揽在自己身上,一晌贪欢媾合,他的毒过到她身上,他恢复健康,她留取回忆。

她的人生不再是一场场空乏虚名,如果说,她这辈子全是在为他人作嫁,至少让她为自己做一回事情。

她可以假装曾经,他爱过自己,假装他们之间有过真心亲昵,也假装这一夜是他们的天长地久,只可惜时不我予,爱情充满荆棘……

他们虽不能长相厮守,终是有过刻骨铭心……这种感觉是不是好一些?

很可笑,她的爱情纯粹出自想象……说她可笑倒不如说可悲,她想要的,到不了她手上,不想要的,却一堆一迭压上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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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下决定,映洁突然变得轻松。

从此,她了却庄主对她的请托,她不必背负百姓对自己的不谅解,也不愧负瀞怡妹妹的爱情,最重要的是--一命换一命,如果庄主的死是她必须负的责任,那么送上这条命,也算是了却负担吧!

「姊姊……妳能救胜翊哥哥吗?公孙大夫说妳的本事再高强,都解不了他的毒,如果连妳都解不来,这世上再没人可以救胜翊哥哥了,是不?」

「我能救他。」送给豌茹一个安心笑容,握住她的手,映洁对她的羞愧感觉没有了,面对生存的疲累,相较起眼前,走向死亡竟成一件舒服愉快的工作。

「真的吗?我就知道妳有办法,妳是世界上最棒最棒的姊姊。」她抱着映洁,又叫又笑。

「妳真心相信我吗?」映洁问瀞怡。

「相信。」点点头,瀞怡单纯的眼睛里,有着全然信任。

「那么记住,不管我做什么,目的是--还妳一个健康夫君。」她说得慎重。

「我会记住。现在,我们可以去看看胜翊哥哥了吗?」她迫不及待想把好消息带给大家。

「好,我们去。」

悄悄地吐掉胸中怨气,她是不能埋怨的,从小到大,根深柢固的观念教会她,她的存在是为着瀞怡的幸福,然而这一回,她顾全了瀞怡的幸福,也成全自己的幸福,她寻到一条两全道路。

他肌肤烫得像火炬,听公孙叔叔说他已经折腾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昏昏入睡。

坐在他身边,映洁看着他的五官容颜,这是个多么容易教人倾心的男人,难怪瀞怡没有他,便活不成。

她没忘记第一次见他时,他和瀞怡的笑声从山坡间传来,他为瀞怡编织花环,花环戴上瀞怡发问,金黄色的花朵、金黄色的笑颜,那年,她初次学会羡慕感觉。

胜翊和她一起学习,在每个场所里,他没拿她当过女生,他拿她做对手,每年的大赛间,以赢下她为最高目标。他说如果哪一天,他有成就,他最该感激的人是映洁,她的存在,让他有了前进动力。

褪下衣衫,映洁躺到他身边,偎着他滚烫胸膛,想象那年夏天。

那年夏天,练过武功,一身汗臭,男孩们冲到水潭边,跳进水里游泳,她离他们远远,在片刻休息问,拿起公孙叔叔给的医书默念。

几个恶作剧的男生联合,抓起她,不顾她的反抗挣扎,硬将她扔进潭里。

水呛上喉间,映洁不会游泳,看着自己身子在水中浮沉,她够骄傲的,连呼救都不愿,她估量他们没勇气放任她溺毙。

最后,是胜翊跳下水潭,一把将她抱起,昏昏沉沉地,那是她第一次躺在他胸间。

他的胸膛很宽敞,带着叫人心安的感觉,在水底,她紧紧攀住他,一次次将头颅埋进他胸间,但愿,一直一直……她在他心间……

醒时,映洁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脸,他凑近她耳边说:「今天,我总算确定妳是女生。」

他的笑话揭去她的尴尬,也拉扯出她的羞赧。

是啊,她是女人,可是从没有人这样看待过她,义父教她武艺、吕叔叔教她布兵摆阵,人人都拿她当男孩看,要求她出类拔萃。

他是第一个拿她当女生看的人……也是第一个摘花送她的男人。

那次,大伙儿笑他,与其送花给黄映洁,倒不如送她一截葛根或人参,而她不说二话,在花递到自己身前时,冷冷抢过、踩烂。

她不明白自己的表现,只是隐隐约约感觉,收下花是不对的行为,他的花……专属瀞怡,与她无缘无分。

从年纪很小的时候,映洁就明白,胜翊是瀞怡的权利范围,她应当和他保持距离免遭误解。

她努力了许多年,却不得不承认他早已闯入她心问,否则一只苍鹰、一条小鱼,怎能轻易打破他们紧守的距离?

她的心在「姊姊」和「小鱼儿」中间摆荡,是瀞怡的泪水提醒她的本分,是即将来到的婚礼告诫她,他的心情不在自己身上,所以她退却了,退回安全界线,假装情爱从未发生。

映洁记得,当胜翊收到瀞怡亲手缝制的绣帕时,同习武的男生问她:「妳什么时候才能做做女孩子的水磨工夫?」

胜翊反口代替她回答:「等你也学会做绣帕时。」

他向众人分解,说映洁学会的东西比所有男生都多,再要求她学习女人工作,未免过分,他侃侃而谈,说得在场男生低下头,承认巾帼胜须眉。

不过,映洁还是学了,在夜灯下,她央求奶娘敦她绣花,成果不是太好,但他还是高高兴兴抢下她亲手做的罗帕。胜翊说,那是他见过最特殊的帕子。

严格来讲,他为映洁做过不少事情,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瀞怡和其他女生,他们习武、他们学带兵打仗,他们一起飞上殷商屋梁,一起为穷人争取机会。

他们有无数无数的共同经验,他们携手出生入死,有他的地方,她在。

他们是这样亲密的男女,怎么爱情偏偏不属于他们?

老天不合理,硬要拆开他们的心,映洁不得不怀疑,她得罪了天上神仙,才得不到该得的东西。

「醒醒……」她轻推胜翊。

这种事,她和所有未嫁女子一样不懂,尽管人人赞她神机妙算,但这事儿……怎么算,她都算不出正确答案。

公孙叔叔是唯一阻止她救胜翊的人,他清楚这种毒只能过予别人,根本解不开来。

过毒者必为异性,当毒传予对方时,痛苦必将同时转嫁到对方身上,然后六十四日后,再见不到清晨朝阳。

医这病,映洁不仅得赔上性命,还得付出贞洁,牺牲未免太大,然而她不愿他死,舍去考虑,她义无反顾。

公孙叔叔的反对改变不了映洁的心意,他甚至同意替映洁保守解毒秘密,映洁笑着对公孙叔叔说:「师徒多年,我们总算有共同秘密。」

「妳是……映洁?」模模糊糊地,胜翊认出眼前女子,只是……她末着寸缕,娇羞涩赧的模样,不像严肃刻板的她……

「是的。」心中涌上一丝丝安慰,很好,至少他没将她误认。

「妳……美极了……」话不自觉出口。

他对她的上一个印象,是她从滚滚黄沙中驾马而至,下马、抱住他、上马,一气呵成,她吆喝着所有士兵回营区,自己留在最后面压阵,当时,他靠在她胸前,嗅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药香味。

兵荒马乱间,他没想到其他事件,只是一心猜测,她是不是刚从制药室里走出来。

他说自己美丽?映洁笑开,柔媚俏颜初展,像极绽放新梅,清新娇妍,让人怦然心动……

大手抚上她的脸,些微粗糙的掌心微微磨蹭,磨出她阵阵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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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小鱼呢?」他突然问,模模糊糊的眼神里,没有几分清醒。

「在我的锦囊里,一直在那里。」映洁回答。

她望住他清瘦脸庞,这毒物正一寸寸吞噬他的身体与精神,心抽痛着,是无限的不舍。

「还是妳仔细,我的小鱼和苍鹰遗失在战场里。」

他承认错了,在下意识里。

中箭那刻,他看见自己的冲动,恍惚间听见父亲对自己的斥责,他该听映洁的话,不该带着弟兄冒险,身为少庄主,他竟是不如一个女子。

「没关系,我的给你。」反正,她再用不着。

「那妳就没有了。」他迷惘的表情里带着几分稚气。

她笑笑没回答,知道是自己开的药剂正发挥效应,药是用来助他对抗痛苦的,服了药,意志不易清楚。

手环上他颈间,轻轻攀附,没有红烛和祝福,她的爱情借了名义,将她送到他身边,时间虽短暂,她愿意珍惜。

「我找玉匠再雕一份。」胜翊认真说。

胜翊松弛的笑容里,没有剑拔弩张,只有满满的温柔,彷佛他们之间没有过争执喧闹,彷佛他对她的指控全是子虚乌有。

「重新雕刻,和原来的不同……」她语气中,淡淡的是离愁,她看他……再看不了多久……

「就算不同,小鱼仍是小鱼、苍鹰仍是苍鹰,天地间只有我知道妳想当小鱼,不愿成诸葛;天地间也只有妳晓得,我但愿为苍鹰,不愿做少庄主。我知妳、妳懂我,我们要携手一生世。」

他说了,埋在心底多年,从未真正对她出口的话,在他意识不清晰时。

映洁不确定自己听到的,他的「携手」是什么意思,是和庄主相同,要她助他登上大位?要她在他人生中扮演一世的良师益友?还是……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又问。

明知道是她亲手开的药方,让他和平常不一样,可,她仍信了他的话,她把他的字字句句全听进心底,黄映洁啊黄映洁,妳是不是蠢得可以?

没办法,就算她再聪明,她仍是个女人,仍期待爱情。

「妳是黄映洁,从小被压抑的女子,我真心喜爱,要共同走过人生的女人。」在这点上,他有他的固执。

「那么你真是糊涂了,若存有几分理智,你会了解,将同你牵手一世的不是我,而是瀞怡。」可不是,这些事情,她没吃药,她清清楚楚。

「糊涂的人是妳,这些年我为妳做了许多事情,妳却连一件都看不清,明知道我不在庄里,却没挺身阻止瀞怡和我的婚姻,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妳,妳却心甘情愿让瀞怡接受大家的恭喜,黄映洁,妳对我不起!」

什么?他在说什么?

不可能--如果他对自己真有心,为什么从不对瀞怡说分明?迅雷砸上脑袋,映洁说不了话,厘不了心!

不对不对,千万别信,他的话没有半句是真心真意,他脑袋坏掉,他正准备陷入昏迷……

「妳在否定我对不?这就是妳,每次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用否定别人来确定自己。」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好像他们在聊多么有趣的话题。

「我没有!是你的问题,你喜欢的人是瀞怡,从来不是黄映洁。你只是被眼前的我迷惑,说话不由心、不由己。」她反对再反对,如同他所说的,她总用否定别人来肯定自己。

「是妳太聪明,所以习惯把别人当成笨蛋?」他大笑,笑得前仆后仰、乐不可交。

「我从没认为你是笨蛋。」明晓得他正被药物控制,睡过一觉,便什么都记不起,她还是忍不住对他解释。

「好,那妳得相信,我喜欢妳,从很久以前开始。」

「多久以前?在我是你的竞争对手时?」她问了,一次一次再一次,她假装他的意识清明,假装他说的字字句句全出自真心。

「差不多,或者更早以前。我记得,大树下一个笨笨女生,用自己的小手掌不断拍打树干。」话出口,他拍手大笑,药在他身上更增效用。

她笑了,发自真心的笑容,没有敷衍、没有瞒心……蠢呵,她竟让自己白绕了多年的辛苦路,要是知道他的心在她身边,或者她会……会给自己一个机会……

当然,有可能是他错认人,错表心……一切不过是药力发作,他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想什么,明天清醒,说过的话全不算数。

但,有何谓?他们拥有的只是今夜,过了明天,他是主、她是仆,她能做的是助他对抗金兵、为他的婚礼送上几声祝福……

更或者,她为他做不了太多,因过了今夜,她的明天所剩有限。

「妳喜欢我吗?同我喜欢妳一样?」他突然问。

这回,映洁用行动回答他。

俯身,红唇贴上他的,轻轻细吮,缓缓温情,她燃起火苗,在自焚的漩涡里,她一遍遍欺骗自己,他爱她,一如她的心……

他反客为主,抱起她、翻转她的身体,急切地汲取她的甜蜜……

这一夜,她成了真正的小鱼,悠游自在;这一夜,他是苍鹰,潇洒快意……

他清醒时,映洁正用小火煨着药汤。

胜翊紧盯她的身子,无缘由地发起脾气,他气她的稳重、气她的情闲气定,彷佛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影响不了她的心。

倒出药汁,映洁晓得他已清醒,只是,她尚未准备好面对他。

她不确定胜翊对于昨夜有几分记忆,不晓得他会不会在今晨全盘否认,两人之间存在的曾经。

他忘了吧!身为大夫,妳很清楚药对病人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既是如此,妳在期待什么?傻瓜,你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事情。她告诉自己。

深吸气,映洁鼓起勇气面对他。

端过托盘,她将熬好的汤药送到他跟前。

「妳很得意?」寒厉的语气,是他对她的「勇气」所做的回应。

得意?她有什么好得意,想爱的人不能爱、想过的生活不能过,她只能一再、一再压抑,努力符合大家期待中的形样。

「喝药吧!」映洁的眼神对上他的,平静无波的眼底看不出半分情绪。

「我是不是该先感激妳救我一命?」他讥嘲。

冷冷的语气寒了她的心,果然,昨夜他已忘得一乾二净,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全不由心,她居然对不由衷言语存了想法,她的笨呵,岂是蠢字书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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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在映洁脸庞与心间,更在眼底眉梢烙下伤痕,她无聊的幻想呵,她居然敢想象他爱她,想象自己在他心底深处、在他潜意识里?

原来,他的潜意识中只有对她的深恶痛绝。

映洁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喟然,她将药汁放在桌上。「我让瀞怡进来服侍你。」

「何必那么低调!事实证明妳是对的,妳赢了不是?」

他的口气非善,处处挑衅、处处敌意。

映洁并不晓得自己做错什么,只能猜测,他还是把庄主去世这笔帐扣在她头上,好吧!他想怎么算就怎么算,她不和他计较。

转过身,她往门旁走去。

「站住!」他斥喝。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少庄主还有事?」控住阵阵心痛,她告诉自己,她不需要他的感激、不需要他的挂意,她是骄傲自得的黄映洁。

「我不介意妳取笑,妳可以大声骄傲说,妳早就估料到事情发展,而我只会逞一时之勇,号召弟兄们随我赴死。」他的心情坏透,父亲惨遭横祸,身负重任的他居然没有半分思考力,还带了几十个弟兄去送死。

他明白自己很蠢,蠢得无所遁形,更蠢的是,她向他警告过所有的坏状况,他却连听都不肯,他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被赋予重任?

未来……吕叔叔说,父亲和他谈过,若情势所迫,就算不喜欢战争,他都必须带着军队打上京城,登基为王……

他连自己的冲动都控制不了,怎能把国家大事交到他手上?

中毒后,胜翊有几分自暴自弃,他愤怒自己、鄙夷自己,映洁的自若自信无疑是火上添柴,让他忿忿不平。

「我没有这层想法。」摇头,她的镇静被他一再欺迫,无波的脸上,掀起风云,柳眉微皱,紧握的拳头泄露心情。

「是吗?口里没有?心也没?」胜翊冷笑,他宁可她大吼大叫,表现得像一般女人,不要她冷冷静静,彷佛事情都在她掌握间。

「少庄主希望我怎么向您证明,我的心中并没有为此事得意半分?」她迎视他,不带畏惧,既然他忘却昨夜所有事情,她没什么好顾忌。

「何必证明?妳的确处处强过我,所有人都看见了!」

他的无理取闹令人发指,映洁不愿和他争吵,但在他的逼迫下,难度越来越高。

胜翊晓得自己过分,晓得愤怒来自于无聊的自尊,但他就是想撕下她的冷静面具,想她和自己一样失控焦急。

「我从没认为自己强过谁,我只是我,我只想做好该做的本分。」她还是一贯的漠然口气,惹得胜翊更形忿忿。

「说得好,妳从没想强过谁,就样样比人强,若真有心竞争,谁会是妳的对手?」他嘲讽。

「我懂了,你在生气,气我把你冲动的后果猜得奇准,我的正确对比了你的错误,你因为面子而恨我。」映洁终于爆发,为他的一再挑剔。

可是她的口气仍然平静出奇,虽说她的心早已波涛汹涌,但对于情绪的控制管理,从小她就让义父训练成功。

她说中了他的心思,胜翊被针刺到般,从床上弹跳起来,尽管病后体虚,他还是一把抓住映洁的手。

「妳说什么?」他面目狰狞,满目愤慨难平。

「你的听力没问题,我说的和你听到的是同一句。」她拒绝重复。

「妳打心底看轻我,是不?」恶狠狠地,他对她暴吼。

没错,她看轻他,所以不在乎他为她做过多少事情;她看轻他,所以不管他乡努力,她都看不见他的心,从以前到现今,她始终践踏他的感情。

「看轻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又一次,她戳到他的痛处。

「该死的,来人!请吕军师进来。」他突地放开映洁,冲到门外,喊了人。

叫吕军师来做什么?他并不十分清楚,但他直觉要做出表现,敦映洁看清楚,他不如她想象中无能。

胜翊心底明白,这种直觉相当幼稚,但他还是做了。

原本昏迷不醒的少庄主,不过一夜之间,又能精神奕奕喊人,士兵诧异万分,匆促间转身,要把这个大消息传给每个人。

不一会儿,瀞怡、黄执、吕军师、公孙大夫……全挤进房间里。

「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胜翊的话让众人错愕,少庄主才清醒不是?怎么就要讨论起如何对付熙元皇帝!

「少庄主,你大病初愈,是不是先养好身子再说?」吕军师望望胜翊再望望映洁,他们不看彼此,两人之间的态度怪异。

「是啊,这种事先交给我们,等少庄主的身子恢复得差不多,再来谈。」黄执说。

公孙大夫没说话,他看着映洁,眼神里重重忧虑,她在冒冷汗、她紧咬唇……

天!她的疼痛发作了,向前两步,他想扶扶映洁,却让她伸手推去。

「等什么呢?等着让人更看不起我?」胜翊口气里衔着讥诮。

话说得白了,黄执二话不说,走到映洁面前,一巴掌甩过。

这个动作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愣住,映洁红肿的脸庞上,写满错愕。

为什么?她又做错什么?

「妳不过带兵救回大家,就自以为了不起,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了,对不!」黄执对她吼叫。

几曾何时,她说过自己了不起?

她但愿少些能力,少些负担和压力……映洁回不了话,汗自额问滴下,一滴滴、一串串……痛从腹间向周围延烧,每扩张一吋,她就感觉到血管爆裂,她终于尝到他的痛,终于知道,这八虫八蛇是多么厉害的角色。

「妳是什么表情?全天下都欠妳了吗!」

又是一巴掌,不过,这回让吕军师及时拦下。

映洁没力气回应他,她把所有的力气用在对抗疼痛上。

「映洁累了,昨夜为少庄主解毒,一夜未眠,如果她的态度不良,还请少庄主和黄先生见谅。少庄主,请让我领映洁下去休息。」公孙大夫挺了身,他知道映洁再强,都忍不过下一波疼痛侵袭。

胜翊不回答,细盯映洁不正常的出汗模样和颤抖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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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累了吗?怀疑在心中一闪而过。

「公孙大夫,你带映洁下去吧,让内人好好照顾她。」吕军师替他们打开门,送走两人。

临行,映洁隐约听见胜翊对众人说:「封锁我清醒的消息,并发布假讯,说我中毒不治,让金兵放松戒备……」

很好,他精神来了,有这等冲劲,映洁相信,他会赢得最后胜利。

正文 第七章

胜翊的死讯四下传播,传进金兵耳里,他们快马加鞭将消息送至京城,这段日子,朝廷按兵不动,而湨天庄则忙着炼毒、制兵器。

不过,无数的消息纷纷传来,熙元帝增加赋税、百姓哀苦,熙元帝为盖行宫,征召民夫,熙元帝的残暴比先皇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传说让湨天庄百姓义愤填膺,作战气势高涨。

另一方面,为照顾大病初愈的胜翊,一个简单婚礼把瀞怡送进胜翊屋里,他们成了货真价实的夫妻,朝夕相处,恩爱甜蜜。

这场战役会赢或输,谁都没有把握,胜翊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死在战场里,为此,他更加宠溺瀞怡,以往他拿她当妹妹看待,现在他用加倍心情呵护她,不管他在哪里,总让瀞怡跟随在后,就是讨论军国大事,也没教瀞怡缺席。

他们形影不离,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成功婚姻,最高兴的人莫过于黄执,他庆幸,自己无缘拥有的幸福婚姻,女儿能够得到。

至于映洁,她的处境越来越困难。

恨她的百姓很多,谣言说,若是她肯早一点出兵,或许少庄主不会死于非命;说她终于顺心顺意,亲手破坏瀞怡的婚姻;也有人窃窃私语,说她有目的,说她想当女皇帝,才害死庄主和少庄主……

谣言多到让人心忧,映洁不辩驳也没有力气辩驳,只能随着百姓去认定。

抑制疼痛的药物,她吃的分量越来越多,那些药伤了她的心肝脾肺,让她举步维艰,尽管如此,人前,她没露出半分破绽,只有知情的公孙叔叔暗地替她担心。

「姊姊。」瀞怡拉着胜翊进屋,他们是相携相随的浓情鸳鸯,让人好不欣羡。

数日不见,胜翊的气色好多了,看着他浓墨飞眉,顾盼神采,爱情将他妆点得吸引人。

眼帘下垂,视线往下调几分,映洁看见十指交扣的两只手,看见何谓命定……人终是战胜不了命运,对不?

微掀唇,她累了,她总是累,累得上不了会议桌,只能把逐日想到的建议写成书简,托吕叔叔带到会议上面。

「姊姊,胜翊哥哥有事要找妳商量,这回你们要好好讲,不能吵架哦!如果胜翊哥哥口气不好,妳就原谅他是病人,别同他计较,好不?」瀞怡拉住她的手细细叮嘱。

瀞怡是连一点点闲气都不愿意让夫君承受啊,这样的爱情,既深且厚,她凭什么相信,她和胜翊……有过曾经?

点头,她承诺不同他计较态度。

「那我先出去找奶娘,马上回来。」临行,她拉拉胜翊、握握他的手,彷佛连一刻,她都舍不得放开。

「谈完,我去找妳。」胜翊回握住她的手,搂过她的肩,那是多么幸福的画面。

映洁看得一清二楚,她看见他们的圆满人生,也看见自己的缺陷……缺陷是她的人生真貌,圆满同她无情分,她这种人呵,不值人怜。

前世,她肯定负了谁,才会一世牵累……

瀞怡终于离开,胜翊和映洁两人相对无言。

抬眉,她望向窗外翠竹,她不伤心也不哭,她有足够的坚毅维护自己,即使心已碎身亦残,她还是骄傲的黄映洁不是?

风起,竹叶沙沙声响敲动她的心,那根心弦呵,无论她怎么敲弄,都拨不出朝朝暮暮思念的爱情。

「为什么不上议事厅?妳以为妳不在,我就作不出好决定?」他不想这样说话的,但她的无动于衷太可恶,似乎他从未进入她眼里。

「你作过许多好决定,并没有因为我在场或者我不在。」淡淡地,她平铺直述。

「妳在向我抗议?」她的话压下他的气焰。

「没有事值得我抗议。」她否决他的猜测。

「是吗?妳没为那天的事生气?」

那天?哦,是那天!义父让她当众难堪那次,这事与他何干,义父恨她不是只有一天两天。

摇头,她答:「没有。」

他心有歉疚,为他一句话,黄叔叔当众让映洁尴尬。

「那么,妳几时才要回到议事厅?」

「等我……」等她什么?她还有多少时间可等?声音戛然停止,她接不出完整语句。

「等妳什么?」他催促她把话说完。

「等我忙过这一阵子。」

「妳在忙什么?毒药炼制是公孙大夫全权督工不是?」

「我病了,等我病好就去。」她的推托之词太敷衍。

「妳生什么病?」他不信她的话。

「没大碍,休养几天便行。」

「是心病吗?为了外面的纷扰谣言?」

谣言也传进他耳里?

映洁摇头,那不是谣言,是她本领不够,无法将他留在身边,若他真对自己有几分爱意,说不定……说不定她真会亲手破坏瀞怡的婚姻。

「妳不用在乎那些闲言闲语,等我健康的消息传出,谣言不攻自破。」

可不是,待百姓看见他和瀞怡鹣鲽情深,再不会批判她坏人姻缘。

不回话,她坐到窗边,蜷缩起两腿,她忘记他尚未离去,还在她身边,映洁下巴靠在膝间,眼底落寞明显。

剩下五十八天,她死后,谣言会出现哪些版本?

说「黄映洁为得不到少庄主抑郁而终」,还是「坏人总有坏报应,恶婆娘的死是上天旨意」……她认真了一辈子,留下的竟是昭彰恶名,值得不?

她的哀戚看进胜翊眼中,她的落寞来自他的婚姻,是不?若是如此,他们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他分明喜欢她,她并非全然对他无意,是什么样的身不由己,卧他们分隔东西?

忍控不住的手握上她的肩头,一个冲动,他做了最想做的事--他将她拥入怀中,享受她软软的身子,和淡淡的药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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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晕眩了,在他怀中,美丽的夜晚重回,那夜她热烈、他激情……她的人生绽放夺目光彩……

嗅着他的味道,他的手臂为她,将不堪世界圈在外面,世界伤不了她,责任由他一肩挑,她不必再让自己累得那么过分……

能长长久久吗?或许……

能生生世世吗?或许……

倘若没了剩余的五十八天,倘若就此死去,是不是幸福感就此停驻?

应该吧!人生最后一个记忆是幸福,是多少人向往的事……

可惜,她还有五十八日,还有无数次痛苦等着她,当幸福不属于她,幻想、强求皆是无益。

理智抬头,她又是女诸葛,不是那夜抛诸一切,只求暂时温柔的映洁。

松开胜翊,她在脑中迅速分析,倘若那夜他说的话全属真心,那么她有义务切割掉他对自己的真情意,如果他只是一时兴起,她该让他明白,得陇望蜀是要不得的行径。

总之,不管他存什么心,她都没退路了,五十八天宣告她的人生尽头处是悲惨,宣告她和他的方向在不同处,她不能自私地将自己留在他记忆里,这对他、对瀞怡都不公平。

推开胜翊,映洁冷冷的脸上浮起一抹讥笑。

「怎么?才走进婚姻,便觉婚姻无趣,还是外面的女子有意思?」她伤害他,同时伤害自己。

「什么意思?」他冷声问。

「仗还没打,当不当得成皇帝还不知道,就想学皇帝三宫六院,处处春风?你真是贪心男人。」

她的伶牙俐齿教人难以忍受,反击成了胜翊的唯一念头。

「妳以为我想邀妳入六院?不,我不会自找麻烦,温柔女性是我唯一选择。妳认不认得温柔?不认得的话,下次,我介绍给妳。」他反唇相稽。

温柔……没错,他说过这类话,他要的是无害安全的女人,同她这种刺帽在一起,谁都会弄出满身伤痕累累。

「既是如此,又何必招惹我?」她嗤之以鼻。

「那不是招惹,纯粹是测试,测试妳对男人有几分吸引力,可惜,答案是零。要男人对妳动心,倒不如叫男人去爱男人。」他比她更恶毒。

「我对男人的吸引力与你何关,需要少庄主费心测试?」她用灿烂笑容回应他的嘲弄。

「我只是在猜想,如果把妳献给熙元皇帝,他会不会放弃打仗?一句不爱江山爱美人,把国家拱手让人。」他勾起她的下巴,嘴角带了邪气。

他居然拿她的贞洁开玩笑?太过分,若不是为了他,她大可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回去,何须惹得一身污泥,无颜对天?

「要不要试试?若我真成了皇帝的枕边人,看在旧日情分,说不定,我会央求他放你一马,让你退隐山林,飞上苍穹,做你想做的苍鹰。」抬高下巴,吵架没好话,她用骄傲来替自己增添气势。

「这么快就站到敌军那里?想做皇后娘娘,也得看自己有没有本领!」

「我的本领高强,你一向清楚,对于这点,你还需要测试?」

「黄映洁。」他们越吵越大声,胜翊抓住映洁肩膀,使出全力。

「是。」很痛,但她不示弱。

「妳是我见过最恶毒的女人。」

很好,再多讨厌一点,那么转身,他便会将她忘记,遗忘彻底……

「多谢夸赞,您也不遑多让。」

「谁能够忍受妳这种女人?」用力推开她,映洁撞上门框,青紫在衣衫不成形。

咬牙忍住痛,她还他一句:「熙元皇帝大概可以!」

门被闯开,瀞怡和奶娘同闯进来。「怎么了、怎么了?不是说要好好讲的吗?怎又吵起来?胜翊哥哥,你是要来谢谢姊姊治好你的毒伤,怎一言不合,闹了开?」

瀞怡拉拉丈夫,看着他铁青面容,说不上劝解的话,急得泪水滴滴答答。

这就是温柔?很好,她识得了,如果人生够长,她会试着学习。

「没事,别哭。」胜翊抹去瀞怡脸上泪水,凶恶口气转换,转变成另一个人。

映洁看着两人,那份亲昵……他们曾经拥有过……只是,事过境迁,他们现在连好好说个话都不能。是纷乱局势改变他们,还是庄主一死,他们之间回不到从前?不知道,她不知道,他总是对她充满憎恨。

「是我不好,我不该勉强你来看姊姊,你们上次的结还没打开,都是我太心急。」瀞怡把错揽上己身。

喝,原来呵,他并不想见她,只是碍于「爱妻」要求,不得不走这一趟/何必呢?他又不欠她什么,凡事都是她心甘情愿,他对她无积欠。

昂首,背着他们,映洁离开自己房间。

议事厅里气氛僵持,胜翊、映洁、瀞怡和十几个长辈同坐,众人脸色凝重,不发一语。

圣旨下,为免战争掀起,为祸百姓,朝廷愿意和湨天庄议和,只要湨天庄献上天下第一美女黄瀞怡,过去伤官盗窃的罪行既往不咎。

瀞怡忍住哽咽,她不想去见坏皇帝,不想离开胜翊哥哥啊……可爹爹说,庄里的准备不足,眼前开战只有死路一条。

胜翊脸色铁青,熙元帝分明没把湨天庄看在眼里,欺人太甚。

「士可杀、不可辱,开战吧!」营长说。

「这口气必须忍,我们得在最佳时机出动攻击,才能奏效,否则前面的努力将功亏一篑、化为灰烬。」吕军师沉稳持重。

「难道真要把瀞怡小姐送给皇帝?」

「不,这个方法不可行。」

「这不行、那不行,圣旨就在城下,接是不接?」

「怎么接?一接,瀞怡小姐就得入京,不接,大批军队入境,所有百姓谁能幸存?」

众人热烈讨论,每个人都有想法意见,独独映洁和胜翊保持沉默。

胜翊的沉默是因为他正在脑中计算,此刻开战,胜算有几分;映洁的沉默则是因为体内的疼痛再度发作,她服的药,药效越来越差,代表毒性已侵入她的五腑六脏,代表她的生命一天比一天接近死亡。

指甲握入拳头,在她掌心刻出一道道痕迹,她痛得想撞墙,撞掉仅存的知觉意识,痛呵……尖叫两声或者能纡解,但这里是议事厅,她怎能失态。

汗水顺着额头滑下,一滴滴濡染衣衫,没有办法思考,无力发表意见,她在心中默数数字,从一到千到万,期待这波疼痛早点过去。

「我有个办法。」黄执起身,所有的眼光全投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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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先生,请说说看,大家参详。」吕军师说。

「让映洁代替瀞怡嫁进宫里,我们只需要再拖延月余,待准备齐全就能领军南征,到时,映洁在宫里听见战争消息传出,她武功高强,自能想办法脱身。」黄执每句话都说在理字上。

「没错,这是个好方法,映洁小姐,妳觉得呢?」营长转头问她。

「不,映洁不能去。」公孙大夫出言反对。

「为什么不能?制毒的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事也由公孙大夫接手,映洁目前没有身负任务。」黄执接话。

「你的意思是要物尽其用吗?在你眼中洁儿是物品,被需要时候才有其价值?」公孙大夫一向温和,很少同人冲突,但为映洁……他豁出去了。

没人知道映洁的身体状况,只有他最清楚,战争一旦爆发,她没能力往外逃,送她出城,无疑是送她入坟墓。

痛……终于稍稍减轻……恍恍惚惚间,映洁听到大家不断提及她的名字,她深吸气,努力凝聚意志,抬眉,发觉所有人眼光部落在她身上。

「这件事必须要洁儿同意才行。」吕军师说。

要她同意什么事?她没听清楚。眼光扫过,她和胜翊对上,深邃的双眼里,她读不到半分意见。

「就是洁儿同意,我也不同意,大家心知肚明,这回熙元帝要瀞怡小姐上京,目的是要纳瀞怡小姐为妃,再怎么样,洁儿都是未出嫁姑娘,怎么可以当替身,去做这种事?

更何况,皇宫里高人环伺,万一我们发动战争,说不定皇帝第一个就拿洁儿开刀,谁敢保证洁儿能全身而退?」公孙大夫朗声说。

「是,公孙大夫说得有理。」吕军师同意。

「哪场战争不会有人牺牲?」黄执回答。

「黄先生的意思是瀞怡小姐不能牺牲,洁儿可以无条件牺牲。这未免太失公平。」公孙大夫不满。

映洁听懂了,他们要自己代替瀞怡领旨入宫,再看一眼胜翊,她想知道他的想法。

「映洁,妳要去吗?还是要瀞怡去?」黄执用眼神逼迫她。

还用问她?从小到大,他替她设定答案,迫她牢罕记取,她的存在目的是维护瀞怡幸福。

避开义父眼光,映洁转头面对胜翊。「少庄主要我去,我便去。」

她看他,把难题丢给胜翊,四目相交,她猜他的心,猜猜自己在他心中,分量是重是轻。

胜翊用同样的眼神回看她,半晌,两人都不说话,他们僵持在那里,用意志力作抗争。

终于,胜翊开口:「我要妳去。」

答案揭晓,果然……他要她去!

她的四肢彷佛被缚上绳子,僵硬滞凝,傻傻地,映洁望着他,圆瞠的眼睛一瞬不瞬,哑口无言。

他要她去……他居然要她去呵!不管她的生命是否会受到危害,不管皇帝是否会蹂躏她的身体,他决定保住瀞怡,再不去照管她的人生,是否名誉光彩……

他和义父立场一样,瀞怡不能牺牲,可以当祭品的人是黄映洁,她从来不是哪个人生命中的重点,她不过是一件物品,能使用时有存在价值,不需要时便失去意义。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对湨天庄而言,她不过是一张弓、一条狗。

轻笑,是啊!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几声女诸葛、几句再世华陀,就将她哄上天,她以为同他出生入死有情分,以为与他并肩作战、共患难,情谊特殊。

原来……事到临头,她什么都不是……呵!她什么都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还在妄想自己在他心目中占有地位……痴呵、狂呵,她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他错吗?没有!这是做大事的人应有的气度,牺牲几个同袍算什么?何况,她不过是一个恃宠而骄,陷害他父亲入死的人物。

也好啊,离他远一些,便看不见他对她的痛恨。

也好啊,死前不在他身边,他见不到她的狼狈。

也好,就这样,一次彻底埋藏爱情,从此、从此,她看透尘世,看破人间情牵……

苦苦的,她的舌含了胆汁,苦得发不出半句语言。

「好了,少庄主要妳去,妳去是不去?」黄执的声音里有几分不耐。

公孙大夫抢在映洁面前发话。「不行,洁儿不能去,少庄主,为了替你医治毒伤……」

「我去!」

映洁大声截下公孙大夫的话,挺直身子站起,环顾周围,眼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她叹气,为生命中的最后价值。

没等胜翊命令,她不顾众人眼光,径自走出门外。

有了新任务,从现在起,她忙得很,她要去城下跪接圣旨,要装扮自己,把不够美丽的黄映洁妆扮成天下第一美女,她要进宫当王妃,享尽富贵……

公孙大夫看胜翊一眼,眼光间尽是不谅解,他起身追逐映洁,心疼她所受的一切。

看着映洁硬撑的骄傲背影,胜翊的心抽着、痛着,他知道自己过分,但他们都身负重任,一次的冲动教会他许多事,他不再是过去的郜胜翊。

「狼子之心,其心可诛!」

映洁从制药室回家途中,猝不及防,一壶滚烫茶水浇到她身上,突然其来的情况引得众人围观。

「妳果然露出狐狸尾巴,先害庄主、再陷少庄主,现在要把湨天庄当成礼物,捧着去见皇上,从此后宫生活,其乐融融。」泼水女子走到她面前,眼里充满愤怒。

其乐融融?说得真好,她还真希望自己有这个命,可惜,她的八字不对,这种好事轮不到她头上。

会落到她头上的「好事」,只有替死、当全民公敌、被轻贱看轻……

映洁不愿多作解释,只想尽快拿了药丸回义父家,准备中午出城,前往皇宫。那是她「必须」做的事,就算身不由己,就算令人发指,也得做。

她想离开,女子却不让她走。

「人家熙元皇帝要的是瀞怡姊姊,妳这模样想冒充天下第一美女,未免牵强,妳当真认为西洋镜不会拆穿?」

「够了吗?」映洁冷声问。

「不够!人在做天在看,妳迟早会遭天谴,妳的富贵享不了多久,吕军师将带领我们一路打进京城,擒下狗皇帝,杀死妳这个叛徒!」她指着映洁,咄咄这人。

天谴?她遭到了呀,老天要她死于非命,要她饱受折磨,要她终其一生为他人作嫁,要她的爱情与她绝缘……一样一样,每个「天谴」,她照单全收,毫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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