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改+1次PO完]愛情在身邊 3-愛情,不必後悔(鬼王)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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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1次PO完]愛情在身邊 3-愛情,不必後悔(鬼王)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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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翊把吴映洁从床上抱起,放在膝间,不介意她满身汗湿,把她的头收进自己怀里,大大的手轻拍小洁背脊。

她叩住他的腰际,一刻不松懈。

「别怕,我在。」

「妈咪死了……」她喃喃自语。

她还不肯承认母亲早已离去?胜翊点头,他懂,他也是花好长一段时间,才相信自己从天之骄子变成孤儿。

「怎么办?妈咪死了?」小洁仰头望他,串串泪滴在脸上划出栏杆。

「她并没有真正离开,总有一天,妳们会在天堂相聚。」

「什么时候?」

「等妳长大,等妳把妳妈咪想做却来不及做的事情全部完成后,妳们会在天堂见面。」

「那么久……我真的很想她。」

「我知道。」

很简单的三个字,奇异地安抚了她的心思,有人懂自己,真是很幸福的事情。

「妳可以对爸爸耍脾气,但别花太久的时间和精力;妳可以伤心妈咪突然离开妳,但是别让自己一直躲在悲伤里。」他又说。

别生气吗?对于胜翊的话,她似懂非懂,但她乖巧地点了头。

「妳等一下,我马上回来。」把她放回床里,他说。

「你要去哪里?」抓住他的手,她不想他离开。

「妳发烧了,我下楼拿药。」

「不必。」他想松开她的手,她固执不放。

他坚持。「等我一下。」

「发烧没关系。」她急嚷。

「不行,小病不医,会酿成大病。」硬掰开她的手,他用最快速度下楼。

「发烧真的没关系,淋淋水就会好了……」她在他背后说,胜翊没听分明。

想证明什么似地,她赤脚走进浴室,站在莲蓬头下,旋开开关,冷水哗啦哗啦从头往下冲刷。

水冷得让人牙关打颤,小洁咬牙忍住,她记得那天,就是站在风雨夜里,又冷又冰,不多久,发烧不见了。

胜翊冲上楼时,发现小洁不在房内,循着水声往浴室方向走,打开门,莲蓬头下方站着一个湿淋淋的女生。

总是看见浑身湿透的吴映洁,水把吴映洁淋得楚楚可怜,很想骂她,但她脸上伪装出的坚强教胜翊骂不出口。

「妳在做什么?」没见过比她更荒谬的了,感冒还淋水,除了笨,你还有更好解释?

「再一下就好。」

转过头,吴映洁脸上挂着巴结笑容,对父亲的感觉移情,从现在起,她的乖巧专为胜翊。

他走上前,关上莲蓬头,触及寒冷的冰水,他咬唇忍住火大。

她是敏感的,即使只是些微的表情变化,巴结笑容自颊边消灭,望他,忧郁浮上眉间。

「别担心,淋过水,就不会发烧了。」她企图解释自己的行为。

「谁教妳的?」他把她从浴缸中拎出来。

「我试过,有用。」她认真说。

「有用才怪。」抓来大毛巾,当头盖下,拭去她的满身湿。

「有用。」她坚持说。

不理她的坚持,带小洁走出浴室,胜翊从衣柜里找来干净睡衣换上,再把药细心地喂进她嘴里,用量是自己平日的一半。

他拿来吹风机,替她吹干长发。那是母亲常为她做的动作啊,暖暖的风吹在颈间,轻柔拨弄,彷佛夏季里的南风,酥人心胸。

轻轻摇晃,半瞇眼,彷佛彷佛,妈咪在身边。他的手在她颈边轻轻拨弄……软软柔柔的手指滑过她发间、她心底,从今以后,她的眷恋有了新归属……

「时间很晚了,闭上眼睛,赶快睡。」

他抱她上床,拍松枕头,把她的头扶正,棉被拉到下巴处。

「不要。」她摇头。

「明天还要上学。」

「不上学。」以前念书全为父亲,现在努力已然失去意义,她不想浪费时间做无聊事情。

「不上学,想做什么?」他笑,固执的小女生。

「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再当乖小孩。

「爸爸不会同意的。」

「我才不管他同不同意。」别开头,她骄傲地抬高下巴。

「妳打算和爸爸一直对峙下去?」

「你说我可以对他们耍脾气。」她搬出他的话做回答。

「我也说不可以花太久的时间和力气。」

小洁对不上话,久久,她拉住他问:「陪我好不好?」

「可以,但是明天要乖乖上学。」他提条件。

「好。」她同意得爽快。

他点头,起身,把所有的电灯关掉,在关掉第三盏灯时,小洁忍不住出口:「不要关。」

「妳怕黑?」

「对。」用力点头,她的胆小怯懦只在他面前。

「灯太亮容易睡不好。」

「黑暗的地方有鬼。」

「留一盏床头灯就好,我陪妳睡。」

她看他,半晌不眨眼,最后,像作出重大决定般。「会不会,睡到一半你就跑掉了?」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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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一直陪我到天亮?」

「我六点必须起床,准备上学。」

「你离开的时候叫醒我。」

「没问题。」

「好吧,把灯关掉。」她瞪着他移动的几步,每几秒,房间就暗下一角落,最后,他来到床边,和煦笑容暖了她心田。

小洁挪了挪身体,把床让出大半,他脱掉拖鞋,和她同盖一床被。

这个年龄没有太多的考虑,他只是在她身上看到当初的自己,他怜惜她,就像怜惜过去的自己,他在宠爱她当中,弥补过去自己的不平。

从这个晚上起到小洁年满十六岁的晚上,他天天都到她床边报到,他搂住她说话,拥着她分享心情。胜翊没想过除了手足之外的感情,但小洁想到了。

在她进入青春发动期那年,她爱上他、恋上他,觉得只要有他,天地便有了存在意义。

正文 第三章

小洁变了,她从明星人物转成问题学生,她月考次次交白卷,老师为她伤透脑筋,几次的家庭访问都改善不了情形。

育勤替她找来心理医生,她一派的不合作,再好的医生也拿她没办法。胜翊说对了,她在伤害自己、对抗全世界。

好不容易,熬到国中毕业,她怎么都不肯去报考高中,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只晓得她一大早出门,直到深夜才入门。

她总是失踪,而胜翊总是在吴映洁旧家门口找到她,两个人相靠相依,分享彼此的心底话。胜翊没把她失踪的秘密说出去,他晓得只剩下那块安全地区能带给她短暂的心灵平静,所以,他帮她守住秘密。

小洁和胜翊的关系微妙,她晓得父亲对胜翊和小悦的安排,晓得即使再多的喜欢,都没办法让两人的未来相牵绊,但他的关心是她的生命泉源,她无法拒绝。

于是,她在无人空间里对他亲昵、对他撒娇任性;在有人的环境里,和他保持距离。对于这点,两人从未有过沟通,但他们行径一致,尤其在小悦面前,他们表现出胜翊是小悦的专属物。

胜翊是个杰出男子,大学四年,他一面念书、一面替养父打下国际市场,小小的竞泽电子在短时间内,成了国内外知名企业。

这天,胜翊带小洁来到旧友阿易开的PUB。

「阿易,她是我的妹妹,以后要麻烦你照顾。」胜翊对着吧台里的男人说。

「自己的妹妹自己照顾,干嘛麻烦我?」他回胜翊一句,不停歇的手,很快地替他们装满两杯红红绿绿的液体。

「我要出国……」

「出国!」小洁瞠大眼睛,不敢置信。「为什么我不知道?」

「谁叫妳不回家吃饭,这件事情我在昨天的晚餐桌上宣布过了。」笑笑,胜翊没把她的抗议放进眼底。

「为什么出国?台湾不好吗?」

「爸爸决定在美国设立分公司,我想去探探新市场,测试我们有几分竞争力。」简单几句,他把事情交代清楚。

「不能让别人去?」她有几分激动,强咬唇,捺住脾气。冷静不适合吴映洁的年龄,但早熟的她很习惯这种态度。

「我可以顺便念书,何况我想测试自己的能力底限在哪里。」

「是你想去?」

不是被强迫被逼……失望升起,原来呵,他从没想过她,没介意过她的心情。

他忽略她的问题。「我不在期间,妳可以到这里吃白食,不过别待太晚。」

他还是担心她,担心她不吃饭、担心她在外面游荡,与其如此,不如让好朋友陪伴她。

「别把责任丢给我,我不接受包袱垃圾。」阿易半玩笑回话。

她是包袱垃圾?所以他累得不愿再为她负责?他想远走高飞,丢弃她这份沉重?吴映洁自贬自弃,匆匆起身,抛下一语:「我不会麻烦你的。」她急着离去。

「小洁。」拉住她,胜翊把她带回身边。「妳又生气了?」

不该吗?全世界的人都晓得他要走了,独独她不知道,说交心、论知情,统统是骗人。

「没有。」她违心。

「妳对『分离』愤怒吗?」他知道,分离始终是她的罩门。

「没有。」她不说实话。

他略过她的违心论,试着说服她:「这两年,我一直在策划这件事情,我不想局限在台湾,我需要更宽更广的空间供我发挥,藉此证实自己的能力,证明只要愿意,我便能做到,证明我的成功不纯粹是幸运,不因为我有个富有的养父。小洁,它对我真的很重要,我可以留下来过安逸的日子,但是,终有一日,我会为自己的决定遗憾。」

她望住他,是的,她了解,不管他多努力,别人只看得见他的背景,有人批评他运气好,仗着养父财力,兼靠小悦的裙带关系,才有今日成就,他的辛勤往往一句话就被轻易否定。

「小洁,我需要妳的支持。」勾起她的下巴,他正视她说。

能不支持吗?她能让他日后忆起,徒留遗憾?低头,她想自私、想大哭,想用无数牵绊逼他为自己留下,可是……她实在做不到……

「小洁,妳懂我的对不?妳早熟敏感、聪颖灵巧,我们分享彼此心事,妳知道对于事业成就,我有强烈要求。」

叹气,她妥协了。「你离开,我怎么办?」仰头,晶莹的双瞳盈满无助。

「阿易会照顾妳。」

「我想你的时候呢?」

「我们可以通信、打电话,妳可以和爸爸、妈妈、小悦,一起到美国找我,如果我不是太忙的话,当然会回台湾看妳。」

「我思念你,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的时候呢?你会在我身边?」

她问倒他了。片刻,他答:「小洁,妳总要长大……」

「总该独立?我懂了,重点是你想推开我。」她接下他的话。

「小洁,妳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需要多少的误解,我才能不顾你的意愿,把你留下?可不可以,我们找到一种方法,让我永远待在有你的地方?或者,不顾一切,你让我追随?」没有小悦、没有顾忌,她什么都不要,只要日日清晨醒来,看见他的笑靥。

愿意的,她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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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怎能提永远?他的未来和小悦相连,他无权和小洁讨论「永远」。沉默,不愿正视的问题打到眼前,他无法作出正确反应。

他喟叹。

「我的提议很困难?」

「妳是我的妹妹,总有一天,妳会长大、会嫁人,妳不会永远在我身边。」明明是字字真理,怎地出口,喉间哽了苦涩?他不懂自己。

「我别当你妹妹,行不?」她反口问。

「妳『已经』是我妹妹。」

这是拒绝?

中箭落马,她浑身伤,噙住痛楚,倔强地笑容扬起,她问:「所以我们之间没有永远,今天不分手,明天你还是要离开,不管长或短,分离终会找上门?」

胜翊不语,冲动撞击他的心,一时间,他想留下,不顾一切。他自问,是她的悲恸,还是她的倔强,网住他想高飞的心?

「小悦不反对你到美国对不?因为她明白,不管你走多远,总有一天,你会回来履行你们之间的『永远』。」她知道,知道家中对胜翊和小悦的规划,这个规划中没有她,一直都是。

直觉地握住小洁的手,她没有激动,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她越冷静,教他越心疼。

「妳是懂事的女孩,眼前,妳的生活中只有我,将来妳有机会认识比我更我好的男生,妳会谈恋爱,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他该振振有词的,像个亲大哥,努力对妹妹的幻想做出适度开导,可是,他迟疑了,对自己。

真要她去谈恋爱吗?不,她还太小。

倘若她够大了呢?他会支持她的爱情?不知道,他没办法构想那么远的事。

「假设过尽千帆皆不是呢?假如我确定弱水三千,你是我要的那一瓢呢?」

凝睇她,他的心情摇摆不定。如果、如果……理智回头,「如果」是不存的啊!

他不语,她点头轻言:「我懂了,你不是我的帆,你可以做我短暂的港湾,却不能允许我永久靠岸。谢谢你收留我那么多年,也抱歉对你造成困扰。」

「小洁……」

懂他的心,她不再勉强。「谈谈别的吧,未来几年,你会很辛苦对不?」

「小洁,别害怕,阿易会帮助妳的。」胜翊不准备转话题。

「又想替我找个临时港湾?不用了,我该学着独立。」淡淡拒绝,她十六岁,冰山美人的架子已然形成。

有意思,阿易放下杯子,走到她面前,用很过分的眼光打量小洁。「妳和小时候差很多,是谁改变妳?阿忌吗?」

「对不起,我没见过你。」心思剧烈起伏,但她控制出一脸平静无波。

「妳变漂亮了,成熟的小辣椒特别引人垂涎。」

吴映洁别开头。

「阿易,你认错人,小时候你见到的是小悦,她是小洁。」

「了解,难怪脾气差那么多,小时候那个温柔可爱多了。」他恍然大悟。

说得好,小悦温柔可人,她尖锐刻薄;小悦亲切甜蜜,她严肃不合群;小悦是天之骄女,而她……不过是没人要的弃女,比什么呢?能被短暂收留,她该懂得感激,而非要求无尽。

「别气阿易,他和我一样,年纪轻轻就失去父母亲,他很不简单,十八岁离开孤儿院,一边打工,一边念书,去年他拿出所有积蓄,向老板盘下这里,他的经营能力是一流的,从亏损到月入数十万,他的经营头脑有目共睹。好几次,我想请他到竞泽帮忙,可是这个人太骄傲,不愿欠下人情债。」

「嗯。」她点头,强逼自己融入他的话题。

「妳身上有着和阿易相同的特质,妳有能力、妳不服输,只要不放弃自己,妳会有成就的。」胜翊说。

童时她的成绩太辉煌,他见过她大大小小的奖杯奖状,有次他陪小洁上学,亲耳听见老师说,她曾是学校里的奇迹。是意外彻底打乱她的人生,她为反抗父亲而自我放弃,明知爸爸介意她的学习,她偏要在及格边缘晃荡。

终于爸爸火大,气得拿起棍子逼问她:「妳为什么要放弃自己?」

她咬牙,无惧于父亲的怒不可遏,回答:「是你先放弃我。」

你见过比她更笨的女生吗?拿前途来赌气,是天底下最愚蠢的行为啊!她总是用骄傲掩饰无助,用倔强隐藏恐慌,这样的她,比小悦更教他放心不下。

「妳记不记得升国中时的智力测验?」他引她进入自己的话题。

「记得。」

「妳考了零分,有史以来,没有人会在智力测验上面拿零分,除非是连笔都拿不起来的重度残障。爸爸和妈妈被学校请了去,妳满脸看好戏的表情,让人真想狠揍妳一顿。」

当时养父铁青着脸,说不出半句话,养母频频向辅导主任说对不起,还逼得她说谎话替小洁的行为做解释,她说小洁身体不好,常会昏睡过去,考试那天她可能昏睡了,才会连半题都没写。

后来胜翊把她带到辅导室外面,认真告诉小洁:「以后想考零分,随妳,但这次,我要妳用尽全力拿高分,为了我。」

她问:「为什么?」

「我要所有人知道,妳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他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做,或许,我根本是能力不及。」

「我相信妳是珍珠,不是蚌壳。小洁,用妳的努力证实我的眼光,好不?」

就是这句话,有一个人真心相信她,相信她是珍珠,隐在蚌壳堆中,相信总有一天,她将散发光芒,闪耀所有人的眼眶。于是她同意接受第二次测试,成绩揭晓,她比全年级最高分的男生还多出二十几分。

「妳的分数那么高,学校把妳当成天才儿童教导,没想到升上国二,妳还是把自己弄回放牛班,很得意?」他说着往事。

「我并不得意,我只是上瘾。」她实说。

「对什么上瘾?」

「对爸爸的失望表情上瘾。」

「爸爸对妳的期待很深,小悦身体不好,早晚妳要接手竞泽。」

「若真对我有所期待,他该多对我做一点投资。」在童时、在她最需要父爱的时期,为她投资亲情。

「我不能勉强妳做任何事,但至少答应我,充实自己,别虚度光阴,我期待有朝一日,商场上有妳和我并肩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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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并肩作战?是多么美好的想象,做不了恋人,当最佳战友似乎是不错选择。

「为什么是我?」

「不为什么,我希望妳来做我的最佳拍档。」

「最佳拍档是一辈子的事吗?」她问。

「是。」这次,没有拒绝、没有推却,他给了她正面答案。

苍白的脸色泛起一丝颜色,终于,她为自己找到新定位,虽然这个定位,并非全然令人满意。「我承诺,我会让你刮目相看。」

随着胜翊出国的日期接近,小洁的情绪日渐低落,对于分别这件事,她一辈子都学不来适应。

有阿易的店做后盾,她越来越晚回家;而为了男人间的承诺,阿易特地开辟一个安静空间供她发呆,几次下来,她和阿易建立交情。

临行前,全家为胜翊举办宴会,替他送行,公司里主管阶级统统参加了,家里面热闹非凡。

九点,天空飘起小雨,没带伞出门的吴映洁自然是淋了满身湿,她走入家门,面对一屋子的热闹,有几分怔忡。

「小洁,快过来,我们要拍全家福。」小悦对她招手。

照例,小悦的热脸贴上她的冷屁股,吴映洁半句话不说,眼光扫过众人,用力扭身转头、用力上楼。

她不懂,胜翊要离开,为什么他们没为此感到恐慌,反而大张旗鼓、兴高采烈?

他是她的浮板,在最无助时,托住她、不教她沉沦的浮板啊!他未正式离去,她已经感到窒息,已感觉自己再也活不下去。这样的她,如何融入众人的欢乐声中?

进房,颓然坐倒,背靠在床边,她把头埋进膝间。

压住胃,她胃痛,微烫的额头宣告,她又接收了新一波病菌,要去看医生吗?不!她有一套自虐治病法,虽然胜翊不同意。

门打开,胜翊进屋。

小洁没抬头,光从脚步声,她知道是谁。

「不舒服?」他蹲在她脚边,勾起她脸,细细审视。

「还好。」摇头,她不想他担心。

「胃痛?」他问。

舍不得她年纪轻轻就学大人胃痛,冷的、辣的、刺激的全不能碰,她总在糟蹋他的心疼。

「能忍受。」

「为什么不回家,和大家一起庆祝?」

「你要走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哀悼,不要庆祝。」头垂在他肩膀,她的心呵,绑上千斤重锤。

「没这么严重,有事情,我会回来。」

「有什么事情你才会回来?」

「公司发生事情,或者……」

她拦截他的话。「我呢?我出事,你会不会回来?」

深看小洁一眼,多年相处,他太懂她,如果他说会,她就真的会发生事情给他看,她的刚烈固执,根本不是一般女生。「我不会。」

「所以,只有小悦发生事情,你才会回来?」酸酸的,是心。

她清楚明白,他和小悦之间那条连线,无论如何都割舍不去,他们的未来已有人为他们铺好路,植上玫瑰,等着他们携手前进。

「妳会为了让我回来,把小悦弄出事情吗?」他玩笑问。

「我还没有这么恶劣。」笑容,噙在嘴边,带上几分凄楚。

「小悦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子,别为自己的偏见,做出伤害别人、自己后悔的事情,懂不?」他说得郑重。

「何必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想警告我吗?放心,我了解小悦对你有多重要,我不会动她。」她还是笑,笑容从凄楚转为无奈。

「我不是警告妳,我是为妳好。」叹气,她骄傲的面具呵,要带给她多少痛苦才够。

「千万别对我好,对我好的人都要倒大楣的,钟先生,请你明哲保身。」

吴映洁拉开距离。对啊,她发笨了,她忘记自己不能当他的「永远」,只能以拍档为名,靠近。

她的确笨,当大伙儿都聚在楼下庆祝,只有她躲在房里品啜寂寞;当所有人都站在耀眼灯光下,为他光明前程喝采,偏偏她傻得选择在人后接受他的恐吓;她简直是……无可救药……

「想把我赶走?」

「是你自己决定要走。」她提醒他。

「不谈这个,妳真决定不让爸爸知道妳想继续念高中?」

「我厌恶再花他半毛钱。」

所以她不补习、不上私校,她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存款,支付学校每一期学费,甚至连在家里吃饭,她都舍不得让自己的胃多饱足一些些。

「如果是我的钱呢?」他问。

「我不是你的责任。」小洁坚持。

「我不介意负担妳。」

「我要是依赖成性怎么办?会不会到时候,你在我和小悦之间左右为难?」

胜翊语顿,最近他们老是敲到危险话题。她不该这么懂事,也不该这么敏锐,她应该像小悦,对男女情事懵懵懂懂。

「用你的名言劝劝自己吧──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她笑笑,接过话题。

「妳哪有钱负担学费?我记得妳的存款连套校服都买不起。」

「听说少女援交是个不错的赚钱方式。」她答。

「妳敢!」他怒目相向。

「要试试才知道敢不敢。」她无所谓。

「我是认真的。」他在忧心,浓浓的两道眉毛上竖,失去惯常的沉稳。

他的忧心再度教她妥协,算了,不反骨,给他一个安心答案。「你说我是珍珠,那么就请对我多一分信心,我保证不出卖自己,保证用正当手段赚到学费,更保证让你刮目相看,让你以我为荣,好不?」

「好吧,我相信妳,但也请妳设定我当妳第一个求助对象。」他也让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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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送妳一项礼物。」他说。

「礼物?」

他从口袋里掏出信封,里面有钥匙和地址。

「什么意思?」小洁问。

「我买的公寓,离这里不远,往后妳想沉淀心情时,就到那里去,别回老家门檐前,别一个人坐在街灯下。」

「为什么不?我习惯了。」

「妳常常坐着就忘记时间,以后我不在台湾,没人陪妳,一个人太危险。」

为担心她的安危,他为她买下房子。四年工作期间,他累积出可观财富,负担她不是问题,只可惜,她是个自傲自尊的小女生,以接受他人帮助为耻。

这回,她让自尊心休假,点头,收下钥匙。

胜翊亲昵地搭上她的肩,像往常,像没有提到永远之前。

小小的脑袋攒进他胸前,他宠她、溺她,比对任何人更甚。

多久了,他始终没忘记那幕。当他陪养母处理好伤口,回到太平间,看见白布下面盖着两个人,小女孩的脸颊红肿、额头呈紫黑色,但她靠在母亲怀间,恬然安怡。曾经,他也在太平间茫然地搂抱住父亲,不承认天人相隔,不愿相信噩运降临。

是他把小洁抱下来的,他抱她走过医院长廊,抱她回家躺到自己床上。

那夜,胜翊对自己说,他要成为她的支柱。

「可不可以再帮一个忙?」躺在他胸口,倾听他稳定的心跳声,小洁微笑,这里是她的心安源头。

「说说看。」

「有家出版社要替我出书,我未满十八岁,需要监护人,你肯不肯替我盖章签字做保证?」

「妳?」原来她并非所有人想象中的无所事事。

「是不是我当了监护人,妳就乖乖听我的话?」他提出交换条件。

「嗯……好吧。」

「为什么想写书?」

「你总是说我胡思乱想,既然我的想象力膨胀,为什么不拿来娱乐自己也娱乐别人?何况……」

「何况什么?」他明白接在何况之后的部分,才是她真正心声。

「写作替我找到情绪宣泄口,它让我的不满获得纾解,让我不至于惹人讨厌。」

胜翊开怀,她的本质还是乖乖牌女孩,笑拥她,胜翊说:「我把手提电脑给妳,妳可以用来打稿子或传E-mail,等妳成名,别忘记在序里提起我。」

「你会不会太慷慨?一个晚上送出去这么多礼物。」

「我负担得起。」

「有什么东西是你负担不起的?你负担爸爸的工作、负担小悦的感情,还要负担我这个拖油瓶,不累吗?想不想停下来喘口气,为自己做点真正想做的事情?」

「你们全家给我的恩惠,我用罄一世也还不起。」

「别把我归纳成那一家子,我不是他们,你没欠我恩情,你喜欢我就对我好,不喜欢我就离我远远,别说恩道义,我们之间从没有这层责任或关系。」

小洁愠怒,她不是他的责任,从来都不是!她不要他之所以存在,为的是偿还恩情。

「好,妳对我无恩,我不必还妳情,我在妳身边纯粹因为我喜欢妳。」他是纵容她的,一直都是。

几句话,不过转眼,她放下愠色和骄傲。

「是的,我们之间没有人情包袱,你可以背过身不理我,千万别为了爸爸而同情我。」

「我知道,妳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同情。」即使她明明需要关心。

「哪一天,我坐着飞机到美国找你。」到时,他身边没有小悦、没有父亲,他和她是单纯的两个个体。

他笑而不语,未来的事,他不预先规划,额头贴上她的,他喜欢和她之间的亲密。

突然间,他皱眉。「妳发烧?」

「我知道。」她点头,连带牵动他的抬头纹。

「知道还淋雨?」

「就是知道才淋雨,以毒攻毒,有没有听说过?」

「歪理。」

「是真的,淋了雨,混沌头脑变得清晰,发烧自然消失不见。」那是她的经验,在母亲去世那天学会。

「答应我,不许再用淋雨医感冒。」小庸医,固执得让人发指。

每次都这样,越医越糟糕,她打死不看医生,硬要拖她去,她就把自己锁在衣柜里,他只好买来成药逼她吞进去。慢慢的,小感冒越拖越久,别人三天一星期能解决的小毛病,她偏要耗上十天、二十天。

胜翊起身,替她到抽屉里找出常吃的感冒药和胃药。没错,她的胃也让自己整治得七零八落,要出国了,最让他放心不下的人是小洁。

「你越管越多啰。」

「谁教我是妳的监护人。」

「再过两年,我满十八岁,就不需要监护人。」吞下药,她的头自动找到停靠点。

「那么急于摆脱我?」

低低地,她说:「是你急着摆脱我。」

他听见了,但不作回声。

隐隐约约,小悦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胜翊哥哥在楼上,我上去找他。」

小悦的声音提醒起胜翊,他把小洁身子挪正,对她说:「好好休息,我先下去。」

吴映洁点头,压制泛酸胃壁,没关系,总是这样的,每次小悦声音出现,他便迫不及待离开她的视线。谁让小悦是他的永远,而她……不过是妹妹。

走进浴室,站到莲蓬头下方,让冷水洗去负载不起的伤痛。

她不爱分离,分离却总在眼前矗立,她痛恨挂心,却让一个不该挂的男性挂上心。怎么办?她能骗自己多久?她还能说服自己几次,当战友也没关系?

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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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胜翊:

我要毕业了,想不想夸奖我几声?

三年呢!我打破你的纪录,三年拿到毕业证书,当然,我这种比较方式并不公平,当时,你一面念书,一面进竞泽工作,而且在两方面都得到好成绩。

最近,一切顺利,新出版的书「南海与北海的鱼」销售得不坏,出版社有意和大陆方面合作,我这个知名人气作家,混得好像还不错。

另外,教我感到讶异的是毕业在即,居然收到好几封情书,之前以为自己人缘太差,才得不到男同学的爱慕眼光,没想到十几封情书中,写的居然都是同一款话,他们说我太骄傲,人人对我动心,却没人敢当面对我说明,深怕自己条件不足,话出口徒惹笑话。

他们的情书稍稍满足我的自尊心,虽然我并不真正需要男人的倾慕眼光,但虚荣毕竟是女人的弱点之一。

有人说,恋爱是大学的必修学分,哪里知道,短短三年,在忙乱中,转眼消失不见,还没来得及认识班上同学,就进入骊歌初唱时节。我想,是不是该从这些信件中,挑选适合的男人来修修大学里漏修的学分?

你最近忙吗?美西市场开拓得怎样?需不需要我帮忙?需要的话,给我一封信,我马上飞奔而去。

吴映洁

这封信,胜翊看过几十次了。酸酸的,是他含在口里说不出的滋味,隐隐约约地,嫉妒升上心间。

他该承认吗?承认他爱上吴映洁。

起身,他走到柜子前面,打开,里面满满的两千封信,都是小洁寄来的电子邮件,他把它们列印下来,编号,排好。

五年间,他分享她的心事,骄傲的、得意的、沮丧的,所有所有不能、不想出口的秘密。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能成为作家,还颇受欢迎,因为她的文笔细腻,字句间充满感性。

为了公司学业,他一天工作近十八小时,他在向自己的极限挑战,这种生活无异是辛苦的,他没有娱乐,有的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每分每秒对他而言都是战争,唯有在收到小洁的来信时,紧绷的心情放松,微微的幸福沁入心头。

在信中,他看见小洁一天天蜕变,从毛毛虫成为蝴蝶,终能遨游飞翔。虽然不在身旁,但他参与了小洁每一场成长过程。

取出一纸信箴,上面写着──

Dear胜翊:

走过操场中央,难得地停驻脚步,斜斜的细雨飘下,不大,却也能在人们发间挂上串串露珠。操场边,玩球的学生仍然兴高来烈,丝毫不受雨水影响,他们的吆喝、笑声传来,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是青春。

动态的他们,静态的我;动态的快乐,静态的忧郁;我在动态的地球里,静静地看着自己。我的青春呢?为什么我不曾大叫大笑、不曾彻夜狂欢?为什么我让生命中的欢乐远离,独独留下悲鸣?那是世界的问题,还是我的性格造就命运?

你大概又要说我自寻烦恼了吧?的确,我老是替自己制造烦恼,我应该学学你,什么都不管,使尽全力朝自己的目标走去,终有一天能到达目的、终有一天能赢得所有的掌声与赞赏。但是,这样的你我,会错失多少好风景?

吴映洁

他记得,他是这样回信的──

人生处处好风景,不管走得专心一意,或者随心随意,风景总是等在那里,待哪日想起,他们可以乘兴访寻。

他们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桥段,一个政治人物的态度,他们可以一来一往辩上好几天;一场乌龙事件,可以在他们的笔下来来回回。

他习惯天天收信,习惯在信间幻想她的表情。还是冷漠吗?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小女儿姿态?开始穿裙子了吧?高跟鞋是成熟女人的必备品,不晓得她会不会替自己挑选一双合适的美丽?

他猜测她的种种,并在猜测中得到难得的快乐,也从不断的猜测中,一点一点爱上她。

有次,小洁没给他写信,才二十四小时不到,他便急慌了心,打越洋电话找到阿易,要他去看看小洁发生什么事情,结果是她胃痛加上感冒,虚弱得爬不下床,幸好阿易及时出现,将她送医治疗。

隔天,她写信来,居然轻描淡写,说自己临时有事,生病的事一字不提。

他明白,她怕他担心,隔着太平洋,他帮不了忙,那么,就让他心安。

但心安毕竟困难,于是,他加快脚步,促使美国的分公司早日独立运作,他要回台湾,就算什么都不能为她做,至少待在近一点的地方,在她生病时,陪她看医生的人是自己,不是阿易。

是的,爱上她了,他在字里行间贴上关心;爱上她了,他在淡淡的叙述里,添入温情;他一面撇清,强调那是兄妹之谊,却又在独处时,不得不对自己承认,他爱上她,比自己想象中更深更真切。

然……怎么可以?他有过承诺,他该专心的目标是小悦,而不是小洁。

上一代带给她们的冲击太大,他无权让长辈们的悲剧,在这对姊妹身上延续,死一个暐婷阿姨已是太多,他绝不让小悦或小洁为爱情失去生命,他要终结悲剧,他要小悦、小洁都获得幸福。

是的,爱情不重要,重要的是生命,重要的是长长的一辈子,不该让意外破坏。小洁是坚强的,他相信,没有他,她仍旧过得好;小悦不行,她太柔弱,她一心要当他的新娘,这个认知早已深入她的骨髓,更换不去。

他用最简单的选择题,决定最复杂的爱情,他收妥真心,假装无心。

坐回电脑桌前,按下回复。

他用公事化口吻回信,告诉她,爱情是随时随地可修习的学分,不需刻意找个男人来做练习。

岁月如梭,五年时光转眼消逝,小洁和小悦长大了,褪去青涩外衣,亭亭玉立。

小悦虽身体不好,但朋友极多,家中时时可听见她的笑语;而小洁很少留在家里,大部分的时间,她留在胜翊的公寓,她写书念书,她用电子邮件联络远方的胜翊。

她分享他在异乡的寂寞心苦,他也分享她的成就与骄傲。

这些年,父亲、瀞怡和小悦几次到美国,她没跟,她始终坚持她和他的关系,与他和赵家人的关系不同,他们中间没有欠债,只有心甘。

事实上,五年的鱼雁往返,他渐渐打开她的心房,她不再和小悦、瀞怡怒目相向,不再当她们是敌人;她对现实低头,学会再多愤怒都无法让时光倒流。

于是,她放过她们,也放过自己。

这天,吴映洁回到家里已经超过凌晨一点。

打开门,令人讶异地,是父亲坐在客厅等门。

向父亲点点头,陌生得像个寄宿客,她直接往二楼方向走。

「妳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每天早早出门,却弄到三更半夜才回家?」育勤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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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其父必有其女,以前你不也早早出门、晚晚回家?」她嘲笑父亲。

「妳到底要为妳母亲的事情,惩罚我多久?」

「可以不谈这个吗?」她答应过胜翊,不再为这事发脾气。

「好,那我问妳,什么时候,妳才愿意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不懂你的意思。」

「这些年,为了和我们作对,妳故意交白卷、故意不上学念书,妳瀞怡阿姨要我给妳时间,说总有一天妳会想清楚。问题是,十年了,妳依然我行我素。妳不肯加入这个家庭没关系,但至少要为自己的人生做打算,难道妳一辈子都要用这种消极态度过日子?」

这是关心吗?他的关心未免来得太迟。

「我真的很担心,妳母亲的意外,还要影响妳多少年?我相信就算暐婷还在,她也不乐见妳用这种态度过日子。」

小洁不语,任由父亲「关心」。

「小悦身体再不好,也进了大学就读;胜翊呢,马上要学成归国,他一边拿硕士、博士学位,一边替竞泽打下美国市场,我不要求妳和谁比较,至少,妳该振作起来,想想自己的未来。」

胜翊要学成归国……为什么呢?她已经做好准备,要到美国投奔他了呀!他为什么回来?他们一起留在国外岂不是更好,他们将并肩在商场上作战,为竞泽开辟出傲人疆域。

全是她的错,她想给他惊喜,才没把计画说出来,要是他知道,说不定愿意留在美国,没错!上楼后,她马上发信给他,把自己的计画完完整整呈在他面前。

届时,无须E-mail相助,他们将面对面诉说心情,她又能靠在他肩膀,看着夜空,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语。

笑容扬起。是啊、是啊,是快乐啊!她迫不及待把自己的成就晾在他眼前,告诉他──监护人先生,我并没有让你失望,五年来,我过得比谁都认真,我努力充实自己,好同你开拓疆域,更重要的是……我说服自己,将就你愿意给的角色。

「小洁,妳听进去我的话了吗?」育勤不懂女儿突如其来的好心情。

心情太好,她无意和谁对峙,点点头,她说:「请你放心,我长大了,你不必替我操心,最辛苦的时间已经熬过来,接下来的日子,我相信自己可以应付。」

「是吗?」他怀疑。

「需要我证明吗?」

「就从不再早出晚归这点做起好吗?」

她笑笑不答。

「明天,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机场接胜翊?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一家人,胜翊也是。」他并不晓得胜翊和小洁之间的关系。

「明天……」明天接机?所以,她的计画来不及了?一分懊恼,两分沮丧,她对自己有三分不满。

「对,明天早上的飞机,妳要去吗?」

「嗯。」吴映洁压下失望,不管怎样,历经五年分离,再见面总是值得开心。

「明天晚上,我订了酒席,一方面是替胜翊接风,一方面替妳和小悦庆生,另外,我有重大事情宣布。妳会到吗?」

深吸气,二十一岁了,她总算等到父亲为她庆生,怎能不到?何况,他会在呀!刻意忽略心中失望,她轻扯嘴角说:「我会到。」

「至于穿着……」

「我会尽力得体,不让你们丢脸。」她承诺。

「好吧,别忘记,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出门。」

「好。」

吴映洁转身走往自己的房间,一路上,脚步踩在云端上,轻飘飘、浮浮的。

他要回来了……她的计画赶不上时空变化,是欷歔……不过,他们终是要见面了呀!不管是不是在美国,他将和她面对面。漫长的五年呵……再见面,他会不会认不得她?

关上门,她搬了椅子,爬上去,从衣柜最上层取出浅绿色盒子,那是他寄给她的圣诞礼物。

前年圣诞节前夕,他飞到澳洲洽谈公务,E-mail中,他说夏天的圣诞节别有情趣,然后他在雪梨的QVB买下这袭长礼服。

站在镜前,她拿起白色礼服在身上比划,幻想重逢,幻想他宽阔的肩膀和舒服的怀抱。

明天哦明天……她要问问他,美国同学席娜的故事;要问他纽约的秋天是不是染满醉人气氛;还要问问为什么不提早告诉她,要回台湾的决定?

对了,她一定要用非常生气口吻问他,为什么这两个月,他回给她的信件像在批示公文,简短而敷衍,难道真是忙碌得无暇回应她的真诚?

重逢让她忘记失落,实在太快乐了,跳上床,她在床间翻滚,摀起嘴巴小声尖叫,她的脚踢上半天高。

要回来了,他要回来了!

天吶!想对他说的话那么多、那么多……会不会一失控,她忘记一堆人在旁,便冲到他身边,拉起他的大手说个不停;她会不会心急地抱住他,说出一千句、一万句我想你;会不会……

弹身,想起对他的承诺,吴映洁从床下搬出一只箱子,翻出里面物件,一样一样审视,那是她的承诺,她承诺过,要让他刮目相看。

她笑了,一笑再笑,这个晚上、这场觉,她兴奋得睡不好,但每个扰人梦境都是甜蜜,甜得她不想清醒。

要说什么呢?

嗨!好久不见?

多么平凡的招呼声。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知心知情,她晓得他的每个思绪,他了解她每分委屈,他们不应该用这么简单的招呼法对待重逢。

那么该怎么说呢?说──我猜,你想我的次数没有我想你多!

没错,她总是在想他,在工作时想、在讲台上受奖时想,连在她面对瀞怡第一次喊出「阿姨」两字的时候,她都想着,如果他在身边,一定会赠予她笑容。

踏入这个家庭前,她为父亲表现优异;踏入这个家庭后,她为胜翊时时辛勤,她不要别人的眼光,独独要他的赞许。

他会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说:「我回来了,明天,我们一起看星星?」或者,把她带到没人的空间里,诉说他的思念之情?

不晓得。但不管是哪个反应,都带着她的期许。

下车,她故作镇静,她走在父亲、瀞怡阿姨和小悦的身后,走到候机室,发现公司里一大群员工都到场,有人拿花、有人带礼物,他们急着巴结未来的新上司。

低头莞尔,她一定要找机会取笑他──原来你变成重量级人物。

远处,胜翊一眼就看见吴映洁,她非常美丽,她是耀眼的星星,想在人群里分辨出她太容易,心在狂跳,欲望正蠢蠢欲动,他想冲上前,抱住她;他想不顾一切,在人前表现他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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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然后小悦大受刺激,心脏病发昏倒,他们引起轩然大波,把一个完整的家庭拆散,这是他的报恩方式?不,并不是!

抿唇,手握拳,浓浓的两道眉纠结,他用理智阻止自己的想念,用多年前发生过的悲剧逼自己正视眼前,他无权带给小洁希望,又剥夺她的希望,也无权让小悦的生命出现危机。

深吸气,他恢复沉稳,看不出心思的刻板冷漠,冻结了他心念。

她等得有些心急,终于,他出关,她看见他颀长身影……

不一样了,他是个稳重的大男人、成功的企业家,他看起来有点严肃、有点威权,姿态有些教人敬畏,没错,他有了大老板的气势,却缺少她认知中的温柔。

向前跑去,她想随着众人往他的方向靠近,但小悦比她动作更快,她推开人墙,直直冲到他面前,两只手臂紧圈住他的腰围。

一时间,吴映洁愣住……对哦,她怎么忘记,他归属于小悦?她怎会想不起来,就算他们的心意再相通,终是跨越不了兄妹界线?

原本前进的脚步迟疑,短短一秒钟,她整夜的期待、幻想全数消灭,活生生的现实打乱她的心。

公司员工蜂拥上前,献花送礼,他没接手,身边的助理替他处理了这些琐碎事情,他的手……一直贴在小悦腰际。

该离开的,但是,还有那么一点点期许,期许他给出一个笑容,提醒她,他们是互通心意的好朋友,即使不能一生一世,她有权待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对他微笑;有权在失落的时候,对他诉说心情。

但,他的眼光在和她对焦时转开,彷佛他们是陌生人,并非知己。

沉重入心,说不出口的窒息,哽在喉间的苦涩侵染知觉。

忘了吗?他习惯在有小悦的地方忽视她、伤她,且伤得理直气壮。

咬紧唇,她不教人看见失落,后退两步,她退到父亲身边。

吴映洁看着胜翊和父亲握手,看着他对瀞怡阿姨寒暄,却独独对站在旁边的她视而不见。

失望侵入眼帘,笑容僵在颊边。这是什么意思呢?意思是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意思是他们只能客气陌生?意思是他变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是他电子邮件的收件人?

她在做什么啊!前进后退,犹豫不决,就为了一个不愿和她碰面的男人,把自尊心摆在地板任人践踏?

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说呀说呀,你有没有偷偷在美国交女朋友?爸爸,你帮我审他!」小悦的声音清脆悦耳,每个落音,重重地砸痛她的心。

「我没有。」胜翊笑答。

「我也是哦!学校里有很多男生想追我,我告诉他们,我有了世界上最棒的男朋友,其他人再也看不上眼。我告诉他们,每年圣诞节我都会飞到纽约见你,你会带我去看自由女神,会给我买最棒的圣诞节礼物,虽然每年我们只见一次面,但是足够我回味一整年。」

小悦的声音没停下,她和吴映洁一样,有满肚子话要对他讲,但她是幸运的,能拥有忠实听众;而吴映洁,没有。

吴映洁知道,小悦的命比她好。

同样的诞生,小悦有父母亲守护身边,而她的母亲在床榻间生命垂危;同样的童年,小悦拥有家庭温暖,而她有的,是浓浓的罪恶感觉;现在,小悦拥有胜翊的爱情与专心,她有的是落寞失意。

胃痛,抽得厉害的胃在抗议,吞进腹中的泪水腐蚀了她的心肝脾胃,再一次,她有被抛弃的感觉,就像那个台风夜,她失去父亲、失去母亲,失去原有的幸福人生。

她又被丢掉了吗?怎么搞的,她怎老把自己变成垃圾,任人随手抛?

「告诉你哦!我们系上有一个矮个子教授,他恐吓要当掉我,你可不可以去替我说说?」

「妳念书很不认真?」他笑问。

「是他教得不认真,害我听不懂。」攀住胜翊,小悦的手一刻不放松,要知道她的胜翊哥哥是大红人呢!别说中国女人喜欢他,连外国女生也抢着要他,幸好他回台湾了,从现在起,她要每分钟都黏他,黏得死牢。

「好,我去找妳的教授了解状况。」

无条件宠溺、无条件呵护,他对小悦是无条件付出,而他对她……吴映洁的指甲捏进肉里面……他对她的好需要持久来回韵?

从机场内到机场外,他始终没看她一眼。

父亲、瀞怡阿姨、小悦和胜翊坐车离去。她则被安排坐公司员工的车子,眼睁睁地,她看所有人上车,看自己又自成一国。

深吸气,怕什么呢!端起骄傲,她对司机说:「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

正文 第五章

晚宴中,吴映洁迟到,但她的装扮让全场人看呆了,胜雪肌肤搭上纯白礼服,娇艳五官衬起淡淡冷然,岂非仙子下凡?众人纷纷发出疑问,这个美如天仙的女子是谁?

见到吴映洁,瀞怡率先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一起回到圆桌边。这桌是首席,只有赵家人和钟胜翊。

坐定,她一瞬不瞬盯住胜翊,他的眼光刻意转移。

还是看不到她吗?他铁了心,打算否决掉两人的曾经?好吧!随意!

低头,逼回在眸底闪过的泪光。她不哭,骄傲女人怎会为男人流泪?

深吸气,压抑,胜翊深邃眼光间隐藏痛楚。不能多看她一眼,再看便要脱缰失速,但……她穿了他送的礼服……

那件礼服……他站在雪梨街道的橱窗前,看着模特儿,想象小洁穿上它的模样,想着、想着,他在夏天的澳洲、夏天的圣诞节,买下夏天的礼服,期待她成长,期待她的心情从寒冬走入艳夏。

他的幻想零误差,五年不见,十六岁的小女孩成长,她的美丽叫人惊艳,下飞机,他一眼就望见她,也望见自己的冲动。

他想拉拉她柔软的小手,想问问她,那个骂她骄傲的女生下场如何?他还想把她的头压在自己肩上,对着无人夜空,说遍五年来的思念情愁。

他知道,小洁的眼光在自己身上缠绕,知道她的满心期盼,但他怎能留给她想象空间?那些邮件、那些互通心意的岁月该暂停,他对她的好必须在限定条件之内,他不能任心情恣意脱序。

他鼓吹自己定心!未来已经作好决定,他不能三心二意。

赵育勤上台,拿起麦克风,他满面春风。

「谢谢大家拨冗来参加今晚的餐叙。大家都以为餐会是为了替胜翊接风,其实不然,除了接风外,我同时也要为我的两个女儿小悦、小洁庆生,她们是同一天出生的,前后相距不过半个小时,不过两个女儿的个性南辕北辙,各有各的兴趣,我想指望她们接手我的事业恐怕太难,新时代青年,不吃老一辈的传统观念。

幸好老天爷对我厚爱,让我领养了胜翊,大家都知道胜翊的工作能力,我不说他是菁英,因为我觉得这两个字不足以形容他,他的优秀所有人都看在眼底,短短五年,他不但拿下学位,还把竞泽电子带到美国去,去年光销售成长率,就达到百分之六十七,创下所有华人在美国的傲人成绩,所以时代杂志对他的评语,我觉得每一句都精辟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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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高兴他是吴家的一分子,更高兴他肯为我担下竞泽这担子。最后,我要向大家宣布两件事,第一,我从今天起退休,由胜翊接掌竞泽。第二,胜翊将在今晚和小悦行订婚礼,希望大家能为他们的幸福做见证,也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大家能给予胜翊更多支持。」

倏地,吴映洁肩膀僵硬,拿在手中的筷子掉落地,缓缓地,眼神向上游移,她寻找他的眼睛,寻找他的心意。

原来如此,他怕她妨碍他和小悦的幸福、怕她用电子邮件闹出事情,所以不看她、不听她,假装两人间从无交情。

何必呢?何必这么看她不起?只要给点提示,她会自动退开啊!反正他和小悦结合是早晚的事。

热烈的掌声把胜翊和小悦迎到舞台中央,吴映洁不转头,不看他们交换戒指切蛋糕,不看他们的幸福快意,她咬紧牙床,逼自己不、准、伤、心。

冷,她从手心冷进骨子里,冷得牙关打颤,冷得无法言语。

深吸气,她快要窒息,不过她不能在此时昏倒,她绝不惹笑话,头抬高高,猛地转身,半秒邱,她把笑容挂上眼帘。

需要祝福是吗?好!她给。

举高手,她和众人一起拍手,拍得好热情。

她在笑,笑得比父亲璀璨亮眼;她开心,开心金童玉女终成连理,不错吧,她的演技。

锐眼扫过,他的眼光扫进她的心,她在硬撑,他明白。心疼泛滥成灾,他想抓下她的手,对她大吼:「别拍手了,想哭就哭出来!」

可惜,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夸张的笑颜。

接过服务生送来的蛋糕,她笑着把奶油放进嘴里。

心抽两下,胜翊晓得她的胃很糟糕,不能吃太油、太咸、太辣,否则闹起来便是几日夜的不安眠,但,她还是赌了气,把奶油全往肚子里填。

蠢吧,她从来只能欺负自己,欺不来别人。

「祝邱经理和吴小姐,永浴爱河。」有人拿起酒杯提贺词。

说得好,吴映洁把杯子注满,把满杯威士忌吞下肚,辛辣的灼热感沿着喉咙下滑,烫伤她的心。

「祝邱经理和吴小姐,甜甜蜜蜜。」

不错不错,好个甜甜蜜蜜、恩恩爱爱、永世不分离,吴映洁注入八分满烈酒,仰头,一口喝下。

舞台上,胜翊眼光凛冽,他望着疯狂灌酒的小洁。

再添一杯,吴映洁起身高举酒杯,亮丽笑颜迷倒青年才俊无数。

「祝妹妹和妹婿,结爱务深,琴瑟合鸣。」语毕,仰头,她喝掉满杯苦酒。

酒精沿着她的喉咙往下灼烧。烧吧,烧去所有知觉,烧去早该死绝的心脏;舌头麻痹、知觉麻痹,当身上器官全都麻痹,哪里还晓得疼痛?

眉微蹙,拿来酒瓶,她四度将杯子填满,酒近唇,胜翊再忍不住了,冲下台,从她手里夺去酒杯,严厉眼光落下。

她不怕,吴映洁笑笑。

「妳不能再喝。」

「难得开心嘛,喝点酒有什么关系?」她巧笑倩兮,好不诱人。

「妳喝得够多了。」说着,他把她的酒倒进自己嘴里。

她看他,不语,笑容浮起,倒酒,举杯向小悦。「新娘子要不要也喝一点?」

「她不能喝,妳别欺负她。」浓眉聚拢,他的声音出现危险。

「哦,对,不能欺负。小悦,我告诉妳哦,出国前,妳的胜翊哥哥警告过我,妳对他很重要,无论如何都不能欺负妳,否则他会回国找我理论。妳要跟他讲讲,这五年,我有没有欺负过妳啊?」吴映洁说得轻快飞扬,似玩笑、似真心。

「小洁,妳醉了。」小悦说。

「妳不能喝酒,我代替妳喝,好不?」迅速地,她把酒吞进喉里,又是灼热、又是刺激,真不错,她迷恋上酒精滋味。

「小洁,再喝会醉的,宿醉不好受。」瀞怡把酒杯拿走,换给她一杯果汁。

果汁哪里及得上酒精浓烈?摇头,她推开瀞怡的好意。

走下台阶,育勤看见小洁的「融入」,他很高兴昨夜一席话,打破父女间的僵局,拍拍吴映洁的肩,他问:「小洁,接下来就是妳了。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带回来给爸爸看看。」

「当然有,不然你以为我天天在外面混,混不出一点成绩?你女儿长得还算可以啦!」她刻意把话说得大声。

胜翊听见,脸色黯了黯。

「以前的事别再提,听爸的话,那些男孩子不是好东西,妳要找的对象应该像胜翊这种。」育勤皱眉道。

「好啊,由爸爸安排,你想我嫁谁,告诉我,我全力配合。」

说着,她拚命吃蛋糕,吃完一盘再一盘,果然,三分邱不到,恶心感翻涌,摀住嘴,她想吐。

瀞怡靠过来,把面纸递给她,忧心忡忡问:「小洁,妳怎么了?」

「不知道,不过我想,不会那么倒楣吧,昨天那个男生我们才认识三天,要是怀孕了,我还真不晓得上哪里找人负责任。」她刻意笑得满脸阳光。

她的说法让吴育勤气急败坏。「妳居然、居然……」

「爸,别生气,没事的,我知道哪里有不错的妇产科,这种事,我很有经验。」她诬蔑自己,越说越得意。

「闭嘴!妳不要逼我在这里让妳难堪。」

「好啊,我走,省得你不舒服。」

推开椅子,她的胃震天震地的痛了起来,明明是惨白了脸,她仍然挺直肩背,带着笑靥,以最优雅的姿态走出人群间。

进入化妆室,吴映洁吐得摧心裂肺,她泪流满面,为了不能言喻的痛心。

「吴映洁,妳是天地间最笨的笨蛋,妳不知道他们是一对?妳不晓得,他们已订下婚约,早晚要走过红地毯、共度一生?妳怎不晓得,他给的东西是同情,没有感情成分?

妳不是自诩了解他吗?他习惯扛责任啊,妳只不过是他的责任,他同情心泛滥时的发泄对象。」

她骂过自己一阵又一阵,恨自己的痴,怨自己的蠢,恨一厢情愿让自己成了大笑柄。

「妳不应该让自己那么狼狈,妳不是流浪犬,何必要人垂怜?他的同情心过了保存期限,有本事,妳应该让他明白,没有他,妳照样活得精采万分。」她对镜中自己说话,一句句,企图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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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吴映洁走出化妆室,一出门,发现胜翊就站在门边。

抬头挺胸,吴映洁假装没看见,径自要从他身边绕过去,在经过他身旁时,他突地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身前。

「先生,我们认识吗?」吴映洁甩开他。要距离?何难,她给啊!

「妳胃痛,不应该喝酒、吃奶油。」他说了句不相关的答话。

「我太高兴了,喝点酒、吃点奶油算什么?」她用力甩开他的掌握,但下一秒,她又被他拉回胸前。

半分邱定格,她的视线停在他的蓝色领带上面,昨夜……她幻想过这个怀抱,幻想过温暖,也幻想过自己躲在里面,诉说五年来的点点滴滴。可惜这里已被人占领,而她,不屑侵犯别人的军事要地。

「妳不能总是用脾气对付自己的身体。」严肃脸庞凝上寒霜,他愤怒。

「我高兴。」笑容再次悬上。

「妳一定要这样子才会高兴?」

「哪个样子?我表现得不够得体?别人拍手我拍手,别人祝福我也祝福,我以为自己的表现不错,没想到在你眼里还是不够。妹婿,你真是个高标准的严苛男性。」

「如果妳不想参加,可以不要出现。」

他不愿勉强她,不想看她全身僵硬、筷子落地的凄然,更不想见她的矫情,和强撑出来的骄傲。

「错,我好想来哦,有这么好机会,我怎能放弃?我努力了五年要表现给你看呢,让你看看我是多么拚命地融入这个家庭,多么努力地成为这个家的一分子,我尽力接纳你这位妹婿,你居然还嫌我做的不够好?太苛刻了吧!毕竟不是人人都叫菁英邱胜翊,我能做到这个地步,至少值一声喝采。」

「为什么不用真面目示人?为什么要说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让爸爸担心?妳的武装太可笑,难道自己一点都没有发觉?」

可笑?对啊,是可笑,她盲目追求他的注意,却没发觉感情变质,添入爱意,她以为自苦会让事情容易,没想到换来一句可笑。

可笑的吴映洁、可笑的女人,可笑的她花了一辈子,想赢得两个男人的心,却是次次失败,次次落空。

「用真面目示人,这是你要我做的?」抬头,她问。

他要她快乐,要她像个正常的二十一岁女孩,也许不够优异,但能大胆地坦承自己的情绪;他要她别压迫自己,要她在生活里找到目标重心,别让自己沉沦在那场意外痛苦里,日日自欺。

「是的,做回妳自己。」他回答。

做自己?多难,要真能做自己,第一件事情,她会从小悦身边抢走他。

摇头,她吸气。「好,做回自己,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你,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监护人,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关系。」

霍地转身,不回头,她昂首阔步,离开他的视线。

在海边坐一夜,白色礼服沾满湿泥,海风阵阵打在脸上,催促着她的清醒。

「哭什么呢?妳本弃于天地,本不该接受恩情,是妳又贪心了,贪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会落得如此境地。

不是吗?若是妳不贪图父亲的心,就不会发生一连串悲剧;若是妳不贪求胜翊的关怀,哪里会有今日的难堪?为什么经验总是教不会妳,做人千万不能贪心?」

她是那么高高在上,那么倔傲的女生,怎容许自己的自尊心,一次次被践踏到底?他不喜欢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不需要任何人喜欢;他不在意她,无所谓啊,反正她从不要谁在意。

问题是……她爱他啊,她爱惨了他,没有他,她连一天都活不下去,她早该在十年前就死去,是他的肩膀让她倚靠,让她一路跌跌撞撞仍然成长……

「不爱、不爱,吴映洁,妳一点都不爱他!妳不爱他!不爱。对,就是不爱,不爱不爱不爱……」她大吼几十次不爱,却说服不来心。

泪泛过裸臂,海风吹来,冷意窜入心底,她双唇惨白,胃间抽痛已传不到知觉神经,心痛压过所有感觉。

「妈咪,为什么死的人是妳不是我,如果是我就好了。」

为什么不是她?

这话,她问过自己无数次,曾经,她会得到一个回答──因为妳很重要,妳必须为妳母亲完成未完的心愿与理想。

没错,胜翊告诉她的,她在话里找到自己存在的必要性,找到自己不能消极的主因,是他提供了她上进的主力,也是他鼓励了她的心,为他眼中的赞赏,她拚命。

然而今日,他别开眼睛,收回过去与曾经。

一笔勾销了,他要他们的过去式全一笔勾销,她何苦不舍眷恋,她二十一岁,大到足够承受,再不是那个十一岁,只会躲在棉被里偷哭的小女生。

闭眼,场景浮现眼前──

那年夏天,她在树下画画,胜翊靠着树干看书,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说笑笑,场面和谐。

刚睡过午觉的小悦推开窗户,看到院子里的两人,怔了怔,隐隐不安升起。

她从楼上跑下来,激烈的运动让小悦心脏负荷过重,但她还是走到他们面前,指着小洁说:「我可以把所有东西和妳分享,只有胜翊哥哥不可以。」说完,她脸色发白,手心压住胸膛,喘得厉害。

胜翊见状,立刻冲向前,抱住小悦。

「你的东西我不要,而他……不是东西。」冷冷地,吴映洁回话。

「胜翊哥哥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小悦突地大叫大嚷,她的声音引来屋里的瀞怡。

她跑到小悦身边问:「发生什么事?别那么激动啊,妳的心脏不好。」

「胜翊哥哥是我的……」她哭着扑进瀞怡怀里。

「是啊,我们都知道,胜翊是妳的,将来妳要当他的新娘子嘛!」瀞怡安抚小悦。

「做作!」抛下两个字,吴映洁回身,收拾画具,不理会纷乱。

「我没有,我知道妳想抢走胜翊哥哥,不行,他是我的。」小悦躲在母亲怀里拚命喘咳。

「尽管利用妳的心脏病吧,看它可以替妳留下多少人。」吴映洁冷笑。

「够了,不要再说。」胜翊皱眉,接手瀞怡怀里的小悦。

瀞怡走到小洁身边,拍拍她的肩说:「乖小洁,别和小悦计较好吗?她是真的有心脏病,经常出入医院,我们都很担心。」

那次,小悦住院十天,这是发生在她住进高墙的第二个月,事后胜翊没发表任何意见,但吴映洁清楚感觉,在小悦面前他不对自己说话、微笑,甚至连和善眼神都不给。

很明白不是?他可以施舍同情,却不能让小悦担心,在他心目中,小悦是第一名,而她……从未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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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笑开,吴映洁取笑自己,才五年,她居然忘记他和小悦的关系,以为自己在他心间,水恒不灭。

是高估,是不自量力……白痴,她暗骂自己。

撩起裙子,脱下高跟鞋,她缓步走在防波堤上,走着走着,远处浪花拍击海滩;走着走着,地平线升起一抹光亮。

「没关系,都过去了,妳谁都不爱,只爱自己。」

抚开泪水,压两下翻搅的胃,她好勇敢是不?

回去吧,回去做自己,回去掀开真面目,回去面对他,完成他赋予的最后一项任务。

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只晓得在近家处,一辆宾士车把她拦下来。

「妳去了哪里?」

胜翊沉稳的眸光间有着愠怒,一整个晚上,他猜测她去哪里、碰到什么事情?越猜心越慌,慌得他驾车四处乱找,害怕她突然失去音讯。

她没回答他的话,她和他……断了……他们是陌生人,他们的关系推回太平间的那一夜。

「妳知不知道我会担心?」胜翊用力扣住她的肩膀,指节泛白,他失控了,整夜的焦虑让他染白双鬓,该死的她,居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

担心?不必了,他不是想划清界线?她自动退到界线外还不好?

「吴映洁,妳真的很过分,折磨人让妳很有成就感吗?妳到底想要怎样折磨我才甘愿?」狂怒在他胸中激烧,他恨不得捏碎她。

她还有能力折磨他?不,她再不要高估自己,不要放任自己在想象中快乐,待现实揭开,一并揭去她的皮,逼得她鲜血淋漓,逼得她颤栗心情向世人公开。

挥开他的手,膝间一软,小洁差点摔落地面,胜翊及时拉住,才发现她的手冷得像冰,瞬地,火气被她的虚弱浇熄。

「先上车再说。」他扶持她的腰。

细心替她系上安全带,他有满肚子话想问。

她好累,头倚车窗,失去血色的容颜填满疲惫,揉揉酸涩双眼,想睡的欲望浓烈,这一睡,再不醒,有多好。

胜翊看住她的疲倦,算了,眼前最该做的事是让她好好休息。

「家里还有一场战争,如果妳想睡觉的话,我先送妳到公寓去。」

胜翊提醒了吴映洁。是的,她还有一场战争要开打,为了今天晚上自己说过的话,恐怕爸爸已准备好家法等待夜归的她。

撩开头发,努力吸气,她的意志力表现在脸庞。

没有对话,他了解她,不改变方向盘,脚踩油门,三分邱后他们抵达家门。

进了屋里,迎接小洁的是一个结实巴掌,来不及闪躲,猛烈撞击,让她出现短暂茫然。

「育勤,别动气,小洁累了一个晚上,你让她先上去休息。」瀞怡拉住丈夫的手,企图劝下他。

「就是妳的袒护,才把她宠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妳这不是爱她、不是赎罪,妳是在害她啊!」

育勤推开妻子,往前一步,用力扯住小洁的手腕,大声问:「说!妳昨晚去哪里?找男人负责,还是找妇产科解决事情?妳才答应过我要改变,就从早出晚归这件事情开始,这下子更好了,索性整个晚上都不回来。」

「爸爸,有事好好讲。」胜翊把吴映洁拉到身后,不让他有机会再次动手。

「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被男人欺负,你说我要怎么好好讲?她下贱、她堕落,她什么都不在乎了,我该怎么跟她好好讲!?吴映洁!妳给我站出来,不要躲在别人身后。」

推开胜翊,吴映洁果然站出来,她无畏澄澈的眼睛盯住父亲,彷佛从未做错。

「妳不肯念书上进就罢了,我会养妳一辈子啊,妳偏偏糟蹋自己,为什么?妳想让我欠妳母亲更多吗?」

吴映洁望住父亲,那是彻底失望的表情。

如果他肯多注意一下,他会发现,她骄傲的个性岂容自己被糟蹋;如果他多关心她一点,他会了解她是个心口不一的女儿,用暴力根本逼不出她的真心。

「说话!」他大叫。

她不说,只是摇头,浅浅的轻蔑飘过。

她的轻蔑惹火了吴育勤,大手挥去,胜翊伸手拦截,却让吴映洁推开,于是,脚步虚浮的她被打得飞撞出去,半边脸颊撞上橱柜,咬牙忍下,她不呼痛。

这巴掌,是她存心要受的,她要亲眼看父亲后悔,要他记得,他对不起她,从小到大……

深深望父亲一眼,她沉默转身,往二楼方向去。

「妳要去哪里?下来、给我下来,我没让妳回房。」

吴映洁没理会父亲的呼叫,径自往房间方向前进。

「你看她,满脸的孤臣孽子,我到底欠她多少,值得她用这种态度对我?暐婷,妳是在惩罚我吗?」育勤扶扶头痛欲裂的额,强烈无力。

「你坐坐吧,高血压又犯了怎么办?」瀞怡拉丈夫坐到沙发里,倒了杯水让他缓缓脾气。

「她连我都不放在眼底,我到底是造了什孽,养这个女儿,早晚一天,她会毁了自己,她想毁掉自己来报复我……」

愤怒的话未竟,楼梯间走下来两个女儿,一个是刚从梦中被扰醒的小悦,她穿着粉色睡衣,干净得像个天使;一个是裙襬沾满脏污、满身狼狈的小洁,她抱住一只箱子,走到育勤面前,像要交代什么似地,她的表情刻板冷清。

「这五年我并没有鬼混,相反地,我的日子过得充实而认真,我用两年时间从高中夜校毕业,并在同年考取台大商学院,这是我的高中毕业证书。」

会选择商学院,没有其他原因,只因胜翊念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科系。

育勤不敢置信,放大的瞳仁紧盯住小洁递来的毕业证书。「所以,妳现在是大学生?」

「不,我用三年时间把学分修齐,并申请到哈佛研究所,这是教授替我写的推荐信函影印本,和哈佛入学通知书。」

原本她以为可以飞到美国,和胜翊一起生活工作,没想到,他提早回来,让她汲汲营营的努力变成空话,不过……也好,一个晚上,她推翻所有想法。

「妳从台大毕业,申请到哈佛?」一时间,吴育勤无法相信,多少年的认知全数撤销,他激动得说不出话。

「是的,毕业典礼在这个星期六,如果你愿意的话,欢迎参加,我是全校第一名毕业,将代表领取毕业证书。」

懊悔……小洁的确在他眼中看见后悔,但她没有自己预占中的骄傲得意。

「妳哪里有钱念大学?我给妳的零用钱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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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箱子里取出一大迭信封和一本存款簿,摆在桌前。

「这是我的奖学金,用来支付学费;存款簿里是你给我的零用钱,十年来,我一毛钱都没有动用。」

她没靠家庭、不拿父亲半毛钱,她的自傲逼她养活自己。

她每说一句,更多的后悔在吴育勤脸上现形。他误会小洁了,她脸上肿胀的红色伤痕让他悔恨交加。

刻意忽略他的后悔,小洁继续说:「另外,我生活费来自它们。」

她从箱子里取出三十几本书,有小说、有散文,还有新诗。

「这是……」

「出版社替我出的书,版税养了我五年。」

「妳是慕亚?红透半边天的人气作家?」小悦走向前,拿起小说翻翻看看,同样的书,她也有一大堆,同学们疯狂购买,她自然不例外。

吴映洁望胜翊一眼,承诺,她做到了,她证实他的眼光没有错,证明她是隐藏在蚌壳中的珍珠,但……又如何呢?她丝毫不觉得快乐。

「请允许我进入竞泽工作,我认为凭自己的能力能闯出一点事业。」她请求。

「我错怪妳了。」育勤感动莫名,说不出口的兴奋在胸口撞击,一个能力和自己相当的女儿呀,他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无所谓。」她没有父亲眼底的感动,只有疏离冷漠。

「我不知道妳那么努力,妳的早出夜归是为了忙这些事情?」

她不想赘言,不想放太多的心情在里面,她只想速战速决。「请问我可以进竞泽工作吗?」

「妳不想到美国先把书念完?」育勤问。

「我没有足够的钱,哈佛学费太贵了。」

「我供妳!」他吴育勤怎供不起一个上进女儿?

「不用,念书是我自己的事,我打算留在国内念研究所,一边读,一边增加工作经验,等存够钱再出国拿博士学位。」

「好,我来安排,妳想不想以特助身分在胜翊身边学习?」育勤话说完,小悦走向前,拉拉父亲手臂,欲言又止。

瞄她一眼,吴映洁很清楚小悦在想些什么,眼光调回,她道:「我希望从基层做起。另外,我不想让大家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我不希望有特权。」

「妳说话的口气和胜翊一模一样,好吧,想历练就历练吧,反正你们年轻,未来有的是机会。」

他咧嘴大笑,这个晚上教他太惊讶,他需要时间平复心情。

吴映洁点头。结束了,她答应他的最后一件事情──用真面目示人,她做到了,从此,他们之间再不存关系。

正文 第六章

坐在办公桌前,邱胜翊专注地批示公文。

他很忙,忙到让工作侵占所有休息时间,但他的忙也收到若干回报,比如自从他接手,公司规模增加一倍,竞泽成为国际知名品牌。

揉揉眉间紧绷,轻喟。

胜翊打开电脑收信匣,逐一寻过,没有他想的信件。很正常,半年过去,她再没寄过任何信给他。

她还生气?不是那么简单,她是决心和他断了关系,所以她搬出吴家,把公寓钥匙退还给他,独自赁屋而居,她谢绝父亲的帮助,坚持一个人过日子。

自从被领养进入吴家起,他心知肚明,小悦是他不能推卸的责任,他不会娶别人,这一生,对于爱情,他没有其他的选择权。他同意了订婚仪式、同意回国接掌公司,换言之,他也同意让小洁自他生命中的重要位置消失。

然而下飞机,她明丽动人的身影,饱含企盼的眼光,深深吸引他,挣扎着,他的心一吋吋失陷,他明白自己不能后退、不能放弃坚持,退一步将让情况失衡,于是他选择了最差劲的方法──忽略。

对于他的忽略,小洁用失踪、狼狈来回报。胜翊明白,他的表现糟透了,突然将人远远推开,谁都会忿忿不平,何况是小洁这种心高气傲的女性。

虽然小洁决心和他断线,他仍知道她所有消息。

听说她很拚命,在半年内三度升调,成为业务部副理秘书。

听说当她还是个小职员时,经常把睡袋带到办公室,工作、念书,她把每分邱用到淋漓尽致。

听说她常闹胃痛,一痛起来就是惊天动地,但不服输的她,往往吞了止痛剂,高跟鞋一套,冲进会议室里,开始卖命。

听说,她的姿态摆得很高,引起公司内不少女性员工不满,处处在小地方找她碴,她不抱怨,吞下委屈,硬是做出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好成绩。

短短六个月,她成了竞泽的传奇人物,想追她的大有人在,生活对她而言是战场,她把每天、全副精神都用来作战。

打开人事处交上来的报告,这是新的人事调动,原则上,这东西不必让他过目,不过他猜,人事调动里面有一个名叫吴映洁的小女生,否则没道理被呈上来。

虽然小洁不愿意声张身分,但那夜参加餐宴的高阶主管很多,她那么亮丽抢眼,谁认不出?

又升了,这次是业务部总经理特助,果然!上次她主导的新品发表会,在世贸参展时引起太多话题,各家媒体都到了,获得相当高的评价。

她升官,意料之中。

门敲。

「请进。」他在人事调动案上批过字,合起。

门开,是业务部林总经理。

「有事?」不带表情,他问。

「董事长,吴映洁小姐昏倒在办公室里,救护车刚把她送走,我打电话给老董事长,听说董事长和夫人、小悦小姐出国旅游了,所以……」

昏倒?胜翊眸光一黯,愤怒油然而生,该死!

「送哪家医院?」明明是温暖的醇厚嗓音,就是给人一股透心冰的冷冽。

「台大医院。」

啪地,胜翊站起身,稳重男人失去稳定,他冲出办公室,失心失速。

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棉被下方躺着一个白色的女孩。是近乎透明的白色,半年不见,她明亮的身影更换颜色,变成教人捉摸不住的苍白。

她因胃痛昏倒,医生说她的胃很糟,再不谨慎照料,早晚要胃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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