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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失忆备忘录(翊洁)
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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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接过他手中悬浮着黑色微粒的牛奶,垂眼打量了半晌,才鼓起勇气浅尝一口。“还不错,看来你真的满适合读食品营养的。”
  
邱翊橙稚气未脱的脸浮起浅笑。
  
“不早了,去睡吧,你明天还得去上学。”邱胜翊拉开椅子坐下,打算跟漫漫长夜耗上了。
  
邱翊橙仍站在原地不动。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杯喝完。”
  
“翊哥……”
  
“还有事?”邱胜翊挑眉看向他。
  
“我想你这几天会失眠可能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他慢条斯理地又喝了一口牛奶。
  
邱翊橙专注地望着他,十分认真地说:“阴阳失调。”
  
“咳咳咳……”邱胜翊猛地被口中的牛奶呛住,连声咳个不停。他拍拍胸口,顺了顺呼吸。
  
“翊哥,你还好吧?”
  
“咳、咳!”他又重重咳了几声,摇摇手表示没问题。“你听谁说的?”
  
“那是我推论出来的结果。你是从五天前开始失眠,也就是你和映洁分房睡的那一晚开始失眠……”
  
“等一下!我和映洁那不叫分房……”
  
“但是映洁本来跟你睡,后来才去睡客房。”
  
“我没有跟她睡!”邱胜翊略显激动地扬高声量。“老天,她才六岁,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此地无银三百两!邱翊橙苦笑着摇摇头。“翊哥,我说的‘睡’是指状态,不是动作。你太激动了。”
  
邱胜翊一怔,困窘地收紧下颚,恶声恶气地吼道“阿橙,回房去。”
  
“遵命。”邱翊橙听话地应道,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望着他,“翊哥,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不怎么办。”
  
“我想你把她送走会比较好一点。”
  
邱胜翊微瞅起眼,“你这么讨厌映洁?”
  
邱翊橙摇摇头,“不,我不讨厌她。相反的,我很喜欢她。她让你变得……”他顿了一下,思索着适合的词语。“比较有缺点。”
  
“让我变得比较有缺点?”邱胜翊轻笑。“这个听起来似乎不应该是让你喜欢她的原因。”
  
“我的意思是她让你变得比较人性化,让我觉得你和我的距离似乎没有我以为的那么遥远,我一直认为……”邱翊橙抿了抿唇,忽然改变话题。“不管如何,我还是认为你应该把她送走。她如果留下来,会是个大麻烦。”
  
“我知道,她一直都很麻烦。”邱胜翊轻啜一口牛奶。“阿橙,我保证,一旦找到她的家人,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扔回她家人那里。”
  
“等找到她的家人就来不及了。”事实上,他觉得现在就已经有点太迟了。
  
邱胜翊皱起浓眉,“阿橙,告诉我,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我不会因为映洁就把你丢回街上,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已经结束了。”
  
“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我担心的是你。”
  
“担心我?!”邱胜翊好笑地扬起右眉。“我想映洁应该不是什么暗杀组织的女杀手,或是激进派的恐怖分子。”
  
“我担心她要走的时候,你已经放不开手了。”
  
闻言,邱胜翊心头一凛。“不可能。”
  
“如果不可能,你就不会失眠了。”
  
“我看不出这两件事有任何关联性。”邱胜翊摇摇头,一口仰尽杯中的牛奶。“阿橙,你真的该去睡了,你的脑子似乎愈来愈不清楚。”
  
“我说完就去睡。翊哥,我们都很清楚你要她……”
  
“喔,印证到你刚才说的‘阴阳失调’理论。那你是建议我立刻冲上楼,像畜生一样‘上’了她?”邱胜翊嘲弄的语气中透着寒意。
  
邱翊橙不理会他话语中的不悦。“你不会的,你做不出任何会让她恨你的事,你受不了她对你的任何负面情绪。”
  
邱胜翊猛然放下手中的玻璃杯,仅剩的一点耐心已经告罄。“阿橙,你究竟想说什么?”
  
“送她走,在你爱得太深之前。”邱翊橙抛下最后一句话,转身回房。
  
邱胜翊愕然瞪视着他的背影。
  
他爱那个小白痴?!绝对不可能!他承认他确实对她有欲望,毕竟她虽然智商只有六岁大,但身材可不只六岁,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会有反应。
  
好吧!他也承认他喜欢看她笑,受不了她掉眼泪,对她的容忍力也比对其他人大,可是这样就叫爱了吗?
  
“哈……”他张开口想对邱翊橙荒谬的论点大笑几声,但声音却显得有气无力。
  
不可能,他疯了才会爱上一个记不得家人的小白痴!她连自己的家人都记不得呀!
  
邱胜翊冲回房间换上外出服,抓起皮外套和机车钥匙。
  
他必须出去吹吹风,待在屋里让他快不能呼吸。
   
『5』第四章

凌乱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浓重而混浊的呼吸声,由楼梯口缓缓移向二楼主卧房,两具火热交缠的躯体急切地索求着对方。
  
“噢,qiu。”沙哑的女声充满磁性地低唤,猛地将邱胜翊推向墙边,深深吻住他柔软的唇瓣,双手则急切地为他脱下皮外套和黑色衬衫。
  
意外制造出的声响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清晰,邱胜翊微蹙起眉头,搂住她的纤腰转向主卧房。“莎莉,我比较喜欢床。”
  
微醺的莎莉将脸埋入他宽阔的胸膛,咯咯笑道“而我喜欢你。”说完,她挑逗地轻啮他一口,在他胸膛上印下细细碎碎的吻。
  
邱胜翊忽然觉得有点不耐烦,但他仍是堆起笑容,拥着她走进主卧房。莎莉一直是他最喜欢的女伴,没理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变了,她热情、甜蜜、不啰唆,而且就如同他一样享受他们短暂而表面的关系。
  
莎莉脱去上衣,将他轻推倒在床上,跟着跨坐在他身上,动手解开他的皮带和裤头。当她看儿里头的紫色内裤,暧昧地挑高眉,低笑着说“我也喜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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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却没有她那般投入。他看着莎莉美丽但涂抹了太多脂粉的脸庞,眉心微微聚拢。一切都变得很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或许是她的胸部太大,脸上的妆太浓,身上的香水味太呛人,又或许毛病根本就是在他身上。
  
房门缓缓开放,踏入一双很可爱的粉红色拖鞋和白皙纤细的足踝。
  
“她为什么坐在你身上?”清脆的声音在门边响起,语气中藏着不易察觉的愤怒。
  
“喔唷,qiu,你没说你又多了个妹妹。”莎莉吐了吐舌,回过头对映洁说“小妹妹,乖乖回房间去睡觉。”
  
映洁不理,又加强了语气问:“她为什么坐在你身上?”
  
该死!邱胜翊暗啐了一声,抬手覆额,疲累地说“映洁,回房去。”
  
“她为什么坐在你身上?”映洁又问了一次,扬高的语音尖锐得有些刺耳。
  
“映洁,我说最后一次,回房去。”邱胜翊的语气也转硬。他乱哄哄的脑袋已经拨不出半点心力去应付她突如其来的无理取闹。
  
莎莉宝蓝色的眼眸在僵持不下的两人间游移了一会儿,最后她对邱胜翊歉然一笑。“我想你们可能需要好好沟通一下,至于我们之间的‘沟通’只好等下次了。”
  
她翻身离开床铺,弯腰拾起地上的衣物,套上高跟鞋。
  
“莎莉,我送你回去。”邱胜翊也起身,穿好裤子。
  
“不用了,我相信哈维会很乐意过来接我。改天见。”莎莉朝他摆摆手,姿态婀娜地走出战火一触即发的房间。
  
待莎莉离开后,邱胜翊才走向映洁,疲倦地说:“映洁,当个好孩子,回房去。”
  
映洁只是瞪着他胸口刺眼的口红印,好半晌不说话。
  
“如果你打算在这里站到天亮,随便你,我这几天已经受够了!”
  
映洁忽然将刚才拾起的皮外套和黑色衬衫用力掷向他,然后冲回客房。衣服打中他的胸口后,掉在地上。
  
“该死!”他怒啐,大力摔上房门,“啪”地一声关掉房内所有的灯。
  
“天杀的该死!”他疲惫不堪地低喃,重重跌坐在木质地板上,双手抱着乱得几乎要爆炸的头。
  
当他在pub遇到莎莉时,他以为她多少可以转移一些他对映洁的注意力。在当时,带她回来似乎是一个好主意,不仅可以提醒他一个正常的男人应该喜欢的女人类型,还可以让他累到睡着,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映洁会在这时候出现,让他原本混乱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
  
老天,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邱胜翊呻吟一声,整个人往后倒在地上。
  
房门再度缓缓开放,走廊上的灯光斜射入漆黑的主卧房,微微刺痛他酸涩的眼。
  
他抬手遮眼,沙哑地低语,“映洁,回房去,我今天不想再跟你说半句话。”
  
“我不是映洁。”邱翊橙将手上端着的圆形餐盘放到一旁,蹲下身关心地望着他。“翊哥,我扶你回床上,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不用,我爬得起来,我只是觉得累。”邱胜翊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摆摆地走向床。
  
邱翊橙端起餐盘走到他床边,递给他一杯水和两颗白色药片。“我不喜欢安眠药,可是我想你现在很需要。”
  
邱胜翊苦笑一声,接过他手中的安眠药吞下,又喝了几口水。
  
“好好睡。”邱翊橙拿回水杯,转身准备离开。
  
“阿橙,”邱胜翊忽然唤住他。“你说对了,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却又没有办法送她走,他已经泥足深陷。
  
邱翊橙同情地看他一眼,轻轻掩上房门。“好好睡,翊哥。”
  
那天邱胜翊一直睡到傍晚时分才醒。一觉醒来时,他几乎要以为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事只是一场累人又荒谬的噩梦,但是当他踏进厨房,才吃了两口饭的映洁立刻放下饭碗冲回房间时,他终于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映洁和他之间的冷战已经持续了三天,而且看来仍有继续下去的潜力。三天来,她没跟他说过半个字,而且乐此不疲地玩着“王不见王”的恼人游戏。如果他不知道她的心理年龄只有六岁,他或许会认为她是为了他带女伴回来过夜这件事吃醋而惩罚他,但情爱对心思单纯的她来说,太过复杂也太过艰涩了。
  
她不会懂的。邱胜翊呆坐在房内的书桌前,苦涩地摇摇头,推翻自己心中一丝丝的奢望。
  
看了下墙上的时钟,他犹豫着该不该下去吃晚饭。为了让她肯乖乖地把饭吃完,他试着将两人用餐的时间错开,如她所愿地陪她玩“王不见王”的游戏,不过他的耐心已经所剩不多了,甚至连他也说不准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爆发。
  
他推开椅子,起身走出主卧房。他在楼梯口停住,看了一眼房门微敞的客房,确定她已经下楼吃饭,才缓缓踱下楼。
  
一进厨房,映洁见他出现又把饭碗一放,准备回房。望着依旧半满的饭碗,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把捉住她细瘦的手腕,硬将她扯回来,大声喝道:“够了!你究竟要闹别扭闹到什么时候?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长大一点?”
  
映洁在听见“长大”这两个字时瑟缩了一下,但是依旧倔强地别过脸不看他,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坐下,没吃完饭不准走。”邱胜翊将她拖回座位上,饭碗重重搁在她面前。
  
映洁怒瞪他一眼,抓起筷子将碗里所有的饭全扒进嘴里,硬生生吞下去,跟着把碗筷一放,起身就要走。
  
邱胜翊又拉住她,这次语气放柔了许多。“喝点汤,你会噎着。”
  
“我不要喝!”她歇斯底里地大叫,用力想甩开他的手。
  
“你到底是怎么了?”邱胜翊怕她伤到自己,微微放松了手劲。
  
“我讨厌你!”映洁猛然甩脱他的掌握,冲出厨房。
  
邱胜翊愣了一下,仿佛映洁刚才在他心上狠狠挥了一拳,但一回过神,他也不干示弱地朝她离开的方向大吼:“很好,我也觉得你愈来愈不可爱!”
  
映洁闻言踉跄了一步,跌跌撞撞地爬回二楼房间,用力锁上门,整个人缩在角落,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般泣不成声。
  
她讨厌他身上的香水味,她讨厌他身上的口红印,她讨厌他把她的位置让给那个女生,她讨厌他好凶好凶地叫她回房。
  
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她双手握拳,死命捶打着自己的大腿。
  
她也知道自己愈来愈不可爱了,可是她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生气,只要一想到那个女生坐在他身上,她就好生气好生气。她将脸埋进微微发红的双手中,哭得好不心酸。因为她是那么那么地喜欢他呀!
  
令人窒息的冷战仍在继续,只是映洁终于放弃了你来我走的游戏,乖乖地坐在厨房里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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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待不下的两个人始终冷着脸,一语不发地把食物塞进嘴里,用牙齿磨碎后吞下。
  
掌厨的邱翊橙皱眉打量着在座的另外两个人,十分怀疑就算他在他们的沙拉碗里摆的是喂牛的牧草,他们也吃不出有什么不同。
  
老天,他受够了!他们简直就像两个闹别扭的小孩子!他霍地站起身,拿起背包和外套。“我去学校了。跟你们一起吃饭让我胃痛!”
  
映洁闻言抬起头,关心地望着他。“阿橙,胃痛要去看医生。”
  
邱翊橙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却仍捺住性子解释道,“我不是真的胃痛。我的意思是跟你们一起吃饭让我很受不了。如果你跟翊哥和好,我就会好过一点。”
  
“喔。”映洁应了一声,又板起脸低头把食物塞进嘴里,显然对他的提议没有任何执行的意愿。
  
邱胜翊的黑眸微恼地扫她一眼,纠结的眉心皱得更紧。
  
他已经尽力了!邱翊橙双手一摊,认真的对两人发表严正申明。“为了我的胃着想,在你们和好前,我不打算再陪你们吃饭。要吃饭请自己动手,再不然就去吃外卖。再见。”
  
“阿橙再见。”映洁似乎不甚明白邱翊橙这篇声明的严重性,依旧甜甜地笑着向他道再见,但目光一接触到邱胜翊便立刻转冷,别过头去。
  
这样明显的差别待遇对邱胜翊来说简直就是火上加油。
  
他“砰”地一声重重放下碗,一句话也不说地扭头就走。
  
映洁望着空空荡荡的厨房,拼命咬着下唇,咽下喉间的哽咽。一滴澄澈的泪珠滚下她粉嫩的脸颊,跟着眼泪就像栓不紧的水龙头一样掉个不停。
  
她好难过,她不喜欢他这个样子,也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做呀!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应该要怎么做胜翊哥哥才会像以前一样喜欢她。
  
经过早餐时那场不愉快,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邱胜翊就这么瞪着桌前那份企划书首页的3d机车图形,完全看不进任何东西。
  
你不可能这样就瞪出一个亚洲市场!他提醒自己,疲累地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揉压着酸涩的眼窝。
  
ink的市场主要分布在欧美,然而最有发展潜力的机车市场却是在亚洲。目前公司开发中的车型是专为台湾市场设计的,打算一举抢攻台湾轻型跑车市场。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台湾的机车市场长久以来几乎都是日系车种和本地公司的天下,再加上日本yamaha公司似乎也有意出产相同配备的车型,使得这一仗打来更觉得辛苦。
  
他知道自己必须更专心一点,但那几乎跟打入台湾市场一样不容易。整个早上他的脑袋几乎只能想两件事:让映洁慢慢把他逼疯,或是他现在就冲进她的房间把她掐死。然而不幸的是,两件事都不是所他乐见的。
  
又瞪着桌上的企划书三十秒后,邱胜翊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他需要新鲜空气!待在密闭的房间里太久让他烦躁。
  
不过他的决定立刻又面临了另一项艰难的问题——他不放心丢映洁一个人在家。虽然他几乎要被她的阴阳怪气逼疯了,但是他还没办法狠下心丢她一个人可怜而无助地待在屋里。老天,她可能会因为想煮东西吃而被火烧伤!
  
他势必得带她一起去。邱胜翊抿直唇,抓起车钥匙,离开书房走到她门前。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抬起手用力敲她的房门。
  
门一开,映洁眼眶微红地望着他,粉嫩的双颊少了血色,紧抿的双唇显得有些苍白。
  
她刚才痛哭了一场吗?邱胜翊心疼地望着她凄楚的模样,好一阵子反应不过来。
  
“我不饿。”她眼神木然地说,跟着就要把门关上。
  
她又不打算吃饭了!她的话掀起他潜藏的火气,他沉着脸侧身卡入门间,一把推开门,不让她将门关上。
  
“我待会要出去。”他勉强压下火气缓声道,无意吓坏她。
  
“我会乖乖待在房里。”映洁垂下长睫毛,掩去眼中的难过。他要去找上次那个女生吗?她知道她上次打断了他们,虽然她不大清楚她究竟打断了什么事。
  
“不,你得跟我走。”
  
映洁怔了一下,他要把她送走了?
  
邱胜翊觑了她身上的白色棉布洋装一眼,在退出她房门前,吩咐道:“去换套裤装。”
  
他要把她送走了,他真的要把她送走了,可是他答应过的,他答应她绝对不会送她走的……映洁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映洁。”邱胜翊见她一直没反应,伸手在她无神的眼前晃了晃。“我叫你去挨套裤装好出门。”
  
他觉得她愈来愈不可爱,就要把她送走了……映洁用力眨眨眼,干涩的眼眶意外地竟掉不下泪,杂乱的情绪仿佛一口气全塞在她胸口,好难受却找不到排解的出口。
  
她失魂落魄的点点头,缓缓关上房门,随手拿出一件浅棕色长裤搭米白色针织上衣换上。换好了衣服,她望着床头边的加菲猫玩偶出神,那是在他们吵架之前胜翊哥哥买给她的,她可以带走吗?还是胜翊哥哥已经决定要把它转送给那个女生了?
  
“映洁,你好了吗?”邱胜翊在门外喊道。
  
映洁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加菲猫身上短短粗粗的毛,才去开门。
  
邱胜翊打量着她身上单薄的衣服,不甚满意地说:“再去加件外套,就拿那件防风外套。”
  
她毫无异议地走回房内,从衣柜里拿出鹅黄色的防风外套。
  
他总算满意地点了下头。“走吧!”
  
车库里有七辆样式不同的重型机车一字排开,映洁抱着安全帽自动走到邱胜翊捡到她时骑的黑色重型机车旁。
  
“你要坐这辆?”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垂眼望着机车,忽然鼻头一酸。她不想离开啊!
  
邱胜翊隐约感觉出她的异样,却没说什么,跨上机车发动引擎。“上车吧。”
  
映洁戴上安全帽,坐上后座,伸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
  
当她的手紧紧搂住他的腰时,他不禁怀疑这些天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吵,他多么想念她的拥抱、她的微笑。
  
他注视着环抱在他腰际的洁白小手,握着机车把手的粗糙大手有此蠢蠢欲动,想将那一双柔荑纳入掌中,但迟疑了片刻,他仍是松开了煞车,骑车上路。
  
两个人一辆机车漫无目的在旧金山的街道上游走。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宝蓝色的天空几乎看不云朵,却不会热得让人头发昏,沿途的风光也很漂亮,但映洁实在无心欣赏。邱胜翊的车每弯过一个街角,她的心便往下沉了一分,抱着他的小手也更害怕地收紧了一些。他究竟要把她送去多远的地方呢?
  
沉默地骑了三十分钟的路程,邱胜翊终于确定出发前她表现出的异样并非只是他的幻觉,它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快要令他“窒息”。他喜欢她的拥抱,但不是用这种快勒死他的方式。
  
“你到底怎么了?”他掀开安全帽的挡风镜扬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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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把我送去哪里?”映洁轻声反问。
  
邱胜翊突然一个紧急煞车,轮胎拖过柏油路面发出尖锐的磨擦声。
  
映洁吓了一跳,不安地吞了下口中急速分泌的唾液,小嘴微张地瞪着他的安全帽。
  
他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我永远不会把你送走。我答应过你,就不会食言。”
  
除非你厌倦了,不想再留下。他在心底补充道。
  
“我只是载你出来透透气。”他看了一下时间,继续往前骑。
  
映洁总算放心地放松双手的力道,也开始有心情欣赏沿途的美丽风景。
  
中午时,两人在渔人码头吃午餐,虽然两人还是没说什么话,但彼此间僵硬的气氛已经和缓不少,映洁偶尔会对他露出浅浅的笑意,让他不禁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早几天想到载她出来逛逛。
  
吃完午饭后,他们在渔人码头附近转了几圈,便开始往回走。
  
当他们接近华人聚集的地区时,忽然有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邱胜翊将车转往唐人街。
  
映洁一望见似曾相识的街景和写着中文字的招牌,立刻惊奇地睁大眼。她才想要求邱胜翊在这里停一下,他已经先在路旁停下,怔忡地望着对街的一栋六层楼旧公寓。
  
“她”还是坐在那儿,一样的穿着打扮,一样的呆愣痴傻,一样的对他视若无睹。他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想载映洁来这里。他涩涩一笑,想证明什么吗?还是对“她”的无情遗忘所采取的一种反击?“她”忘了全世界,忘了亲生儿子,只记得那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不过无所谓,映洁也忘了全世界,忘了她的家人,却深深记得他。
  
“她”的遗忘再也伤害不了他了,他早已不是那个敏感的小男孩会为了“她”眼神中的陌生而伤心哭泣。他暗暗咬牙,专注的眼神中透着怨怼和其他混杂不明的情绪。
  
他受伤的表情让映洁忘了周围令她惊奇的东西,她循着他视线的落点望向那个让他伤心的东西。那是一个妇人,头发全白了,憔悴的面容看不出年纪。
  
“她是谁?”她轻声问。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妈。”
  
“她为什么没有跟你一起住?”
  
“她不记得我是她的儿子。”他淡漠地说,试图将所有的情绪波动全封在无所谓的表情下。
  
他试过。当ink替他赚进第一个一百万美金时,他好高兴地买下一栋大房子,希望那栋大房子可以帮她想起他们以前的房子和他。但是当他来接她过去时,她却发抖地躲在椅子后头,尖叫着赶他出去。
  
“你是谁?走开,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妈咪,我是阿翊啊!我买了一栋好大的房子,要来接您过去住。”
  
“阿翊?”她愣了一下,表情有些茫然,但不一会儿,她又用力地摇着头。“谁是阿翊?我不认识你!”
  
他试着走向她,她却猛然将椅子掷向他,尖叫着冲进旧公寓里。
  
映洁凝望着他脸上深刻的伤痛,喉头忽然有些哽咽。“胜翊哥哥……”
  
她的低唤声将他从令人难堪的往事中拉回。他回头看她一眼,却见她满脸泪痕。“怎么了?”
  
“我们和好,好不好?这样我才可以抱你……”映洁猛地扑进他怀中,好用力好用力地抱紧他。“她是个坏妈妈,可是没关系,我会记得你,我会一直一直记得你是映洁最最最喜欢的胜翊哥哥。”
  
她的承诺深深撞入他心底深处最脆弱的角落,一时间,他的声音全梗在喉间说不出半个字,只能紧紧地回抱住她,不断轻吻着她的发、她的额。
  
够了,有她这句承诺就够了。
  
他承认对于她现在的惨况他绝对得负起大部分的责任,可是他实在很难忍住不笑。邱胜翊强忍下笑意,轻柔地替映洁肌肉拉伤的双手上药,然而最后还是忍不住“噗”地笑出来。请原谅他的缺乏同情心,毕竟因为抱人抱得太紧而拉伤双手肌肉真的不是很常见的事。
  
“胜翊哥哥,人家的手臂又痛又酸,你还笑人家。”映洁不依地噘着小嘴嗔道。
  
“我道歉。”邱胜翊没什么诚意地咧嘴笑道。“不过你也没吃亏呀!你看我的腰也淤青了。你的手劲还真不小。”他撩起上衣,指着腰上的淤痕。
  
“对不起,胜翊哥哥,人家不是故意的。你痛不痛?”她歉然地望着他,忽地倾身向前轻触他身上的淤痕。
  
一股异样的酥麻感觉在碰触的瞬间散开,邱胜翊愣了下,慌忙避开她的指尖。映洁不解地望望他,又望望自己的手。
  
邱胜翊怕她又胡思乱想,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我怕痒。”
  
她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举起手。“胜翊哥哥,你身上有电,刚刚电了我一下。”
  
“那不是电,那是……”他犹豫着该怎么解释。
  
“是什么?”映洁的小脸随着他的声音渐小而愈靠愈近。
  
慢慢靠近的樱唇闪动着诱人的光泽,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混浊了他的呼吸,迷nfdab了他的理智。
  
再近一点……他缓慢地迎向前……再近一点……
  
“铃——”不识趣的门铃蓦地没命似地尖声叫喊。
  
映洁倏地坐直身子,转头望向门口。“胜翊哥哥,有人来了。”
  
“shit!”邱胜翊扼腕地低咒一声,霍地站起身去应门。这个该死的家伙最好有个很好的理由,不然他肯定会把他大卸八块,然后丢去喂狗。
  
门一开,一个矮个子的东方男孩一见他就慌慌张张地说:“翊哥,有个女的去我们帮里的总部砸馆,指名要跟您比赛,我们怕她又是旭日圣人的什么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您也知道的,自从三年多前旭日圣人他老婆在帮里的飙车场赢了黑鹰五人组之后,帮里就对女人来要求比赛很感冒……”
  
很怕才是真的吧!当年黑鹰五人组在飙车场上伤了郭祈婕,后来被杨奇煜全扔进牢里吃免钱饭,关到死还不见得能出来。不过他们是罪有应得,他其实早就想整治那五个败坏帮誉的败类了,杨奇煜算是省了他一趟工夫。
  
邱胜翊面无表情地瞪着他,用眼神把他大卸八块后,无奈地举起手阻止他继续啰唆下去。“阿凡,我待会就过去。”
  
“翊哥,一定要来喔!”阿凡不放心地再三叮嘱后,才先行离开。
  
邱胜翊翻翻白眼,无力地关上门。他最近常常在想,自己是不是老得不适合继续混帮派了。他的身手依旧矫健,脑袋也还灵光得很,可是他对于处理x帮里的琐事愈来愈感到不耐烦。
  
“胜翊哥哥,是谁来了?”映洁自玄关处探出头来问。
  
“没什么。我有事要出去一会儿,你——”
  
“我也要去!”她急忙接口道,担心他是要去找上次那个女孩子。
  
“可是那里很吵又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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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我要去。”映洁坚决地看着他。
  
邱胜翊考虑十秒钟后,两手一摊,“好吧,你赢了,去拿外套。”
  
x帮的飙车场里灯火通明,满满的观众或坐或站地围绕在赛场周围鼓噪着。
  
周怡君独自站在场中央,神情戒慎地注意着四周装扮怪异的帮派分子。坦白说,从她踏上这个场地,扬声要求和qiu比赛后,她就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为了一时的不甘心而赔上自己的小命实在是件愚蠢至极的事,但她也不认为他们会接受她“一时神经错乱”这种理由当作退出比赛的藉口。而且,极为明显地,愈聚愈多的观众绝不会让她提早结束这场表演。
  
亲爱的上帝啊!我知道我不是个虔诚的教徒,也常常在做牧师布道时睡着,可是还是请你保佑我可以完整无缺的活下去。她暗暗祈祷。
  
一辆黑色的重型机车缓缓骑入飙车场,四周的观众霎时爆出如雷的掌声和欢呼声。她猛地吓了一跳,慌乱地望向那辆机车和车上的骑士。
  
是他没错!周怡君紧张地舔了舔干燥的唇,心中的感觉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期待。
  
他在x帮总部的大房子前停下,温柔地抱下后座的女子,替她脱下安全帽,向旁边的人交代了几句话后才骑向她左侧停下,脱下安全帽,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双手轻松地搁在机车龙头上,迷人的黑眸带笑地看着她。
  
god!周怡君狠狠倒抽一口气,几乎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她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但此时此刻,她却如此地肯定它发生了。他俊美刚毅的面孔与修长结实的身材在在符合她梦中情人的条件。
  
邱胜翊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厚薄适中的唇瓣掀起一抹笑。那群家伙的脑子大概自从那次被郭祈婕吓坏后就没在用了,这名女子连半分郭祈婕当年的气势都没有,还叫他专程过来。
  
“你真的要跟我比?”他扬眉问道。
  
“呃……”她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想你应该不希望缺条胳臂或腿什么的。”
  
“我……”周怡君想到自己断手断腿的模样,不自觉用力咽下胃部涌上的酸水。
  
看来她比他认为的还容易搞定。邱胜翊转头面向观众,扬声道:“很抱歉今夜要让大家失望了,这位美丽的小姐显然被自己的一时冲动吓坏了。既然旭日圣人极不愿出借他美丽的女战神老婆来比一场娱乐大家,大家只好勉强继续忍耐本帮不太养眼的牛鬼蛇神们。祝大家有个愉快的夜晚。”
  
他幽默的言词引起在场观众们的会心一笑,轻松化解了周怡君的困境,但她还没机会向他道声谢,他已经载着那名陪他一起来的女子离开了飙车场。
  
她怅然地叹了一口气,但随即振作起精神。她相信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6』第五章
  
“阿翊,你有访客。”莫利朝刚进办公室的邱胜翊努努嘴。
  
一名容貌俊美、气质尔雅的长发男子微红着脸,神情窘追地半垂着眼,坐在一隅。
  
邱胜翊瞄一眼墙上的巨幅裸女海报,了然一笑。“阿利,你的海报女郎吓到咱们的贵客了。”
  
“啊,抱歉,我一时忘了。”莫利用力一拉海报左侧的细绳,另一张巨幅机车海报立刻垂下盖住那张裸女海报,解除长发男子的困窘。
  
“嗨,圣人,好久不见。”邱胜翊坐上他的专属皮椅,向长发男子招呼道。
  
“嗨,qiu。”绰号“旭日圣人”的杨奇煜抬起头,俊逸的脸庞露出一抹纯善如天使的微笑。“高翔说前一阵你有事找我。”
  
邱胜翊想起映洁,忽地一怔,不大自在地说:“现在没事了。你不是去台湾度二度蜜月,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有个朋友托我帮他找他失踪的妹妹。”杨奇煜歉然一笑。“这也是我今天过来拜访你的原因,希望你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我和伶儿一接到消息立刻赶回旧金山,但是不论我们透过什么管道,就是我不到她。她的家人已经快急疯了。”
  
“跷家少女?”邱胜翊微皱起眉回想最近x帮里有没有出现眼生的少女。
  
“不是,她是走失了。”
  
“走失?”邱胜翊拱起两道浓眉。“多大年纪?”
  
“二十三岁左右。不过她有点……”杨奇煜思索着一个合适的说法。“不太寻常。”
  
“那就是白痴啰。”莫利替他的话下个更明确的注解。
  
邱胜翊横他一眼。不知怎么地,他突然觉得“白痴”这个词听来有点刺耳。
  
莫利被瞪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闭上嘴巴。
  
“也不是。据她大哥的说法看来,她应该是拒绝接受现实世界。这是她的照片。”杨奇煜打开牛皮纸袋拿出两张十五寸的放大照片递给另外两人。
  
他要找的人就是映洁?!邱胜翊瞪着照片中熟悉的脸庞,一股心慌莫名地涌上心头,全身血液仿佛一瞬间全被抽干。不行!没有人可以把她从他身边带走!
  
“啧啧啧,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却是个白痴。”莫利对着照片摇了摇头。
  
寒冷尖锐的眸光狠狠射向他,冻得他不自觉打了个啰嗦。
  
“qiu,你见过她吗?”
  
邱胜翊垂下浓密的长睫毛,遮掩住眼中戒慎的目光。“没印象。”
  
杨奇煜若有所思地又望了他一眼,浅浅叹了口气。“好吧,那麻烦你替我们注意一下。如果有她的消息,请你通知我或伶儿一声。”
  
“没问题,我会通知帮里的人注意。”邱胜翊努力抑下心中不安,故作轻松地问:“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映洁,吴映洁。”
  
“台湾吴氏企业的那个吴家?”莫利惊讶地问道。
  
杨奇煜点了下头。
  
莫利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哇!这小姐的来头还真不小。一个有钱的老爸,两个哥哥是商业天才,还有一个是世界知名的天才钢琴家。跟我们这种在街头混大的人还真是天壤之别,阿翊,对吧?”
  
邱胜翊闻言,脸色更是难看。
  
“我先告辞了。”杨奇煜站起身,朝两人一颔首。“如果有消息,请随时通知我。”
  
“我会的。”邱胜翊伸手与他一握,眼神却回避与他正面接触。
  
“那就麻烦你了。再见。”杨奇煜临走前又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
  
杨奇煜离开后,莫利还在对着那张照片摇头叹气。“真可惜,条件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会是个白痴呢?”
  
“她不是白痴!”
  
火力极强的怒喝声猛然在莫利耳边爆开,他惊愕地睁大眼望着眼前莫名其妙失控的邱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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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
  
“阿翊,你……”他望着焦躁不安的邱胜翊,猛然会意到一些事,下巴差点直坠下光滑的桌面。“你、你、你……她、她、她……”
  
不安的黑眸瞬间转为凶恶,狠狠地瞪着他。“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
  
莫利明白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得到保证后,邱胜翊才稍微放松紧绷的情绪,缓缓吐出憋在胸间的那口气。“我回去了。”
  
“阿翊!”莫利突然唤住他。
  
邱胜翊回过头,不解地挑高眉望向他。
  
“她跟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不管,她是我的!她是老天爷欠我的!”
  
他怀疑那天见面时杨奇煜已经看出了什么。邱胜翊垂眼看着几天前就在同一页上没半点进展的企划书,大手“啪”地用力将文件夹合上,往前一推,人则往后倒向舒适的皮椅,闭上眼小憩。
  
杨奇煜刚才又来了通电话问他有没有消息,询问的声音依旧维持着他一贯的轻缓温和,说话的内容似乎也很正常,但他就是觉得他隐隐在问他何时才要送映洁回去。
  
一双微凉的细滑小手悄悄覆上他的眼睛。
  
“阿橙,你的手怎么像个女人似的!叫你别抹什么护手霜,就是不听。”他故意粗声喝着。
  
“胜翊哥哥,你又猜错了!”映洁咯咯笑着垂下手,改圈住他的脖子,尖瘦的下巴搁在他颈窝上,粉颊舒服地蹭着他的。
  
邱胜翊侧眼瞧她一眼,才故作惊讶地说:“啊,原来是映洁。”
  
她皱皱小巧的鼻子,轻哼了一声,“你早就知道是我。”
  
“我有那么聪明吗?”他挑眉,一脸无辜。
  
“有,映洁的胜翊哥哥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
  
他轻弹她小巧的鼻头一下,“小马屁精。”
  
“映洁是胜翊哥哥的小马屁精!”她依旧笑眯眯地说,弯弯的笑眼直望得人心头一片甜。
  
没错!映洁是他的,没人能抢得走。邱胜翊甩开心头的心虚与不安,大手轻覆住她贴在他心口上的小手。
  
“胜翊哥哥,你闷不闷呀?”
  
他斜瞄她太灿烂的笑颜,沉吟了一下才道:“我考虑一下。”
  
“闷就闷,不闷就不闷,为什么要考虑?”
  
“我要考虑一下看我闷的时候,你要我做什么,不闷的时候,你又要我做什么,最后才能决定我闷还是不闷。”
  
“那你考虑好了没?”映洁期待地瞅着他。
  
“你还没跟我说我闷的时候,你要我做什么,我怎么考虑呢?”
  
“如果你闷的话,我们骑车出去兜风。”
  
邱胜翊一想到几乎整个旧金山的人都在找她,脸色微沉地摇了摇头。“我不闷。”
  
岂料映洁却笑开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你不闷的话,我们就去迪士尼乐园玩。”
  
邱胜翊没料到她竟然会这么诓他,脸色一整,没得商量地说:“不行。”
  
“胜翊哥哥,你自己说你不闷的。”她嘟着小嘴嚷道。
  
“你——骗——我。”他一个字一个字拉长音,强调自己的不悦。
  
“对不起啦!胜翊哥哥,你不要生气。人家真的好闷嘛!你都不让人家出去,我好无聊。我们去迪士尼乐园玩,好不好?”映洁水汪汪的大眼期盼地望着他。
  
邱胜翊狠心别过头不看她。“不行。”
  
“胜翊哥哥……”她放软了音调。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映洁也恼了,定定看着他五秒后,头一扭,“那我找阿橙带我去。”
  
“不准!”他粗声喝道,回过身一把捉住她的手,将她扯了回来。
  
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无神地低着头轻声说:“你总是对我说不。去逛街,不可以;去兜风,不行;出去玩,不准……我只是想要你陪我……”
  
“映洁,对不起。再过一阵子,我保证再过一阵子一定带你四处去逛。”只要杨奇煜他们放弃找回她的打算。
  
“我担心……那时候我就不在了……”她说着,喉头忽地一紧,豆大的泪珠跟着掉了下来。她知道她大哥不可能放弃找她的,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把她带回台湾。她有预感,她大哥就快找到她了。
  
邱胜翊脸色倏地刷白,却又强作镇定。“你别胡思乱想,是我把你捡回来的,不留在这儿,你能上哪儿去?”
  
映洁蓦地抬起头,澄澈的泪水积在眼眶中,威胁着要滑落两腮。“我记得大家都叫我三哥zhen。我大哥叫吴思贤,二哥叫吴俊彦,我爸爸叫吴世明。”
  
邱胜翊一震,仿佛有个硬块梗在他喉中,窒住了他的呼吸,封住了他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寻回他的声音,僵硬地说:“喔,你全都想起来了。你要离开了吗?需不需要我送你一程?”
  
映洁用力摇头,脸上的泪水掉得又急又快。“我不想走,可是我大哥不会让我留下来的。胜翊哥哥,我们出去玩,去很多很多地方玩,去照很多很多照片,然后我在台湾的时候,就可以看着照片想你。”
  
邱胜翊一语不发地望着她。
  
“胜翊哥哥,可以吗?”
  
老天爷终究决定只给他一叠照片在往后漫长的岁月中思念。他涩涩一笑,点了点头。
  
“我们今天去迪士尼乐园,明天去环球影城,后天我带你去拉斯维加斯看白老虎。我们可以照很多很多照片。”
  
映洁泪中带笑地用力点头,“对,要拍很多很多照片。”
  
当他们骑车到达位于洛杉矶的迪士尼乐园时已经是中午时分。
  
“映洁,你在这儿坐着,不要乱跑,胜翊哥哥去买汉堡给你,一会儿就回来。”
  
“胜翊哥哥,映洁还要喝可乐。”她弯起笑眼叮嘱道。
  
“好,还有可乐。”邱胜翊宠弱地回以一笑,却掩不去心中的苦涩。
  
他离开后,映洁百般无聊地坐在椅子上玩着他刚才买给她的唐老鸭造形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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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回家了,映洁。”
  
熟悉的低沉嗓音带着浓浓的疲惫震落了她手中的帽子。她僵硬地弯下身拾起帽子揣进怀中,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望着兄长,轻喊了一声:“大哥。”
  
吴思贤举步走向她,抬手轻抚她的头,轻声责备道:“映洁,你最近变得不太乖。为什么要从林肯医生那里跑出去?你大嫂和我都快急坏了。”
  
他们还不知道她的秘密吗?那个心理医生还没跟他们说?映洁望着兄长的黑眸,试图从他温柔的眼神中找出一丝憎恶与怨恨。没有!他温和的眸光中只写着关爱。
  
“对不起,大哥。我看到外面有好漂亮的气球飞过来,我跑出去想抓住它,结果一直跑一直跑,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垂下长睫毛掩去眸中的心虚。
  
“没关系,回来就好。”吴思贤拍拍她的肩,对她释然地一笑。
  
邱胜翊怀里兜着两杯可乐和一纸袋的汉堡,回头望见映洁身旁的男子,脑中顿时陷入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不,不能是现在,还太快了!
  
“别碰她!”他怒喝一声冲向前,手上的汉堡可乐全掉了一地。
  
吴思贤退了一步,避开他迎面挥来的一记猛拳。
  
邱胜翊在挥拳的同时,侧身一拉,将映洁牢牢护在身后,一脸敌意地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映洁扯扯他的衣摆,在他身后小声地说:“胜翊哥哥,他是我大哥。”
  
他知道,第一眼看到他时,他就已经猜出来了。邱胜翊审视着吴思贤身上优雅的亚曼尼西装,明显地感受到两人的不同。不用多说,吴思贤必定出身于哈佛或牛津之类的知名学府,或许还拿了几个硕士、博士学位,精通多国语言,休闲活动就是坐私人专机到雪梨听帕华洛帝唱歌剧。而他,勉强混到一张公立高中文凭,一样精通多国语言,不过仅限于脏话,休闲活动则是打架闹事然后到警局喝茶。不管他再怎么自我进修,再怎么奋发向上,在别人眼中,他终究只是个只会带头打架的帮派老大,而他看见她大哥时的第一个反应也证明了他是个只懂得以拳头定胜负的野蛮人。
  
他凭什么留住映洁?邱胜翊右手探向身后,抓住映洁的小手,用力一握。
  
“邱先生,我是映洁的大哥吴思贤,谢谢你这几天照顾映洁。她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她跟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莫利那天说的话在他的脑中响起。
  
邱胜翊用力一咬牙,将映洁拉出身后,推向她大哥。“你说得没错,她的确是个大麻烦。”但他甘之如饴啊!
  
“胜翊哥哥?!”映洁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看好她,免得下次被人抓去卖了。”邱胜翊说完,扭头就走,没有勇气留下对她说一声再见。他怕他会情不自禁地抓回她逃到一个永远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胜翊哥哥,不要走啊……”映洁望着他愈走愈远的背影,忍不住哭喊道。为什么他就这么走了?
  
邱胜翊咬着牙强忍下回过头安慰她的冲动,决心对她的哭唤充耳不闻。她终究会忘记他的,就像每一个他爱的人终究会忘了他的存在,将他剔除于珍贵的记忆之外。
  
“qiu,我很抱歉。”
  
他看了身旁的杨奇煜一眼,“不,谢谢你。你已经让我多拥有她几天了。”
  
杨奇煜开口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对一个失去所爱的男人,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于是他停下脚步,留给他应得的宁静。
  
他原以为映洁是老天爷欠他的,最后却发现老天爷什么也不欠他,甚至连一张照片也吝于给予。邱胜翊几近歇斯底里地大笑,颤抖地打开照相机的底盖,用力抽出空白的胶卷掷入游乐园里造形可爱的垃圾桶里。
  
老天爷,神是何其残忍又何其不公呀!他沉痛地闭上眼,任心痛慢慢淹没自己。
  
她回台湾几天了?
  
映洁坐在吴思贤替她做的秋千上,抬起头望着穿透叶隙的金黄色阳光,眨了眨眼,无所谓地牵动嘴角,微弯成常人看惯的无忧笑弧。
  
有关系吗?时间对她来说从来不是重要的事,星期一或星期日都是一样的——起床、吃饭、睡觉,然后一天就过去了。
  
她轻蹬足跟,秋千开始慢慢摆动,微风吹抚着她柔软的长发。她半垂下头,随着秋千的律动一前一后地摆荡着。
  
滴答、滴答……
  
她知道秋千一前一后地荡了一回就过了一秒钟,这是大哥小时候替她做秋千时跟她说的。
  
滴答、滴答……
  
爸去高尔夫球场打球,晚一点就会回来。
  
滴答、滴答……
  
大哥在公司办公,晚一点就会去旅游协会接大嫂回来吃晚饭。
  
滴答、滴答……
  
二哥和二嫂在埔里,因为爸不准他们回来,可是大哥说晚一点爸就会准了。
  
滴答、滴答……
  
三哥在法国,他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可是她知道他晚一点就会回来了。
  
滴答、滴答……
  
晚一点等大家都回来了,他们会拍拍她的头,说她好乖,然后……
  
然后呢?她蓦地停下动作,无神地望着脚上可爱的娃娃鞋半晌,又蹬了下足跟,继续荡起秋千。然后他们又开始各忙各的,而她会继续荡着秋千,滴答滴答地等着他们下一次回来拍拍她的头,说她好乖。
  
可是胜翊哥哥呢?他没有跟她说再见,他会来看她吗?他们还有好多照片没拍。
  
映洁低下头望着白裙。这件裙子不是胜翊哥哥买的,他帮她买的衣服全都在旧金山,她没有机会回去拿,因为大哥不准她回去。
  
为什么不准?她还没跟胜翊哥哥说再见呀!连再见都还没说啊!
  
一颗泪珠在她眼眶中滚了一圈直直掉在裙上,跟着泛红的眼眶就再也管不住泪水,滴滴答答地哭湿了裙子。
  
“胜翊哥哥,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跟映洁说就……走了?”她哽咽地对着空气轻问,终于忍不住伏在膝上痛哭失声。
  
胜翊哥哥,映洁好想你、好想你……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不在的日子,你伤心难过时,谁会抱着你?你可以去找那个蓝眼睛的女孩子没关系,映洁不要你一个人伤心难过,因为你难过,我也好难过……
  
x帮里每个人都在猜,究竟谁会是第一个遭殃的倒霉鬼。老大这几天就像长了两条腿的活火山,偶尔喷出来的火山灰就让大伙吓得胆战心惊,不知道哪一天会在自个儿面前爆发,烧熔个尸骨无存。
  
这几天飙车场的生意也特别好,因为老大飙车的速度简直像在玩命,可是就不清楚到底是在玩谁的命,三天六场比赛就有七个人送医院,六个被老大的速度吓得跌下车压伤了腿,剩下的那一个则是因为太刺激而心脏病发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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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利站在飙车场的终点,皱眉望着邱胜翊极其惊险地急转过最后一个弯道,直奔终点。当邱胜翊的银色重型机车以将近半场的距离领先其他机车抵达终点时,全场欢声雷动,尖叫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一口气冲过终点后,邱胜翊减缓速度,在莫利身旁煞车停下。
  
“你在玩命。”莫利沉着脸说。
  
邱胜翊脱下安全帽,丢给必恭必敬地站在一旁等候的阿凡,指着那群观众,漠然地扬起嘴角道:“无所谓,他们可看得很乐。”
  
“他们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
  
“又有谁在乎呢?墨家人?我妈?还是……”他一咬牙,声音梗在喉间,连她的名字也说不出口。
  
“你的生活不是只有那些人,还有我和阿橙。”
  
“我知道。”邱胜翊挑高两道浓眉,帅气地跨下机车。“我遗嘱已经立好了。我要是真的把我这条小命玩掉,我的财产就归你和阿橙,我会记得把你的比例调高一点。”
  
莫利闻言,怒气冲冲地瞪着他,“该死!我根本不希罕你的钱,你大可以带着你的遗嘱下地狱去!”
  
“我正在试。”邱胜翊令人着恼地露齿一笑。“我很努力在试。”
  
莫利强压下怒气,看穿了他的意图。“你用不着激我,我不会跟你打的。”
  
“喔,多么可惜。”邱胜翊依旧以令人火大的口吻轻声道,侧脸斜睨着他,挑衅地一扬嘴角,“没想我从黑巷里挖出来的小莫利不只是个可怜的小毒虫,还是个孬种——”
  
“妈的!”莫利再也忍不住地怒喝了一声,一拳挥向他的左颊。
  
邱胜翊不躲也不闪,硬生生吃下这一拳,跟着回他一记右勾拳,还不忘继续挑衅地说:“小莫利,看来你真的办公室坐太久了,这力道连只蚂蚁都打不死!”
  
“打得死你这只臭蛆就够了。”莫利啐了一口,冲上前与他贴身打肉搏战。
  
两人扭打成一团,几乎全无章法。
  
站在一旁的阿凡看见这情形,吓得口瞪口呆,手里抱着邱胜翊的安全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扯开嗓门大叫:“救命啊!翊哥和莫哥打起来了!快来人啊!”
  
看邱胜翊下巴又挨了一拳,护主心切的阿凡叫了一声,便要冲上前。
  
“你不要命了呀!”另一个人连忙把他拉回来。
  
“可是翊哥……”
  
“翊哥要是会打输,就不叫翊哥了。他们两个人拳头那么硬,你这么冲进去,还没帮到忙,小命已经先玩完了。”拉住阿凡的庞克男分析道。
  
忽然一个侧踢横扫向他们,庞克男眼明脚快地拉着阿凡往后跳了一步。“看到了吧!要是挨了那么一脚,第八个送医院的人就是你了。”
  
打得难舍难分的而人又过了几十招,最后终于双双倒在地上。
  
莫利重重喘着气,全身痛得像被人肢解后再随便拼凑起来,唯一能动的只剩下那两颗眼珠和嘴巴。他费力地转动眼珠,一眼瞧见倒在他身边的邱胜翊和他手上的黑色皮手套。
  
“妈的,你戴手套!”他不爽地啐道。
  
“我是怕你被我打死。”邱胜翊咧嘴一笑,立刻疼得整张俊脸皱成一团。莫利这家伙十拳里有八拳全往他的帅脸上招呼。
  
“去!”莫利嘴里不信地冷哼一声,心里倒也明白他说的是实话,那家伙从小打架打到大,拳头比石头还硬。亏他还以为自己变得更能打了,结果原来还是他让他。
  
莫利动动肩头,试着坐起身,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妈的!我明天要跟客户开会,你看我这个模样怎么见人?现在你爽了吧!你帮里那么多人,想打架不会随便挑十个八个去打。”
  
帮里众人听见他的提议,登时吓得脸色发青。“莫利哥,我们和你无冤无仇吧!”
  
“我就跟你们老大有冤有仇了吗?”莫利没好气地啐了一句。
  
邱胜翊轻笑,气息震动微痛的肋骨,阵阵痛觉提醒着他生命的存在。不知道是何时开始的,打架在他而言已经不再只是气愤的表现,他从来不在乎自己究竟在一场打斗中挨了几拳。拳拳到肉的痛觉俨然成为他麻木生命中唯一的知觉,神经系统传来的每阵抽痛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阿利,我欠你一次。你要是哪天需要打一架,我很乐意奉陪。”
  
“谢了,我没你那么变态!”莫利横他一眼,“你欠我这一笔就让你先欠着。我现在只想回家躺在我可爱的床上,有个性感金发妞让我抱。”
  
“你的腰现在还行吗?你要是动得了,我马上找十个金发妞送去你家都没问题。”邱胜翊调侃道。
  
莫利不信邪地扭了下腰,立刻痛得哇哇大叫。“妈的!邱胜翊,我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认识你这个死变态!”
  
“早就告诉你认识我是你的不幸,你不信我也没办法。”邱胜翊轻笑,右手一撑,像个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
  
围观的人哗然同声惊叹。果然不愧是x帮的老大!
  
他朝阿凡招招手,吩咐道:“找人送他回去,顺便去武术馆叫个看跌打损伤的师傅到他家。”
  
“对了,阿利。”邱胜翊蹲下身,在莫利耳遢低声道:“老板决定准你放假半个月,就从年假里头扣,你安心在家里养伤。”
  
他可爱的休假就这么没了?!莫利闻言呆了十秒钟,才心酸地哀叹一声。老天,他为什么要被他救?他为什么会欠他一条命?
  
“阿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时候真的让人很想除之而后快!”
  
“很高兴能够让你有这种冲动,我只是尽我所能而已。”他漠然说道,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可惜没有人办得到。”
  
莫利听得出他的话并非嚣张的夸示,而是对自身生命的轻忽与厌倦。
  
他叹了一声,忍不住想劝他。“阿翊,吴映洁只是个过客。就像你在街上捡到别人掉的皮夹,归还给失主后,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每个人对我来说都是过客,又或者我对每个人来说也都只是过客。”没有人会费力去记住刚才从身边走过的路人是谁。邱胜翊扬唇一笑,站起身拍净身上微小的尘埃。

或许他母亲在替他取名字之初,便已预言了他就像陌上的尘土,没有人会记得,也没有人会多看一眼,甚至包括了他的亲生母亲。但他多么希望那张甜蜜的笑脸会像她所承诺的,她会一直一直记得他是她最最最喜欢的胜翊哥哥。  
   
『7』第六章

见到映洁,吴俊彦终于明白他大哥的忧虑,她现在的情况比半年前子真因为情伤远走法国时还糟。映洁向来黏子真,那时当子真决定一个人自我放逐到法国时,她红着眼送他上飞机,然后把自己关在他的白色琴室里哭了一个星期。
  
吴俊彦从照后镜上瞄了坐在后座面无表情的映洁一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如果哭得出来,情况还不算糟,怕的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一个劲儿地把自己往牛角尖里塞,那时问题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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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她在旧金山失踪的那两个多星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连他大哥也只知道捡到她的人是旧金山x帮的老大邱胜翊,映洁什么也不肯说。他们一度担心她是否曾受到肉体上或者精神上的伤害,但协助他们找回映洁的旭日集团总裁杨奇煜以名誉保证“邱胜翊宁愿伤了自己也不会伤她”。他话中的深意颇让人费思量。
  
如此说来,会让映洁恍惚失神的原因就只剩下最不可能的一个——她爱上那个男人了!更甚者,他们或许彼此相爱。但什么样的男人会爱上一个心智只有六岁的“孩子”?而映洁又真的懂得什么是爱吗?
  
想到这里,吴俊彦忍不住又轻率声,坐有一旁的妻子洪诗伸手轻拍他肩头,对他温柔地一笑,要他别担心。
  
“映洁,你不喜欢跟二哥、二嫂出来玩吗?”洪诗回过头,轻柔地问道。
  
映洁将目光从车窗外的景物移回,望着她二嫂,吃力地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
  
“看来你好像不太喜欢。本来我们还想载你去台北世贸看重型机车展,如果你不想去,那我叫你二哥送你回去好了。”
  
“映洁要去!”映洁原本茫然无神的眼睛忽地一亮,急忙大叫。“映洁要去看重型机车展。”
  
吴俊彦挑眉看妻子一眼。他怎么不记得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去世贸看机车展?
  
“计划是人订的。掉头吧!司机先生。”洪诗笑着拍拍丈夫的手臂。
  
吴俊彦耸耸肩,俐落地将车掉头,驶向台北世贸。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抑不住心中的好奇,低声问老婆大人:“你怎么会知道映洁想去看机车展?”
  
洪诗指指眼睛,“用眼睛看啰!人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时,眼睛会发亮。映洁看到路上关于重型机车展的广告时,眼神变得比较专注。”
  
“原来还有这样的秘诀呀!那我知道你对什么有兴趣了。”吴俊彦斜瞄妻子一眼,故作神秘地说。
  
“这么厉害?”她扬起秀眉,“好啊,你说说看我对什么有兴趣。”
  
他抿了下唇,微微抬高下巴,有点臭屁地说:“当然就是我啰!”
  
洪诗噗哧一笑,笑眼睇睨着他。
  
“喂喂喂,太不赏脸了吧!”吴俊彦有点窘地微红了脸,别扭地转过头状似认真地直视前方的路况。
  
她无辜地眨眨眼,偏着头深情地凝望着挚爱的丈夫。“我没说不是呀!亲爱的老公,你这张俊脸我再看五十年也不腻。”
  
“只有五十年?我以为少说也有六十年。”贪心的男人显然不太满意。
  
“先生,人家已经多爱你十二年了耶!”她夸张地比了个十二的手势。
  
“才没有,我比你多两年。”
  
“啊哈!”她轻快地弹了下手指,对着丈夫笑眯了眼。“我就知道,你果然十四岁时就喜欢我了。”
  
原本只见微红的俊脸霎时涨得通红,他困窘地别过脸,故意转移话题地说:“映洁,再一会儿就到世贸了。”
  
映洁从照后镜中望着兄长,若有所思地问:“二哥,喜欢上一个小女孩是什么样的感觉?”
  
吴俊彦完全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倏地一愣,一张俊脸几乎热得要烧起来。
  
洪诗虽然同感诧异,不过并没放弃这个机会,跟着逼问:“对呀,是什么感觉?”
  
吴俊彦瞥一眼小妹认真的神情,又看看妻子,迟疑了一会见才说:“矛盾。”
  
“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他搔搔头,深深看了妻子一眼。“因为你会一直想,那个小女孩懂得你的爱吗?毕竟她那么小。有时候,你甚至会觉得自己像个有恋童癖的变态。”他尴尬地干笑了几声。
  
洪诗的柔荑轻覆住他黝黑的大手,“我不确定她那时懂不懂,可是我十分确定她现在全懂了。”
  
胜翊哥哥会有这样的矛盾吗?映洁低下头望着脚上可爱的浅紫色娃娃鞋。他会喜欢上这样的她吗?
 
如果他知道“真正的她”,他会喜欢那个她吗?映洁心中的某个角落动摇了一下,但她随即用力摇了下头。不会的,没有人会喜欢那个她,每个人都会恨那个她……
    
“啊,莫先生,欢迎你来到台湾。”此次重型机车展的主办人快步走向邱胜翊,伸出手和他用力一握。“呃,莫先生,你看起来跟杂志上不太一样。当然,你本人看起来比杂志上帅多了。”
  
邱胜翊微微一笑,“谢谢。我会记得转告另一位莫先生,要他以后上杂志时记得多抹一点粉。”
  
主办人一愣,“抱歉,接待人员只跟我说ink的‘莫’先生来了,我以为是那位莫利先生。”
  
“莫利出了一点小意外,不克前来,所以由我代替他来参加这次的盛会。敝姓墨,墨水的墨,邱胜翊。”
  
这名字听来陌生得紧,主办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低喃了句:“幸会。”
  
邱胜翊十分怀疑他是否真的觉得“幸会”。他对于这种应酬场合向来不感兴趣,要不是因为那天在飙车场上和莫利小小的“运动”了一回,让他记恨到现在还不肯销假上班,他也不用亲自来这儿。
  
台湾!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和映洁一同站在台湾的土地上,呼吸着台湾微微混浊的空气。要见她并不困难,毕竟一提起吴氏企业的吴家,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但他不能见她也不该见她。他怕一见到她,满腔的思念会将他逼疯,让他不顾一切地带她走。
  
“bigqiu!”随行同来的技师唤了一声,及时将他从脱缰的思绪中拉回。
  
邱胜翊回过神来,扬眉望向那名技师。
  
那名技师身上穿着rc2000的维修制服,手里还拿着一件,走到他身边说:“大卫吃坏了肚子,没办法上场示范。我对rc2000型又不熟,只好找你。”
  
“好吧,我去换衣服。”邱胜翊接过他手上的维修制服,转过头对主办人歉然一笑。“抱歉,失陪了。”
  
主办人见状,以为他只是个技师,微微垮下脸,但又不愿妄下断语得罪人。见邱胜翊离开后,连忙叫住刚才那名技师。“请问那位邱先生是你们公司的什么人?”
  
“你说bigqiu。啊?他是我们的大老板。”
  
大老板?!主办人倏地睁大眼,“那创造ink奇迹的mr.qiu是……”
  
“当然就是他啰!不然你以为ink为什么要叫ink?”
  
因为大老板姓墨,墨水的墨!主办人总算明白过来,随即兴奋地呵呵大笑。他竟然亲眼见到创造ink奇迹的mr.qiu!连时代杂志都采访不到的人,他竟然亲眼见到,还跟他握了手。
  
去找记者!对,要办一个小型的记者招待会,然后还有一个欢迎晚会……啊!对了,还有他女儿,得回去叫她好好打扮……
  
可怜喔,年纪这么一大把才疯了。技师斜眼瞄了下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大笑的主办人,深深叹了一口气,走回展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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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会有胜翊哥哥的车吗?映洁急切地绕过一个又一个展示场,试图找到记忆中熟悉的车型,稍微填补心中强烈的思念,完全没有注意到拥挤的人潮已将她和吴俊彦夫妇挤散,更没听到他们夫妻俩的呼唤声愈离愈远。
  
终于她在bmw的展示场中看到熟悉的黑色机车,一股心酸与释然同时涌上心头。她回过头想问她二哥能不能替她拍张照,才发现自己已经和他们走散了。
  
她心慌地抬起头,四处找寻着他们的身影。“二哥、二嫂,你们在哪儿?”
  
忽然人群开始往前移动,映洁猛地被人撞了一下,践踏了几步,还没来得及站稳,又被挤向一旁,撞到了一个个头颇壮的小孩,那小孩不高兴地用力推了她一把,瘦弱的她惊呼一声,整个人倒向另一边。
  
在她重重跌落地面之前,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及时抱住她。
  
“映洁?!”邱胜翊瞪着怀里的女子,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刚才他在展示场台上示范车体改装时便注意到她,但因为人多,看不清她的脸,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或是单纯的长得有几分像。后来看见她被人推来撞去,最后被那个一脸横肉的小孩用力推开,他根本忘了自己还在台上做示范,扳手一扔就冲过来扶住她。
  
“胜翊哥哥?!”映洁惊讶地望着他,豆大的泪珠顷刻在眼底凝聚,泛流出眼眶。
  
邱胜翊一见她哭,立刻手忙脚乱地翻找着身上的面纸。“你哭个屁呀!”
  
“胜翊哥哥,映洁好想你……你那天连再见都不跟我说……”她哽咽地哭诉道,两眼泪水流得又急又快。
  
“我不说再见。”他翻遍维修制服上上下下七八个口袋就是找不到半张面纸。
  
映洁一听,哭得更是凄惨。
  
“bigqiu……”台上的技师被这场意外的演出给弄傻了,一会儿才回过神,轻声叫唤邱胜翊。
  
搞什么,连张面纸也没有!邱胜翊回头看他,口气不佳地粗声问道:“有没有面纸?”
  
技师连忙送上面纸。
  
他腾出一只手接过面纸,轻柔地替她擦着眼泪,见她眼泪愈流愈凶,忍不住皱起眉,叹道:“你又怎么了?”
  
她咬了咬唇,语音颤抖地说:“胜翊哥哥……你不说……再……见……是不是……因为你不……想再跟我……再跟我……见面?”
  
邱胜翊望着她哀戚的神情,仿佛是他狠心遗弃她似的,蓦地恼怒地一啐。“我根本就不想让你走,为什么要说再见?”
  
“可是……可是……”
  
“bigqiu!bigqiu!”技师大着胆子提高音量叫道。
  
天可怜见!邱胜翊总算听见他的声音。
  
他沉着脸回头问:“什么事?”没看见他正在忙吗?啊,面纸又没了。
  
技师指指周围看得一愣一愣的观众,又指指他怀里的女主角,最后指向台上改装了一半的机车。
  
邱胜翊的黑眸跟着他指的方向转了一圈,总算注意到目前的场地不太适合感人肺腑的重逢场景。
  
“收工!”他酷脸一板,冷冷吩咐一声后,便将映洁打横抱起,走向主办人为参展厂商准备的休息室。
  
台下的观众误以为这是特意安排的表演,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还主动让开一条路让“男女主角”退场。
  
台上的两名技师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搔搔头,弯腰开始整理起散了一地的工具和零件。既然大老板都喊收工了,那就收工吧。
  
找映洁找得快没气的吴俊彦夫妇,远远望见一名技师打扮的男人打横抱着映洁走向休息室,以为她受了伤,立刻快步迎上前来。
  
“这位先生,我们是这位小姐的家人。请问她出了什么事?”
  
邱胜翊的黑眸充满敌意地瞪视着挡在面前的年轻夫妇,抱着映洁的手不自觉收紧,防备的神情仿佛担心心爱玩具被人抢走的小男孩。
  
“二哥、二嫂,映洁没事。”映洁听见兄长的声音,立刻回过头对两人一笑。
  
这男人是谁?吴俊彦回望他敌视的眼神和绷紧的脸色,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却也跟着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免他伤了映洁。
  
“先生,谢谢你找到映洁,你可以把她放下来了。”
  
邱胜翊非但没放她下来,反而后退了一步,似乎打算随时抱着她转身离去。
  
“胜翊哥哥,你放心,他真的是我二哥。”映洁轻声说。
  
吴俊彦听不清小妹对那男人说了什么,只见那男人的脸色又沉了几分,维修制服下贲起的肌肉绷得极紧。
  
邱胜翊丝毫不怀疑面前穿着三件式合身西服的男人是映洁的二哥,也正因为他明白他是,他愈无法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再次带映洁离开。他松开过一次,那种锥心刺骨的伤痛他不愿意也拒绝再受一次,如果老天爷真的要让她离开他的生命、他的世界,就不该让他再见到她,但她又出现了,如此真实的跌入他怀中。而这一次,无论如何,他绝对不松手。
  
她是他的!不管老天爷给不给,他这辈子都要定她了!
  
“这位先生……”吴俊彦谨慎地再次开口,心中盘算着该怎么要回映洁。
  
邱胜翊不待他说完,径自开口道:“我姓墨,邱胜翊。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们带映洁回去,你们显然没有能力照顾她。”
  
他就是上回救了映洁的帮派老大?!吴俊彦闻言不免为这样的巧合感到惊讶,但很快地便恢复镇定。“这恐怕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事。”
  
“我要带她走,没有人拦得了我。”邱胜翊咬着牙说,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我相信在旧金山绝对是如此。”但这里是台湾。吴俊彦暗暗提醒他。
  
“二哥、胜翊哥哥,怎么了?”映洁弄不清楚状况地望着彼此对立的两个男人。
  
“你的胜翊哥哥要带你回美国。”吴俊彦回答了她的疑惑。
  
映洁一愣,倏地绽开笑颜,不敢置信地望着邱胜翊。“胜翊哥哥,真的吗?你要带我回美国?”
  
难怪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吴俊彦见状,无奈地摇了下头,对妻子露出一个苦笑。“看来我们不用询问当事人的意见了。”
  
邱胜翊对她点了下头,“你要跟我回去吗?”
  
“我要、我要!”映洁急切地连连点头应道,但不一会儿,兴奋的小脸又忽然一黯,怀疑的望着兄长。“可是爸会准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吴俊彦望了一身技师装扮的邱胜翊一眼,他父亲绝对不会接受一个混帮派的技师当他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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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眼,邱胜翊再次明显感受到他和映洁之间的差异。
  
他看过许多次这样的眼神。在那些不可一世的人眼中,他母亲永远都只是侥幸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清洁工之女,而他的血统也永远比不上那些纯正的名门之后,所以他们都被舍弃了。当赋予他一半生命的男人厌倦了清洁工之女的新鲜感,觉得还是同阶层的淑女名媛配得上自己,他母亲和他被送进了破旧的公寓。
  
“邱先生,我无意冒犯。职业无分贵贱,只是家父比较守旧又疼映洁,所以我担心他的要求比较严苛一点。”吴俊彦明显感受到邱胜翊对于他方才那一眼所产生的敌意,急忙澄清道。
  
“喔,那是当然。”邱胜翊反讽地扬高嘴角。“吴先生,你放心,我会记得把我指甲缝里的脏污洗干净,再穿上我最好的西装才上门去提亲。半夜私闯民宅把映洁绑走是我最后的打算,毕竟我不太擅长抱着一个人和杜宾狗赛跑。”他轻柔地放下映洁后,转身就走。
  
“胜翊哥哥,怎么了?你不带映洁回美国了吗?”映洁完全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看见他扭头就走,急得眼泪快掉下来。
  
邱胜翊听见她的哽咽,又回过头,伸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坚定地说:“你放心,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带你走。”
  
“真的?什么时候?”
  
“你乖乖在家里等我,我保证很快就去接你。”他说完,深邃的黑眸又看了一旁的吴俊彦夫妇一眼,才举步离开。
  
“他的心结很深哪。”洪诗轻声对丈夫道。
  
吴俊彦望了映洁一眼,伸手搂住妻子的纤腰。“等待救赎的人并不只他一个。”
  
吴家早晨的餐桌边照例坐着四个人。
  
“爸,早。”詹雅雯对甫进门的吴世明颔首道,将早报放在他桌边。
  
“嗯。”吴世明微微点了下头,在首位坐下,轻啜一口新鲜柳橙汁,开始看起早报。
  
他瞄了一眼头版头条上眼生的照片,推了下老花眼镜,正要翻面时眼角余光扫见了几个熟悉的字眼,忽地一愣,又将报纸凑近细瞧。
  
“思贤,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揪起眉心,将报纸往长子面前一丢。
  
吴思贤挑眉望了妻子一眼,她耸了耸肩,也是不明所以。
  
“我叫你看报纸,你看湘云做啥!”吴世明没好气地粗声道。
  
好吧,父亲大人没扔报纸,也没破口大骂,起码可以确定今天上报的人不是思贤。自从思贤为了玉竹离开自家公司,还创立了“爱竹货运”后,他爸只要在报上看到思贤或是“爱竹货运”的消息,就气得破口大骂。不过,坦白说,吴家人对于上头条新闻倒是不太陌生,有时候他还真佩服他爸的心脏这么够力。当年他和左氏电机老板的独生女左青梅的乌龙婚礼上了娱乐版头条,跟着他和湘云发生空难失踪的事又上了社会版头条,后来思贤离家创立的“爱竹货运”一举抢下国内百分之三十的陆运市场上了经济版头条,接着一向只出现在艺文版的子真成了社会版头条绯闻案的男主角。现在他们一家四个孩子就只剩下映洁没上过报而已。
  
吴思贤拿起父亲大人扔过来的报纸,才瞧见头版头条上照片里的男人,心里便已经有了谱。宾果!果然全凑齐了!他们吴家果真是“一门英烈”。
  
“娃娃,咱们别生孩子。”吴思贤压低声对身旁的妻子说。他自认心脏没父亲大人那么强壮有力。
  
“思贤,你叽叽咕咕地在说什么东西?”吴世明怒喝一声,用力一拍桌子。“报上写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桌上的杯盘被他这么一拍全跳了起来,连低头吃着早餐的映洁也吓了一大跳,大眼圆睁地看着父亲。
  
吴思贤迅速看了下内文,又瞄了映洁一眼,摇了下头,“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带映洁去美国看医生的人是你。她什么时候在旧金山认识ink的老板,还熟得让他追来台湾说要娶她回去,你会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啊!吴思贤着实觉得无辜得紧。又没人告诉他旧金山x帮的老大还兼任ink的大老板,也没人通知他邱胜翊会追映洁追来台湾,更没人警告他会有人在记者招待会上放话说要把他小妹带回去当老婆。这能怪他吗?他整天忙公司里的事就忙得快昏头了。
  
“大哥,怎么了?”映洁小心翼翼地看了父亲一眼,轻声问兄长。
 
“映洁,大哥有件事要问你。”虽然他很怀疑问得出什么东西。
  
“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你的胜翊哥哥来台湾了?”
  
映洁微微点了下头,谨慎地注意着父兄的脸色。
  
“什么时候的事?”
  
她偷偷比了个二,不敢明说是她二哥带她出去那天。她二哥的名字在家里向来是个禁忌。
  
果然是前天思贤带她出门时发生的事!好样的,竟然也不先跟他提一声,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吴思贤眉心微皱,暗骂大弟不请义气。
  
“思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吴思贤顿了下,才认命地开始解释。“映洁在旧金山走失时,就是邱先生捡到她的。”
  
吴世明怒目一瞪,“映洁什么时候在旧金山走失的?你不是说她想在旧金山多玩几天,所以你们才晚两个多星期回来。”
  
“我说谎。”他没半点心虚地承认道。他并非没有勇气承担父亲的责备,而是不愿年迈的父亲再为这件事操心。
  
“你……”吴世明指着长子高挺的鼻子,气得直发抖,但眼角余光望见女儿依旧完整无缺地陪在他身边吃饭,便将狂烧的心头火强压下,待正事问清楚再说。“好,他捡到映洁。那无端端地,他为什么会追映洁追到台湾来?”
  
“可能是日久生情吧!映洁失踪后,我们过了两个多星期才——”
  
“两个多星期?!”吴世明不敢置信地扬声吼道。他可爱的小女儿在一个陌生男人家里住了两个多星期?
  
“爸,旭日集团的总裁保证映洁绝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他说你就信?”吴世明简直快被这个孽子给气死。
  
“我没理由不信,映洁没有任何异样。”
  
“没有任何异样?!别说你没注意到她回来后变得多安静!”
  
“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回来,她一路从旧山金哭回台北。”为了映洁的终身幸福着想,他不得不下猛药。他看得出邱胜翊有多么珍视她。
  
“不想回来?”吴世明一愣,难以置信地望着小女儿,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尽。思贤离家,子真去法国,现在连他以为会待在他身边一辈子的小女儿也不想回家。真的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就要飞了吗?可是映洁还没长大呀!
  
看见父亲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脸庞,吴思贤心中也是不忍。他放柔了声音,轻声道:“爸,映洁的年纪也不小了,她总有一天要嫁人。”
  
“可是……”她才“六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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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不如我们问问映洁的意思,我想您也希望她过得幸福吧!”坐在一旁的詹雅雯出声提议,跟着回过头轻声问:“映洁,你要和你的胜翊哥哥去美国,还是留在家里?”
  
“我……”映洁澄澈的明眸扫过面前的三张脸,最后在父亲苍老的脸庞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终究垂下眼,低声说“去美国。”
  
吴世明的薄唇一抿,静默片刻,重重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席。“罢了,就随她的意思吧,要走的人也留不住心。”
  
“爸——”
  
“我不吃了。思贤,看那个姓墨的打算怎么样,你跟他谈去,用不着问我。”吴世明摆摆手,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回房。
  
“大哥,爸是不是不高兴?”映洁不安地问。
  
吴思贤拍拍小妹的肩头要她放心。“爸只是舍不得你。”
  
舍不得他的小女儿要离开家,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事情顺利得超乎邱胜翊的想像。
  
他原本以为得费上一番唇舌,再奉上一大笔聘金,才能说服吴家将映洁交付给他,没想到吴家除了要求婚礼必须在台湾举行之外,完全没有其他条件。关于婚礼的筹划,吴家也全程接手,让他这个外地人只要乖乖地当个十成十的观光客,陪着未婚妻去逛逛龙山寺,去淡水吃吃小吃。
  
其实记者招待会那件事并不在他计划中,他几乎是到场了才知道那场记者招待会是机车展的主办人特别为了他而举办的。那天有个记者问他来台湾之后,最想带回美国的是什么东西,他答是映洁,没想到就这么上了头条,斗大的标题还写着“ink王子恋恋吴家小公主,千里追妻台湾行”,硬是将一件平凡单纯的婚事炒得像是王子公主的童话故事。不过也多亏那些记者的炒作功力,他才能那么容易娶到映洁。
  
婚礼当天,男方的亲友席上只有邱翊橙一个,女方的亲友席上则坐着满满一群人,甚至连映洁远在法国的三哥吴瑞迪也专程赶回来参加妹妹的婚礼。望着男方空出来的父母席,映洁仿佛明白他心中的怅然,始终紧紧握住他的手。
  
如此善体人意的女孩,要他如何能松手,要他如何能不爱?
  
婚礼后,在吴思贤的要求下,他们在吴家多留了一夜,今天才起程回美国。
  
映洁坐在机场贵宾室的沙发上,垂眼望着绞白的素指半晌,才迟疑地开口轻唤“胜翊哥哥……”
  
邱胜翊食指轻点住她的樱唇,“叫我阿翊。”
  
“上……阿、阿翊,我们可以常常回台湾吗?”映洁不确定地抬眼望着他。
  
“当然可以。”
  
“真的?!”
  
他宠溺地轻抚她柔细的长发,“小傻瓜,我骗过你吗?”
  
映洁释然地漾开笑容,伸手环抱住他,将小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中。
  
可是她骗了每一个人,也包括他!她心虚地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邱胜翊感觉到她在他怀里抽动了一下。
  
“没事。”她摇摇头,将他抱得更紧。
  
不能说,每个人都会恨她……  

『8』第七章

一走进莫利的办公室,邱胜翊就瞧见满满一面墙剪报占住了原本放裸女海报的位置,他扬唇一笑,“阿利,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仰慕我了?”
  
“当我发现自己不在你婚礼的邀请名单上时,被你狠心抛下的我就决定收集所有你的剪报……”莫利掏出一支飞镖,回身射向墙上的剪报。“当靶子练。”
  
“你倒挺狠的。”邱胜翊走到墙前,拔出射中剪报边缘的飞镖,抛到办公桌上。
  
“没你狠!连张帖子也不放,怎么说也是十几年的朋友,真绝情。”莫利嘟嘟嚷嚷地抱怨道。“如果不是我死也不肯销假上班,你有机会去台湾打包个老婆回来?这么算来我还是媒人呢!结果没收到帖子就算了,连你结婚的消息都是从报纸上知道的。”
  
“是我失礼了,‘莫大婶’。”
  
莫利没好气地横他一眼,“你还嫌我啰唆!”
  
“岂敢。”邱胜翊朝他深深一揖,“你是媒人婆嘛!”
 
知道口头上讨不了好,莫利也不跟他继续瞎扯下去。“说真的,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向媒体承认你是ink的大老板。”
  
一提起这件事,邱胜翊脸色倏地一沉,“别提了!”
  
自从ink神秘的幕后大老板mr.qiu曝光之后,那些记者就像是甩不掉的苍蝇似的,整天跟在他身边转呀转,扰得他和映洁不得清静。就连带映洁去迪士尼乐园度蜜月,刚出旅馆大门就有记者拿著录音机要他发表新婚感言,气得他差点挥拳头扁人。如果只有那些记者也就算了,连x帮的那群家伙也搅和上了,三天两头就往他家跑,问他自己人买ink的重型机车能不能打个对折,这次他就不忍了,一个个把他们打趴在门外。
  
“情况这么糟?”莫利光看他的脸色就大概可以猜得出发生了什么事。
  
“这还不是最糟的。”邱胜翊的黑眸一敛,黝黑的俊脸筑起防备。“那群胡狼还没找上门来呢。”
  
“胡狼?!”莫利一怔,望见他恨恨的眼神,霎时明白那群胡狼指的就是那些和邱胜翊有相同血缘的“家人”。
  
以映洁贵为吴家小公主的身份,那群唯利是图的墨家人根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块肥肉从嘴边溜掉。就算映洁不可能继承吴氏企业,但是若能和她攀上关系,也是一条财路。
  
邱胜翊当初一心只想带映洁回美国,根本没想到这么许多。
  
“阿翊,你打算怎么做?”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过,若是他们敢把主意动到映洁头上……”他眼中眸光一闪,昂扬着腾腾杀气。“我会把那些该清的帐全算一算。”
  
费可蝶一脸不屑地斜睨着坐在她对面的映洁。她实在搞不懂,她表哥为什么会娶一个小白痴回家?全世界的女人这么多,他闭上眼睛随便挑一个也比这个小白痴强。要不是外公和舅舅们要她过来看看表哥,顺便跟这个小白痴打声招呼,她根本连理都不想理她。
  
“姊姊,你要不要喝杯柳橙汁?”映洁在她十分不友善的斜睨下,怯怯地开口招呼道。
  
“喂,你搞清楚,谁是你姊姊!”费可蝶臭着脸啐道。小白痴一个!
  
映洁从来没让人这么凶过,被她一喝,眼泪就快要掉下来。
  
“省省你的眼泪,你那招对我表哥有用,对我可没用。”费可蝶撇撇嘴,头往左边一扭。她才不甩她那副可怜样!虽然看起来真的挺可怜的。她蓦地惊觉自己的心软,连忙又板起脸,决意不给映洁好脸色看。
  
映洁吸吸鼻子,强忍下泪水,一语不发地坐在沙发上。
  
两人静默了几分钟,费可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粗声问道:“喂,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表哥什么时候回来?”
  

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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