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改+完] 三世尋覓系列之2 - 期待來世 (鬼王)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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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 三世尋覓系列之2 - 期待來世 (鬼王)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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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春暖花开,城郭外鸟语花香、处处生机;城内热闹繁华,人群聚集,百姓站满街旁,喧嚷声不断。

「邱将军的队伍已经在城外十里处,快进城门啦!」先哨士兵快马加鞭,高举旗帜,穿过市集,大声嚷嚷。

路旁百姓一听,更形拢聚,大伙儿从天蒙蒙亮起,就等在这儿了。

听说他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壮硕粗犷的身子教敌军一见便吓退三丈;听说他是皇帝最信任的臣子,多少公主、名门闺女属意他做夫婿。一大堆、一大堆的「听说」在邱将军打败敕瓦族时,迅速在京城传了开来。

所有人都知道,邱将军是金国的大功臣,有他驻守边疆,蛮夷不敢越足中原,他不只是蛮夷敬畏的天神,更是金国上上下下,千百万人民心目中的神尊。

这些年,敕瓦族养马征兵,并吞周遭几十个部族,日渐强大,贪心不足的族长打了旗帜,时时侵犯金国边界,镇守东北方的常将军几次战事失利,朝廷不得不调骁勇善战的邱将军,带领部队前往支援。

果然,短短三个月,在冬雪初融的春天发兵,夏袍未制,邱将军便生擒敕瓦族酋长拉拉卡,并签下五十年互不侵犯合约。

消息传回京里,举国欢腾,老百姓的安定日子,全仰仗邱大将军维护。

这天,邱将军班师回朝,京里百姓守在道旁,争着瞻仰邱将军的丰采,未出嫁的名门闺秀,早早登上街旁酒楼,打起帘子,预备在帘子后方窥视邱将军。

映洁左看右看,张侍郎家未出嫁的姑娘到齐,胡宰相的千金来了,李千户、王大人、赵大人……这、这京城的姑娘全集合了!

「瀞怡姊姊,妳想,邱将军长什么样子?会不会是英武雄伟,留着满脸大胡子,身上东一道西一道的伤疤……」方上楼,映洁就跳到栏杆上,抓了一把瓜子坐在栏杆边,一面啃瓜子一面说话。

「小鱼儿,妳快坐进来,万一没坐稳,会摔坏的。」瀞怡看着妹子的粗鲁动作,吓出一身冷汗。

这个妹妹和家里其他姊妹们不同,像只小猴儿似的,成天东奔西跑,没一刻安静,她老反对大家喊她小猴儿,说自己是水里面的鱼儿,无拘无束,谁都管她不了。于是一年一年,小鱼儿三字就这么喊了下来。

「别怕,我的武功可好了,家里武师都不是我的对手。」映洁说。

他家爹爹是堂堂军机大人,早些年上过战场,杀敌数千,论武功,她虽比不上年年科考的武状元,可也强过不少男人。

瀞怡摀起嘴偷偷笑着,轻推了下她的头。

「那是大家让着妳的,瞧妳,上次耍鞭,被打到的痕迹还在呢!」她用手指触触小鱼儿颈部,偌大的一条青紫,看得五娘心疼不已。

「放心放心,我皮粗肉厚,一点儿都不痛。」

小鱼儿拍拍自己的伤口,不怕痛是她打出娘胎就带来的特异功能,从小摔摔跌跌,骨头不晓得断过几次了,还是不怕死。

她老爱坐在「边边儿」、踩在「边边儿」,甚至还说,从「边边儿」摔下来的那一刻,凌空飞翔的感觉棒得不得了。

「断了骨头,五娘看见又要偷偷掉眼泪。」瀞怡横她一眼。

「别告诉娘就得了,她是一点点小事都要流半缸泪的。」

「妳在说什么呀!」她不茍同。

「别气别生气,我小心点儿便是,我也怕摔断骨头,躺在床上好几天,哪儿都去不成,闷都教人给活活闷死。」

映洁穿着绣花鞋的脚在栏杆边晃来晃去,一把瓜子咬得嘎吱嘎吱响。

她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为这个,大娘打也打了、管教也管教了,却怎么都改不了她的性子。

瀞怡拿她没法儿,坐回椅子,细细品啜清茶。

刚进内城,夹道民众热情涌上,军队走走停停。

轿子里,文官带着圣旨走在队伍最前端,几个将军和邱胜翊骑着马匹随后,一身的风尘仆仆。前方战事吃紧,几个月来没费心修整仪容,邱胜翊满脸的须髯,更显他外貌粗犷。

「来了!来了!」

不晓得从哪里来的一声惊呼,百姓踮起脚尖,挤至道中,这一来,队伍行进速度更慢了。

「在哪里?是哪一个?」

「骑马的那一个啦!」

蜂拥而上的人潮中有人问,也有人答。

「骑马的那么多个,到底是哪一个?」

「就身量最高大的那一个呀!」

「骑白马的那个?哦,看起来果然很威风呢!听说皇帝有意思封邱将军为王爷……」

楼台上的姑娘,有的挥着袖帕,有的害羞掩面,这个将军呵,威武得让人不敢直视。

「啊!我看到了,瀞怡姊姊,是那个大胡子,他那么大只,难怪敌人光看就活活吓死!」

清脆嗓音响亮,一群姑娘靠向映洁,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

说时迟那时快,不晓得是哪位姑娘太心急,脚步一蹭往外跌,她想靠个东西稳住身体,没想到手一推靠,硬是把坐在栏杆上的映洁给挤下楼。

啊!尖叫声起,映洁的身体直直往下摔落,人群纷纷退开,眼见她不死也要半残……

风在耳际响起,凌空飞翔的感觉很舒服,但同时间她也明白,完了,接下来两个月,她得和外面天空说再见……

心思未转齐,她落进了一个大大的怀抱里。

大大的手、大大的胸膛、大大的腰际、大大的……天堂。是粗粗的胡子搔上她额头,映洁才意识到自己得救。

圆瞠了杏眼,她仰头看自己的救命恩人,哇!不得了,居然是大胡子将军救了她!

果然是天神耶!从马背上跑过来,要花多少时间呀?他居然不见困难地飞了过来,他的武功肯定比家里的武师好几十倍,不,是好几百倍,再不就是几千倍。

她的眼底没有恐惧,她的表情净是研判,小小的酒窝一跳一跳,闪着他的好心情。

好心情?不对,他不该有好心情,而她应该惊甫未定,不该是研判表情。

松手,胜翊直觉放她下地,但她小小的拳头却紧抓住他的衣服不放。

「姑娘……」他蹙眉。

「叫我小鱼儿,我是在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她接了一句不该在这种场景说的话。

「妳没事吧?」他的眉头因为她的自若大方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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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没事,我不怕痛的,再大的伤口我都不哭哦。」她急着秀自己的「了不起」。

既然没事,为什么抓住他的袖子不放?邱胜翊想拉开她的手指,却发现她用力过度,指节泛起苍白。

「你是邱将军对不?」映洁她确定再确定。

微点头,他回答她的问题。

「可不可以告诉我,敕瓦族的人长相如何?真的有青色眼珠子和獠牙吗?他们真的从生人身体割下肉来吃?」

她的问题很奇怪,怪到他无从回答。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你一出手可以连射百来枝箭,有的一箭双鵰、有的可以串起十来个坏人?」

说书先生将他神话了,他没那么大的本事。摇头,冷冷的脸庞出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听说你和番鲁吐打仗那次……」映洁有满肚子话想说,却让排除万难走到身边的瀞怡打断。

「很抱歉,舍妹给将军带来麻烦了。」她轻抚胸口,拉拉映洁,将她的手拉离将军的衣袖。

胜翊看一眼瀞怡,她含羞的眸子微敛,双颊泛起羞涩红晕,低身万福,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

点头,他转身往队伍间走去。

「等等。」

映洁在人群中喊住他,他回眸,她送上一脸灿烂笑容。「我可不可以去找你,问你有关番鲁吐的故事?」

他不置可否,飞身上马,继续前行。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小鱼儿叹口气,叹自己错失良机。这个将军身上肯定有不少好故事,可以满足她的好奇心……回身,她看见瀞怡姊姊低头站在原地。

「瀞怡姊姊,妳病了吗?」她低头搜寻她的面容。

「哪有?」

「妳的脸红得厉害。」

「我被妳吓病了。」

瞪过映洁,她敷衍一句,低头前行,轻咬下唇,一颗心扑扑跳得紧。

邱将军呵……英雄人物都该是他这个样儿吧!

单单一眼,她对英雄奉上自己的真心。

皇上赐了新宅第,还封邱将军为镇威王爷,官拜一品。

镇威王府匾额高挂,这几天,王府前两个士兵执戟守备,来来去去的全是高官达人,送来的礼物,堆呀堆,堆上了天。

人人都晓得,这位邱王爷是皇帝眼前的大红人,要能攀上点关系,往后还怕富贵机会不找上门?于是忙不迭地巴结他。

这是映洁第七日守在王府外,邱王爷没出门,进门的人倒是不少。

其实,她大可打着父亲旗号,大大方方找上门,只是她担心,传来传去,传回家里,到时,免不了让大娘骂上几骂,什么姑娘家没姑娘家的样儿啦,不懂羞耻腼腆啦……

弄到最后,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娘都有事,甚至连累起一身皮肉,所以啊,还是傻等来得实际。

拉拉小辫儿,两条腿踩着边边儿,左右左右,小心哦,一不仔细摔进水沟里,免不了狼狈。

映洁真不明白自己的性格,同样是奶娘养大、夫子教导,怎么和瀞怡姊姊差那么多?

或许是娘生错了她,她本该是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不应该生为女孩儿家。

她有用不完的好奇心和充沛精力,她想知道的事情那么多,偏偏夫子不教她,一天到晚要她背妇德、妇容、妇戒;她有无数无数想解答的问题,夫子却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于是,她选择从课堂上偷溜出来,守在这儿,也许也许……也许大胡子王爷,肯花点耐心告诉她,那些红胡子、青眼珠的番人故事。

太阳悄悄爬上中天,闷出她一脸汗,今天……算了吧,明儿个再来,总不会他天天待在府里不出门,那可是会生病的。

踢着小石子,她从石狮子后头走出来,边走边想她的怪问题。

「假使敕瓦族真会吃人,他们是见到人就吃,或者是只吃欺负他们的敌人?如果见到人就吃,族里的百姓岂不是越吃越少?那么族里爱吃菜不爱吃肉的百姓呢?是不是要被赶出家门……」

扎扎实实地,额头撞上一堵墙,她撞多了,反正不痛不痒,没关系,了不起额头多个肿包,影响不大。

绕过「墙」,她继续自问:「也许敕瓦族里有个不成文规定,百姓只准吃肉不准吃菜,喜欢素食的……」

砰!又撞墙,揉揉额头,怪哉!今天的墙好像比平时多,没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满心的疑惑。

「假设有人坚持……」砰!又撞,厚!墙干嘛跟她过不去!?

抬头,有些生气地鼓起腮帮子,她……

「是你。」在连撞上两个侍卫之后,她撞上了「他」。

他认出她了,从老远的地方就认出,她是那天从酒楼上摔下的小女生,他本以为会在她脸上看见恐惧惊慌,没想到,她只是睁着大眼睛,闪啊闪,把她的容颜闪进他心底。

「妳撞到人都没感觉?」他问。

「有啊!但感觉不大,没办法,我太专心想事情,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在想瓦敕族的事,说书人和张哥哥讲的不一样,武师讲的又和张哥哥不一样,我想只有和他们正面交锋的你,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说法,对不?」她热络地拉起他的手。

她很爱说话,他问一句,她说一堆,不懂矜持,是她最大特点。

他看她,带着一丝兴味。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也不知道瓦敕族的事情?哦,明白,你是将军,只要坐在帐里指挥官兵,并没有真正上战场杀敌?」她恍然大悟。

她总有本事逗他笑,低头莞尔,这个女人不是普通聒噪。

「那……没办法啰!我再去寻别人问问。」

叹气,这口气她叹得很明显,明显的失望、明显的沮丧。绕过他,不打声招呼,她径自往街那头走去。

他默然不语。

看着她低头离去,表情动作和之前一模一样,没几步,她撞上一堵真正的墙,这个冲击力之大,毋庸细察,光凭想象,他便可以想象出她额间一片火红,但她的反应,单单是抬头瞄墙一眼,然后低头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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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快要撞上下一个人之前,他急忙拉住她的手臂。嗯……老话,他的轻功不错。

「你?」她看他,满脸迷糊。

「为什么低头走路?」

哪里有为什么?低头走路很正常呀,皇帝又没规定不能低头走路,就像皇帝也没规定他得刮胡子。「为什么把大胡子刮掉?」

映洁的回答让胜翊错愕,低头走路居然可以和刮胡子扯在一起?他搞不懂她的逻辑。

他答不出话?很好,他问了她一个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她也回问他一个答不出来的问题,两人扯平。

转换话题,她说:「为什么拉住我?你又不知道我想了解的事情。难道是……你要介绍我认识真正有带兵上战场的官爷?」

她的自以为是让他啼笑皆非。「走吧!」

「走?好啊、好啊!」想也没多想,她把手套进他的大手里,牢牢握住她的「智慧库钥匙」。她有一肚子的问题呢!见多识广的军爷们肯定能给她满意答复。

胜翊微微一愣,低头看自己掌心里的小手,白白的、软软的手心贴住他的,微微的温、微微的馨甜,说不上来对她的感觉,是……是舒服吧!

映洁仰头对他笑,甜甜的笑,蜜上他心间,他没见过这样的笑颜,没心机、不带希冀,纯粹为开心而开心。

胜翊把眼光自她身上调开,分明理解这个亲昵动作不合宜,分明知道他们还是说不到三句话的陌生男女,但她的自然而然感染了他,回握她,他撇开所有的世俗观念。

「知不知道,我最最羡慕你们这种人!」映洁笑说。

他隶属哪种人,值得她「最最」羡慕?胜翊刻意不回应她,反正她总能找到话,把自己安放在最自然的地方。

「你们可以四处游历,见识不同的人情风俗,不像我们女生,只能用一辈子来遵守两个字。」

女人的一辈子只有两个字?有意思。「哪两个字?」他问。

「是安分!你们的世界拥有整片天空,我们的世界只不过是一口枯井,看着小小的天,有人能悠游自得,有人能安贫乐道,我不晓得他们怎么办到,但是,没办法,我就是想跳,我想跃出井外、想游进大海,谁教我是隶属于大海的小鱼儿呢!」

她笑了笑,缩缩肩膀,这个王爷好极啦!他不会动不动叫她住嘴,不会横眉竖目说,她的举止不是女孩子该有的行为。

「你呢?会不会觉得自己好幸运?」映洁问。

全国上上下下大概都觉得他非常幸运吧?他坐拥荣华富贵,他的权势不过比皇帝小一点,人人都想沾他一点边,彷佛他是幸运之神。

「夫子说过,身处幸运的人往往看不到自己的幸运,我猜你也是吧!」

好个夫子,说得贴切,他的确看不见自己的幸运,他总认为他拥有的一切源自于努力,成功绝非出自偶然或者幸运。

「饿吗?」他给了一个完全不搭轧的答案,不过,她本就是不符合正常条理的女生,所以他的回答难不倒她。

「有一点,你想请我吃饭吗?今天不行,我已经在外面待太久,大娘见我没回去,总有一顿好骂,骂我就罢了,要是牵连到我娘,我会心疼的。能不能,我们约个时间,你再介绍我府里的军官,我有很多事情想找到答案。」

「妳对敌军的事感兴趣?」

「嗯。」她郑重点头。

「明天下午过来。」

明天下午?耶,多日苦守总算开花结果。「好,我们打勾勾说定了。」伸出小拇指,她等着他的动作。

不用打勾勾立约定,他说过的每句话都是承诺。

看他不伸手打勾勾,她稚气地皱皱鼻头。「好吧,不勉强你。」放下手指,她松开他的大手,转身跑开。

跑几步,她回头,发现他的眼光还在自己身上,她笑瞇双眼,折回他身边,讨好地对他说:「我叫杨映洁,你可以叫我小鱼儿,不可以忘记我呦,听说你是个很聪明的将军,你有大大的头脑,装一个小小的我,不困难吧!」

是不困难,他微微颔首,光是看着她,舒服的感觉便从四肢百骸传上来,他想,忘记她比记得她更困难。

「那么,明天见。」

二度转身,她跑两步,回头,跑五步,回头,跑十步,再回头……直到墙角遮去他的身影。

她带着满满满满的满足感走回家里,今天,她这条小鱼儿,喝下人生中第一口海水。

「我说的话,妳从没放在心上对不?成天在外面游荡,无所事事,妳说,哪个好人家女儿会做这等事?妳败坏自己的名声就算了,要是牵连到瀞怡怎么办?」

大娘的藤条一道道刷落,夹头带脸的,一点面子都不替她留。

映洁缩缩手脚,看着细细的藤条直往自个儿身上抽。她不畏惧疼痛,怕的是母亲那双核桃肿的眼睛,和她满肚子说不出口的心疼。

「大娘,映洁不敢了,映洁保证再不偷溜出门。」

她跪在堂前,眼睛直瞄向母亲,别哭呵,映洁不疼,映洁看见娘亲的泪才心疼。

「妳哪一次的保证是认真的?哪一次不是前脚才罚了跪,后脚马上偷溜出门寻热闹?只有不安于室的女人,才会出门招惹蜂蝶,告诉我,哪家名门的闺女像妳这样抛头露面?」

大娘越骂越凶,越急越火大,抽断了旧藤换新藤,凌空的藤条声刷刷刷,光听就吓死人。

「映洁会改!大娘别气。」

血从映洁袖口沁出来,看来这次大娘的怒气不少,低眉,装乖扮巧,她本事高强,可今儿个情况不妙,看来她得发挥更高强功力。

「说得好听,要改早改了,会惹得我三天两头气几回?我看妳根本是要活活把我气死才高兴!」

大娘手指一下下推向映洁额头,几次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她迅速端起身子跪正,以表忠诚。

「映洁不敢,映洁希望大娘长命百岁、青春永驻,希望大娘能一辈子在映洁身边,好好教导我做人做事的道理。大娘,您有气尽管我身上发泄,您打我、关我、罚我跪祠堂都好,就是别气坏了身子,爹爹舍不得、瀞怡姊姊伤心,映洁也会觉得罪大恶极。」她拉拉大娘袖子,唱作俱佳,哭得好不认真。

「是啊,娘,每每您打了映洁,她都暗地哭泣,她不是哭自己,是怕您气坏身子,娘,您饶了映洁吧,她年纪小不懂事,自然需要您多教导。」瀞怡一边哄母亲,一边对映洁使眼色。

「大娘对不起,映洁不乖、不安分,我也羡慕瀞怡姊姊稳重温柔的好脾气,偏偏我就是学不来啊!一定是娘把我生坏了,把我生出小猴儿性子,我会努力改,努力把自己变成瀞怡姊姊。」

她很清楚,把自己贬得越不堪、把瀞怡姊姊褒得越高,事件会结束得越快。

映洁的话说进大娘心底,她狠狠抛下藤条,坐进太师椅,一句句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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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皇上在挑选公主秀人,嫁入镇威王府当王妃,京城里哪个姑娘不是战战兢兢,深怕坏名声传出去,在皇帝面前失了分儿?就妳,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搞得人人误会咱们家教不好,妳这样扯瀞怡后腿,到底为着什么?嫉妒她的美貌聪慧吗?」

「映洁不敢。」硬挤出两滴眼泪,她装出痛改前非模样。

原来呵,原来这两天画师进进出出,是要为瀞怡姊姊作画,好呈上去给皇帝,原来,京里的裁缝一个比一个忙,是为着替众家闺女裁新装。大家都想嫁给邱王爷,不知道他会怎么选新娘?

「我先警告妳,要是瀞怡没让皇帝选上,我第一个找妳算帐。」

「会的会的,论才德品貌,谁及得上我们家瀞怡姊姊?瀞怡姊姊琴棋书画京城一绝,女红绣工更是无人能及,况且门风相当,家世相当,瀞怡姊姊当然是邱王爷最好的王妃人选。」

口里极尽赞扬,她偷眼瞧大娘,果然大娘不再恼火,愠色降温。

「最好是这样,否则,妳的皮就给我绷紧一点。」撂下狠话,她拢拢头发,走出大厅。

「小鱼儿,拜托拜托,别再招惹我娘,妳不怕皮肉痛,好歹替五娘多想想。」瀞怡喜欢这个妹子不是三天两天的事,可是她……叹气,帮她真的好辛苦。

「五娘,妳帮小鱼儿敷敷药吧,我去安抚我娘。」瀞怡说。

「是的,瀞怡小姐,谢谢妳了。」映洁的亲娘向她低头道谢。

躲过这次,映洁心底明白,以后还有无数次,反正眼前照管不到以后,不需为此花费太多心思。

映洁走向母亲,用袖子擦去她的泪水。「娘,别哭了,我一点都不痛。」

「妳这是何苦,学学瀞怡,乖乖待在家里不好吗?」拉开袖子,抚抚女儿伤痕累累的手臂,她身上哪里寻得到一块完整皮肤?

「没办法,谁教我是小鱼儿,关不住。况且,就算我不出门,大娘总能寻到别的事儿揍我,躲不掉的。」她说实话。

「是啊,妳和夫人肯定是上辈子结了仇。」五娘摇头,夫人的鞭子一鞭鞭刷在女儿身上,也同时落在她心上呀!

都怨她,不该委身为妾,自己没了身分,让女儿也跟着受苦。

「也许吧,不过,娘,您放心,我会让自己过得开开心心。」

搂搂母亲,她是快乐的小鱼儿、自在的小鱼儿,没道理为天空一声闷雷发愁,只要摇摇背鳍,满心忧,便抖落在尾巴后头。

「娘知道妳性子好,要不是这副性情,这种生活,谁过得下去?」

抚抚女儿,这孩子出落得越发标致,不是她夸口,再过个两年,京城哪个名门闺秀及得上女儿。

拿来药箱,她细细替女儿敷上药膏。

看母亲替自己擦药,映洁一面数着上面的伤口,一面和母亲说话。

「娘,告诉妳一件事儿。」

「什么事?」

「我见过邱王爷。」

五娘吓一大跳,瞠大眼睛问:「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妳大娘知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知道了还得了!我在镇威王府门口等他,直到昨天晌午方见着他,我们约了今天下午碰面。」

「妳这模样儿,怎出去见人?不行不行,要教大娘知道,肯定又是鸡飞狗跳,闹一大场。」

「不行啦!人不可言而无信,何况,我有一大堆事情要问他,错过这次机会,不晓得要多久才能再见着他,大娘不是说了,皇帝有意思赐婚,过阵子他肯定要忙坏了。」

「知不知道,妳现在脸上有三道口子,手上脚上算算几十条,不在家里休养,还想往哪儿去?」

「就是伤了才好,大娘肯定以为我乖乖在家疗伤,不会灵机一动,找我去发泄火气,我从后门溜出去,万一大娘问起,您也好说,就说我喝了药睡下了。」

「妳这孩子!」她实在拿女儿没辙。

「娘,不出去我会死的,我是小猴儿、小鱼儿,不是牡丹花,不能固定在一个院落,而且,要是我不出现,邱大王爷怪罪下来,事儿传到大娘那里去,岂不更糟?娘,您再宠宠我吧!」

「我就是把妳给宠坏了。」爱怜地看看女儿,对她的纵容到底是好或不好?

这句话代表什么?代表她能顺遂心意啦!

映洁抱抱娘,在她额上亲个响吻,她爱死娘亲了!

「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以后,我也会疼娘一辈子的。」

正文 第二章

说书人是错的,瓦敕族人眼睛和大家一样、头发和中原人一样,因为长期在草原上奔跑,所以体型剽悍,说话中气十足。

原则上,他们不吃人肉,只不过他们有种残酷祭典,就是在战后砍下敌人的首级祭拜神明,一颗颗头颅堆成小山一座,在夜里燃起的火焰照耀下,显得诡谲恐怖。

后来人们以讹传讹,使得中土士兵末交战,先胆寒,士气已挫,如何再谈战役?自然是每战必败。

所以,胜翊领军后,破除谣言是第一件要紧事务。

「鬼神之说是假的、巫术也是假的,他们习惯在脸颊涂上各色颜料,期待祖先灵魂保佑族人战胜敌人。」

邱胜翊很少说话,对他而言,嘴巴是为了传达命令而存在,他从不多做解释,更何况是对一个好奇心人到让人无法理解的小女孩。

「要是换成我,行啊!你在脸上画画,我就做个更可怖的面具戴上,要吓人嘛,谁不会。」

小鱼儿很聪明,举一反三是她常做的事情,尤其是和一个见闻广阔、学富行车的男人聊天,满脑子乱七八糟念头,还能不溢出来吗?

「古时有个兰陵王也是这样的,因为他的长相过度风流俊美,上战场打仗,缺乏威严,于是做了狰狞面具,让敌人一见便心寒胆颤,每战必捷。」胜翊说。

聊天是种需要训练的活动,从开始的支支吾吾,到后来的顺畅流利,他不再觉得和小女生聊天是件伤脑筋的事情。

「幸好。」

她笑瞇眼,绕着他,上上下下打量,左看右看,前评量后评量。然后在他面前站定,拍拍胸脯,一脸庆幸表情。

「幸好?」挑起浓浓的剑眉,他不解她的「幸好」所为何来。

「幸好你长得很威严,敌人看到你士气消褪一半,未打仗先自乱阵脚。百姓都说你是天上的神仙,是辟公下凡,皇帝老爷有你,还怕保不了百年江山?只要你在,就没有打不胜的仗!」

「这些话太夸张,每一仗、每次出征,我都没有必胜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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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不过,你若是再丑点就更好了。」

嫌他不够丑?这是什么结论?

「要是你更丑,敌军看见你,立刻吓得跪地求饶,派出军师谈和,那么仗不用打了,士兵也不必牺牲生命换取和平。」

「妳不喜欢战争?」

「谁喜欢?汪王爷的大公子战死沙场。风风光光下了葬,死后加谧许多封号,表面风光,事实上呢?你愿意当一只死神龟供人膜拜,还是当一只自由自在,在海里生活的小海龟?」

她的比喻很好,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个聪明的小女孩。

「妳不喜欢死亡。」

「当然不喜欢,王大婶死了儿子,一夜之间,她白了头发,她口口声声唤着儿子的小名,可是,千唤万唤怎么都唤不同她的心肝宝贝。」

「在战场上,死伤无法避免,不是你死就是敌人亡,当死亡和生存两者必须择其一时,大部分的人选择生存。」

「一定要杀死敌人,才能让自己生存吗?」

「是的,如果是妳,妳怎么选择?」他丢给她难题。

「我选……」

假设大娘是敌人,她的存在让自己活得好难堪,那么她要她死吗?不!她还是希望大娘活着,活得好好,无病无痛。

「选什么?」他居然期待起她的答案,有意思吧!

「选择我和敌人都活下来。」

「那是没办法的,他的刀子架在妳脖子上,除非妳肯把刀子刺进他胸膛才能求生,妳无法选择两个人都活下来。」

「我会拿起刀子虚晃一招,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后……逃跑。」

「妳想当逃兵?」他失笑。

「不行吗?我死了,娘会伤心、瀞怡姊姊会哭泣,为了爱我的人,我当然不可以让自己死掉啊!」

「如果所有人都为妳的怯懦取笑妳,妳怎么办?」

「笑就笑吧,活着很重要,就是忍受讥嘲也没关系。」

「幸好。」他学她的语气。

「幸好什么?」

「幸好妳不是我的部下,否则我常胜王爷的封号,很快会换成常败王爷。」

「封号很重要吗?不!你活着才重要,记住我的话,哪一天,你发生最危急的状况时,要想想身边的人、想想我,或者其他真心喜欢你的人,对于我们,你的生命比封号更重要。」

多么震撼人心的一番话,他从没想过生命比封号更重要,没想过有谁是真心喜欢他。可是,这个小女生,才见过三面的女孩,居然告诉他,他的生命比封号更重要。

「人死留名,虎死留皮,这是所有男人的愿望。」

「你想把名气留给谁?三灶清香难道比眼前的快乐重要?我还以为你头脑清醒呢,原来你只是看起来聪明,其实不然。」

批评他?小丫头转变真快,前一刻才用充满崇拜的眼神看他,这一刻居然觉得他的聪明不过是虚有其表。

他不同她计较,转身,双手背在后面,眼看垂杨细柳,风阵阵,涟漪浅浅,这是她口中的「快乐」吗?

不知道,他未曾花心思去体验快乐,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在追求功名利禄,现在,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往后,他将向前更迈进。

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他不知道登峰造极的限度在哪里,只知道,他必须一步步往上爬,直到……再没力气攀高为止。

他的安静拧了她的眉头,秀气柳眉皱皱,红滟小嘴嘟起,她凑到他身边,又是一个「自然而然」--握住他的手。

「你生气了?」

他默然,回复原貌--不擅说话的邱王爷。

「对不起,我不是想骂你?可是,人要懂得保护自己啊!就是偶尔低头也没关系。比如我大娘好了,她特别讨厌我,心情不好,打!看我不顺眼,打!有事烦心,打!她拿我当箭靶,专用来消除胸中怨恨。

我呕死了,可是我很聪明的不和她正面冲突,她修理我,我就巴结她,她打得越凶,我的好话说得越多,这样子才能让她心甘情愿放下藤条。

我想,前辈子自己一定欠她很多,要是可以这样子一点一滴还清,未尝不是好事情?这么一想,海阔天空,我保护了自己,也保护娘,是不是一举两得?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活命,你应该学习这层道理,」

身为军人,只能勇往直前,相形之下,活命不是重要事情,他没理会她的歪理,转身向她,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拨开她的刘海。

「这些伤,就是妳委曲求全的结果?」

从一见面,映洁颊边的伤痕就吸引了他全部注意,他忍着不问,是担心伤她自尊,她既然主动提起,他不再避讳。

「比较起死亡,这个结果算是不错。」

他的手指在她伤口上轻触。「不痛吗?」

「放心,我一点都不怕痛。」她伸出两手抓住他的手,袖子往下滑一截,更多的伤痕显露出来,他的脸变了色,反手抓住她的。

「这是……」

「没问题、没问题,明天红肿就会消失,相信我,这种伤我很有经验,难不倒我的。」

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糟糕,他脸色铁青,憋在胸口的怒气沸腾。

「放心,我真的不怕痛,那是我的特异功能,谁都没有的。」

拉起她的手,他走得又急又快,釆青跟得好辛苦,还要忙着解释,一不小心,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他停下脚,手横过她的腰,足蹬,他施展轻功,飞掠大半庭园。

「哇!」

她的叫声充满惊喜,是的,是的,她最喜欢这种感觉,凌空飞跃,小鱼儿哎了小雀儿。「哇哇哇……棒极了!」

她的好心情牵动他的心,铁青的脸恢复一点点红润,抿直的嘴唇拉出弧线,不经意的笑不经意出现,不知不觉,他体会了人生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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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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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常到他家里,做什么呢?说穿了,也没什么,不过是说说话、聊聊天,讲一些似对非对的道理,时间个多,不过两人都很满意。

「知不知道皇帝老爷在帮你挑选新娘?」她绕过大桌子,凑到他身旁,同他一起看布兵图。

「知道。」他没抬盾,彷佛新娘是别人家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

「知不知道,圣旨这几大就要下来,到时不管你高不高兴,都要把新娘子娶进门?」

「知道。」

「如果皇帝选了个你不喜欢的女人,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他的反应冷淡得过分。

「什么叫作没有怎么办?要是皇帝要你娶个像我大娘一样的妻子。你会辛苦一辈子的。」她要求他正视问题。

「为什么?」他终于正眼瞧她,带着似笑非笑表情。

「我大娘善妒,她对爹娶进门的四个小妾都很坏,成天想办法整人,尤其是我娘,很多时候,爹是无可奈何的。」

「为什么她对妳娘尤其坏?」胜翊凝视她,一点点的疼惜沁入心间。

「因为我娘没有生儿子呀!」她随口塞个答案。

「她重男轻女?」他扬扬眉,把视线放到映洁身上,她很漂亮、很可爱,就算没儿子,有她这种女儿,他已心满意足。

「也许吧,别把重点放在这里,重点是你娶到妒妇,怎么办?」把主题拧回。小鱼儿一跃,坐上他桌间。

「没有怎么办,我不好女色,妻子一个就够,我不替自己找麻烦,所以妻子是否善妒,对我没影响。」双手横胸,他往后仰靠在椅背上。

「是啊是啊,没事娶一大堆妻,把她们关在同个屋檐下,吵吵闹闹有何乐趣可言?」她的两只小腿在他张开的腿问晃荡,她爱坐边边儿,爱两条腿东晃西晃,也爱一不小心摔下,那种凌空感觉。

浅绿色的绣花鞋有些些灰旧,小小的两条腿在他眼前晃荡,严格而言,她这样的举动可以被冠上无数个难听的形容,比方淫荡轻佻、比方轻浮无耻,可是他……许是习惯对她宠溺包庇吧,他觉得这种动作,并无不妥。

「万一你娶到金枝玉叶的公主,娇生惯养,事事都要你依从她,怎么办?若是皇帝逼你娶宰相千金,听说她脾气不好,常拿下人们当箭靶射飞镖,所以宰相家常常征管家婢女,到时,你怎么办?」

这女孩子到底懂不懂温婉含蓄?她靠得他很近,近到热热的气息喷上他鼻翼,只不过她的表情太天真,无邪地让人做不出过度联想。

「我想谁都会怕杀人不眨眼的军人,再骄纵的女人都不敢在我面前过分。」他否决她的担心。

「是吗?我就不怕你。唉……你真的不想娶个真心喜欢的女生?」

「什么叫作真心喜欢?」

邱胜翊被她的认真感染,双手抓起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右方挪动五吋,卷起兵图,结东公事,专心和她讨论。

「有的男人喜欢聪明女人,喜欢和她们说古论今;有的男人喜欢貌美如花的女子,喜欢欣赏她们皎好面容;当然,但有男人喜欢勇敢的女生,喜欢带着她们去冒险。我想,所有男生都有自己特别喜欢的女人,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妳忘记了,我的婚姻由皇帝指定,我的喜欢与否不重要。」

「至少你可以拥有自己的意见啊!娶妻子的人是你,有意见,不过分。」

「如果我的拒绝伤害了哪家的小姐,岂不是过分?何况,不管娶进门的是谁,只要恪守妇道,我想,相敬如宾不难做到。」

映洁总是有办法让不爱说话的他滔滔不绝,摇头,他个晓得自己怎么那么容易受她摆布。

「婚姻是一辈子大事,单是『各尊其分』岂能满足你的要求?」

「对婚姻,我没有任何要求,倒是妳,妳到底想说服我什么?拒绝皇上的赐婚?」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想、想……」她语顿。

想什么呢?她不太确定,只是想……啊,对了!她想问问他,会不会喜欢他们家的瀞怡姊姊,若是配成对,大娘开心、瀞怡姊姊快乐,她也、也……也会和她们一起快乐,是了,一定是这样,她心底肯定这样想的。

决定了,为瀞怡姊姊将来着想,她决定向他好言劝说。

映洁双手搭起他的肩膀,态度慎重。

「我是认真的,娶妻子一定要娶我家瀞怡姊姊,她温柔体贴、娴淑端庄,我保证,京城里,你再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女人。」

她的动作比亲昵更进一级,他该抗议,只不过……算了,反正她不是大家闺秀,她是一只自由自在、不受礼教拘束的小鱼儿。

「瀞怡?」

为着她的拍胸脯保证,胜翊认真回想,自己是否听过这个女人。

「你见过她的,忘记了吗?你回京那天,我从楼上摔下来,她慌忙走到我身边向你说抱歉。她是我大娘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通,尤其她的刺绣,可是京城一绝,没几个人及得上她。」

「她是妳大娘的女儿?不怕她传承妳大娘的善妒偏狭?」

「不会的,她是个很棒的姊姊呢!家里的姊姊妹妹知道大娘特讨厌我,落井下石的人有人在,就算不落井下石,躲都来不及了,没人像她,一知道我有难,马上想办法从虎牙下把我救出来。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哦,瀞怡姊姊很喜欢你,每次长辈们谈到你,她都偷偷脸红。」

映洁没发觉自己的手一直搭在胜翊身上,没发觉她的秘密把两个人拉到过度亲密的距离,更没发觉她的举动已属不合宜。

她率性、她自在,她觉得靠在他身上没什么不可以,就比如、比如她也常捞起自个儿养的小金鱼,把脸贴上它的背鳍。

胜翊看着门口的何总管,欲进不敢进,他也觉得映洁这摸样儿太没家教吧?莞尔,他轻轻拉开映洁的手,把她整个人抓回地面。

女孩子坐桌子已是缺乏教养,更何况,她大剌刺坐着的,是别人家的桌子。

「有事吗?」他提高音量。

「给王爷送点心来了,」何总管回答,眼睛看往地板,不敢直视王爷。

「进来吧!」

总管低头,领来一名婢女,捧着托盘进门,她在桌上放两碗甜汤,不知道什么名堂,但红红绿绿的煞是漂亮。

见映洁眼睛直盯甜汤,胜翊将汤碗推到她面前,用眼神示意她自便。

她老实不客气地端起碗,大口大口吃将起来。

这个吃相不能怪他爱批评,所有人都会觉得她不够端庄,不过没关系,反正端庄从来都不是她的正字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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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ony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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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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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1次PO完】期待来世(翊洁)

小說簡介

他是高高在上的少庄主,
  
她只是义父收养来照顾瀞怡妹妹的小跟班,
  
他读书,他练武,
  
是为了推翻暴政,为百姓求得幸福;
  
她学医,她习武,
  
她所做的一切一切,只是为了涴茹妹妹,
  
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么有未来可言?
  
就算他和她心灵相通,
  
就算他和她同样心动,
  
可是……
  
他,是瀞怡妹妹认定的夫婿,
  
而为了瀞怡妹妹而活的她,
  
如何能抢夺她的最爱呢?
  
更何况,她……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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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楔子

白茫茫的雪地里,一匹白马飞快驰骋,天空不断降下的雪花,将马背的上男人染出一身白。

斜飞剑眉微拧,眉下的深邃眼珠镶满忧郁,他不断催促马儿快跑,缰绳在他手中紧绷。

五天了,小夏的声音还在他耳边,一吋吋腐蚀他的心。

把眼珠子送给王爷的,根本不是什么李江,是映洁小姐啊!一听到宇文大夫说有办法救治,她心甘情愿献上自己的眼睛,没有半分怨言。

我以为,没了眼睛,就不会伤心哭泣,但小姐眼上的布条,时时都是湿漉漉的,我换了又换,才晓得,原来,没了眼睛,难过时,还是会泪流满面。

小姐走了,我整理她的旧物,才发现床底下塞满染血的帕子和衣服,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忠来的,不知道小姐哪里受伤,我吓坏了,禀报王妃,王妃要我假装看不见,可,我明明看见了呀,怎么假装?

这几天,我老是梦见,梦见小姐浑身是血要我救救她,王爷,请您救救来洁小姐吧!

小姐说,只要王爷能得到幸福,她变成怎样都没关系,就算一辈子都活在黑暗里,也没关系。

小姐告诉我,人间有仙境,在一个深谷里,那里有水有鱼,有人人梦想的爱情,那里有她人生中最大的美丽……

是吗?就是终生见不到阳光都没关系,只要他幸福?

是吗?深谷是她的仙境,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美丽?

为什么从不告诉他这些事情?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心情说清楚?他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当面问问她,她的爱情到底是什么,什么样的付出才是爱情底限?

快马加鞭,他要用最快的速度飞到她身边,想她,不是只有今天,想她,是从看不见她那刻开始。

映洁,他来了,等等他,胜翊催促马匹……

一抹清灵雪白落在他身后,贴着他的背,圈着他的腰,那平平实实的安全感觉呵,她真想就这样子,不放、永远不放。

别急啊,胜翊哥哥,我已经在这里了,别再催动马匹,就让我们揽辔缓行,让马儿暂做休憩,假装我们的目的地是那片翠绿谷地。

我不明白你的心,但我相信,你有一点点在乎我,比想象中还要多。

是我,总是弄拧你的心,是我拙于言词、易发脾气,若是我肯耐心解释,一桩一项,条理澄清,你会懂得,我爱你,爱到达妒忌都不愿意,爱到只要你幸福,我便满意。

我有遗憾,遗憾我们的爱情短到不行,偏偏这么短暂的爱情里,又总是差差错错,乱了秩序,假使能够重来,无论如何,我都不教我的爱情,造就你的辛勤。

别怪我吧、别怨我吧,下回,我将记取教训,让我们之间完整美丽。

接下来的人生,你终于完完全全属于瀞怡姊姊,你该待她专心一意,不该将我们之间的遗憾延续,你和瀞怡姊姊有缘有分,自该珍惜。

小小的青葱玉手伸进他胸口,映洁从中取出她相赠他的锦囊,袋子一偏,两条木雕小鱼落人雪地中央,一大一小,相依相傍,她轻轻松手,锦囊也落入白茫大地。

雪仍然飘落,一层层覆盖大地,覆去马蹄痕迹。覆去苍白天地里,那抹孤寂……

「懂了吧,妳的坚持不会带来美丽结局,只会造就两人的终生痛苦。」地魅站在奈何桥前,看着手捧孟婆汤的女子。

「那是我的处理方式不圆满,否则情况不会是这样。」映洁自我警惕,下一世,她不犯相同错误。

「妳以为有副圆融性子,就能解决所有问题?错了,你们之间的症结,在于两人中间缺了一条红线。」

唉!世间人看不透世间,总是自以为有能力改变天命。

「不过是红丝线,又不是深不可测的鸿沟,我不信越不过。」她微微笑着,对自己充满信心,因最后一刻……她看见他为自己心生怜惜。

「妳该信的,天下婚姻全掌握在月老手里,他不认为你们之间有或许,你们的爱情便拉不开序曲。」他说得笃定。

「不,序曲我已经拉开了,只恨生命匆匆,我们俩错失爱情,马背上,他的悔恨心焦是真实的,我相信对于我,他有爱意,即使只是初萌芽。」

固执!地魅很想一棒敲醒她的执迷不悟。

「又如何,就算他对妳有几分心意,他的妻子是杨瀞怡,陪他走过一生的女人不是妳,十年二十年过去,了不起妳是他众多回忆里的一小点,了不起妳是他心中的小小憾恨。想想,为了这个点滴,断送生命,值得吗……」

「值得,更何况若是我够努力,懂得学习和瀞怡和平相处,我也会在他身边,伴他走过生世。」

「不可能的,你们之间没有姻缘线。」

「有无名分无所谓,对于爱情,我的要求不多。」

「知不知道,妳几次斩断和金大元的婚姻线,让月老很生气,这回他铁了心,非要把你们紧系在一起。」

「他铁了心,我便得遵行?抱歉,我做不到。除了胜翊,哪个男人我都不要。」铁心的人不单单门老,还有她和她的不悔爱情。

「不管如何,这辈子妳一定会嫁给金大元。」

「是吗,要不要赌?如果我赌赢了,月老就奉送我一条红丝线?」她要亲手为胜翊哥哥和她自己,系出一世情缘。

「我不赌,因为我确定,妳赢不了。」

「你不赌,并非确定,而是没信心。」

「妳不需要激我,我不会更改立场。我不过想让妳知道,若是妳肯和金大元在一起,妳的下辈子会是个美满人生。」

「如果不呢?又要赠我一世欺凌?」她不害怕恐吓,没有胜翊,她不信人生存在美满。

「我要怎样才能说动妳?」地魅望她--一个教人又气又钦服的女子。

「说动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她反问。

「不要把凡人的思维套在我身上,我只是执行任务,点得醒、点不醒,皆属个人造化,我同妳多说几句,皆因同情,同情妳不懂珍惜手边拥有的男子,而去追寻别人的丈夫。」

「别同情我,追求爱情,是我最大心愿。」

「既是如此,喝下孟婆汤去投胎吧!」

地魅摇头,她的不幸缘自于固执,她坚持选择最辛苦人生,谁也帮不了忙,至少她上辈子已经还清欠债一笔,剩下来的另一条人命,留待下世。

点头,她向地魅抛出勇敢笑容,即便下一世仍注定孤苦劳辛,她不害怕。

看着她的清瘦背影,地魅再说不出半句语评。

「她仍然固执?」不知几时,月老来到他身边。

「比你想象中固执。」

「你在暗示我什么?要我加把劲,将她和金大元拉在一起?」

「不,我在暗示你,退一步海阔天生。」首度,他为灵魂说话。

「你站到她那边了?」

「没有,我只是欣赏佩服她。」

「再欣赏,你都不能忘记,她的命数早定,若执意违反天命,她必须为自己的生命负责。」

「我了解,人总是要替自己负责的,不管经过几辈子,做错的事。待错的人,终会走到面前,向你索讨一切。」

「好了,看戏吧!我不相信经过这两世折磨,她还学不了乖。」

月老揉着满胡子雪白,拨开云雾,望向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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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书房内,一中年男子坐在案前。

十岁女孩站在他身前,高举的掌心中央摆着根粗藤鞭,她的眼睛直视中年男子,里头看不见害怕恐惧。小小年龄的她,清丽的脸蛋上,却有着早熟痕迹。

中年男子接过藤鞭,狠狠在她腿上抽三下,女孩紧抿唇不喊痛呼救,硬生生把疼痛吞进喉问。

「说一次!妳为什么而活?」中年男子暴吼。

「映洁为瀞怡妹妹而活。」像背书般,她复诵着说过千百次的话语。

「如果她生命受到威胁?」男子的声音冰冷,炯炯目光直视女孩。

「我会挡在她前面。」没有半分犹豫考虑,女孩说道。

那是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已深扎在她脑袋瓜里。

「妳有权利享受快乐?」男子问。

她当然没有!

映洁是神医宇文拓的女儿,九年前,宇文拓为救治病患出远门,没来得及在瀞怡母亲生产时赶回来,因此,杨执失去钟爱的妻子,女儿一出生就没了娘亲,这笔帐,他算在宇文拓身上。

他愤怒、他不平,他愤世嫉俗得想杀掉全天下的妻子与母亲。

某个无眠深夜,他再度想起妻子,克制不了怨慰愤恨,克制不了自己,他潜入宇文拓家里,用一柄长剑杀光宇文家上上下下十二口人。

他本该连同映洁一起杀掉的,是她那双无辜清灵的大眼睛遏止了他的杀气,是她咿咿呀呀的童稚语言,让他联想到女儿瀞怡,于是他抱回映洁。

收养映洁只有一个目的,他要宇文拓来不及为妻子做的,在映洁手里做齐。

映洁只比瀞怡大一岁,但她所受的教育让她像个十足十的大人。

杨执用最严格的方式教导映洁学习武功,为的是让她成为瀞怡的贴身护卫。他逼映洁学医,要她时时照顾瀞怡身体。

他认定这是一种偿还,宇文拓犯下的罪恶该由女儿还清。

「回答,妳有没有权利快乐?」又是一鞭子抽上映洁的小腿,青紫立现。

「没有,我的责任是维护瀞怡妹妹的快乐。」映洁大声回答。

从小到大,她学得最彻底的事情,不是武功医术,而是认分。

「既然如此,为什么让瀞怡掉泪?」

一个问句换得一阵疼痛,杨执的鞭子毫不留情,映洁受惯了,知道咬牙撑过是最正确作法。

「瀞怡妹妹想摘下鸟窝。」映洁回答。

「不行吗?区区一个鸟窝,妳就为此拒绝她,让她放声大哭?」

「鸟窝里面有幼雏,摘下来,牠们会死掉。」为了一个人的快乐,抹杀几条性命,这种事她做不来。

「死掉几只鸟有什么打紧?瀞怡的身子弱,要是哭出病,妳能负责?」直视映洁,他逼迫她屈服。

映洁遗传了父亲宇文拓的高超智慧,她认字学医,反应记忆都快得吓人,加上他的高压手段,映洁吃苦耐劳的能力比大人高强。所以,他得要压抑她的意志,要她眼里只有瀞怡,更要她在自己的生命和瀞怡的快乐之间,学会选择后者。

「映洁不能负责。」摇头,她实说。

「既然如此,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去把鸟窝摘下来,马上送到瀞怡面前。」

「是,义父!」咬咬牙,映洁没有反驳,低头走出书房。

片刻后,映洁站在树下,仰头看树枝,良知在同她拉扯,紧抿唇,她努力忍受,忍受一个她讨厌的自己。

最终,她纵身翻上树枝,摘下鸟窝,换得瀞怡一个甜蜜笑容。

「现今天下苍生,水深火热,杨兄空有一身好本领,若不挺身为民,岂不辜负上天心意?」郜怀民劝说。

当今皇帝昏庸愚昧,不事朝政,日日淫乐享福,为盖行宫,不断增加赋税,惹得民怨连连,再加上外患不断,百姓如同身陷水火。

郜怀民是湨天庄庄主,湨天庄内有不少武林高人,专门扶弱济贫,抢夺贪官金银,照护百姓。几年下来,无数百姓挤进湨天庄地盘里求取保护,渐渐地,庄内百姓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他们自成一区,不再受皇帝管辖。

加上皇帝听信奸逆,贬谪清官,因此有抱负理想却无法伸张的官员们,纷纷投到郜怀民旗下。

慢慢地,他们发展出制度,有兵有将,有掌文政的军师,有理财的臣子,百姓因健全制度得福,吃饱穿暖,人人安居乐业,一层雄才抱负。

于是,有关湨天庄的传说渐传渐远,大家都知道在金国的西北方,有个世外桃源,在那里没有苛政重税,没有贪官暴民,每个孩子都能受教育,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肯努力,便能出人头地。

终于,传言传进皇帝耳朵里,他受不了人们将堂堂帝王之尊的自己,拿去和江湖草莽相比较,盛怒之下,派兵围剿。

虽在军师吕先生的计谋下,皇帝大军无功而返,却也让郜怀民意识到自我保卫的重要性,于是,他开始四处寻找武师,到庄里指导男孩武艺。

「我只是个老鳏夫,说什么天下苍生,我没那么大志愿,只要能平平安安把女儿给拉拔大,便心满意足。」

杨执是不愿意的,自从妻子过世,他对人生便缺少期待,过得一日便是一日,女儿瀞怡成了他唯一在乎的事。

这个下午,郜怀民和杨执在屋内讨论着,郜怀民引经据典极力劝说,企图劝杨执改变心意。

屋外,瀞怡黏着郜怀民的独子郜胜翊四处玩耍,他们在山坡摘野花、放风筝,银铃笑声随风远播。

瀞怡好快乐,从没有过朋友陪伴的她,首次大笑大叫。

虽说映洁总是跟在身边,但映洁是好姊姊却不是好玩伴,她成天只会板着小脸,盯仔细自己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受到半分伤害。今儿个,大哥哥肯同她玩儿,抓蜂捕蝶,玩着她从没玩过的游戏,她的开心有凭有据。

胜翊一边替瀞怡摘花,一边偷看树下那个纤细身影。

她在那边已经很久了,她挥动手刀,一次次砍向树干,那么小的手掌、那么粗的树干,想砍断树干根本是不可能任务,但坚毅的女孩对任务没有任何怀疑,仍专注执行。

汗濡湿她的背,固执脸庞写满刚强,一掌一掌又一掌,她没喊痛,他的心却微微抽痛。:

「胜翊哥哥,别回家好不?你留在这里,天天陪我玩儿。」

瀞怡非常美丽,粉粉嫩嫩的脸颊上,嵌着水灵灵眼睛,她嘟起嘴,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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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爹和黄叔叔谈好事后,我们就要离开了。」胜翊笑答。他很喜欢瀞怡,她是那种一见面,就让人情不自禁想保护的女生。

「你一走,我会哭得很大声,哭得嗓子都哑了,也不停下来。」扯着胜翊袖子,她的脸贴靠在他手臂上。

不放不放啦!她要他,要每天每天都看到他、同他玩儿。

「不然,妳跟我回家。」揉揉她的小辫子,他的眼光飘到远方。

映洁还在树下,还是一掌一掌劈向树干,湿湿辫子松开,黑发全贴到颊边。

女孩子不都喜欢玩乐的吗?怎她不同他们一起玩耍,却要对着树干自讨苦吃?

「不能跟你回家呀……我会想姊姊、会想爹爹,会想奶娘、李大妈。」扳动手指,她数数身边亲人朋友,再回头看看胜翊哥哥,眼底净是犹豫。

黄执是不愿意的,自从妻子过世,他对人生便缺少期待,过得一日便是一日,女儿瀞怡成了他唯一在乎的事。

这个下午,郜怀民和黄执在屋内讨论着,郜怀民引经据典极力劝说,企图劝黄执改变心意。

屋外,瀞怡黏着郜怀民的独子郜胜翊四处玩耍,他们在山坡摘野花、放风筝,银铃笑声随风远播。

瀞怡好快乐,从没有过朋友陪伴的她,首次大笑大叫。

虽说映洁总是跟在身边,但映洁是好姊姊却不是好玩伴,她成天只会板着小脸,盯仔细自己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受到半分伤害。今儿个,大哥哥肯同她玩儿,抓蜂捕蝶,玩着她从没玩过的游戏,她的开心有凭有据。

胜翊一边替瀞怡摘花,一边偷看树下那个纤细身影。

她在那边已经很久了,她挥动手刀,一次次砍向树干,那么小的手掌、那么粗的树干,想砍断树干根本是不可能任务,但坚毅的女孩对任务没有任何怀疑,仍专注执行。

汗濡湿她的背,固执脸庞写满刚强,一掌一掌又一掌,她没喊痛,他的心却微微抽痛。

「胜翊哥哥,别回家好不?你留在这里,天天陪我玩儿。」

瀞怡非常美丽,粉粉嫩嫩的脸颊上,嵌着水灵灵眼睛,她嘟起嘴,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疼惜。

「不行,我爹和黄叔叔谈好事后,我们就要离开了。」胜翊笑答。他很喜欢瀞怡,她是那种一见面,就让人情不自禁想保护的女生。

「你一走,我会哭得很大声,哭得嗓子都哑了,也不停下来。」扯着胜翊袖子,她的脸贴靠在他手臂上。

不放不放啦!她要他,要每天每天都看到他、同他玩儿。

「不然,妳跟我回家。」揉揉她的小辫子,他的眼光飘到远方。

映洁还在树下,还是一掌一掌劈向树干,湿湿辫子松开,黑发全贴到颊边。

女孩子不都喜欢玩乐的吗?怎她不同他们一起玩耍,却要对着树干自讨苦吃?

「不能跟你回家呀……我会想姊姊、会想爹爹,会想奶娘、李大妈。」扳动手指,她数数身边亲人朋友,再回头看看胜翊哥哥,眼底净是犹豫。

「先别想那么多,我带妳去钓鱼……」胜翊话未说完,映洁走近他们。

「瀞怡,要不要回家?」映洁面无表情说,没多看胜翊半眼。

「不要,我要跟胜翊哥哥去钓鱼。」瀞怡勾起胜翊的手,往湖边走去,她有些些闹脾气--为了即将和胜翊分离。

安静听瀞怡说完话,映洁没对她的闹脾气作出反应,只认分跟在他们身后,保持几分距离,然后直直盯住瀞怡背影,不教她有半分闪失。

「姊姊,我想吃柿子。」瀞怡突地转身,指指树上黄澄澄的柿子。

二话不说,映洁奔到树前,仰头望过,深吸气,足向上蹬。

以她的年龄来说,轻功算是不错了,当然,尚难和大人相并论,所以她一试再试,试过三次,才跃上树梢,采下两颗熟透果子送到瀞怡面前。

瀞怡将果子分给胜翊,饱实柿子剥开,芬芳四溢,那是秋天的味道。

「妳这是轻功吗?」胜翊讶异问映洁。

他从未学过武功,只从庄里武师身上看过简单把式,没想到武师口中叙述的高乘武功,今日有缘一见。

映洁没回答,清丽端秀的面容上满是倨傲。

「姊姊,妳回答胜翊哥哥嘛,他是好人!」瀞怡拉拉映洁,撒娇道。

她从未违拗过瀞怡的意思,微点头,她回答胜翊:「是轻功。」

「黄大叔教妳的?」胜翊又问。

「是。」她答得简短扼要。

「妳很厉害,这种武功不是所有人都学得会。」他由衷赞叹,这是他第一次对于习武有了欲望。

难怪爹爹亲访茅庐,要聘得黄叔叔回庄里教导大家武艺。

之前几次和朝廷对抗,湨天庄能取得胜利的主要原因,是他们有个曾任将军的吕叔叔布兵摆阵,加上庄里地势易守难攻,才教朝廷军队锻羽而归。

吕叔叔说不可能每次运气都这么好,教育下一代是他们眼前最重要的工作,尤其是治理和武功两项。于是父亲和几个叔叔伯伯,出外四处拜访当今能人高士,期待众人共同为百姓创造桃花源。

听见胜翊的夸奖,映洁沉默,倒是瀞怡替她作了回应。

「姊姊厉害的事情才多呢!她不需要钓竿就能抓到鱼,每枝箭都能射到红色靶心,她会替人医病,会读书认字,天底下最困难的事,都难不倒我的映洁姊姊。」

「庄里的孩子要个个都同妳一般,吕叔叔就不用忧虑了。」

胜翊说的话,映洁和瀞怡听不懂。

「姊姊是天底下最能干的人,再没人比得过她,不像我什么都不会,只会给姊姊惹麻烦。」

拉过映洁,瀞怡一手牵一人,笑眼看看映洁再看看胜翊,她要姊姊和哥哥永远在身边。

「妳很好,又可爱又漂亮,谁见了都喜欢。」胜翊笑说。

「真的吗?胜翊哥哥你也喜欢我吗?」

「当然。」他没多想,直觉回答。

「太棒了。」

没有丝毫矫情,天真烂漫的瀞怡,将小小嘴唇凑上胜翊脸颊,她没学习过害羞,但粉粉的红晕染上她脸庞。

「长大以后,我要当胜翊哥哥的新娘。」她大声说。

瀞怡的举动红了映洁的耳根,她紧抿嘴唇,抿出一丝苍白,纷乱的,是她平静的心湖,解释不来的感觉压迫着她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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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胜翊没想过反驳,瀞怡的确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家伙。

「好,妳当我的新娘。」他回答。

这句承诺让原本不打算搬进湨天庄的黄执改变态度,半个月后,他带着女儿、映洁和奶娘离开家乡,投奔湨天庄。

两姊妹一进湨天庄就赢得所有人眼光,瀞怡的美丽娇憨、映洁的冷静寡言,和一般女孩相较,有太多的不相同。

进了湨天庄,孤单的瀞怡突然间有了许多同龄朋友相陪,也有无数疼爱她的大婶围绕她,努力想把她养胖,瀞怡成天采花歌唱、学习刺绣缝衣,不再一天到晚黏着胜翊和映洁。

而黄执也了解,在这里,瀞怡是快乐的、安全的,所以不再要求映洁成天跟着瀞怡。

映洁更忙碌了,她的聪明与耐力教大人们讶异,她跟庄里的公孙大夫学习医术,跟军师吕叔叔学作战技术,也同时跟义父学武功,她比任何男孩子都来得认真努力,她的努力赢得郜怀民和所有大人的眼光与赞赏。

至于不认输的郜胜翊,有了映洁的激励,学习得比往常更勤奋,他也跟着黄执学武功,黄执惊讶于他天生奇骨,高兴自己捡到一块练武佳材,不过短短半年工夫,胜翊成绩斐然。

在这里,黄家三父女都找到新定位,他们的生活变得多采多姿,瀞怡身体越来越健康,而受重视的黄执也日益开朗,亡妻之恨已很少忆起,唯有在单独面对映洁时,愤然会在眼里一闪而过。

夜里,黄执在郜怀民书房商讨大事,瀞怡早早入睡,烛光下,奶娘缝制衣裳,映洁研读医书。

多年习惯,映洁睡眠时间向来不长。

「青儿,别那么辛苦,早些儿上床吧!」奶娘慈爱说。

映洁没有娘,义父对她只有要求没有半分疼爱,唯有奶娘带给她的一丝温情,让她觉得世界还有一丝可爱。

「等会儿就睡。」她是不太笑的,点头,奶娘便明白她的心意。

「别累坏自己。」望眼映洁,她心里有若干不舍。

她忘不了当年,老爷把染满鲜血的小女娃儿交到她手上时的震撼,第二天神医宇文拓家灭门消息传来,隐隐约约,她猜出事情始末。

她吓得把映洁藏到床底下,几次想抱着映洁夺门而出,是瀞怡的哭声留下她的脚步。

奶娘很清楚老爷因为夫人而憎恨宇文大夫,也知道老爷的恨意有多深,胆小的她,总暗中细细观察老爷,在老爷脾气不对劲时,把映洁远远抱开。

映洁太乖也太好,来庄里不过几个月工夫,便赢得无数称赞,有人说她是天上星宿转世,有人说她比一百个男孩儿强,更有人说这孩子将来大有可为,若非身为女儿,绝对有一番大作为。

「瀞怡小姐这阵子很少咳嗽,肯定是映洁小姐给的方子起效用,自从跟公孙大夫习医后,小姐医术好像更精进了。」

「公孙叔叔倾囊相授,我自该加倍认真。」

昨儿个,她开始学习辨认穴道,公孙大夫说,她越早记熟,可以越早学习针灸之术。

「如果妳喜欢行医,就专心学医,不必非得在武功上钻研。」

这孩子被强逼坏了,她世故、早熟,聪慧的双眼永远冷静,她擅长观察世情,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位置,从三岁起,她再没有任性过。

「义父希望我学。」

她做所有事,全为着义父的希望,她知道自己欠下义父的养育之恩,是一世都还不清的恩情。

「以前老爷传妳武功,是要妳在老爷过世后,保护瀞怡小姐一辈子,现在有郜少庄主,妳不用再负担这责任了,想做什么都行。」

当日一句戏言,所有人都认了真,黄执、郜怀民、奶娘,就连瀞怡自己都认真相信,他们将是人人羡慕的情侣。

映洁浅浅一笑,几乎分辨不出的笑意里藏着苦涩。

想做什么都行吗?她也想当郜胜翊的新娘呢?念头一起,她心惊,慌地收拾满脑子鸳鸯蝴蝶,专注眼前医书。

奶娘放下手中针线,把快缝好的衣服在映洁身前比划。这孩子永远是一袭青色衣衫,毫不在意姿容外貌,一点儿都不像个女孩子。

「等我把瀞怡小姐这袭新衣裳做好,也来替妳裁新衣。」

「我不需要。」她不习惯打扮。

「谁说不需要?郜庄主送来的绸缎锦织,瀞怡小姐一个人哪里穿得完?」

「绸缎对我而言是奢侈。」

她不想欠义父更多,她期待有朝一日能还尽义父恩情,从此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妳这孩子。」奶娘说着,突然,门板上两声敲叩,「是老爷回来了。」

她走近门边,打开门,门外的人是吕先生。

「吕先生,这么晚了,来找老爷?老爷不在。」奶娘轻问。

「不,我找青儿,她睡下了吗?」

「还没,她在用功,说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穴位背起来。」奶娘微笑,欠了欠身,让他自门边往里看。

「难怪公孙大夫对她赞不绝口,这孩子的确是奇才。」

「多谢吕先生夸奖。」旁人夸了她的青儿,奶娘觉得好光荣。「对了,吕先生找青儿有事?」

「趁今日有空,我想教她布阵。」

「这么晚了……」奶娘犹豫。

「当然,如果青儿累了,改日吧!」他不勉强。

「吕叔叔,我不累。」不知道什么时候,映洁站到奶娘后面。

「映洁小姐……」

奶娘还有话说,映洁忙阻下她。

「我懂,倘若我累了,马上回来休息,绝不逞强。」她明白,奶娘真心为自己。

映洁跨出门槛,跟在吕叔叔身后走出院落,发现胜翊早在树下等候。

她和瀞怡与庄里其他女孩不同,她很少黏在郜胜翊身后,她经常是独来独往,做自己的事。

的确,她承认,郜胜翊的能力超越其他同龄男孩,几次一起上课,他的学习能力不只让教导他的师傅吃惊,也让映洁暗地起了较劲心情。

「快走吧!要不早点把映洁送回屋里,奶娘可有得叨念了。」吕叔叔一笑,把胜翊和映洁带往自己书房。

「不用担心,奶娘人很好,她不会同师傅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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