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翊回答,映洁仍保持一贯沉默。
「翊儿,你和奶娘很熟?」
「嗯,我常陪瀞怡妹子回去,奶娘会准备点心留我说说话。」
「她是个怎样的人?丈夫为什么没跟在身边?」
「听瀞怡说,奶娘本是好人家出生,丈夫在朝廷为官,让贪吏诬陷,丈夫被斩首示众,全家大小判了发配边疆,当年奶娘怀孕,吃不了长途跋涉苦,孩子一落地便夭折,是黄叔叔救下她,她便照顾瀞怡和映洁到现在。」
「难怪……皇帝昏庸,苦的不单单是百姓,连大臣也战战兢兢,伴君如伴虎,你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哪件事会得罪皇帝。读书人的气节至此,怎不悲哀?」他是过来人,切身之痛他懂。
好笑吧!受奶娘照顾长大的人是她,她却要从外人口里得知这些。
「青儿,妳可知奶娘的丈夫叫什么名字?」
「不知。」映洁回答。
「叫陆云。」胜翊随后出口。
「是他?陆云是个清官,官拜尚书,我曾和他共同请奏皇帝,肃清为害宦官,惹下后来的一连串祸事。
之后他因大宫围地赶走百姓的事上告朝廷,没想到被反咬一口,说他和当地仕绅联手与县官唱反调,接下来便被一路贬谪,最后因被宦官曹公公诬告入罪,同时期,我也被免去官职,成为一介布衣。
官场多年原是一场梦,临老,只想替天下苍生多做些事。
翊儿、青儿,你们都是有能力的孩子,要努力学习,将来若接任皇帝者,是个英明贤才便罢,若是接任者和永康皇一样昏昧残暴,你们要共同扛起责任,为此地十数万百姓谋福利。」
「是,师傅。」胜翊和映洁异口同声。
他们相视一眼,胜翊嘴角挂着亲切和煦笑容,映洁却是面无表情。
她喜欢扛责任吗?并不,她喜好自由、想当水里小鱼,但她习惯扛责任,为了义父也为瀞怡。
「我和庄主谈过,青儿,下个月的竞武大赛,妳不必避讳女子身分,我要妳和男孩们一起参赛,未来带兵打仗、治国安邦,妳的责任不会比翊儿轻。」
老话,对此,映洁是不喜欢的,然她没反驳,点点头,确定了自己要在这次大赛中取得头筹。
吕先生拍拍两人肩膀,推开屋门,今夜,他们为肩上的责任而辛勤。
比赛项目有三,第一项是跑向一里外的槐树,爬上树取得绑在树梢的带子,在哨声响起前奔回,带子有红黄青三色,红色绑在最高处,黄色其次,青色再次之,自然是取得红色者为冠。
结果,在哨声响超前,奔回原点的只有胜翊和映洁两人,黄执看一眼映洁手上的红带子,朗声宣布,「冠军是少庄主!」
他的宣布让所有人错愕,连胜翊都没办法认同他的宣告。
瀞怡不解,问:「爹爹,明明是姊姊赢了呀!怎么会是胜翊哥哥赢?」
「映洁用轻功飞身上树,她使出大家还没学过的武功出赛,这是作弊,作弊的人没有资格拿到冠军,所以她连第二名都不是。」
他解释完,众人纷纷拍手,称赞黄执不偏袒的行径。
胜翊看一眼映洁,讶异的是,她居然没有半分嗔怒,只是安安静静接受无理判决。
瀞怡向父亲扮了个鬼脸,走到映洁和胜翊中间,一手勾住一人,嘟嘴说:「姊姊,别难过,不管是妳或者胜翊哥哥赢得比赛,都要把奖品拿出来分享,我们三个人是一体的,知不知道?」
胜翊始终都在注意映洁的反应,但她缺乏表情的小脸,让人猜测不出她的心思。
第二关比赛射箭,这关映洁轻易地夺冠,三枝箭都射在靶中央,就是胜翊也没这等能耐。
映洁还是老样子,没有喜乐、没有忧虑,彷佛夺不夺冠对她而言都无所谓,于是胜翊很故意,故意走到她身边挑衅,企图勾惹出她的反应。
「明年,这个项目,我会赢妳。」他信誓旦旦。
对于他的挑衅,映洁的反应是轻淡一句:「赢了,又如何?」
然后,她站在原地转头看向义父,等待下个项目进行。
胜翊自讨无趣。
映洁没说错!赢了又如何?她不想出赛,也不像其他人,逮到机会便为比赛做练习,她照常学医、照常念兵书,她的武功还是一样精进,就轻功这点,她已不像几个月前,连试多次,才能把柿子摘下,而是轻轻松松就跃上树枝,取下红带子。
最后一关是骑射比赛。
对于骑马,映洁没有太多经验,至于射杀小动物,她心有不忍,此项目自然不可能赢得头彩,锣声响,参赛者拉起马缰,带着自己的猎物往回走,映洁松口气,总算不用再面对残忍。
回程,映洁策动马匹,没想到一匹小灰狼在她马前窜过,她来不及反应,受惊的马匹疯狂跳跃,几次要将她摔下马背。
已奔回集合处的胜翊见状,扔下猎物,冲上前相救。
他在马匹将映洁摔下前,即时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的马背上,他紧紧搂住她,把她整个人锁在自己怀问,她也回抱他,紧闭两眼。他们都吓坏了,惊魂未定的两个人猛喘息,借着对方的身体相互支持。
终于,大人们赶到,黄执拉开两人。
映洁苍白着脸,视线紧系着胜翊视线,久久不移转;胜翊也是,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映洁惊慌失措,两人傻傻地望着彼此,不说话,浓浓的喘息声不止。
事件过去,成绩下来,自是胜翊夺冠,而映洁在第三关没有任何收获,总评下来,拿了个第三。
领完赏,她匆匆回到屋里,换去溅上动物鲜血的衣裳,她急着向公孙大夫要草药,好在猎物们进厨房时,救下几只。
没想到前脚才跨出门,黄执就挡在她面前。
「跟我进来!」他冷冷说。
映洁没反抗,随着义父进屋。
一声跪下,她双膝落地。
啪地,掌击向桌面,黄执怒斥:「妳看不起那些男孩子吗?」
「映洁没有!」
「妳敢说自己比赛尽力了?」
「不敢,映洁以为义父希望我输。」
「妳输?妳也未免输得太彻底。妳明明可以射下好几只猎物,为什么不动手?妳的射箭技术分明无人能及,为什么连只小獐子都猎不到?庄主看出妳在放水,看出妳没把少庄主放在眼中,妳要我怎么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