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改+完] 三世尋覓系列之2 - 期待來世 (鬼王)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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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三世尋覓系列之2 - 期待來世 (鬼王)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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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翊回答,映洁仍保持一贯沉默。

「翊儿,你和奶娘很熟?」

「嗯,我常陪瀞怡妹子回去,奶娘会准备点心留我说说话。」

「她是个怎样的人?丈夫为什么没跟在身边?」

「听瀞怡说,奶娘本是好人家出生,丈夫在朝廷为官,让贪吏诬陷,丈夫被斩首示众,全家大小判了发配边疆,当年奶娘怀孕,吃不了长途跋涉苦,孩子一落地便夭折,是黄叔叔救下她,她便照顾瀞怡和映洁到现在。」

「难怪……皇帝昏庸,苦的不单单是百姓,连大臣也战战兢兢,伴君如伴虎,你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哪件事会得罪皇帝。读书人的气节至此,怎不悲哀?」他是过来人,切身之痛他懂。

好笑吧!受奶娘照顾长大的人是她,她却要从外人口里得知这些。

「青儿,妳可知奶娘的丈夫叫什么名字?」

「不知。」映洁回答。

「叫陆云。」胜翊随后出口。

「是他?陆云是个清官,官拜尚书,我曾和他共同请奏皇帝,肃清为害宦官,惹下后来的一连串祸事。

之后他因大宫围地赶走百姓的事上告朝廷,没想到被反咬一口,说他和当地仕绅联手与县官唱反调,接下来便被一路贬谪,最后因被宦官曹公公诬告入罪,同时期,我也被免去官职,成为一介布衣。

官场多年原是一场梦,临老,只想替天下苍生多做些事。

翊儿、青儿,你们都是有能力的孩子,要努力学习,将来若接任皇帝者,是个英明贤才便罢,若是接任者和永康皇一样昏昧残暴,你们要共同扛起责任,为此地十数万百姓谋福利。」

「是,师傅。」胜翊和映洁异口同声。

他们相视一眼,胜翊嘴角挂着亲切和煦笑容,映洁却是面无表情。

她喜欢扛责任吗?并不,她喜好自由、想当水里小鱼,但她习惯扛责任,为了义父也为瀞怡。

「我和庄主谈过,青儿,下个月的竞武大赛,妳不必避讳女子身分,我要妳和男孩们一起参赛,未来带兵打仗、治国安邦,妳的责任不会比翊儿轻。」

老话,对此,映洁是不喜欢的,然她没反驳,点点头,确定了自己要在这次大赛中取得头筹。

吕先生拍拍两人肩膀,推开屋门,今夜,他们为肩上的责任而辛勤。

比赛项目有三,第一项是跑向一里外的槐树,爬上树取得绑在树梢的带子,在哨声响起前奔回,带子有红黄青三色,红色绑在最高处,黄色其次,青色再次之,自然是取得红色者为冠。

结果,在哨声响超前,奔回原点的只有胜翊和映洁两人,黄执看一眼映洁手上的红带子,朗声宣布,「冠军是少庄主!」

他的宣布让所有人错愕,连胜翊都没办法认同他的宣告。

瀞怡不解,问:「爹爹,明明是姊姊赢了呀!怎么会是胜翊哥哥赢?」

「映洁用轻功飞身上树,她使出大家还没学过的武功出赛,这是作弊,作弊的人没有资格拿到冠军,所以她连第二名都不是。」

他解释完,众人纷纷拍手,称赞黄执不偏袒的行径。

胜翊看一眼映洁,讶异的是,她居然没有半分嗔怒,只是安安静静接受无理判决。

瀞怡向父亲扮了个鬼脸,走到映洁和胜翊中间,一手勾住一人,嘟嘴说:「姊姊,别难过,不管是妳或者胜翊哥哥赢得比赛,都要把奖品拿出来分享,我们三个人是一体的,知不知道?」

胜翊始终都在注意映洁的反应,但她缺乏表情的小脸,让人猜测不出她的心思。

第二关比赛射箭,这关映洁轻易地夺冠,三枝箭都射在靶中央,就是胜翊也没这等能耐。

映洁还是老样子,没有喜乐、没有忧虑,彷佛夺不夺冠对她而言都无所谓,于是胜翊很故意,故意走到她身边挑衅,企图勾惹出她的反应。

「明年,这个项目,我会赢妳。」他信誓旦旦。

对于他的挑衅,映洁的反应是轻淡一句:「赢了,又如何?」

然后,她站在原地转头看向义父,等待下个项目进行。

胜翊自讨无趣。

映洁没说错!赢了又如何?她不想出赛,也不像其他人,逮到机会便为比赛做练习,她照常学医、照常念兵书,她的武功还是一样精进,就轻功这点,她已不像几个月前,连试多次,才能把柿子摘下,而是轻轻松松就跃上树枝,取下红带子。

最后一关是骑射比赛。

对于骑马,映洁没有太多经验,至于射杀小动物,她心有不忍,此项目自然不可能赢得头彩,锣声响,参赛者拉起马缰,带着自己的猎物往回走,映洁松口气,总算不用再面对残忍。

回程,映洁策动马匹,没想到一匹小灰狼在她马前窜过,她来不及反应,受惊的马匹疯狂跳跃,几次要将她摔下马背。

已奔回集合处的胜翊见状,扔下猎物,冲上前相救。

他在马匹将映洁摔下前,即时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的马背上,他紧紧搂住她,把她整个人锁在自己怀问,她也回抱他,紧闭两眼。他们都吓坏了,惊魂未定的两个人猛喘息,借着对方的身体相互支持。

终于,大人们赶到,黄执拉开两人。

映洁苍白着脸,视线紧系着胜翊视线,久久不移转;胜翊也是,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映洁惊慌失措,两人傻傻地望着彼此,不说话,浓浓的喘息声不止。

事件过去,成绩下来,自是胜翊夺冠,而映洁在第三关没有任何收获,总评下来,拿了个第三。

领完赏,她匆匆回到屋里,换去溅上动物鲜血的衣裳,她急着向公孙大夫要草药,好在猎物们进厨房时,救下几只。

没想到前脚才跨出门,黄执就挡在她面前。

「跟我进来!」他冷冷说。

映洁没反抗,随着义父进屋。

一声跪下,她双膝落地。

啪地,掌击向桌面,黄执怒斥:「妳看不起那些男孩子吗?」

「映洁没有!」

「妳敢说自己比赛尽力了?」

「不敢,映洁以为义父希望我输。」

「妳输?妳也未免输得太彻底。妳明明可以射下好几只猎物,为什么不动手?妳的射箭技术分明无人能及,为什么连只小獐子都猎不到?庄主看出妳在放水,看出妳没把少庄主放在眼中,妳要我怎么自圆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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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过,两个巴掌打得映洁耳朵嗡嗡作响,她仰头,倨傲的神态摆明她没做错。

「映洁不擅长骑马。」

「借口!妳那点心思骗得了我?妳是不愿意杀生!将来在战场上,妳能因为不忍心,让我军被敌人全数歼灭吗?」他一吼,又是两巴掌。

闭眼,她受了,忍耐一直是她性格中最大优点。

「映洁知错。」她咬唇,在唇下咬出一道深刻痕迹。

「好,妳知错,妳给我跪在这里,等我去向庄王解释完为止,不准到厨房去解救那些动物,听到没?」

「是!」除了回答是,她没有其他选择。

黄执离开了,奶娘走近,用冷毛巾敷敷她肿起的脸颊。「映洁小姐,别怨老爷,他想妳将来做大事的、怕妳和奶娘一样妇人之仁。」

「映洁不怨。」她摇头道。

要怨,也是怨自己,怨自己无父无母、无人可依恃。吞下哽咽,她虽然只有十岁,但她必须比二十岁、三十岁的人更勇敢。

门外,胜翊把这幕全看进眼底,他本是要过来把奖赏送给映洁的,他总觉得这个冠军不该由自己得,却没想到真正的冠军,居然要跪在地上「领赏」,不舒服的感觉哽在喉间。

胜翊说不上话,却也知道,此时不该出现她眼前,骄傲的映洁无法忍受狼狈的自己被人看见。

悄悄地,他离开,但她脸上的红痕烙在他心间,久久不褪……

正文 第二章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眨眼十个年头过去。

十年间,湨天庄发展得更具规模,它俨然成为一个小王国,而现在的金朝已衰弱颓败到没力气发兵攻打。

这些年,胜翊、映洁除了领兵,维护湨天庄的土地田园不受朝廷侵犯外,偶尔,出外办事,眼看世间不平,两人会联手抢夺贪官财富,分赠贫困难民,这些「偶尔」替二人打出响亮名号。

人人都道,侠义少庄主郜胜翊,武功天下第一,风流俊杰、举世无双。

见过他的人不多,但传言遍及,男子崇敬他、拿他做榜样,女子爱慕他,以他为英雄,盼着望着,只求见他一面,了却心中痴念。

传言里也提及郜少庄主美貌绝伦的未婚妻黄瀞怡,传说男子只要见她一面,便会害相思,茶不思、饭不想,就是江南最有名的歌妓姜小小,都不及她的千分之一;慱说凤凰飞到她面前,会收起尾翅自惭陋颜,她的容貌用沉鱼落雁形容不夸张,没有任何公主比得过这位姑娘,就是金国皇帝,也期待有一天受她青睐。

至于女诸葛黄映洁,机智聪敏,学富五车,她的计谋多,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问题,她的医术世问无人能及,再大的病,只要存口气在,送到女诸葛面前,准能让阎王空手徒劳。

胜翊、瀞怡和映洁,是溟天庄里最受人瞩目的三号人物。

这天,竞武大赛结束,少庄主胜翊拔得头筹,赢得货真价实的冠军,没有黄师傅私心相卫,更没有映洁的拱手相让,而映洁也不负众望拿下第二名。

大赛后是连续三天的庆贺祭典,这三天城里城外热闹非凡,家家户户一面准备祭典,一面为即将到来的过年忙碌。

瀞怡跟在胜翊身边寸步不离,他们看戏、逛市集,所有好玩儿、有趣的东西,他们全游遍逛遍。

「胜翊哥哥,说说你们这次送粮草到江北的事情给我听听,好不?」拉起胜翊的手,瀞怡爱娇地腻在他身旁。

「妳没央求映洁说给妳听?」

「你又不是不知道,姊姊不爱说话的,况且,她一回来,多少人上门求诊吶?她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哪里有时间对我说故事。」

没错,映洁是个怪人,尽管人人夸她、赞她,却从没有人能真正进入她内心,包括瀞怡妹妹在内。

她用一堵无形墙把自己关在里面,隔绝人们对她的感激与关心,这样的她,自然和人们多了层隔阂。

「我们回来那么多天了,她还没忙完?」胜翊莞尔,劳碌命女人,比他这个少庄主还辛苦。

「不知道,昨儿个她和公孙大夫在药库里弄到三更半夜,一大早我起床,又不见了人影,我看见姊姊的时候和你一样--在早上的竞武大赛里。」

「跟一个那么忙的人比赛,我胜之不武。」笑笑,他知道,映洁从来没将比赛放在心上,不管是十年前或十年后。

「不,小时候爹爹就说,你的资质好,武功早晚会胜过姊姊,而姊姊这些年为了学医,武功搁下,你赢得名副其实。」瀞怡站到他那边说话。

「映洁是个精力充沛的女人。」

「别谈这个,先告诉我,陈叔叔说你们这趟出去,碰到很多危险,好几次逢凶化吉,怎么回事?」她仰着小脸问。

「这次的任务是为着江北水患,数千百姓无家可归、流离颠沛、疾病四起,朝廷没有拨下粮米,也没有官员亲去察访。」

「是啊是啊,这些公孙大夫都说了,所以药材粮食,庄主准备了几百辆车子,让你们带了出去赈灾不是?」

「这几百车的药材粮食引来道上兄弟注意,每人都欲分杯羹,没想过孤苦百姓存活已在旦夕。」胜翊叹气。

「怎么办呢?」

「映洁很聪明,一出庄子的势力范围,她就察觉情况不对,于是调派一队武功最强的士兵,护卫四分之一的粮食药草,将剩下的四分之三换卖成现金,由我和她二人亲自携带这笔银票。

我们夜半出发,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江北,另外一队武功较弱的士兵,在清晨运着空木箱走原定计画道路,前往江北;最后真正带着粮食药材的士兵,直到晌午才出发,绕道至江北。」

「哦,我懂了,陈叔叔说你做生意本事高强,指的是你将食物药材卖得好价钱这回事儿。」瀞怡恍然大悟。

「对,这笔银子让我们在江北多换得三成粮药,救助更多灾民。」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商业头脑,了不起是交涉能力比常人好几分,这次的事件让许多人对他刮目相看。

但真正让他刮目相看的是映洁,她几乎在发现不对劲同时就拟好策略,没有半分犹豫踌躇,同他和几位叔叔商量过后,便开始分派行动。

吕叔叔常说这才是做大事的气魄,她果真是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没关系吗?听爹爹说,你们的作法引起朝廷注意,会不会惹来灾祸?」

「现在的朝廷自顾不暇,昏君病重,几个想接位的王子明争暗斗,哪有时间管我们?况且我们是替朝廷做事,有没有听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万一饥民挺而走险群起反抗,皇帝还保得了他的地位?」胜翊耐心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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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然后呢?」

她是听不太懂的,但她喜欢跟在胜翊哥哥身边,喜欢听他不断不断说话,彷佛她是他的知己,什么事儿他都爱跟她说。

「一到灾区,青儿妹妹先召集健康的百姓,搭盖屋子,好容纳病人进住,她教导百姓防犯疫病,指导他们过滤水源,取得干净的饮用水。」

他喜欢这种感觉,和映洁并肩为同一件事齐心努力,他们常常是忙到三更半夜无法入睡,常常是见了面,才发觉彼此的狼狈。

一个相视而笑,不爱笑的映洁,微笑发自真心。

胜翊明白在救助病人时她是愉快的,再忙,她的心情都是开朗的。

他印象深刻,回程前夕,她看着空荡荡的临时医馆,笑说:「真好,所有人都恢复健康。」

她并不知道他站在身后,纵身,她竟然漫歌轻舞起来,他从未见过轻松自f的映洁,那种愉快随着她的舞步轻移,沁入他心底。

然而,当她发现胜翊,立刻回复平日的严肃,冷着脸,面无表情告诉他:「明天就要启程,早点休息。」

那夜,他撞上她的秘密,撞上一个他不认识的黄映洁。

「姊姊那么忙,你呢?你在做什么?」

「我们比粮车提早五日进灾区,我自然是忙着到附近城镇购买粮食药材。」对于自己的工作,他不习惯扬功。

「陈叔叔说,姊姊又得了个新封号,有人唤她再世华陀。」

「那是灾民对她的感激之情。」

临行,灾民奉上珍贵的首饰珠宝,要送给映洁添妆,她只收下囊袋,把首饰还给百姓,她说她收下的是比珠宝更珍贵的心意。

「你们回程时,有没有去扮扮梁上君子,劫富济贫?」瀞怡扯住他的袖子兴奋问,每个冒险任务里,她最爱听这一段。

有!他们做了,他们潜入一个靠天灾发财的富商家里,当时,富商正和小妾做风流勾当,映洁一见到床上的两具躯体,立刻背过身,脸红得说不出半句话。

他拉过映洁,闪进屋内。没办法,她再不想看都不行,因为富商宠爱小妾,将家里所有金银财宝全锁在小妾房里。

他们面对面藏身在衣柜夹缝间,夹缝处窄小,容下两个人,再无多余空间,映洁贴在他胸口前,暖暖的气息喷在他颈间,身上属于女人的馨甜传入他鼻息问,首度,他发觉,她是个女人。

她有腼腆、有羞怯,却骄傲地抬高下巴,假装忽略。

富商的喘息声、小妾的呻吟,声声传进他们耳里,他们激烈的动作,只要视线一不对位,马上落入眼帘。

借着烛光,他发觉她从额头红到耳后,她平日镇静的神情不复见,她的手在身侧绞扭,不自在得很严重。

他淡淡一笑,伸手将她紧握的拳头包裹住,轻轻在她耳边说:「闭起眼睛,休息一下。」然后用自己的大手将她的耳朵掩起。

他能为她做的事不多,只能替她架起一个不受干扰空问。

许是连日奔波劳累,她闭起眼睛,竟然睡着了--在犯罪现场、在他胸前。

她沉睡的脸,缺了平日的严肃刻板,多了一点点稚气,一点点娇憨,一点点属于小女人的羞怯。

夜半,待床铺上的两人筋疲力竭,沉沉入睡后,他唤起映洁,向来主张给人留余地、偷窃只取二分之一的她,彻底搜括了富商所有财产。

那一路上,他们又成了散财童子,贫民的救命菩萨。

「说嘛,你们到底有没有去偷东西?」瀞怡拉着他的手追问。

「没有。」

下意识地,他说谎。为什么?不知道,总之,他说了谎……

坐在湖边,映洁看着湖里游鱼,空闲时间,她极不愿意回家。

前年,奶娘下嫁吕军师,重拾生命幸福,家里没了奶娘,她总是尽量留在制药房里,因为,她着实害怕和义父独处。

自怀里掏出锦囊,那是灾民送给她的临别赠礼,绣工不算精致,布料也显得粗糙,但她不介意,那是人们诚心诚意送给她的东西。

锦囊中躺着一对小鱼儿,玉雕的碧绿色小鱼栩栩如生,活泼俏丽的模样着实惹人爱怜,她的手细细抚过,冰冰的触感停留在指间。

「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从富商家里偷来的。」

胜翊的声音响起,映洁吓一大跳,猛转身,触上他含笑眼睛。

这个男人呵,那么爱笑,有那么多事儿值得他笑吗?人生在世苦比乐多,忧比喜盛,愁眉原该多过笑颜。

「我就知道妳在这里,瀞怡猜错了,她以为妳在竞技场看摔跤。」

她不会去看摔跤,她痛恨暴力血腥、痛恨争斗,只是身分职责逼得她不得不做这种事。

「我想妳是讨厌暴力的,妳喜欢医治人类远胜于伤害人类,即使他们是妳的敌人。」胜翊说。

胜翊的话带给她无数震惊,她从不认为有人真正了解自己,但他的观察教她讶异。

「我是不喜欢摔跤。」抑下心中情绪,映洁做出淡然表情。

「仅仅不喜欢?长久以来,我发现妳对待敌人非常仁慈,妳最常使用的是点穴功夫,只教敌人动弹不得,不欲夺人性命;而情况紧迫,不得不出刀刃时,妳的下刀处常是在敌人四肢。」

手心握紧,她厘不清心中情绪,那是感动还是被人看穿的难堪?映洁并不十分清楚,别过头,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不想继续,他偏要继续,他爱看她手足无措,而非永远的无波无痕,这让她看起来比较像个女人。

「奶娘说,每次征战返家,妳做的第一件事是洗澡,非要把全身肌肤都搓得红透才肯罢休。为什么?答案只有一个--妳痛恨伤害别人。我想没人会相信,善计使谋的黄映洁,在坚强的外表下面,有一颗柔软心……」

「够了,我不想谈这迪一无聊事情。」转过身,她拒人千里。

「我并不觉得它无聊。」挑衅她,让他好得意。

「你想挖掘什么?再不喜欢杀人,我还是领命上战场了,不是?」她咬牙说。

就像她不想摘鸟窝,但为搏得瀞怡一时开心,她还是摘了。她做着自己痛恨的事情,还要假装她对于这类事情感兴趣。

「妳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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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口气始终平淡无波,然方才他听见她的恼怒。

「没有。」她否认。

「好吧,既然不喜欢讨论厌恶的事,说说看,妳喜欢做什么?」

转折太快,一时间,映洁无从对应。

「别告诉我,妳不喜欢任何事,或者……要求别人透露秘密之前,自己得先交出秘密?好吧!我说我的,我喜欢念书、念很多的书,在书的世界里我可以得到无穷知识;小时候,我但愿自己是一只苍鹰,展翅遨翔,飞得高又远,开拓自己的眼界。」

他想当苍鹰啊……原来他也不爱战争、不爱掠夺,他和自己一样,胸无大志,只爱成为看遍世间的文人。

是的,他的秘密勾引出她的秘密了。

「小鱼儿。」轻轻地,她对着远山说。

「什么?」他没听清楚。

「我希望自己是一条鱼,没有责任与负担,成天悠游嬉戏,专心做自己。」

她摊开手心,把玉石小鱼递到他眼前,他接手,细看雕工。

她的回答引得他一阵心疼,原来呵,她的聪慧能干替自己招揽过多责任,这个女人看似精明,骨子里却是笨到不行,她不懂得疼惜自己,别人交给她什么任务,即便能力不及,咬牙,她也要撑起肩膀硬挑起。

难怪她对竞武大赛不感兴趣,拿了赏金随手就分出去;难怪她每次听见要带兵迎敌,总是愁眉接下任务,成功时也不见愉悦欣然,只有卸下负担的轻松感。

「以后,没人在时,我唤妳小鱼儿,好不?」他说。

映洁怔了怔,半晌,她点头,把手上的小鱼分一只到他掌心。

「送我?」他有些些讶然。

「不喜欢?」她不答反问。

他是第一个窥见她内心的人,他分享了秘密,自然也该分享她的「小鱼」。

「不,我只是苦恼,要到哪里找到一只苍鹰送给妳。」他笑答,收下她的小鱼,放在胸前--贴心。

他的话惹笑了她,她回看他,想起富商家那夜,绯红猛地袭上脸颊。

下一秒,收敛笑意,她嘱咐:「这是秘密,不能说出去。」

看见她颊边红晕,他想起同一夜,大大的手情不自禁地覆上她的耳朵。

她可以轻易躲过的,但是……她没躲,下一刻,他暖暖的掌心贴上她的耳际,暖暖的掌心、暖暖的温情,融了她的刻板天地。

享受只能一下下,映洁没忘记过,瀞怡的快乐是她的使命,而她的人生无权欢喜。

拉下他的大手,她分开两人距离。「这件事,请保密。」

「保密?妳指的是哪件?」

哪件?除了他们之间不应该存在的亲密,除了上司下属间不能出现的馈赠,他们之间尚有需要保密之事?

「秘密是指小鱼儿这件,还是指富商家那夜?」胜翊存心的,闹得她脸红耳赤,他兴高采烈。

抬起高傲下巴,这种可恶问话,她一句都不答。

「假设两件事都要我保密的话,妳得答应我一件事。」

才当过几回奸商,他就学会谈判筹码。

「什么事?」映洁问。

「拒绝妳不想做的事,不管对妳有所要求的人,是黄叔叔、我爹爹,或者吕叔叔都一样。」

他的要求是否名为「关心」?

暖意迅速渗进她心底,熨着贴着,和她的心交融为一。

抿着唇,倔起一张脸,她想拒绝关心,可惜难度太高,试了几次都做不到。

「没办法,换了你,要你拒绝所有不想做的责任,你办得到吗?」她叹气,回问他。

「我和妳不同,我是要接手掌管十数万人生计的少庄主,我不能有太多自我,不能事事替自己着想,所以,想当苍鹰?可以,午夜梦回无人时,想作什么梦,都不会有人擅加管东。」他自嘲。

「我虽不是少庄主,却也是名震江南江北的女诸葛,没有我的支持,你这个少庄主位置能坐多久?」她难得幽默。

「说的也是,好吧!等夜半,我们相约一起去作梦,好吧,小鱼儿?」

她笑开,为他口里的昵称。

小鱼儿、小鱼儿,多么熟悉又亲切的名字,她和他之间居然有了共同秘密。

收起自己的小鱼,映洁起身。

他跟在她后面,拉开的笑容始终不断。「小鱼儿,告诉妳一件事。」

「什么事?」她停下脚步,却没转头。

「不严肃的妳,非常漂亮。」

漂亮吗?没有人称赞过她漂亮,相比较之下,漂亮的人不是她,是瀞怡,他的未婚妻……

想至此,一个她早有认知的事实戳痛她的心,咬住下唇,没回答,她快速走出他的视线外。

胜翊和映洁的相处有了大改变,也许外人看不出来,但只有两人知道,他们间的情谊已更上一层。

药房里,映洁指导几个孩子把药材分类摆好,再绕到后头,看看孩子们背习穴位的情况。

「映洁小姐,少庄主有请。」一名士兵走进门,来到她身边说。

点点头,她对孩子们叮嘱:「我去去,马上回来,你们要好好认真背,待会儿考试。」

闻言,孩子们苦了脸,轻声叹气。

她没骂人,单单看大家一眼,他们就乖乖地拿起书册,自动念书。

在课堂上,她是个严师,她总要求学生达到标准,孩子们纵有不满,但都知道,映洁对自己的标准,定得更高更严格。

跟着士兵,绕过几道回廊,她在胜翊的房前伫立。

「禀少庄主,映洁小姐来了。」

咿呀声,门打开,迎接她的是他的亲切笑颜。

映洁扯扯嘴角,算是给他的亲切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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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我有事找妳商量。」二话不说,他拉住她的手,将她往屋内带。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他屋子。

胜翊屋内是简单朴素的摆设,木桌木椅,一张素琴,几方阳光射入,照在满桌案牍上,没有雕梁画栋,没有半分奢华享受,看来这个身不由己的少庄主还真没什么赚头。

「喝茶。」他亲手端来茶水,送到映洁桌前。

曾经听说,庄主不愿意胜翊养成饭来张口的怠惰性情,在他十五岁那年,就将服侍他的婢女遣走,只留下一个打扫嬷嬷,看来不假。

映洁啜饮口茶水,没什么特别,和自己家里用的茶叶差不多。

看一眼他的背影,他英姿飒飒、俊朗杰出,不因为他的衣着,而是他本身散发出来的气度,难怪他让所有人折服,不管是长辈或者部属。

「我有东西给妳。」

他从木盒子里拿出一只玉雕苍鹰,再从自己的腰际取下新制的佩饰,上头是她送给他的小鱼儿,还有一只和他手上相同模样的展翅老鹰,他把两个小东西串起来,随身佩带。

「你上哪儿找到的?」

她的小鱼儿是意外所得,他的呢?是有心或无意?

「我画了图,请玉雕师傅制做,喜欢吗?」

她低头审视,玉是上等玉,和她的小鱼儿有得比,雕工也是上乘,普通师傅做不出这等功夫,这件事……他确是用了心……

为什么呢?他该用心的对象是瀞怡不是她呀!他何必对她用心?瀞怡和他,已是大家眼中公认的情侣。

低头,沉吟须臾,她抬头望他,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费这等心思,如果是讨好,我想不出道理。」

「妳一向把事情看得那么复杂吗?」

「我复杂,你单纯?」他的说法让她不以为然。

「我只不过是还赠妳,就像妳送我小鱼一般,动机单纯。」

他轻描淡写,刻意不让事情明显,原因是--这个女人心思敏捷,且擅长拒绝别人,他对她尚未笃定,他希望感情一分一寸,慢慢地水到渠成。

没错,你猜对了,他对她有心,在很多年前,但映洁始终否认。

真是她想太多?

轻轻笑过,好吧!就当她过度复杂。拿出锦囊,映洁把老鹰同小鱼一起放进袋内,贴身收藏。

「要不要我找人,把妳的鱼和苍鹰串在一块儿,像我这样,挺好看的。」胜翊建议,他喜好和她做一样的事情。

「不,我习惯低调。」她反对。

怎么可以呢?让人们发现他和她有同样的配饰,要怎生解释,才能解释得清楚?

「好吧!妳高兴就好,瀞怡妹妹晚上要和我一起逛夜市,妳想不想去?」

「不想。」连考虑都省了,她不想将自己安插在两人中问,她习惯低调,不习惯惹是生非。

「听士兵们说,夜市里有许多好东西,趁着过年前,人们蜂拥而至,为新的一年采购新物品,肯定热闹。」他游说。

「我还有事要忙。」

「事情能暂时搁下,休息不会是妳人生中的污点。」

「那么请问,逛市集能替我的人生带来什么好处?」她回问。

「好吧,不勉强妳,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帮妳带?」

「不需要。」她直觉回应。

「诸葛小姐,偶尔接受人家的好意,不会让妳造成重大损失。」

「我接受了呀--」她把锦囊在他面前扬扬。

一句话,她堵住他的说词。

「妳聪明得让人很讨厌。」他皱皱鼻子,稚气的动作不像平日的郜胜翊。但他无所谓--在她面前。

「我再讨厌你都不能赶走我,因为你必须仰赖我的聪明,好替你出策略。」

映洁话多了,她的轻松自在也在他眼前呈现。

「这就是让人最最痛恨的一点,不管怎样,我非得一生一世把妳绑在身边不可。」

这话说得暧昧了,什么叫作一生一世?什么叫作她非得在他身边不可?猝不及防,艳红染上她的双颊。

胜翊张嘴大笑,狂放不羁的笑声侵入她心房。

他喜欢这样子的映洁,有些些娇媚、有些些人味,这时候的她不是冷冰冰的女诸葛,不是冷静非凡的再世华陀,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美丽女子,美得教人怦然心动……

深吸气,映洁试图把自己弄回正常模样,可试了又试……在他那对笑眼下,她的努力有限。

「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她迅速走到门边,但胜翊速度更快,高高的一堵人墙挡在她身前,让她出不得门。

「妳的轻功退步了。」他啧啧两声,缓缓摇头。

她当然退步,自从义父确定瀞怡的下半生有胜翊可以保护,便不再认真教她武功,没了师傅,即使再努力,进步空间仍有限,何况她还要分出大部分时间习医。

映洁不对他的话置评,眼睛盯住他,看胜翊要用什么借口将她留下。

「下个月,公孙先生大寿,妳想送什么给他?」胜翊问。

「我还没想到,不过,我会提前几日出庄寻找。」

「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为什么?」

「听说杏花村的柳员外,最近得了一株千年人参,还有失传已久的医典,如果能把它们盗来送给公孙先生,这个寿诞他肯定开心非凡。」

「柳员外?是济州最大的药材商吗?」他挑起她的兴趣。

「没错,就是他,要不要同我联手?」

「你当梁上君子当上瘾了?动不动就想出手偷盗?」嘴上说说,她的心已然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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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员外常在疫情严重时,囤积药材,高价售出,一些贫穷百姓买不起药材,因而送了性命,我早就想动他,这次刚好给足了我借口。去不去?一句话!」

她的考虑很快,点头。「算我一份。」

「很好,今夜三更出发。」

「那么急?离公孙师傅的寿诞还有近一个月时间。」

「许多黑白两道的兄弟都盯上这笔,昏帝病重,不少人想借这条救命人参和医典,盼着从里面寻出法子救治皇帝,万一,皇帝果真因此痊愈,那么高官厚禄,终生享用不尽。

昏帝活越久,百姓受的苦难越多,我们顶多能照顾十数万个百姓,其他几百万的人民呢?所以,人参绝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我懂了。」映洁答。

原来,他考量的还是家国大事,怜悯的还是众生百姓,若是继任帝王有他这等胸襟,百姓何愁?民生何忧?

「今夜三更。」他再叮咛她一声。

目送她离去,胜翊沉稳的面容上露出笑意,心中浅浅涟漪泛起……他喜欢和她一起,不管做任何事情。

正文 第三章

一身绸缎教映洁连走路都别扭,为不引人注目,他们乔装成远行夫妻。

「掌柜的,我妻子有孕,夜里不易入睡,请不要打扰我们。」胜翊揽着映洁,一面细心扶她坐下,一面对掌柜说话。

「是的,客倌,我会吩咐下去,天大的事儿都不去打扰你们,你们好生休息。」

语毕,掌柜退出去,映洁忙着离开胜翊的亲昵。

「妳从不是忸忸怩怩的人物,妳有问题。」他意有所指地凝睇她。

映洁避不回答。

他们之间当然有问题,她对他的感觉酦酵,像久陈的佳酿,越见醇香。

只不过感觉问题不能当着他的面掀提,她是谨慎细心的黄映洁,知道这份感觉一旦曝光,两人尴尬事小,瀞怡受伤事大,维护瀞怡是她此生最大责任。

「突然记起来,自己是女人?」他揶揄。

「不,我恍然大悟,原来你是男人。」她反将他一军。

「看不出我是男人?妳这再世华陀该治治自己的眼睛。」他拉过她的发辫,搔刮她的眼睛。

「谁教你天天和女子混在一起,误会你是女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扯回自己的辫子,宣示她的误会有凭有据。

「除了瀞怡,我很少和其他女子混在一起,妳是在嫉妒我和瀞怡的感情。」

胜翊想跟映洁提提瀞怡,想告诉她,在他心中,和瀞怡的感情,与她的想象有出入。

「对不起,我的情绪里面,没有嫉妒这一项。」她偏不想提到瀞怡,在两人「谈」得正愉快时候。

「真好,一个不懂嫉妒的女子,肯定好相处。」

话题被转开,他认为,映洁不想同他谈,于是,他合作地结束这个话题。

没关系,他有耐性,有耐性等到某一天,她不再将他推往瀞怡身边。

胜翊躺到床铺上,不大的一张床要容下两个男女,能不亲密?遐思窜入他念头里,他知不该,用力把念头甩了出去。

看着胜翊的动作,同样的念头窜入映洁脑中,慌地别过身,她说:「别再多说了,快换夜行装吧!」

「还有一点时间,娘子要不要先作休息?」他故意挑惹她,双手横在后脑勺,他睡得一脸舒态相。

映洁推他,他不理,翻过身,她又推他,这回他索性把头蒙进被子里。

映洁叹口气,他是对的,时刻尚早。

她踱步到窗前,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妇人们的讨价还价声,热闹非凡。

这乡镇还算富庶,起码没闹过水旱,即便时局不好,长年的家当累积,总还能熬过几年饥荒。比起其他许多地方,盗贼横生、荒民四处流窜的景象,这里可称之为天堂。

「我和爹爹、吕叔叔谈过,假设继任的皇帝是熙平,以他敦厚仁慈的个性,恐怕一时间无法改善多年政治弊端,要是熙元继任,以他强势作风,若肯纳忠言,会开创出太平局面。」胜翊退回安全话题,面对严谨的映洁。

「熙元是个怎样的人,没人真正知道,他接帝位后,能不能改革政风尚属未知,但以他强势性格推测,恐怕坐上帝位后,第一件要办的就是湨天庄。」映洁忧心忡忡。

「我也这样认为,他是绝对不容许有人在他眼下嚣张。吕叔叔、程伯伯和江叔叔最近常聚在一起,为这件事情讨论。」

「有结果吗?」

「吕叔叔愿做使者,到熙元面前,将湨天庄的立场说明白,并订下合约,永互不侵犯。」

他不看好这种作法,冒险度过高,但除此之外,他提不出更好的方法。

「就算这么做,熙元一样会感觉湨天庄分割百姓对他的忠心。」她习惯把事情作最坏考量。

「我们该对吕叔叔的口才多几分信心,何况他在昏君手下做过几年御史,应对帝君,他比我们都有能耐。」

「不成的话,就揭竿起义吧,眼前百姓的心倾向湨天庄,局势对我们有利。」映洁垂下眼廉,叹息。

这些年湨天庄名号打得响亮,他们的义行引来许多讨论和赞扬,除了赈灾开粮,劫富济贫之外,公孙大夫训练出来的大夫,一批批走向民间,打着湨天庄旗帜,四处替人义诊。

「我以为妳期待当无拘无束的小鱼儿,没想到妳会揽事上身。」

「很多事并不是不爱做就能不做的。」这点,她老早看透。

「没错,身为人,不由自主的事情太多。」

跃起身,他坐到她身边,凝视她眼底淡淡的忧愁。

从小,她就拥有这样的眼神,没有天真、没有快乐,人人都还在玩要的年纪时,她已肩挑无数责任。

「身为人,总有为人的悲哀。」

映洁回头,他深邃的双眼看进她灵魂里,慌乱间,她想躲避,却躲不开他的采索眼睛。

「人的一生除了悲哀,也有无数欢愉,端看妳自己要不要俯身拾取。」

「你想对我说教?」映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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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面对女诸葛,我只有听教的份儿。」退一步,他退回映洁认定的安全距离。

「要听我说话?好,你不介意的话,请先回避一下,我想换衣服。」

「身为丈夫,不能观赏妻子换衣服?」

他的嬉皮笑脸很可恶,但惹得她双颊酡红,是他的成就之一。

「这件事,你该找瀞怡妹妹商量,跟我?你弄错对象。」再退一步,她拒人千里。

多年训练,映洁明白,再不愿意,责任总是摆在权利前面。

他摊摊手,走到门边。

「也好,我出去逛逛,不过,我必须实话实说,妳这身装扮非常好看,和平日的黄映洁判若两人,如果妳愿意,我相信,妳的下一个封号将是绝代佳人。」

说完,他退出房间,映洁拿出包袱里的夜行衣,换装前,她特意绕到镜前,看看自己。

镜子里的自己窈窕婀娜,皓如白雪的肌肤染上些许红晕,松开漆黑长发,更加映衬出肌肤柔皙。

她摇摇头,甩去多余念头,迅速把长发束成辫子,对着镜中人说道:「别忘记,绝世佳人已有人选,她的名字叫作黄瀞怡。」

整理好自己,她用黑布覆盖住绝丽容颜,她的美丽,只适合……孤芳自赏。

二更刚过,街道上空荡荡,只有打梆子的更夫,扯起嗓门报更次。

胜翊和映洁刚踩进柳员外家中时,便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胜翊对映洁使很色,两人紧紧尾随对方。

他先是在一个屋子前停下脚步,然后舔湿指尖,在窗纸上挖洞朝里看,胜翊等他离开,才拉着映洁从黑影后走出。映洁好奇心重,不急着追人,反而先贴近洞口朝里看,直到胜翊再三催促才肯离开窗边。

施展轻功,他们跟着男子穿越楼阁,走过几处院落,最后停在库房前面,他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胜翊则拉起映洁跃上屋顶,搬开两块瓦片,从中间往下探去。

男子动作俐落,拉开书架,转动墙上的机关,机关转过,墙中间出现一个尺来宽的方形洞穴,男子从洞穴中取出木制盒子。

两人相视一眼,有人抢在他们前面夺宝?

不会吧!他并不像道上兄弟,从他身形可推测,他连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

再看看。胜翊用唇语对她说。

映洁点头,靠近他的额,专心注意屋内男子动作,她没发觉两人间的过分亲昵,胜翊发现了,但他没说破。

两人看得很清楚,木制盒子里是人参和一本医书,他翻动时,映洁望见里面的奇经八脉图。

男子将窃得物品藏在怀里,再小心翼翼把盒子放回原位,将一切按照原样摆好,方离开。

他们一路跟随,出了柳家大院,男子在街上溜过两圈,转进胡同里,在巷内门边敲几下,不多久,门里出来一个小婢女,她左右探探,确定没人发现,才让男子进门。

胜翊扶起映洁,足蹬,两人从屋顶上向下观望,亲眼见男子进入房间,他们倒挂在屋檐下,悄悄往里面采。

男子一进门,便伸手拥住贵妇打扮的女子,左一下右一下,两人开始打情骂俏。

「东西到手了没?」贵妇推开猴急的男子说道。

「到手了。」说着,男子从怀间取出书册和人参。

「有没有惊动任何人?」

「惊动了人,我还能平平安安站在这里,拥着我的小美人?」

男子不安分的手上上下下,抚摸着女子身体,不堪入目的场景,投入映洁眼底,她慌地侧开脸。

胜翊知道她的心意,环住她的腰,将她带到屋顶,掀开两块砖瓦,他只让映洁窃听声音。

「好啦,现在东西在我这里,就不信那个死老头有本事救回他的儿子。」

「是啊,等他两眼一闭,接收柳家财产的非我们儿子莫属。」男人搭和。

「小声些,要让人知道凯儿不是老爷的儿子,咱们俩还有戏唱?」女人涂满蔻丹的手指,在男人胸前绕啊绕,绕出无限风情。

「没错,是该噤声,凯儿当然是老头子的亲生儿子,当然是!」男人呵呵大笑,乐不可支。

「等咱们凯儿当了家,我这个亲生娘,和你这位舅老爷,还怕没好日子过?到时,我倒要看看那个母夜叉有多大本领,能把我轰出柳家大门!」

「轰妳?瞧妳说的是什么话呀,到时她会趴在妳脚边,哭着求着,求妳赏她一口饭吃。妳呢,秀腿一踢,把她踢到墙边去,指着她的鼻子吼:『死老太婆!当年妳怎么就没想过自己有这么一天!」

「没错,惹火了我,就把她卖到妓院,只不过……以她的姿色,哪个妓院愿意花钱买?」女人说完,掩不住满面得意。

两人越说越开心,彷佛柳家财产已掌握在他们手上。

他们贴在彼此身上,你亲我一口,我嗅你几下,当冲动升起,男子打横抱起贵妇往内屋走去。

又来了,最近映洁运气不佳,总是在扮「君子」时遇见「不君子」的事。

摀起耳朵,她努力抗拒入耳的淫声浪语,这时候她气恼起自己的内功太好,不想听都不行。

胜翊看见她的尴尬,忍不住莞尔。

再怎么说,她都是女孩子,货真价实的清秀丽人,面对这种事,任她再沉稳内敛、再世故早熟,都免不了害羞。

「等等我。」胜翊靠近映洁耳边说话。

话说着,他纵身从打开的窗户边跃进去,悄然无声地带走桌面药材医书,翻身回屋顶,再和映洁一前一后奔回旅店。

半个时辰后,他们回到旅店房间,褪下面罩,并肩坐在床沿,就着烛光展读医书。

「书上写什么?」胜翊问。

他们相距很近,近到胜翊能闻到她身体散发出的淡淡香气,映洁没察觉任何不妥,原因是,整个晚上,他们都用这样的距离相处。

「这是本专门研究天下古怪毒物的经书……我懂了!」她恍然大悟。

「懂什么?」

「记不记得男子入柳家大院时,先进一处院落,挖开纸窗向里面偷窥。」

「记得,里面有什么?」

「是个重病患者,我只匆匆看一眼,他的脸色是黑的,不须猜测,他铁定是中了毒,难怪柳员外需要这本书。」

「知道他中什么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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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还需要加以诊察,才能知道。你能把事情前后串起来吗?」

「妳有线索?」

「第一,那名男子对柳家的地形非常熟悉,肯定是经常在柳家进出的熟人。」

「没错,他有钥匙、他没有任何困难便打开书架后面的密柜,表示他对柳家不但熟悉,还是个管事的重要人物。」胜翊接话。

「再者,从他和女人的谈话中得知,他对柳家的家产有重大图谋,我可以大胆假设出前因后果,但我还要再多方求证,比如男子和柳员外的关系、女人和柳家的交集……」

「还有凯儿在这件事扮演的角色。」胜翊补充。

「没错,要解出事情始末,我们得再进一趟柳家。」

「我看重点不是在于妳想解出什么事情,而是妳技痒,想找出病人中毒原因!」翊辰笑望她。

又被看透?映洁轻笑,这个少庄主比她了解中的还具心机。

「我想,妳真的很喜欢医治病人,如果给妳机会选择,妳会选择成为大夫,而非指挥作战的军师,对吧?」

「没错,能选择的话,我宁愿受病人传染,死于疾病,也不愿意死在战场上。」映洁接话。

「妳的例子举得太灰暗。」

「和我的人一样,相得益彰。」

几次练习,映洁发觉,她能和他轻松聊天,且聊得自在惬意。

「想不想看月亮?」胜翊突如其来的问题,总让人难以招架。

「什么?」

「今天是十五,月亮又圆又亮。」

「干卿何事?」

「我常在十五夜晚到后山。」

「做什么?」

「我娘末去世之前,她最喜欢看月亮,她说十五的月亮圆圆满满,不留缺憾,那些年,我爹常带我娘到后山赏月谈心,我夹在他们中间,听着两人彼此低语,那是很不错的感觉。愿意和我上屋顶吗?」

「走吧!」只考虑一下子,她落落大方伸出手。

此时,她眼前的胜翊不是少庄主、不是俊逸男子,只是个和她同病相怜的失怙孤儿。

他忽略她的手,直接揽起她的腰,纵身飞上屋顶。

「你老是忘记我不是瀞怡。」甫坐定,她就向他抱怨。

「我没忘记。」

「那么你应该了解,我会轻功,不需要你提来提去。」她有她的骄矜。

「我从没忘记过自己的搭档有多能干,我只是认为,和女孩子在一起,多出几分力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她身边,手臂相触,肌肤之亲?他爱!

「很少人认为,我是需要帮助的女人。」

「没错,妳常带给人这样的错觉。」胜翊同意。

「错觉?我是不需要帮忙啊!」映洁抗议。

「妳需要帮忙。」

「我不需要。」

映洁发觉和他唱反调很有意思,他们说的全是些言不及义的废话,可是东一句、西一句,这些废话解除她的紧绷心情。

「妳一直需要我的帮助。」胜翊赢了第一着。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的帮助?是你需要我的帮助才对。」她反唇。

「错,妳需要我的军队确定妳的策略是正确的。」

看着她口吻越说越热烈,他居然心生骄傲?太扯了,不过这种「扯」让他乐开怀。

「呵!颠倒黑白是非,明明是你的军队需要我的策略,才能打出一场场漂亮胜仗。」这男人硬要把白布染成黑,可惜她不是容易就范的女人。

「是吗?策略千千百,我为什么非要将就妳的,原因只有一个,我想帮助妳的自信成长。」

「你哪一只眼睛看见我缺乏自信?」她不苟同。

「妳若没缺乏自信,何必把自己逼得半死,医务、政务样样管,从早忙到晚,别人睡四个时辰,妳睡不到两个时辰。妳到底想证明什么?」

「我的能力无庸证明,这叫能者多劳。」

他们的争辩里没有面红耳斥,只是一句接一句,精采绝伦。

圆圆的月亮照着一对璧人容颜,照着他们的开心,照着他们的喜悦。

这个晚上,他们没有进屋内,这个晚上,他们在屋顶上谈心,他们常常待在许多不同的「屋顶」上,但从没有过一次像现在,两颗心如此相近。

第二度,她在他怀里入睡,睡得安详惬意。

第二度,他贪看她的睡颜,一张没有冷漠、没有对人防备的娇憨睡容。

他突破她的心防了吗?胜翊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他喜欢两人间的发展,喜欢两人一天比一天更亲近。

才打着「湨天庄女诸葛」的旗号看病,不过两个时辰,他们便让柳家派人盛重地迎了回去。

原本柳员外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宝典,以为儿子有救,没想到才一夜,便让宵小连同人参盗定。

幸而女诸葛到镇上替人义诊,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啊!他自然是迫不及待,殷殷勤动把人迎回家里。

替柳少爷把脉望诊后,映洁确定了是何种毒物,造成柳少爷的昏迷不振,转身,她问柳夫人:「请问,柳少爷可有手足兄弟?」

「有一个弟弟凯儿,是异母兄弟。」夫人回答。

异母兄弟?第一个答案浮出台面。

胜翊对映洁微笑,她的确聪明,不着痕迹,便将他们要的答案套出来。

「可否借他的血液一用?」

虽说柳员外品德不可取,但眼前她的角色是医生,出手相助是她该做的事情。

「请问黄姑娘,小犬得的是什么病?」柳员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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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生病,是中毒。」她自信说。

这点,他也怀疑过,所以才不惜重资买来医典,可惜他还没研究出端倪,书就不见了。

「黄姑娘可知小犬中什么毒?有什么法子可解?」

柳员外果然是奸商,对人不投注信任。

「请员外向窗外看去。」映洁说。

「有什么不对劲?」

「窗外开的红色花朵可是葛玛丽兰?」

「是,小犬特别喜欢奇花异卉,这是他舅父到东北批药材时,特地带回来送给小犬的。」

舅父?太好了,真相呼之欲出。

胜翊在心底盘算整件事情,不用怀疑,这是一桩家庭争产悲剧。舅老爷和凯儿的亲生母亲有染,两人作了商量,合作谋财害命,私吞柳家财产。

接下来就看映洁如何揭开这一切。

「葛玛丽兰的果实本身有毒,误食会让人产生幻觉,全身飘飘然如同神仙,初时会觉得精神百倍,情欲上升,但药效过后身体便会变得虚弱、嗜睡、缺乏食欲。

患者手足处会出现一点一点的红色斑纹,久而久之,五腑六脏便会因缺乏营养,慢慢衰竭,终至死亡。」

「没错,黄姑娘说的一点都没错,蔺儿就是这种症状,可蔺儿总不会傻到去吃来路不明的果实呀!」夫人说。

「许是有人指点,或者是果实太过美丽鲜艳,吃过一次后,人是会不由自主上瘾的,至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就请夫人等柳少爷清醒后,亲自问他。」

「妳的意思是蔺儿有救?」夫人掩不住满面欣慰。

「这个毒不难解,但从柳公子手足斑纹的扩大情形看来,柳公子至少昏迷两个月以上了,在他昏迷期间,谁持续喂食他葛玛丽兰果实,恐怕是柳员外要先弄清楚的部分。」她意有所指。

「黄姑娘的意思我懂了,但是,为什么要用凯儿的血?」柳员外问。

「柳少爷的血里充满毒物,我需要新鲜的血液来当药引子。」

这是谎话,映洁只想利用这点,来拆穿凯儿根本不是柳员外的亲生儿子。

「别人的不行吗?凯儿年龄尚稚。」

「我要的是亲人的鲜血,若非亲人,无法与柳少爷血液交融,况且二公子年纪小,血液干净,药效较快也较好,倘使,没有兄弟手足的话,我自会从柳老爷身上取血。但这样一来,柳少爷的病,恐怕要多拖点时间才能痊愈,而我没有太多时间留在这里,少庄主和我另有要事。」

她看向胜翊,他懂她的意思,再次佩服她的聪慧,她没有提到半句他们夜间所见,却将案情做了个抽丝剥茧,接下来的发展,显而易见。

胜翊点点头,走到众人前面,眼光扫过「舅老爷」,只见他汗涔涔,额头湿透。

「好了,所有不相干的人请离开,只留下一名随身婢女和两名仆役在门外待命。另一方面,请柳老爷将庭中的葛玛丽兰全数铲除,免得再有人受害,在这期间,请大家回到自己院落,免得打扰黄姑娘下针医治,等一下,我会到前头取血,请二少爷准备好。」

他是个有领导能力的天生王者,不需要动用任何权威,就能让人乖乖听从他的指示。

这个下午,映洁忙得起劲,能亲手对付这种怪病,而不是从医书上看到案例,让她很有成就感。

在胜翊的协助下,她对柳公子又蒸又煮,又针又刺,若不是病人呈昏迷状态,恐怕没多少人能熬得过这种折磨。

看着映洁的得意快活,胜翊暗自决定,往后一旦有能力,他要让她专心医术,不再参与政事、军事,因为她是一条爱救人胜于杀人的小鱼儿。

天色未暗,柳家发生两件重大事情。

一是事实揭开,二少爷不是柳员外的亲生儿子,而是员外养在外面的小妾,和舅老爷的亲生儿子。

这件事让老爷大受打击,一个是床边爱侣,一个是忠心的管事,居然用这种方式联手背叛自己,于是他将两人赶离镇上,再不准他们出现自己面前。

另一件事是柳少爷终于清醒,他喝掉半碗粥,也同父母亲说了一会儿话,柳夫人感动得落下泪,拉着映洁的手硬要对她大力酬谢。

映洁摇头婉拒,对于身外物,她没有太大欲求,她不过是喜欢救人的感觉。

「柳员外、夫人,这些年柳家为富不仁,在外声誉坏到极点,今日柳家派人邀请黄姑娘到府看病,我们本不想过来,但本着医者仁心,黄姑娘还是走了这趟,你若真心感激黄姑娘,每逢初一十五,就用湨天庄的名义发粮赈济贫民吧!」胜翊说。

「有什么问题,这件事我们一定办到。郜少庄主、柳姑娘,你们是我柳家再造恩人,我会刻个长生牌位,早晚膜拜,祈求上苍保佑你们长命百岁。」夫人紧握映洁的手,这女孩儿,年纪轻轻,竟有此般本领。

就这样,一路恩谢,柳员外与夫人亲自将他们送出家门。

跨上马匹,他们揽辔同行,乘着月光,默然不语的映洁始终带着笑意。

「妳笑什么?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胜翊问她。

「你想什么,我怎知道?」

「我想柳夫人的长生牌位上要刻些什么字?郜胜翊公子、黄映洁姑娘牌位?太拗口了,妳想他们会不会贪懒,直接刻上郜胜翊夫妇牌位?」只不过一句玩笑话,他没有设想太多。

「这话儿,你说轻薄了,江湖儿女即便不拘小节,可也不能说这种玩笑话儿。」映洁正色说。

她必须严肃、必须在两人中间划出距离,她心知肚明,不对两人之间设防,她的心将一步步朝他靠近……到时,谁都收拾不来这个残局。

于是她拚命回想瀞怡的天真,想着她的诸般好处,也想着瀞怡和胜翊两人的匹配。

他们才是一对儿,从小到大,他们是所有人眼中的认定。

她不是个好掠夺的女子,她怎能容许自己抢夺别人的爱情?千万别忘记,她没有权利快乐,她唯一的权利是维护瀞怡的幸福。

她对自己叮咛再叮咛,即便对胜翊爱慕也不能有所表现,能够和他一起出生入死,一起执行任务,她已经满足。

这不也是她痛恨杀人,却仍愿意同他共赴沙场的主要因素?

看着她眉间的忧郁,胜翊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映洁是个正直女子,对她轻佻太不该,虽然他急欲解除他们中间的藩篱障碍。

「抱歉,是我不对。」胜翊低语。

映洁俯首,她本是他爱情的局外人,他的身、他的心从不在她身边,她能做的不过是隐瞒爱意,假装自己对他从来无心。

甩过马鞭,马儿猛地向前狂奔,马的速度很快,快到几个奔驰,甩去她颊边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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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不是泪,女诸葛哪里会掉泪啊?!她比男子还强、还威风,区区儿女私情怎为难得了她?映洁骄傲地抬高下巴,迎着风,对他大喊:

「我们来比赛,看谁先回到湨天庄!」

胜翊一愣,随即明白她的意思。

快马扬鞭,他会追上她的,在最快的时间之内。

正文 第四章

他们说说笑笑走回庄园内,碰着他们的百姓士兵都觉得奇怪,那个女人……分明是他们的女诸葛!

但……不是吧!虽然她的头发很像、鼻梁眉梢很像,就连穿着打扮都像得不得了,然而,不是!他们的女诸葛绝不同人说笑。

「我在柳家庄时读了医典。」映洁将书在他面前扬扬。

「不会吧!妳在主人家光明正大把赃物拿出来?」他瞠大眼睛。

「有什么好担心?你不是把所有人都支开?」耸耸肩,她无所谓。

「万一有人躲在窗外偷看怎么办?」胜翊抽过医书,翻几页,他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何迷人处,能吸引她所有注意力。

「闲杂人躲在窗外偷看你会不知道?你的内功不至于那么不济吧!」

映洁白他一眼,那份娇俏、那份动人,闪过他心间,呛一下,是悸动感觉。

「多谢妳看重我的能力。」

「谁敢不看重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郜少庄主?」

「说吧,妳在医典里面读到什么?」

「你知道吗?有一种毒是紫扇花的根和黑叶榉的叶子调制而成,它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敌人麻痹,如果我们把它放在箭头上,用薄膜包起,当箭射出去,薄膜震破,毒药飞散,敌人将毒粉吸进肺腑,等敌方中毒、动弹不得时再出兵,我们岂非不费一兵一竿就能取得胜利?」

「紫扇花和黑叶榉容易取得吗?」

「你问到重点了,材料不难得到,困难的部分在于比例配制,等我们把事情禀报庄主、吕叔叔和公孙大夫后,我就要闭关研究了。」

「可不可以算我一份?」他兴致勃勃。

「你对这个有兴趣?」

「不,我对『男诸葛』这个封号比较有兴趣,我下定决心,从现在起,什么事都不让妳专美于前,妳会做的我都要学一学,免得我像个只会打仗作战的莽夫,脑袋空空,一点知识都不懂。」他五指朝上,向天立誓。

「又拿我当榜样?实在不敢当。」

「错,我拿妳当竞争对手,总有一天,我会迎头赶上。」

「那么大口气?想赢过我,可不容易。」

「试试啰,除非妳怕我,不敢让我加入妳的计画。」

「怕?哼!来吧,我不介意指导你。」鼻头朝天,「怕」字?她没学过,也认不得。

「太好了,从现在起,我们是最佳盟友。」

胜翊说着,大手一捞,把她捞进自己怀里,是周遭士兵们的抽气声,把他的得意忘形彰明。

退一步,映洁退出他的怀抱。

胜翊笑笑,他从不介意别人的眼光。

「妳想太多,我没把妳当女人看,妳别忸忸怩怩,把自己弄得像个娘儿们。」

他的话,引得观看的士兵们一阵哄堂大笑。

说着,他大手又捞上她肩,这下子,映洁倒好,她不晓得是该避避嫌,表现出「忸忸怩怩像个娘儿们」的样子,还是光明正大当他的兄弟。

「少庄主、青儿,你们总算回来了,庄主急着找你们。」公孙大夫一见到他们,就急着把人拦下。

「师傅,你看看,我们带什么东西回来给你。」映洁把东西交到公孙大夫手上。

摸摸人参,没有太大惊奇,他知道映洁一定会找到好东西,替他贺寿。他笑道:「这倒是个稀奇东西,正好,我在炼丹丸,它派得上用场。」

但是当他见到医典时,表情可就精采万分啰。

他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会吧!这是司徒擎的医典,已经失传了好多年,怎么会流到你们手上?」

「它不是主动流到我们手上的。」胜翊笑笑回答。

「你们又去做那种勾当了?」他看看两人,满脸的无可奈何,这两个孩子,平时的道德标准,怎么就是用不到这等事儿上头?

「映洁做得很好,被偷的人家非但不追究,还答应每月初一十五,以湨天庄的名义发粮赈灾。」

胜翊才起了个头,公孙大夫马上猜出怎么一回事。

「又手痒了?早晚有一天,妳会让那些慕名求医的人累死。」公孙大夫说。

「不怕,我身体好得很。」

「公孙大夫,我爹找我们有什么事?」胜翊接下公孙大夫的话。

「哎呀!我看到好东西,居然把这等大事给抛诸脑后。走!我们边走边谈。」

说着,他和胜翊把映洁带在中问,快步往议事厅方向走去。

「宫廷那边传来消息,皇帝病危,生死就这两天的事儿啦。」公孙大夫道。

「消息可靠吗?」胜翊问。

「可靠,是吕军师的旧时同僚捎来的消息。」

「知道继任的是哪个皇子了吗?」映洁提问。

「一如当初我们评估的那样,不是熙元就是熙平。」

「我不认为熙平镇得住那群奸逆,假使他上任,只会有两种后果,一是随波逐流,一是被权臣集体谋害。」胜翊分析。

「如果是熙元呢?」公孙大夫问。

「他强势、擅长权谋,那些老贼拚不过他,我唯一担心的是……」胜翊沉吟。

「他把攻打湨天庄当成立威的第一炮,一方面让老百姓知道他整顿国家的决心,一方面让那些乱臣贼子见识他的能力。」映洁接口他的话。

「没错,弄不好,他还会搞个御驾亲征。」胜翊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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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谈间,他们走进议事厅,庄里所有重要人物全聚集一起,包括黄执在内。

「你们去了哪里,怎随手留个纸条就离开庄内?」郜怀民对着儿子问。

胜翊笑笑,将这几天两人的经历大略说过一遍。

「做得好,这些年你们做的义行,让湨天庄的名声远播,天下百姓都对湨天庄充满崇拜敬意。」专门掌管庄内百姓税捐的文叔叔说。

「所谓树大招风,少庄主,您不应该跟着映洁胡闹。」黄执冷漠道。

他从不赞同映洁的每句话、每个举动。

「映洁并没有胡闹,她从医典里找到新想法,若是运气不错,证明她的想法可行,往后我们在战场上,可以将死亡减到最低。」胜翊说完,将映洁在路上对他说的话,一字不漏说给长辈们听。

「很好,不愧是咱们湨天庄的女诸葛,将来成不成得了事,就看洁儿了。」吕军师说。

「不要太抬举她,否则她会看不起咱们老一辈。」黄执瞪着映洁说。

映洁明白,这时候,最好什么都别说,谁越帮她,她越错。低头,她安安静静听义父的数落。

「黄先生对洁儿要求太高。」庄主笑着打圆场。

「翊儿、洁儿,公孙大夫可有将我们正在讨论的事情,跟你们大致说过?」吕军师适时将话题切入。

「是的,公孙大夫说过了。」胜翊回答。

「你们有什么看法?」郜庄主问。

胜翊看看映洁,虽然两人都保持沉默,但一个眼神交换,他们已了解彼此的意思。

「妳说?」胜翊看着映洁。

她摇摇头,回答:「你说。」

胜翊点头,朗声对堂上长辈们道:「我们的意思是,不管哪个皇子继任大位,我们都要做好战争准备。」

他们的眉眼示意,看在黄执的眼底,起了怀疑心。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心意交融?什么时候起,不需要言语沟通,一个眼神,她就懂他,他也了解她?

「说得好,正符合我的心意,黄师傅,操军练兵就要麻烦您多帮帮翊儿了。」郜庄主说。

「是,我会加强士兵操练。」黄执回答。

「吕军师,接下来的布兵行阵要看你的。」

「吕某全力以赴。」吕军师领命。

「子云、致浩、宣华,这阵子你们加强城外城内的巡逻,注意有没有陌生面孔混进来。」

「是。」子云、致浩、宣华三人向郜怀民拱手。

「洁儿,这制毒的事要偏劳妳了。」

「是的,庄主。」

「只要大家做好万全准备,不管情况变成怎么样,我相信我们能挺过这关难题。」

会议到此结束,众人纷纷起身离席,这里面,胜翊和映洁的辈分最小,所以他们等叔叔伯伯们全部离开后,才跟在后面离开。

映洁才跨步,胜翊突然拉住她的手,与她并肩同行。

「别忘记,算我一份。」胜翊提醒。

「我随时在炼丹房,有兴趣的话就自己过来。」

刚出议事厅,他们就发现瀞怡等在外面,她一见到胜翊立刻冲了过来,小小的胳臂紧环住胜翊腰际,再也不放。

「胜翊哥哥坏,有好玩的事儿你只带映洁姊姊去,都不带我。」

胜翊在她额间打了个爆栗。

「傻丫头,我们哪里去玩,我们是去办事。」

他们的热络亲密惹出映洁的心酸,自动后退一步,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泰然自老。

没错,这种情形很正常,他们从小就是这样一路长大的,他们的感情深厚,谁都分不开他们俩,一对青梅竹马,要过一辈子的男女,天造又地设……

每句话都深深敲上映洁心头,微微触动的疼痛,她一咬牙,忍了过去。

是啊!明知他们是珠联璧合的恋人,她在伤心什么劲儿?她的心酸简直是笑话啊!

偷偷地,再退后两步,映洁在他们发觉之前转身离开。

「不好,剂量不对。」映洁看看桌上的兔子,叹口气。

「对不起,小兔儿,青姊姊弄错配方,你忍耐一下,吃点解药,两个时辰之内你就能动了。」胜翊抓住小兔子的手脚摇摇摆摆,假装兔子说话:「青姊姊,我觉得效果不错啊,为什么妳觉得不够好?」

映洁对胜翊笑笑,已是深夜了,这时间所有人都进入梦乡,只有两个拚命男女还在为毒药努力。

「说吧!妳对剂量哪里不满意?」

「我算过,药效从接触到出现反应,需要一刻钟,在战场上,一刻钟将损失多少兵马?」

「我没听过不费一兵一足就能取得胜利的战争。」

「如果这是奇迹,我就是要创造出一个这样子的奇迹。」她意志坚定。

「黄叔叔没说错,妳的确很骄傲。」

提到义父,映洁的笑容在转瞬间消失,这些年她比任何人都努力,换来的,不是义父的夸赞鼓励,而是诋毁批评。

好几次,她想问问义父,自己到底哪里做错,引得他满心怨怼。

「你可以选择不要和骄傲女人在一起。」闷闷地,她回答。

「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他勾起她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睛问。

摇头,映洁摇开他的注目,假意忙碌,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重新下一个实验。

他不许,将瓶罐从她手中抽走,逼她专心自己的问题。

「今晚够了,剩下的明天再做。」

映洁才想伸手取罐子,就让胜翊拦腰抱起,不顾她的意愿,几个纵身飞跃,他再度把她带上屋顶。

这里是庄里最高的一处屋顶,坐在顶端,仰头,圆圆的月亮变得弯弯斜斜,再不是那晚的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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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我一定是以小偷为业,否则不会和屋顶这么有缘。」胜翊大笑。

「你在讽刺我,讽刺我上辈子是贼婆。」她和屋顶的缘分看起来……也不浅。

「不错啊,上辈子贼公陪贼婆,这辈子妳得还还我。」

胜翊搭起她的肩,有了上次经验,他立刻将经验转变为习惯,接着习惯成了自然。

「还你什么?」在他怀里,没遇见过的安全感,从远方赶过来相伴。

「还陪我啊!陪我在高高的地方赏月。」他说得理所当然。

「不管什么时候抬头看太阳,它都是一个样儿,相形之下月亮善变得多。」映洁回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也温柔得多。」胜翊顺口接话,不管聊什么,和她一起,他总是心平。

「所以世人咏月、赞月,却很少人抬头感激太阳赐给人们的福气,没人想过,失去太阳,万物不能滋长,缺少太阳,世界再不会出现明亮。」

「没办法,人们对于温柔的东西总是情有独钟。」

他也是吗?所以他喜欢温柔的瀞怡,不爱事事争强的黄映洁?

咬咬下唇,酸涩逐渐在心窝处造成漩涡,几个席卷,卷走她所有快乐。

「你也对温柔情有独钟?」

低言,她问出自己的心声。她越来越容易在他面前吐露心意,真不知道这是好现象还是坏现象。

「温柔的东西给人的感觉是无害、平安的,从古到今,趋吉避凶始终是人们的本能之一,如果没有这种本能,也许至今能存活下来的人类不多。」胜翊回答。

「是不是所有的本能都该被保留下来?」映洁问。

「如果它的存在能帮助人类生存的话,自然该被保留。」胜翊回答。

「所以胆小是对的,勇敢是错的,因为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往往活得比强出头的人长久。」

她的话让他语顿。

见胜翊无言应对,映洁有几分得意。

映洁接下话,要他哑口无言。「所以说谎是对的,耿直是错的,因为懂得钻营逢迎的马屁精,往往过得比不懂变通的迂腐之士好。」

他又输了一着,她笑笑续道:「这样一路延伸下去,负责任是错的,自私自利是对的,挺身为人是错的,自扫门前雪是正确的;为百姓造福是错的,让自己过得好是正确的……

请问少庄主,这几年我们为什么一路做错误事情,却又批评懂得为自己生存努力的皇帝昏庸愚昧?」

「我想……」他沉吟,聪明的女人难搞,要是换了瀞怡,他只要一朵花、一个小玩意儿,就能讨得她的欢心,不像她,需要一大篇道理才能折服她的心。

不过,他竟然不嫌麻烦,愿意为她的折心而伤脑筋,看来,他肯定有被虐待狂。

「嗯?我在等你。」她笑笑,期待他的答案。

「我想我们两个都是会早死的人。」

胜翊说完,她不怒反而大笑。

没错没错,他们都是会早死的人,因为他们做任何事情,想到的都是责任与义务,是别人会怎么认定正确错误,他们很少为自己的快乐而努力,他们总是为自己的生命谱出哀伤乐曲。

「也许贪婪自私都是帮助人们存活的本能之一,但人类毕竟不同于万物,我们有头脑、有良知,所以发展出许许多多道德规范,来压抑人们的过度本能。」他做下结论。

「所以我们是贪婪被道德压抑的人,我们无法自私苟活,就算把自己弄得早死也是心甘情愿?」映洁也给出结论。

「妳大可抛弃道德感,不用天天忙到三更半夜,为了拯救战场上无数条人命。」

他一说,她反而沉默了。

「妳做不到是不是?我同妳一样,要我抛下这一切,去做自在翱翔的苍鹰,抱歉,我办不到。」

「我们是让规范彻底压制本能的人。」映洁苦笑。

「没错,不过,我建议我们可以小小自私一下。」

「怎么个自私法?」

「为自己快乐一个晚上。」

说着,他扶起她的腰,上上下下在屋顶上飞跃。

从城里飞到城外,从树林飞到潭边,他们态情大笑,他们唱歌,他们舞蹈,他们对着月儿吟诗,他们在月光下舞剑。

这就是开心的真实模样?这就是人人竞相追逐的幸福?映洁眉眼瞇瞇,忘记道德、忘记义父,也将温柔可人的瀞怡妹妹忘得一乾二净……

映洁的笑声没停过,胜翊的笑容没卸下过,真真实实的黄映洁、真真实实的郜胜翊、真真实实的两颗心,在月光下晶莹……

她笑累了,枕在他双臂间;他玩倦了,拥她入眠。

他们都没有考虑过后果,只想为自己的生命,自私一个晚上。

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不一样。

怎么形容?是鄙夷不屑?是看轻?映洁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她的自尊容不了自己,低声下气把事情问分明。随便,要怎样看待她,都由他们,她是她,不必时时刻刻在乎别人的想法。

她照常工作、照常平日行程,终于,她的骄傲让人忍不住了,在她从教练场走入制药室时,一个少女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大声说:「就算妳比我们所有女人都强,就算湨天庄少不了妳这号人物,但是,妳的行为仍然教人轻视。」

她还要说话,却让旁边一个大婶拉住,不准她往下说。

「妳让她把话说清楚。」推开大婶,映洁直视女孩。

「说清楚就说清楚,我怕妳吗?了不起妳杀了我呀,就算妳杀了我,也杜不了悠悠众口,再怎么样,强抢自己的妹婿都是最不道德的事情。」

「我……」

女孩堵住她的话,当着众人大声说:「妳不用狡辩,昨夜妳和少庄主做了什么丑事,有人看见了!」

看见……难怪,人真是不能自私,一自私便出事。映洁弯了柳眉,黄河水再涤不尽她满身污泥……转身,映洁不辩驳,他们要怎么说、怎么想,她都照管不了,谁教她「违反道德」在前?

见她无言,有人更大胆了。

「荡妇!」尖锐的字眼传入她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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