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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狂野之城(翊洁)
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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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翊宠溺地一笑,厚实的大手横过她柔软的腰肢,将她拥入怀中。“不反对。”
  
他低下头以颊细细摩挲着她粉嫩的颊,以醉人的温柔轻喃道:“jet’aime。”
  
这句话她听懂了。映洁昂高峰首,以同样的柔情回道:“jet’aime。”
  
我爱你!
  
逛了一国夜市,映洁拿到的见面礼几乎快让他们两人拿不动。不论他们走到哪个摊子,也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她多看上两眼,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她怀里,另外附送一个大大的热情笑容,岛上居民的热情相待,着实让她受宠若惊。
  
“这样好吗?平白无故收入家这么多礼物。”映洁不止一次语带担心地问胜翊,但他总是笑着要她安心收下他们的好意。
  
好不容易把一座小山似的礼物搬回小木屋,映洁才想坐下来歇歇腿、喘口气,胜翊从礼物堆中拿起两匹花布,又拖着她往外走。
  
“去哪儿?”
  
“好地方。”
  
“可是人家的脚好酸。”映洁不甚淑女的蹲在地上,死赖着不肯动。“等一下再去嘛!”
  
胜翊索性将她打横抱起,“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看什么?”她以为今晚的夜市已经是最大的惊喜,没想到还有。
  
“月湖。严格说来应该叫月半湖,因为每个月的这个日子,月光会笼罩整个湖面一小时。”胜翊解释着,脚下移动的速度依旧不变,不一会儿两人便到达目的地。
  
他们到湖边时,时间还没到。月半湖看来和平常的湖没什么不同,但映洁一走近,却发觉有股热气弥漫整个湖面。
  
她蹲下身轻触湖水,诧异地轻呼一声,“胜翊,湖水是热的。”
  
“月半湖是自由岛唯一的温泉湖,水温约摄氏四十度左右。”胜翊摊开手中的花布,将它披挂在一根横过湖面的矮枝上。
  
映洁不解地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准备洗澡。”
  
“在这里?”她看着湖面上弥漫的热气,心想如果能下去泡泡,应该会很舒服。
  
“没错。”胜翊调整着矮枝上的花布,让它一端垂悬在湖面上。
  
“为什么要挂上花布?”
  
“因为你也要洗,而我不是圣人,不用布隔开,我会想一口把你吃掉。”胜翊的黑眸戏谑地眯起,但眸中闪烁的瞳光却不光是戏谑。“当然,如果你不想隔开,我也不反对。”
  
就算映洁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光看他邪邪的表情也能明了大概。她怯怯地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道:“还是隔开好。”
  
胜翊从湖边的树上摘下几颗深褐色、约莫荔枝大小的球果放到她手里,“把壳剥掉,里面的果实可以当肥皂用。”
  
“喔。”映洁讷讷的应了声,捧着球果站在湖边东张西望了半天,就是没有勇气脱光衣服下水。
  
“胜翊,这里会不会有人过来?”
  
“不一定。这时候大家应该都在夜市里,不过谁料得准会不会有人像我们一样也想来这里泡泡水。”胜翊实话实说。
  
映洁的柳眉拧了起来,“那……那我不要下水好了。 ”  
  
“好吧,那你就在湖边等我好了。”说完,扑通一声,胜翊便跃入温暖的湖水中。  
  
“胜翊!”他竟然真的就远样丢她一个人在湖漫枯坐!  
  
连唤他几声,始终没听见他的回应,映洁只得噘着小嘴在岸边坐下,小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湖水。 
  
好想下去泡泡水。映洁望着热气氤氲的湖面,内心又陷入挣扎。  
  
冒个险吧!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她心底诱惑道:想想看,洗个热水澡会有多舒服。 
  
她慧黠的大眼睛骨碌碌地往四周溜了一圈,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脱衣下水。温暖的湖水迅速将她包围,让她忍不住满足的长叹一声。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下来。”花布另一边传来的低沉嗓音带着浓浓的笑意,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 
  
“你还在?为什么刚才不回答我?”  
  
“能替你决定要怎么做的人只有你自己,我能说什么?如果你决定不下来,我总不能强迫你吧!”  
  
映洁沉吟半晌,反覆咀嚼着他话中的含意。他的话让她想起她妈咪,她们之间仿佛只存有一种沟通模式——她妈咪习惯为她决定一切,而她习惯遵循她妈咪所做的决定。
  
“习惯”真的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让人遗忘了什么是自己该去争取的权利,只因为习惯了。她知道她妈咪是为了她好,但什么对她来说才是好?忽然间,她我不到确切的定义。
 
她剥开球果薄而脆的外壳,搓揉出柔细的泡沫,轻轻洗净长发,我不到解答的疑惑仍在脑中萦绕不去。 
  
“胜翊,如果因为爱就替所爱的人决定一切,这是对还是错?”  
  
“你觉得呢?”胜翊不答反问,轻轻松松就把问题丢回给她。  
  
“我觉得?”映洁愣了一下,跟着一声低叫,整个人潜入水里,用力摇了摇头。
  
她能说她妈咪是错的吗?她妈咪是爱她的呀!可是她却觉得妈咪的爱让她失去了自己,让她备感压力,让她快要窒息。如果她不曾遇见胜翊;不曾知晓有权利为自己做决定,她是否会依旧满足于过去的生活?
  
映洁浮出水面,重重喘息着,用力吸入新鲜的空气。不,不会!如果她真的满足于过去的生活,她不会那么渴望触摸外面世界的天空。
  
悬挂于夜空的半边明月缓缓移动,皎洁晶莹的月光由远而近、一点一点将湖面包容于它耀眼的光芒下,不久,月光完全笼罩住整个湖面,氰氲的水气和月色交织成一片迷朦炫目的美丽景象,似幻似真,直教映洁看得人迷。
  
偏偏在这种时候总会有不速之客来破坏气氛。
  
“哟!洗鸳鸯浴呀!真有情调。”爱因斯坦提高八度
音的语声颇像三姑六婆正在道人长短,让映洁和胜翊听了忍不住直皱眉。  
  
“羡慕呀?改天叫星期六替你找只母鹦鹉。”胜翊打趣道。  
  
“算了吧!女人那种又笨又麻烦的生物谁要?我又不是吃饱撑着……”爱因斯坦的话还没说完,“喀”的一声,一颗球果打在它身旁的树枝上。  
  
“爱因斯坦,你说女人怎么样?再说一次嘛!我刚才没听清楚。”软甜的女声轻柔地传来,大有山雨欲来的征兆。 
  
“没……没说什么。我说女人都是美丽、优雅,而且具有高度智慧的生物。”爱因斯坦立刻改口道, “尤其是翊的娃娃,不但美丽大方、亲切和蔼,而且最有爱心了,绝对不会跟一只大字不识几个的鸟类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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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因斯坦急速转变的态度,让映洁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若不是亲眼看见,实在很难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只鹦鹉口中说出。  
  
一见映洁笑,爱因斯坦又大着胆子飞落在那枝横过湖面的矮枝上。
  
“翊,干嘛要隔着布呢?白白错失了大好风光。隔着布,你就看不见晶莹的水珠滑下娃娃粉嫩的脸颊,沿着她优美修长的颈线,来到雪白无瑕的——”
  
“够了!”胜翊在它愈说愈露骨前打断它的“实况转播”。星期六若把它出租给色情电话业者,保证会大发利市,光是一颗水珠就能描述成这样,而且最糟的是,他竟然开始有反应。
  
“不要客气嘛,我还没说到银白色的月光洒落在她迷人的……”
  
矫健的身躯迅速潜入水中,一转眼已经游出两公尺外,而且有愈游愈远的趋势。
  
“哈哈哈!”爱因斯坦得意的大笑,心满意足地振翅飞起,“娃娃,再见啦!”
  
“喂!发生了什么事?”映洁一头雾水地问道,但爱因斯坦早已飞远了。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湖水传来的波动让映洁知道他已经游回湖边。
  
“胜翊,你还好吗?”她可以听见他重重的喘息声,仿佛刚做完激烈的运动。
  
“不太好。”胜翊闷声回道。爱因斯坦形容的影像仿佛刻在他脑中,怎么也挥不去。
  
“要不要我过去看看?”她不由得担心起他。
  
“你过来会更糟。”
  
“为什么?”
  
胜翊几乎要呻吟出声,薄弱的意志已经接近瓦解边缘。“改天我再告诉你原因,你现在先回去。”
  
“噢,好吧,那我先走了。”映洁起身拿起另一匹花布围在身上,将两端在胸前交叉后固定在颈后,便成了一件简单的连身裙子。
  
“路上小心。”
  
待映洁轻巧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胜翊再次潜入水中,奋力向前划着,一趟又一趟努力消耗过剩的精力。
  
该死的臭鸟!月下独泳的男人无声地诅咒着。

『4』第四章
  
她可以感觉到有双眼在她看不见的角落窥伺着她,但她分辨不出来者是善意或恶意。
  
镇定。映洁暗暗告诉自己,依旧不动声色地摘着水果,目光戒慎地搜寻着四周可疑的身影。
  
忽地,她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连忙捂住嘴,生怕自己会沉不住气惊叫出声。她轻咳了几声,假装不经意地再次打量周围一追,但只看见树影交错,根本看不出刚才那道黑影往哪儿去。
  
此地不宜久留。她抱紧怀中的水果,举步往沙滩的方向走去。
  
“喀!”树枝断裂的清脆响声回荡在幽静的林子里,映洁一惊,脚步不自觉加快许多。
  
极轻微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慢慢向她靠近。冷汗从额际涔涔滑落映洁两颊,跌碎在潮湿的黑色沃土上,一滴接着一滴,她心中的勇气也如同冷汗般点滴流失。
  
映洁拼着最后一丝勇气,冒险地停下脚步,身后细小的脚步声也倏地停止。她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下,依旧只有树影摇曳,但当她再次迈开步伐,轻巧的脚步声又跟着响起。
  
诡谲的气氛彷若浓滞不散的烟雾,让映洁呼吸困难,最后她再也顾不了其他,往林子的出口处拔足狂奔。
  
她一跑,身后的脚步声立刻加速跟上,愈来愈清晰的脚步声吓得胆小的映洁死命拄前冲,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
  
冷不防地,她一头撞上一堵肉墙,黝黑的肤色让她有一瞬间将这个人误认为是胜翊,但他身上陌生的气息却明白告诉她,他并非胜翊。
  
湘雪怯怯地抬起头——
  
“啊——”石破天惊的骇人尖叫声立刻炸开寂静的空气,映洁手中的水果也掉了满地。
  
险些被撞出内伤的“肉墙”痛苦地捂着耳朵,试图在凄厉的尖叫声中取得发言权。“小姐、小姐,你叫够了吧!”  
  
一双蒲扇大掌熟练地一手拉她到胸前,另一手则捂住她的嘴,中止她对众人耳膜的凌虐。
  
熟悉的体温与气息慢慢抚平映洁惊恐的情绪,她伸手抱住胜翊的腰,额头抵在他胸前,呼吸紊乱地说:“胜翊,有人在追我。”
  
“我看到了。”胜翊挑高眉,望着站在映洁身后的黑人小男孩,轻声询问:“凯,为什么要故意吓她?”
  
凯将手背到身后,又圆又亮的大眼睛眨了眨,无辜地说:“我只是在看翊的娃娃摘水果,是她自己胆子太小,才会被吓到,我没有故意吓她。”
  
稚气的嗓音让映洁好奇地回过头,凯却对着她吐舌扮了个鬼脸,“胆小鬼!”
  
“我才不是!”映洁忍不住也回他一个鬼脸。
  
凯似乎没料到搪瓷娃娃般的她会回他一个鬼脸,呆望了她半晌,才羞怯地躲到他父亲身后,偶尔探出头偷瞄她几眼。
  
她真是愈活愈回去了,竟然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还学人家扮鬼脸!映洁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人家根本就不打算吓她,全是她自己吓自己,她的胆威廉是太小了。
  
说起来最无辜的人,就是那个被她撞到又差点被她的尖叫声震破耳膜的“肉墙”。映洁一脸歉意地朝那名黑肤男子点了下头,“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关系,翊知道该怎么办。”黑肤男子笑咧了嘴,露出一口白牙。
  
胜翊没好气的横他一眼,十分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爱因斯坦口中的“头家”便是眼前这个黑肤男子,他曾是世界知名的遗传工程学博士,十几年前,因为厌倦了处处受拘束的生活而买下这座岛屿,从此隐居在此。在他隐居自由岛之前,便已着手研究培育具有人类思考能力的动物,爱因斯坦的出现必定会引起全球的震撼,并为他带来大笔的财富与极崇高的学术地位,但他却决定让爱因斯坦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矛盾的是,他放弃赚大钱的机会,却又抢钱成癖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每个决定在自由岛定居的居民,必须先将自下所有的财产过户到他名下,若是只想在岛上暂住,则收费比照马尔地夫五星级饭店,而刚才映洁撞他那一下,价值一百块美金。不过说他死爱钱却又不尽然,他榨到的钱绝大部分都捐给了慈善机构和学术研究机构。对他来说,从别人身上挖钱就像在玩由真人扮演的大富翁游戏,而爱因斯坦则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与伙伴。
  
“幸会。我是星期六,白由岛的岛主。”星期六没等胜翊介绍,便十分热络地抓起映洁的小手猛摇。
  
“星期六?好特殊的名字。”
  
“他自以为是《鲁宾逊漂流记》里,那位黑人星期五的后裔,所以就自己改名叫星期六。”
  
星期六不悦地瞪了胜翊一眼,“什么自以为是?我本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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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你说是就是。”胜翊敷衍的口气着实让人有扁之而后快的冲动。
  
星期六对映洁皱起眉头,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能够忍受这个男人?”  
  
映洁觑了胜翊一眼,无奈地摊摊手,“没办法,没得挑啊!”
  
“没关系,弦月节那天,我帮你介绍几个岛上的年轻人——”
  
“然后你就会发现我依旧是你唯一可以勉强凑合着用的人。”胜翊气定神闲的接口道,丝毫不受星期六挑拨离间的影响。
 
“这么糟啊?”映洁笑道。
  
“去,别听他胡说。我们岛上多得是青年才俊。”星期六横睨胜翊一眼,啐道。 
  
“岛上未婚的年轻男子就剩下五个。索沙,娃娃你已经见过了;席恩和约瑟,呃,他们快结婚了;雷诺,他对岛上的植物比对人有兴趣。可怜的娃娃,你就剩下我可以勉强凑个数。”胜翊拔起手指,一个一个过滤人选,最后还是由他稳坐卫冕着卖座。
  
“你可以选我。”在一旁默不做声的凯突然开口道,圆大的黑眸闪烁着认真而坚定的光芒。
  
突然冒出来的小小情敌虽不是以让胜翊产生危机意识,却让他有些意外。  
  
他蹲下身,乎视着凯的小脸,“你也喜欢娃娃?”
  
凯似乎把胜翊当成了头号大情敌,敌对意味十足地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点了下头。 
  
“为什么?”映洁诧异地问。他不是才骂她是胆小鬼,怎么又说喜欢她?  
  
“喜欢就是喜欢,哪来那么多理由!”凯涨红了小脸,抛下这句话便匆匆跑开。 
  
映洁讶然的看着他的背影,“他不会是认真的吧!”她可不想老牛吃嫩草,况且这根“嫩草”也未免太嫩了。
  
“目前看来应该是认真的。”胜翊闷声笑道,不敢相信他竟然跑出一个七岁大的情敌。  
  
星期六摩挲着下巴,考虑起这对“老少配”的可能性。“虽然你配上凯;年纪是稍嫌大了点,不过我们家倒是不太在意这种事,只要两情相悦……” 
  
“别理他,人只要当了爸爸就爱胡思乱想。”胜翊牵起映洁的小手往小木屋的方向走去,理都不理他。 
  
“翊,你多少也要尊重一下我是这座岛的岛主。”星期六不满地叫道。  
 
胜翊回头,淡淡地抛下话:“等改天你正常一点,我再努力加强对你的尊重。”  
  
看来凯真的很认真在追求她。  
  
只要胜翊一不在她身边,凯就会突然冒出来,好几次她都差点被他出其不意的登场方式吓出心脏病。
  
就像现在,他像只蝙蝠一样倒挂在树枝上,在她经过 时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朵大红花要送她。  
  
“谢谢。”映洁收下花,一手拍了拍胸口,安抚刺激 过度的心脏。他的追求方式虽然吓人,不过她的胆子倒因此练大了不少,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吧!
  
“不客气。”凯依旧倒挂在树上,似乎没有下来的打她真怕他脑充血。“凯,我要回小木屋,你要不要陪我走一段路?” 
  
凯沉默地考虑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慎重的点点头。
  
“我抱你下来。”
  
映洁敞开双臂,打算抱他下来,但她低估了他的重量,她瘦弱的身子被凯一撞,大人连同小孩全往后倒了下去,幸好地上的草长得还算茂盛,多多少少减轻了两人倒地时所受的冲击力,不然这么倒下去,肯定是要头破血流。
  
希望她不会脑震荡。映洁躺在地上,摇了摇头,甩去脑中那一丝晕眩。有她在底下当垫背,凯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但看他趴在她身上动也不动,映洁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
  
她轻轻推了推凯,“你没事吧?”
  
“没事。”凯的声音听来有些哽咽,好像在哭。
  
“怎么了?撞疼了哪里吗?”
  
凯吸吸鼻子,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仿佛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没有受伤。”
  
“那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你……你身上的……味道好像……好像玛雅。”凯抽抽搭搭地说。
  
“谁是玛雅?”
  
“我妈妈。她和星期六吵……架后就离开自由岛。星期六说我……不用多久就……就会忘记她,可是我还记得……她身上的香味。呜……我不要忘记她……我好想她。”凯哭得伤心,连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含混不清。
  
映洁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轻轻摸着他的头,柔声道:“玛雅也一定很想凯。”
  
“才怪!她一点……也不想凯,不然为什么都……不回来看……看凯?”提到伤心处,凯更是哭得声嘶力竭。
  
“或许她有她的难处吧。”映洁也只能这么说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旁人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利去评判他人的决定是错是对。映洁仰望着蔚蓝晴空飘过一朵白云,暖暖的阳光穿过叶隙洒落在她脸上,她闭上眼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她妈咪应该也如同凯这般伤心哭泣吧!她知道自己应该早点回去,让她父母放心,可是……她也有她的难处。她伸手抱紧怀里小小的泪人儿,暗自祈祷在台湾也有人能代替她为她爹地、妈咪抚平伤痛。
  
过了好一阵子,凯终于慢慢止住泪水;他抬起小脸,可怜兮兮地对映洁道歉,“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不过我不是爱哭鬼喔!”像是怕被误会似的,他还不忘补充一句。
  
“我知道。”
  
“还有,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在你面前哭过,我会很没面子。”只要是男的,不论年龄大小,面子问题永远排在第一顺位。
  
映洁举起右手,“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现在可以起来了吗?”她的肋骨被他一撞,有些隐隐作痛,心口也闷闷的,有点喘不过气。
  
“好。”凯动作俐落地从她身上爬起来,站定后还相当有绅士风度地伸出手要拉她一把。
  
映洁勉强站起身,但全身上下酸疼难当,难受得像是全身被拆开后再重组回去,还接错了位置,让她不禁锁紧了柳眉。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凯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担心地问道。
  
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容,不想让他担心,“我没事。你送我的花掉在地上,能不能帮我捡一下?”因为她若弯腰捡花,只怕全身的骨头会一根一根散开。
  
凯依言捡起大红花,扯扯映洁的裙摆,“你蹲下来,我帮你把花戴上。”
  
蹲下?映洁一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她直觉想推拒,但一看到他希冀的小脸,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忍着痛楚,蹲下身让他替她把大红花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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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再站起身时,险些痛得掉下泪来。
  
“你不用那么感动,只是一朵花而已。”凯将映洁在眼眶打转的泪水,误以为是收到礼物时喜悦的表现。
 
对啊,只是一朵花而已!映洁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就只为了这朵花,她全身痛得像是被肢解。
  
她好不容易拖着接近报销的身躯回到小木屋,她的小小护花使者一听到胜翊的脚步声走近,立刻一溜烟地失去踪影,连声再见都没说。映洁实在不明白他到底在心虚什么,连胜翊的面都不敢见。
  
“娃娃,你的脸色不太好。”胜翊蹙起眉头,仔细端详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病了?”
  
“我被凯扑倒在地——”
  
“他把你扑倒在地?!”胜翊不自觉扬高音调,一向平静的黑眸顷刻窜出熊熊怒火。
  
“对呀,我没想到他那么重……”
  
他要宰了那个小鬼!
  
“胜翊,你怎么了?脸色真难看。”映洁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出现这么骇人的表情,好像想我人拼命似的。
  
冷静!一个七岁大的小孩子能做什么!胜翊惊觉胸臆间翻腾的怒气,连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极了!占有欲、易怒、多疑,恋爱中人常犯的毛病他全有了,下一步他大概打算在小情敌有“行为能力”前把他宰了,然后把娃娃锁在屋里一辈子,让彼此都在太沉重的爱里溺毙。胜翊自嘲地笑了笑,他真的需要冷静一下才行。
  
“你被他扑倒在地有没有受伤?”胜翊甩开烦人的思绪,细细查看佳人是否安然无恙。
  
“我的背有点痛,胸口闷闷的,全身骨头像是散了一样。”不提还好,一提起,她又开始觉得全身酸痛得不得了。
  
“真可怜。”胜翊像在逗弄小猫似的轻轻摩娑着她惹人怜爱的小脸,另一只手则绕到她颈后,拉开维系整件衣服不会坠地的结,但在映洁春光外泄前,他及时阻止花布继续下滑。
  
映洁原本还沉醉在他温柔的轻抚中,但胸口的一阵凉意含她回过神,她的视线往下看,立刻惊讶地倒抽一口气。
  
“色情狂!”她指控道,不过还是乖乖站在原地,以免他松开手,真的让她春光外泄。
  
胜翊不理会她的控诉,脸色难看地瞄一眼她胸口一块约有拳头大小的淤血,又替她把花布系好。
  
“下次遇到凯,记得要他小心一点。”他的话听来像是普通的叮咛,但隐藏在温和语句后却是警告意味十足的威胁。
  
“别这样,他又不是故意的。”看见他此刻铁青的脸色,映洁才明白凯为什么会溜得那么快。
  
胜翊没回话,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月半湖。
  
“下去泡着,月半湖的湖水可以化开淤血。”说完,他放下她,转身走进树林。
  
“你要去哪儿?”
  
“采药草。”胜翊抛下这句话便消失在树林中。
  
不过一会儿工夫,他捧着一堆草走回湖边,拿起石头将草捣成泥状。
  
“胜翊。”映洁泡在温暖的湖水里,把玩着凯送她的大红花,忽地想到一件事。
  
“嗯?”
  
“你好像没有正式追过我耶。”
  
“叩叩叩!”四周一片寂静,捣药的击打声显得格外清脆响亮。
  
“你也没送过我什么定情物。”
  
“叩叩叩!”捣药声依旧规律而响亮。
  
“你连花都没送过半朵!”湖云说到后来已经有点恼火。
  
“叩叩叩!”不知死活的石头依然认真而负责的执行着捣药的工作,不敢稍停。
  
“邱胜翊!”映洁气恼地大吼一声。
  
捣药声倏地停止。
  
“邱……”映洁愤然转过身,声音不期然被两片温热的唇所夺去。
  
“我把自己送给你。”他呼出的热气轻拂过她细致柔’嫩的脸颊,“够不够?”
  
两人额抵着额,眼看着眼,他温柔又狂放的笑脸早巳把她的心填满,再无半丝空隙。
  
“够了。”她轻喃一声,抬起头沿着他坚毅的下颚、温润的唇瓣、高挺的鼻梁一路印下细碎的甜吻。
  
是的,有他就够了!其他外在的东西并不重要,谁先爱上谁也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彼此相爱。
  
月半湖的湖水和胜翊侍制的药草泥效力果然惊人,不过两天的时间,她胸口的淤血便已化去了大半,现在只剩下淡淡的颜色,撞伤的肋骨也没有之前那么痛了。
  
伤尚未痊愈,映洁便迫不及待地继续在自由岛上的冒险活动,只不过这次后头跟了个胜翊。他怕她的身体撑不住,执意要跟来。  
  
这或许只是原因之一,映洁怀疑他主要的目的是在警告凯离她远一点,难怪凯这两天完全不见人影。
  
真是的,连个孩子的醋也吃!映洁笑着摇摇头。不过咆怨归抱怨,她心里还是为他的反应感到甜蜜。
  
“邱老先生,你动作真慢!”她停下脚步,回头朝远远落在后头的胜翊扬声喊道。
  
“急什么?注意你的身体!瀑布不会长脚跑了。”胜翊依旧悠哉地缓步走着。
  
“邱老先生,你继续慢慢走,娃娃先一步到瀑布那儿等你。”她话一说完,转身甫迈开步,便听到树林中传来脚步声。
  
“凯,是你吗?”她压低声音轻唤着。
  
树林中的人没有回答,只有树叶震动的沙沙声和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慢慢向她靠近。  
  
“凯?”映洁愈听愈不对劲。这个人的脚步声比岛上的居民还要沉重,更别说是手脚伶俐的凯了。
  
她放大胆子,好奇地向有些幽暗的树林里张望。忽地,一个庞然大物挡去了她的视线。
  
熊!第一个窜进映洁脑中的念头将她吓退了一大步。待她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是一个长得很像熊的男人。褐发、褐眸外加一把大胡子,一条手臂将近她的三倍粗,身高一百六十五公分的她竟然只及他腋下。
  
“啧啧啧,没想到这个鸟不生蛋的烂岛,竟然还有这么标致的小美人。”“熊先生”一口含混不清的英文,粗鄙的口吻直教映洁打从心里觉得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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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对自由岛的评语,她几乎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岛上的居民。
  
而且显然也不是什么善良人种!映洁强迫自己吞下已到喉头的尖叫声,努力将目光从他腰间的枪移开,以免他误以为她有兴趣当他的枪靶子。
  
她溜了眼四周,衡量着平安脱身的机会有多大。胜翊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如果她跟他多耗个几分钟,应该可以撑到胜翊来。可是她倒宁愿胜翊别过来,就算她真的逃不过这一劫,起码他还活着。
  
“小美人,泰迪可以变出火给你看喔!”身躯庞大的泰迪笨拙地在迷彩装的口袋找寻着打火机,打算向映洁展现文明世界的神奇。
  
即使是生死交关的时刻,一听见他的名字,映洁仍是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他果然有个“熊名字”,只是一脸横肉的他,怎么也无法跟人人喜爱的泰迪熊画上等号。
  
泰迪翻遍了迷彩装上大大小小的口袋,还是找不到那个小小的打火机,最后他索性卸下所有装备,坐在地上找。“没关系,再一会儿就好了。”
  
他对她似乎没什么恶意,但映洁看到他腰际的枪,心里还是有些发毛,一见他找东西找得专心,连忙蹑手蹑脚地往回走。
  
不过她才走了十几公尺,就听见他突然叫道:“小美人,找到了……喂,小美人,别走啊!”
  
映洁一听哪敢回头,更是拔足狂奔,根本不敢稍作停留。不知跑了多久,忽地,一条铁臂将她拦腰搂住。
  
“娃娃,赶这么急去哪儿啊?”
  
“胜翊……有……有人在追我!”映洁气喘吁吁地攀着他的宽肩道,然后又扯着他的手,心急道:“我们快走!”
  
“别急。谁在追你?是凯吗?”
  
“一只熊……不,一个人,一个像人的熊……”映洁心一慌,连话都说不清楚。
  
胜翊听得一头雾水,“到底是人还是熊在追你?”他记得自由岛上没有熊啊。
  
“泰迪……还有枪……”
  
“泰迪熊带了枪追你?”胜翊试图拼凑出她想表达的意思,却反而更不明白了。
  
“小美人,你在哪儿?快出来!不然泰迪要生气了!”微愠的吼声在林间回荡,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慢慢接近两人。
  
胜翊闻声挑起左眉,“他在追你?”
  
映洁用力地点着头,“胜翊,我们快走,他有枪!”
  
“来不及了。”胜翊护紧怀中的她,黑眸冷冽地对上四公尺外陌生人的褐色瞳眸。
  
泰迪被那双黑眸中的冷冽震退了一步,不自觉吞咽下急速分泌的唾液,但仗着天生的壮硕体型,他仍上前一步,轻蔑地说:“小矮子,放开她,小美人是我先看到的。”
  
胜翊没理会他口气中的轻蔑,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小矮子,识相的话,就乖乖把小美人交出来。”泰迪站在原地叫嚣着,不敢再向前一步。
  
映洁不清楚子缄有什么应变方法,但他平稳的心跳声让她心安,一声声强劲有力的规律节奏仿佛在告诉她:放心,一切有我。她安静地靠在他胸前,不去理会泰迪的叫嚷。
  
三人就这么对峙了几分钟,好几次泰迪的手已放在枪套上,但胜翊的眼神却令他不敢有进一步的举动,最后他怯怯地收回视线,转身走回林中,走时还不忘自我安慰道:“这两个‘土人’一定是听不懂英文,真是没文化的野蛮人。”
  
等到沉重的脚步声听不见了,胜翊才松开紧紧护住映洁的双臂,“还要去看瀑布吗?”
  
映洁摇摇头,勾住他的手臂往回走。
  
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问:“胜翊,你会躲子弹吗?”  
  
“我会开飞机。”  
  
躲子弹跟开飞机有什么关系?映洁皱起柳眉,想不透其中的关联性。“那你会空手夺枪吗?”
  
“我会潜水。”胜翊依旧答非所问。
  
空手夺枪和潜水又有什么关联?她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猛地停下脚步,惊愕地瞪着他无辜的脸。
  
“你你你……你都不会?”
  
胜翊无奈地耸耸肩;“没有人是万能的。”又不是一天到晚都有人拿枪指着他,他学躲子弹和空手夺枪做什么?  
  
“可是你那么镇定……”让她以为他很容易就可以解决掉那只“泰迪熊”。
  
“等死也没什么好紧张的。”胜翊说得一派轻松。
  
“等死?!”映洁不自觉扬高音调。他竟然只是抱着她等死?
  
“你……”她念头一转,指责的话醒在喉中再也说不出。他当时抱着她啊!紧紧拥着她,没有一丝空隙,他以自己的身体护卫着她。
  
思及此,映洁眼眶红了,鼻头酸了,她咬着雇,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但怎么抵挡得了满心感动,眼眶中的波水不一会儿便爬满两腮。
  
“你……这个大……笨蛋!”她颤声道,“如果你死了,我……”
  
胜翊点住她颤抖不已的唇,浅笑道:“我们还没悲惨到要殉情的地步吧。”
  
他微皱着眉,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哭起来真的很难看?鼻子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真的很难看。”他顿了顿,加强语气道:“丑死了! ”
  
映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轻拍他一记,笑着道:“讨厌!”
  
“讨厌我?那我走好了,免得惹你哭,还要看到这张丑丑的哭脸。”说完,他作势要走。
  
映洁连忙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摇头道:“别走,人家不讨厌你,也不哭了。”
  
“只是不讨厌而已?”胜翊挑眉轻问。
  
“好吧,还有一点点喜欢啦!”
  
“一点点?”
  
映洁从他怀中抬起头,一脸俏皮的说:“邱先生,你很贪心喔!总不好要一个淑女大声告诉全世界的人,她爱死你了吧!”
  
“为什么不行?”胜翊抱起她纤细的身子与自己平视, “这样才公平,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说吧。”
  
“说什么?”她故作不知的问。
  
“我爱死你了!”

爱她的胆小,爱她的娇憨,爱她的俏皮,爱她的独立,爱她的好强,爱她的一切一切,她的每一种风貌都让他倾心不已,就像打开一层又一层的俄罗斯娃娃,总会有新的惊喜与发现,而他对她的爱也随着每一次的惊喜与发现逐渐加深,直到满溢,再也割舍不下了。

『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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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如勾,高挂在黑丝绒似的夜空,映洁拿出胜翊给她随身携带的瑞士小刀,在小木屋的门上又划上一道痕。
  
她细细数着门上的刻痕,侧头对甫走出小木屋的胜翊灿笑道;“第二十六夜。”
  
“又在门上乱刻,哪天门被你划满了,自己去砍树来做。”胜翊笑着揉乱她一头柔软青丝。
  
“人家才不是乱刻,这是做记号,等以后我们老了,还可以抱着孙子,指着这些刻痕,告诉他们爷爷奶奶漂流到自由岛时,每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映洁将瑞士小刀系回腰上,笑嘻嘻地勾住他的手。
  
“只怕那时候你已经记不清发生过什么事。”
  
“只要有你在,每一天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原来我令你这么印象深刻呀!”
  
映洁皱起小鼻子,轻拧他光裸的手臂一把,“是呀,记得你时常欺负我、捉弄我、取笑我。”
  
“谁教你那么可爱。”胜翊笑着轻捏她水嫩的脸颊,低下头轻啄下她的红唇。
  
他抬头看看月色,“该走了,庆典快开始了。”
  
“好。”映洁把小手放到他手里,有个冰凉平滑的东西从他的掌心传到她手里。  
  
“这是什么东西?”她好奇地摊开掌心,只见一颗罕见的粉红色心形珍珠闪动着温润柔和的光泽。
  
“送我的?”她不敢置信地望着静静躺在手心上的珍珠,又抬起头望着他,“你去采的?”
  
胜翊轻点下头,“嗯,喜欢吗?”
  
映洁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点着头,伸手紧紧抱住他。
  
“喜欢就好。”胜翊拥着她,心里有着无限的满足。为什么会如此?整颗心、整个人只想着如何能爱她更多,如何能让她更快乐;透过她的笑,他看见自己也笑了起来。或许他真的傻了、真的痴了,但那又如何?爱一个人怎么可能爱得太多!
  
“娃娃,我们真的得出发了,不然星期六又要骂人了。”说完,他搂着她的纤腰,走入林子里,朝庆典的会场前进。
  
“胜翊,弦月节的由来是什么?为什么岛上要庆祝弦月节?”映洁一直觉得奇怪,许多庆典都是在满月时举办,怎会有人特别挑在下弦月时举办庆典?
  
“不为什么。”胜翊耸了耸肩,“星期六定每年的今天是弦月节,所以今天就是弦月节,没有由来,没有特殊意义,他是岛主,说了就算。反正大家也只是找个名目聚聚罢了,开心就好。”
  
“庆典上会有什么活动?”
  
“不一定。岛上每个人的文化背景都不相同,庆祝的方式也都不同,有时候真的很像大杂烩。记得前年的弦月节,有人舞龙舞狮,有人跳芭蕾舞,还有人跳肚皮舞。”  
  
映洁想像着他所描述的景象,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一定是很有趣的画面。”
  
“是很好笑没错。”胜翊回想起那天的景象,嘴角也泛起笑意。  
 
庆典的会场和夜市是同一个地方,但今晚却出奇的安静,不但没有索沙狂野的鼓声,连嘈杂的说话声也没有,只有熊熊的火光照亮夜空。
  
“怎么这么安静?”映洁不禁觉得奇怪。她和胜翊已经快到会场,却连一点声音都没听见,着实怪异。
  
“不妙!”胜翊的脚步忽然停下。
  
“什么不妙?”映洁忧虑的问。难道是上回他们遇到的“泰迪熊”做了什么事?血流成河的景象在她脑中浮现,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我们的主秀来了!”星期六的声音才在林中响起,岛上所有的居民立刻从四面八方涌现,将映洁和胜翊团团包围住。
  
“怎么回事?”映洁拾起头问胜翊,却见他的俊脸垮了下来,仿佛待宰的羔羊,一副认命的模样。
  
“没事。”从香港移居到自由岛的惠芳替胜翊回答,然后连同几名岛上的妇女将映洁围住,热络地拉着她往会场走去。“娃娃,庆典快开始了,我们先去抢个好位
子。”
  
“可是……”她转头要找胜翊,发现他们两人已被人墙分隔开来。“胜翊!”
  
“娃娃,你先跟她们去找位子坐,我晚一点就去找你。”胜翊隔着人墙对她扬声说
  
“胜翊,他们要带你去哪儿?”映洁还是放心不下,频频回头高声问道。
  
“放心啦!他们只是带翊去打扮打扮,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惠芳拉着她走进会场。
  
“打扮?胜翊为什么要打扮?”映洁听得一头雾水。
  
“他是庆典的主秀,当然要好好打扮一下。你就耐心在这儿坐着,等着看表演就行了。”惠芳拍拍她的肩,让她在观众席坐下。
  
所谓的“观众席”,其实只是一根剖成两半的大树干,排在会场的外围,让大家可以坐着看庆典的活动。观众席总共有六面,以场中央的火堆为中心点围成一个六边形,而火堆外围也有一个用木板围成六边形的台子。
  
“请问那是做什么用的?”映洁指着台子问惠芳。
  
“那是舞台,等一下翊就会在那里表演。
  
“胜翊要表演什么?”她怎么都不知道令晚是胜翊要表演?不过显然他也不晓得自己令晚是主秀,不然他那张俊脸也不会突然垮下来。
  
“翊的焰舞是弦月节庆典中最受欢迎的表演。”惠芳说道,坐在周围的妇女也点头表示赞同。
  
“翊跳焰舞时的激狂与力道,连当初教他的星期六都比不上。”坐在另一边的妇人补充道。
  
过了几分钟,激越的鼓声响起,伴着素沙雄浑的呼喊声,登时让全场沸腾了起来。 
  
索抄的鼓声愈击愈快,呼喊声也愈来愈高昂,在呼喊声达到顶点时,所有声音忽地消失,在一片寂静中,胜翊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
  
他赤裸着上身,腰部以下围着红色的长布,黝黑的肤色映照着火光,仿佛他并非站在火焰前,而是从火中走出,令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他缓缓举起右手,手腕轻转仿若甫窜起的火苗,接着索沙的鼓声再次响起。  
  
初时,他的动作相当缓慢,微晃的身躯犹如火焰在风中摇摆,索抄的鼓声渐渐加快,他的动作也随之加快,慢慢放射出火烙的热度。忽地,鼓声停顿了数秒,胜翊的舞步也跟着停止,鼓声再响起时,他的动作条地转为狂野,仿若燎原的野火狂肆地席卷整个天地。突然,他跳下舞台,奔向观众席。
  
“来。”
  
映洁望着他的笑脸,毫不犹豫地投入他敞开的怀中,与他共舞。
  
她不懂舞步,也不会数节拍,只能在胜翊的带领下不停地旋转、跨步,舞出她想像中的焰舞。至于正统的焰舞是否像她想像的这般?管他的,她觉得好自由、好快乐,整颗心如同飞上云端,再也不受拘束。
  
别停,别停,多希望就这么舞着,永远都不要停!映洁暗自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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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知道共舞了多久,激狂的鼓声渐渐转慢、转弱,最后停止。少了鼓声的陪翻,舞步似乎挥洒不开,便也跟着停了,但映洁还觉得不够,水灵灵的大眼期盼地望向索沙,希望他再继续下去。
  
“娃娃,饶了我吧!我的手快抬不起来子。”索沙为难的摇摇头,他已经筋疲力竭了。 
  
“胜翊,我是不是毁了你的表演?”她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小声问道,她刚才根本毫无舞步可言,一定像极了疯婆子在满场乱飞。
  
“怎么会?”  
  
“一定是我毁了你的表演,不然为什么没有人鼓掌?”  
  
映洁才嘟着小嘴说完,现场立刻响起如雷的掌声,久久不歇。见大家这么捧场,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红着小脸,目光不知该看向哪里;只好低头看着绞成麻花状的手指。
  
“娃娃、不错喔!你很有天分,以后你跟翊就可以夫‘跳’妇随了。”星期六赞许地轻拍她的肩。
  
“谢谢,你真的这么觉得吗?”映洁第一次听见有人称赞她有跳舞的天分,乐得呵呵傻笑。
  
“对了,你们今天有没有看到凯?”星期六目光扫过观众席,依旧没见到儿子的身影,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没有。怎么了?”胜翊见他脸色凝重,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凯从一早出去到现在,一直都没看到人影,我以为他去找娃娃了,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不过他连晚上的庆典都没出现,就太奇怪了。”
  
映洁心中隐隐有丝不安, “胜翊,会不会——”  
  
“砰”地一声枪响,打断了她未问出的忧虑,一股烟硝味霎时弥漫在纯净无污染的空气中。
  
“放开我!放开我……”从树林中传来的稚嫩呼叫声正是凯的声音。
  
身材高壮的泰迪一手握着手枪,另一手则拎着瘦小的凯,嘴里嚼着口香糖,含糊不清地对众人叫道:“谁是星期六?”
  
满布血丝的褐色眼瞳扫视过噤声不谙的居民,突然瞧见映洁的身影,他面露惊喜的说:“小美人,原来你也在这儿!正好,可以陪我一起去清迈。”
  
映洁怯怯地往后退了一步,紧握住胜翊的手。
  
“放开我!”凯扭动着身躯,努力想挣脱素迪的掌握,但怎么也挣脱不开,最后他用尽吃奶的力气一口咬住箝制他的手臂,几乎要将泰迪的肉咬下一块来。
  
“妈的!你这个该死的小鬼!”泰迪吃痛,狠狠将凯甩在地上,暴怒地以枪指着他,回头叫嚣道:“星期六,你要你儿子活命就快点滚出来!”
  
“我就是星期六。”星期六应声走出人群,但目光却不是看向泰迪,而是一身狼狈、脸色惨白的儿子。
  
“凯,怕不怕?”他柔声轻问。
  
凯望着近在眼前的手枪,摇了摇头,勇敢的说:“你不怕,我就不怕。”
  
“妈的,我是要你出来话家常的吗?”说完,素迪一拳揍在星期六的肚子上,力道重得让他连退数步,双膝重重跪落黄土地。
  
泰迪走上前打算再补他几脚,但两道森冷的眸光硬是阻止他的动作。
  
又是那个男人!泰迪无须回头便知道那炙人的注视是来自何方。他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欢那个男人!
  
“看什么!”他转头对胜翊粗声喝道,试着掩饰住语气中隐隐流露出的惧意。呵,笑话,他干嘛怕那个男人!但他的眸光总让他心虚莫名。
  
胜翊依旧保持一贯的沉默,冷然的目光看得他一阵心虚。
  
“妈的!老子让你这辈子再也没办法胜我!”泰迪索性一发狠,将枪口转向胜翊,手指扣下扳机——
  
“不——”一个纤细的身影冲上前,枪声和惊叫声同时响起。
  
好吵!谁在尖叫?不是她,她叫不出声了,好痛……好烫……这是什么?红红的、暖暖的……她流血了吗?胜翊呢?他没事吧……他没事吧?她挡住子弹了……
  
“娃娃……”胜翊的声音胀满痛楚,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她褪去血色的脸颊,“为什么这么傻?”
  
“你……没事吧?”映洁软甜的话声只剩下微弱的气音, “我……我是不是……太冲动了……好冷……抱着我……再紧一点……”
  
胜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强烈的悲痛梗在喉头,让他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不断以颊摩娑着她冰冷的脸颊,希望能给她更多的暖意。
  
“妈的!一具死娃娃有个屁用!”泰迪啐道,扭头吐掉口中的口香糖,对于渐渐流失生命力的映洁仅是恼怒的一瞥,便不再理会。
  
他一把揪起星期六,粗声质问:“我知道岛上有直升机。你们谁会开?”
  
“我会。”出入意料的,冰冷的声音竟是来自伤痛的男人。
  
“胜翊……”
  
胜翊低头在她耳边低语,“放心,我带你去医院,我不会让你就这样离开我。”
  
“你会?”泰迪诧异地看着他。
  
“这里只有我会,你没有其他的选择。”说完,胜翊抱着映洁站起身。
  
“好,就你!载我到清迈,我就饶你一条命。”泰迪放开星期六,要他交出直升机的钥匙。
  
自由岛上仅有一架救难用的直升玑,平时藏在一处人烟罕至的树林中,几乎没有多少居民知道,却偏偏让因分赃不均而被同伙遗弃在自由岛的泰迪发现。
  
星期六领着他们上到藏直升机的地点。
  
“星期六,有毛毯和布条吗?”胜翊抱着映洁走向后舱。
  
“有。”星期六取出毛毯和布条,在胜翊身旁蹲下,协助他将映洁固定在座位上。
  
“想办法在半途解决这家伙,油箱里的油够让你们飞到来沙岛。”星期六以俄语对于翊低声道:“我会通知凯达在那里接应你们。凯达那里的设备只能帮娃娃包扎伤口,暂时止住血,无法动手术取出子弹,不过他有足够的汽油让你们飞回台湾。”
  
胜翊沉默地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不准说话!”泰迪将枪口抵住星期六的后脑,略显紧张地喝止他再开口。
  
“飞行前的祝祷是我们岛上的惯例。”星期六镇静地说,跟着站起身,轻拍胜翊的右肩,“祝好运。”
  
“快点!”泰迪急躁的催促道。在这座岛上拖延愈久,他愈不放心,他只剩六发子弹,杀不光全岛的居民,只能暂时吓唬他们。
  
胜翊不理会他的催促,细心的替映洁包上毛毯,用布条固定好位置,确定她不会在飞行中受到晃动后,才走向驾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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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飞不久,远方的天空徽微露出曙光,但灰黑厚重映洁层却已预告今天不会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冷风灌入机舱内,带来些许冻人的寒意,泰迪拉紧迷彩装,却阻挡不了邻座男子散发出的冰冷。
  
胜翊的沉默与冷静让他浑身不舒服。不该这么冷静的!他的枪正措着他的头,他的女人正一点一滴地慢慢死去,但他没有吓得浑身发抖、没有伤心欲绝,只是沉默地操控着直升机,仿佛他只是他请来的驾驶员,仿佛他心中的伤痛已然平息。  
  
该死的!不该是这样的!胜翊的平静反倒使泰迪备感心惊。  
  
泰迪将目光移向窗外的海面,却发现他们飞行的方向并非往泰国,而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不是往清迈的方向!掉头回去!”他歇斯底里地叫道,枪抵住胜翊的太阳穴。
  
“我们不去泰国。”胜翊淡漠地回答,不在乎只要泰迪一扣扳机,他就会没命。  
  
“掉头回去!”  
  
泰迪以枪柄重敲胜翊的头,暖热的血液立时从他额际缓缓流下,但胜翊却笑了,轻柔的问着坐在后舱的映洁:“娃娃,你还醒着吗?”
  
“嗯。”映洁虚弱的应了一声。
  
“再忍着点,很快就会到台湾了。”
  
“掉头回去!”泰迪再次重敲他的头。
  
泰迪的力道重得让胜翊几乎晕过去,但他仍咬着牙硬挡下来。
  
“娃娃,坐好。”话声方落,胜翊出其不意地猛撞泰迪,泰迪重重地撞到机门,使得机身剧烈晃动起来。
  
“你疯了!你会害我们全都死在海上。”泰迪被他疯狂的举动震慑住,连忙稳住身子,怕过度的晃动会让直升机坠海。  
  
胜翊却只是轻问映洁:“娃娃,怕不怕回不了台湾?”  
  
“不怕。”  
  
“不怕就好。”“好”字甫出口,他再一次猛烈冲撞泰迪。直升机内狭小的空间让泰迪无处闪躲,只好硬生生接下胜翊的撞击。  
  
直升机再次猛烈摇晃,摆荡的幅度比上次更大,泰迪连忙稳住身形,将枪口对向胜翊,但颤抖的手明白显示出他内心的恐惧。  
  
“掉……掉头回去!不然我轰掉你的头!”  
  
“好呀,大不了一起死。”胜翊轻笑道,微眯的黑眸有着令人心惊的狂野,让泰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我是疯了!救不了她,我们就一起陪葬!”胜翊冷笑着,忽地伸手抢走泰迪的枪,动作快得让他来不及防备。
  
泰迪惊骇地望着他手中的枪,困难地吞了口口水,努力将庞大的身躯往后移。
  
“跳下去!”胜翊命令道,强横得不容一丝质疑。
  
底下是汪洋大海,跳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何时才能游到岸?万一游不到怎么办?泰迪在心里盘算着,褐色眼瞳瞟向握着格的胜翊,猛然出手夺枪,但胜翊的动作更快,他偏过身子躲过泰迪的偷袭,跟着扣下扳机轰开机门,趁泰迪怔愣之际,他持枪瞄准他的心窝。
  
“跳下去!”他冷声道。
  
“别开枪,我跳。”泰迪不甘愿地瞪着枪口,缓缓往机门挪动身体,就在他跳下直升机的同时,他突然伸手捉,住胜翊的脚踝,企图将他也拉下海。
  
胜翊迅速捉住着陆板,才没被他拖下海,但两人的重量使得直升机失去重心,整个往右方倾斜,并逐渐下降。
 
胜翊奋力爬上着陆板,剩出一只手以枪柄重击泰迪的手背,他一吃痛,反射性的松开紧捉住胜翊脚踝的手,登时落入冰冷的海水里。
  
“还你。”胜翊掷下手中的枪,翻身爬回驾驶座,及时稳住下坠的机身。
  
映洁在后舱看不见方才混乱的情形,只能凭声音来猜测发生何事,刚才的枪声吓了她一大跳,她心慌地频频唤道:“胜翊、胜翊……你在吗?发生什么事?”
  
“我在。”胜翊抹去脸上的血渍,柔声道:“没事,回家了。”
  
“回家了。”映洁低喃,安心的闭上双眼。
  
邱翊橙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不知道是该上前紧紧抱住他大哥,庆祝他历劫归来,还是该狠狠揍他两拳,让他知道这些日子来有多少人为他伤神烦忧。但邱翊橙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望着一身狼狈的兄长,但胜翊整个人陷入沉思里,丝毫不觉他的存在。
  
当机场的工作人员通知他,他大哥驾着直升机在机场降落,还抱着一名受枪伤的女子请求他们协助时,他立刻抛下所有的事情,直奔医院,但此刻他的心情却很紊乱,理不出头绪来。
  
“爸和威廉等会就过来,你确定你不打算先换件衣服?”邱翊橙走向他,淡然的说。  
  
胜翊一抬头,一件手工精致的西装外套落在他赤裸的肩上,“谢谢。”
  
“不客气。”邱翊橙的语气依旧淡然。
  
他将双手插入口袋,站在于翊身旁,斜倚着白色的墙壁。“她还在开刀?”
  
“嗯。”胜翊的目光依旧宜视着开刀房。映洁是尾部中弹,但是因为失血过多,情况不太乐观。
  
邱翊橙不再开口,医院消毒药水的味道充斥他整个呼吸道,令他有些作呕。他向来厌恶医院,更憎恶里头死亡的气息,若非必要,他绝对不会上医院。
  
“我回公司去了。”待在医院会让他头晕想吐,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耗在这里,折磨自己。
  
“你的老毛病还是没好。”胜翊轻声道。自从母亲出车祸死在医院之后,翊橙只要一进医院就会头晕想吐。
  
邱翊橙轻哼一声,“你记错了,我没有什么老毛病。”
  
胜翊只是低笑,向来张狂的笑声现在听来却好勉强、好疲累。
  
“你们只剩今天。”邱翊橙不理会他令人恼怒的低笑声,抛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谢谢。”胜翊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如果没有任何紧急事件,他明天才会通知映洁的父母他们回来的消息。
  
是啊!只剩今天,过了今天,或许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在一起了。映洁的父母怎么可能放心把女儿交给一个逃避责任的男人?胜翊苦笑着摇摇头。该是他负起责任的时候了。
  
“翊橙,辛苦你了。”胜翊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邱翊橙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着兄长,千静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这句话有什么意义吗?我该为你这句话感到欣慰吗?”
  
胜翊无言以对。是啊,翊橙的付出与牺牲实非“辛苦”两字就能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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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翊橙对他的沉默报以苦涩一笑,随即转身大步走出医院。
  
过了不久,邱家其他人也匆匆赶到。
  
“你这个不孝子!闷声不响就丢下婚礼跑掉,要我怎么跟左家交代!”邱世明一见到胜翊,劈头就骂。
  
“爸,您先别骂大哥,他今天才回来,一定累坏了!”邱威廉柔声安抚父亲的怒气。
  
“三哥,三哥……”邱羽婷怯生生地躲在邱威廉身后,轻扯他的衣袖,小声的问:“你说大哥今天回来,他在哪里?”
  
邱世明听见女儿的话,忍不住又开口,“你着看你,穿的是什么衣服!竟然连你的亲妹妹都认不出你!”
  
“三哥,他是谁?”邱羽婷采出小脸,好奇地望着子喊。
  
“他就是大哥。”
  
邱羽婷闻言,猛摇头道:“不是,大哥不是这样子。我记得大哥的头要总是梳得整整齐齐,而且大哥的额头也没有流血。”她对胜翊的印象依旧停留在他攻读博士学位时的模样。
  
她这一提,邱威廉才注意到胜翊的发际粘附着干涸的血迹,连忙招来护士替他清理伤口。
  
“大哥,你失踪的时候,大家都很担心你。”
  
邱世明怒气未消,轻啐道:“谁担心他了?有胆就死在外面别回来!”
  
“爸!”邱威廉无奈的看了父亲一眼,“大哥,你别介意,爸就是这样子。其实你失踪的时候,最担心你的人就是爸,他每天担心得睡不着觉,头发都急白了好几根。”
  
仿佛被说中心事,邱世明的老脸不自然的泛起红潮,粗声喝道:“威廉,你什么时候学起妇人嚼舌根了,真多嘴!”
  
“爸,对不起,让您担心了。”胜翊望着父亲额上增添的皱纹与眼中的苍老,心中的愧疚更深了。
  
“谁担心你了!你这个儿子有跟没有一样,没事的时候也不见你回家,我早当你死在哪个地方了。”邱世明依旧嘴硬,但上扬的嘴角怎么也掩不住心中释然的笑意。
  
“翊橙呢?他应该早就到了,怎么没看到人?”邱世明四下看了一遍,却没见到二儿子的身影。
  
“他回公司去了,有事要忙吧。”
  
“有事要忙?什么事比自己家人重要?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邱世明一提起二儿子就摇头。他那个忧郁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整天就冷着一张脸,好家除了公司的事之外,什么事都与他无关。
  
邱威廉连忙替他二哥说话。“爸,二哥天生责任心董,公司的事没办好,总是放不下心,您就别怪他了,他也是为公司好嘛!”
  
“算了,不提那孩子了。胜翊,你除了额头上的伤,还有没有其他问题?如果没事,就跟我们回家,医院的消毒药水味闻了真难受。”
  
“爸,您和威廉、羽婷先回去,我要等她出来。”胜翊心中终始挂念着映洁的情况。
  
“她?”邱世明想了一下,才记起翊橙在电话里远提到有一个女人身受枪伤,好像就是和胜翊一起失踪的林映洁。“你是指林映洁?”
  
“嗯。”胜翊点点头。
  
“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邱世明忍不住问道。
  
吴映洁那女娃儿是映洁公司老板林庆忠的独生女,他在社交场合见过几次面,模样看来乖巧、可人,像个雅致的搪瓷娃娃,应对进退也得体大方,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因枪伤而送医急救。
  
“爸,这件事我回去再告诉您。”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事实在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得情,加上映洁现在情况未明,他根本没有心思向父亲解释。
  
“好吧,我们先回去了,你别又溜得不见人影,你的年纪也不小,该是定下来的时候了。”当初替胜翊定下和左家千金的婚事,也是为了要他定下来,别再四处流浪,谁晓得他还是照溜不误,留下烂摊子让人收拾。幸好婚礼那天冒出个旌亚企业的继承人骑着白马来抢亲,一场闹剧画下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所以左家也没再追究新郎怎么从大儿子变成二儿子,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赔罪。  
  
“爸,这次我不会再逃了。” 
  
“真是这样就好,我已经老了,想享享清福,你就别再让我操心了,一个羽婷已经够让我头疼了。”邱世明长叹口气,怜惜又无奈地看着女儿。
  
“爸,我知道。”  
  
“我们回去了,待会我要威廉带件衣服来给你。”邱世明拍拍他的肩,不放心地再次叮嘱道:“记住你答应我的话。”
  
胜翊点点头,“我会纪住的。爸,慢走。”接着看向一旁的邱威廉,“威廉,好好照顾爸和羽婷。”
  
“我会的。大哥,真的很高兴看到你回来。”邱威廉露出温和的浅笑,上前抱了兄长一下。  
  
他们走后不久,开刀房的门终于开启,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出来,胜翊心急的上前询问。
  
“子弹已经取出来,手术还算顺利,等麻醉药的药力过了,她就会清醒,不用担心。”医师的回答稍微安抚了胜翊忐忑不安的心。  
  
映洁送入病房后,胜翊依旧在一旁守候。过了半个多小时,映洁终于幽幽转醒。
  
“胜翊……”她虚弱的轻唤。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口渴,能不能倒杯水给我?”
  
胜翊依言倒了杯水,轻柔的扶起她的头,喂她喝水。
  
“还要吗?”  
  
“够了,谢谢。”映洁吃力的举起左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轻声问:“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爱看你困兽般的眼神。”  
  
胜翊有些诧然。他表现得那么明显吗?连受伤的映洁都看得出来。  
  
“没事,你安心养伤,别担心我;”
  
“不要骗我。如果我没有受伤,你就不用这么早回来,都怪我太冲动了。”
  
“我是该负起责任了。别担心我的事,好好睡一觉,你刚开完刀,需要休息。”说完,胜翊替她拉好被子。
  
“胜翊,我们……我们以后还能态一起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拂开她额前的刘海,柔声道:“当然可以,小傻瓜,别胡思乱想,一切都还是和以前一样。”
  
映洁虚弱地笑了笑,拉起他的手紧贴在颊边。她知道他在骗她!回台湾之后,一切再也不会跟以前一样了。她会变回从前易碎的林映洁,而他也不再是她狂野的胜翊。
  
一切都不会跟在自由岛时一样了!

『6』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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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站在宴会厅的角落处,安静且怡然自得地做她的壁花,不想加入其他人的谈话,不想跳舞,更不想吃那些甜得腻人的点心。
  
在家里静养一个月,这是她回台湾后第一次参加宴会,但她实在是兴趣缺缺,若不是她妈咪怕她在家里闷出病,执意要她跟来,她宁愿坐在窗口发呆,还有……想他。
  
开完刀的隔天,她妈咪就以安全为理由,执意带她回家休养,还聘了专任的医师与特别护士全天候照顾她。躺在病床上被推出医院的她根本无法起身,也看不见他是否在一旁看着她离去,但她却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直到她被送上救护车。从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想他,好想好想他!
  
“小姐,有这个荣幸与你跳支舞吗?”
  
映洁歉然地看着今晚第八个邀她共舞的男子,委婉地拒绝道:“对不起,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跳舞其实很简单。”那男子显然听不出她委婉的拒绝。
  
“真的不用麻烦了。”                
  
“—点都不麻烦,我很乐意教你这样的美人跳舞。”那男子似乎打算将缠人的功力发挥到最高层。  
  
“对不起,我不会跳舞也不想跳舞。”映洁无可奈何,只得将话讲白一点,希望他能自动离开,还她一片安静的小天地。                   
  
可惜上天不打算实现她小小的愿望。         
  
“也好,其实跳舞也没什么好玩的。”那男子帅气地拨了拨垂落额际的头发,一手抵着墙壁,一副打算长谈的模样。                         
  
“看见美人,都忘了要先自我介绍一下。敝姓施,施长荣,目前是恺耀酒店的总经理。我们公司是全球性的连锁饭店,虽然我们现在的规模和知名度还比不上凯悦或希尔顿这些饭店,但我相信在我的领导下,恺耀酒店一定很快就能和他们并驾齐驱……”施长荣眼中闪耀着自信的光芒,口沫横飞地阐述着伟大的抱负。 
  
映洁的目光礼貌地注视着他;唇边扬着得体的浅笑,但压根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心思飞得好远好远,飞回到自由岛上美丽的风光、无忧的生活和胜翊不羁的笑容。                     
  
好想见他!她抿了下唇,活动一下干涩且僵硬的笑容。                      
  
“我六岁跟家人移民美国,十七岁到法国留学……”施长荣谈完了自己的抱负,又开始滔滔不能地说起自己学习时期的伟大事迹。              
  
映洁努力想再挤出笑容,却发现怎么也挤不出半丝笑意,只好作罢,不再强迫自己露出虚应的笑脸。
  
施长荣讲得兴起,也没发现听众没了笑容,依旧努力介绍自己的生平。  
  
好不容易他的自我介绍终于告一段落,他喝了口鸡尾酒润润喉,又道:“一见到你,我就觉得你的美丽是优雅而精致的,就像……”他停顿了一会儿,皱眉思索一个最贴切的形容词。“搪瓷娃娃!对,就像是精致的搪瓷娃娃。”  
  
她才不是搪瓷娃娃!映洁微放朱唇想反驳他的话,但声音却梗在喉头说不出口,最后只得放弃。
  
怎么否认?怎么反驳?她连最基本的“我不是搪瓷娃娃”都说不出口,她终究还是变回当初的林映洁,那个易碎的搪瓷娃娃。
  
映洁垂下长睫掩住沮丧的目光,然而眼角余光却意外的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对不起,失陪了。”她匆匆欠身离开,狂喜的心再也顾不得礼貌,直向熟悉的身影飞奔而去。
  
“子——”雀跃的轻唤在那男子转头的瞬间冻结。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映洁朝面前冷峻的男子挤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沮丧的语气像是要哭了。
  
邱翊橙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失望的模样,丝毫不打算日行一善。他知道她是谁,也晓得她把他错认成他大哥,不过那不干他的事。
  
忽地,一条猿臂横过她的腰身,将她卷到身侧,另一只手则在她尖叫之前,及时捂住她的小嘴。
  
“笨娃娃,连人都认错!”低沉的轻笑声在她头顶响起。
  
熟悉的声音和气息在在都告诉她,是了,身后的人就是她想念的人。晶莹的泪珠瞬间在眼底凝结,直坠他捂住她嘴的手。
  
“怎么了?一见到我就哭,我可不爱泪眼娃娃。”胜翊轻轻拭去她颊上的泪水,戏谑地轻拧她红红的鼻头。
  
“我……好想你。”映洁抽抽噎噎地说。
  
“我也很想你。”他低下头,细细摩挲着她柔嫩的脸颊。
  
“可是你都不来看我。”她忍不住埋怨道。每天早上在睁开眼前,她总是满心期待他会在床边出现,温柔的看着她,但这个小小的愿望从来都没有实现。枪伤愈合了,身体复原了,但他始终投有出现。
  
“对不起。”胜翊歉然道。他父亲似乎真的要他从此定下来,白天要他陪他出席公司所有的会议,晚上则安排他跟一些名门千金见面,说是要他认识一下商业界的朋友,打好人际关系,实际上根本就是变相的相亲。每天的行程都被他父亲排得满满的,他根本抽不出时间去看映洁,只能望着那些名嫒淑女发呆,说着言不及义的客套话。
  
“吴夫人,很高兴见到你。”邱翊橙朝远远走来的范玮琪颔首,打了声招呼,顺便提醒一旁卿卿我我、难舍难分的爱情乌克制一些。
  
“邱副总,你好。”范玮琪也客气的回他一声招呼,但一只杏眼却死盯着胜翊搁在映洁腰上的手,用目光将他不规矩的手剁成肉泥。
  
“妈咪。”映洁看见母亲出现,羞怯地过出胜翊怀中,但细白的小手仍搁在他手心里。“我跟您介绍一下……”
  
“洁洁,我们该走了,这里空气太闷,对你的身体不好。邱副总,失陪了。”范玮琪打断女儿的介绍,向邱翊橙点了下头,拉着女儿就往外走,对胜翊的存在完全视而不见。
  
“胜翊,记得有空要来看我。”映洁拗不过母亲的力气,只能频频回首,柔声叮嘱道。
  
胜翊点点头,目送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冷静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
  
邱翊橙似乎对兄长的受挫感到有趣,牵动薄唇,轻笑一声。“爱好自由的人偏偏爱上一尊需要细心呵护的搪瓷娃娃,一不留神就碎了。”
  
“她不是搪瓷娃娃。”胜翊淡漠的反驳。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差别?她母亲会放心把她交给你吗?”邱翊橙抛下问题,迳自走向场内和其他人寒喧。
  
胜翊紧抿双唇,屏息许久才浅浅叹出无奈。他们都明白问题的答案是“不”。
  
他可以任性的抛下一切责任去寻找自由的天空,但自由却必须付出代价,而他的代价或许沉重到让他无法承受——他终究会失去他深爱的女人。
  
映洁实在不清楚自己何时留给施长荣好印象,让他在宴会隔天就带着一大东玫瑰花登门拜访。
  
原本她还打算假装身体不舒服好避开他,偏偏他还满对她妈咪的眼,于是“装病法”只好宣布失效,她不得不在母命难违的情况下,穿着飘逸轻柔的白色长洋装下楼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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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她还是有些改变吧!不然不会对以往习惯的装扮感到碍手碍脚,一见到白色雪纺纱长裙,却只想到没办法穿着去爬山。  
  
映洁端坐在白色沙发椅上,静静听她妈咪和施长荣闲聊,尽力克制打呵欠的欲望,露出最优雅娴静的笑容。  
  
“施先生,你是说你的近程目标是将贵公司推上国内第一流的连锁酒店?”
  
“您叫我长荣就可以了。是的,我认为我们公司绝对有能力打败凯悦饭店或晶华酒店,成为国内五星级饭店的代名词……”施长荣、谈起抱负便慷慨激昂。
  
范玮琪赞许的点点头,“年轻人就是该有这股干劲!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已经这么有成就,以后一定更不得了。 ”
  
“谢谢您的夸奖、男儿志在四方,总要闯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才算不杠此生。”施长荣说得一派豪气。
  
“对,男子汉就是要有理想、有抱负,努力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闯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之后呢?”映洁忍不住问出口。
  
施长荣没料到她会有些一问,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吴小姐,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是说你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把事业推到顶点,在名利双收之后呢?你要做什么?”
  
施长荣从来没想过这拿问题,一时间只能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你有没有想过到世界各地体验一下生活的真谛,感受一下除了名兴利以外的生活?你有没有看过太阳由海的那一端缓缓升起是怎样美丽的景象?”
  
“呃……目前还挪不出时间,所以……”
  
“生命不仅仅只是为了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值得我们去追寻——”
  
“洁洁!”范玮琪责难地横了女儿一眼,“来来来,喝杯茶。”她倾身倒了杯茶给施长荣,试图化解他的尴尬。“我们家芸嫂做的甜点不输五星级饭店的大厨师,我要她送些过来让你尝尝。”
  
“不……不用了。”映洁的话让他如坐针毡,连忙婉拒道:“我忽然想起等会有个会议要我主持,我就不打扰了。”
  
“不急嘛!吃些点心再走。”
  
“真的不用麻烦了,我得先回去准备一些资料。吴夫人,谢谢您的盛情款待,改天我再上门打扰。”说完,施长荣欠了个身,立刻头也不回的走出林家,不敢稍作停留。
  
等到人走远了,范玮琪才皱起眉头,看着行为反常的映洁说:“你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没礼貌?施先生都被你吓跑了。”
  
“妈咪,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她也知道自己的话会让施长荣下不了台,只是她忽然好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想再微笑着假装赞同其他人的意见。
  
好好的一个女婿人选就这么跑了!范玮琪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女儿柔细的长发,“算了,你回房间休息吧。”
  
“嗯。”映洁乖巧地点点头,转身走回房间。
  
“洁洁。”范玮琪忽然唤住她。
  
“妈咪,还有什么事吗?”
  
“你要记得妈咪都是为了你好,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辈子。”
  
湘雪望着母亲慈祥的容颜,点头应道:“我知道。”
  
“回房去吧。”
  
她离开的脚步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心仿佛也被什么东西压着,沉甸甸的,有些透不过气。究竟什么样的生活对她来说比较好?这一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晶华酒店咖啡厅里,浓郁的咖啡香飘散在空气中,悠扬的小提琴声轻柔的传来,柔和的灯光映照着对座佳人美丽的脸庞,衬得一双明眸莹莹生辉。对着如此佳人,胜翊微一抬手,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呵欠。
  
闷啊!乏味的谈话闷得他宁愿回家看今天会计室送来的报表,不过若他真的决定现在回去努力工作,只怕父亲大人不会轻易饶过他。
  
“甄小姐很文静呀!”邱世明努力想打开话题,试图活络沉闷的气氛,他不动声色的赏了邻座的长子一拐子。
  
死孩子,当我不知道你在打呵欠啊!
  
“是啊,我们家小柔不爱说话,唯一的兴趣就是弹弹钢琴。”陪在佳人身侧的中年美妇代为发言,说完二十二个字之后又轻抿起唇,挂上温柔典雅的微笑,表示话题结束。
  
看来不爱说话的恐怕不止女儿。闷啊!邱世明微一抬手,正要以手掩口,蓦地惊觉自己的举动,连忙假装重重咳了几声。“不好意思,最近身体不太好。”
  
他眼角余光看见胜翊似笑非笑的眼神,一股无明火就直往脑门冲,当下又赏了他一肘子。
  
邱世明一面对着对座娴静少语的母女露出微笑,一面从牙缝中进出三个轻微的音节,“说话啊!”示意胜翊开放话题。  
  
“我……”胜翊如他所愿,开口说了第一个字,拖长的语音延续了两秒钟,才道:“失陪一下,对不起。”跟着起身离座。  
  
邱世明差点被他气得吐血身亡,但为了面子仍得强抑下砍人的冲动,对着外人露出笑容。
  
胜翊走入男士洗手间,伏在洗手台前。掬水轻泼脸颊,试着提振精神。水滴沿着几缕不听话的长发滑落到他身上合身的亚曼尼西装,跟着涌入毛料纤维中。
  
他抬起头,瞪视着镜中的自己,一抹苦笑浮现他的嘴角。 
  
这是他吗?不羁的长发配上优雅的西装是怎生的不伦不类!早该剪的,顺便也剪断对自由的奢望吧!逃避到最后终究是兔不了要面对,当初的逃避又有什么意义?绕了一圈依旧是回到原点,人终究逃不开责任。
  
胜翊甩了甩头,踏出洗手间,却意外地迎面对上思念许久的熟悉身影。 
  
“胜——”映洁望着日夜思慕的人,但声音却梗住,唤不出那曾经熟悉的名字。  
  
距离上次在宴会上见面又过了一个月,她晓得他曾经来找过她不止一次,但全被她妈咪叫人拦住,不让他进来。二十六个朝夕相处、共同扶持的日子,如今仿佛只是一场梦,眼前的人仿佛熟悉,却又陌生,让她想要伸手碰触,却没有勇气。
  
“娃娃!”胜翊惊喜的一步向前,想将她拥入怀中,她却向后退了一步,他只得尴尬地收回手,轻声问:“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妈咪要我来这里相亲,她说那个男孩子很适合我,如果我们两个聊得来,今年年底就可以准备结婚。”
  
映洁愣愣看着他,眼中起了一层水雾。她眨眨眼,想眨去眼中的水气,不料却滑落了一滴泪。“你骗我,你说一切,都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是都不一样了。我想见你,却见不到你。”  
  
她深吸几口气,稳住过度激动的情绪,抿了抿唇,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我得走了,太久没回座,我妈咪会以为我在厕所里昏倒了。”她转身要走,但身子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钉在原位丝毫不肯移动。
  
映洁背对着他,过了半晌,才语带哽咽的说:“我好怕我会慢慢忘了你,忘了在自由岛的日子,忘了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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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胜翊捉住她微颤的小手,将她拉入怀中,低下头想吻住她颤抖不已的红唇。
  
“别……”映洁别开脸,让他的吻落在颊上。她轻轻推开他的怀抱,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雪白的纱质衣裙摇曳成柔美的花朵。
  
“你看,现在的我还是你记忆中的娃娃吗?穿着长裙没办法跳进海里捉鱼,没办法和你一起修小木屋,没办法跋山涉水去找瀑布,连大声说话都显得突兀。时间变了、空间变了,人如何能不变?或许我应该乖乖当我的搪瓷娃娃,别妄想去改变什么,一切终究还是回到原点。”她苦涩地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朝他优雅的欠了个身,“拜拜。”
  
胜翊没有拦住她,神色阴郁地爬了爬长发,举步走回座位。
  
“怎么去那么久?”邱世明不悦地皱眉问道。“让甄夫人和甄小姐在这里等你。”
  
甄柔若优雅的轻摇螓首,柔美的一笑,轻声道:“其实还好,邱先生不用挂怀。”
  
与映洁相仿的笑容与神情仿佛是引信,倏地点燃胜翊强抑下的情绪,他猛然站起身,不顾一切的冲出咖啡厅,直奔向停车场。
  
“胜翊!”邱世明被他意外的举动吓丁一跳,待回过神要拉住他已经来不及。
  
在车上打盹的司机直到胜翊猛敲车窗才醒过来,支支吾吾地开口,“大少爷,我……”
  
“下车!”胜翊把司机拉出车外,跳上驾驶座,发动引擎,踩下油门,仿佛一阵暴风狂啸而去。
  
由车窗贯人的强风吹乱了他的长发,却吹不去他内心的混乱与愀痛。  
  
多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看着她眼中的无奈,即不能大声而坚定地对她说:放心,一切有我!
  
他又能改变什么?带着她私奔,然后让两家人成为社交界的笑柄?他可以不理会外界的蜚短流长,任由他人笑骂,但教他的家人和映洁一家人要如何面对?
  
银灰色宾士轿车在拥挤的台北街道疾速行驶,最后转向市郊,漫无目的地奔驰在平坦的柏油路上。
  
橘红色的夕阳慢慢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沉的夜幕。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胜翊忽然猛地踩下煞车,掉过头将车驶向市区。
  
映洁着着镜中自己肿得像核桃大的双眼,苦笑地摇摇头,拿起毛巾包住潮湿的长发,走出浴室。
  
她知道今天下午把她妈咪吓坏了。从洗手间回座后,她的眼泪就像断了丝的珍珠一直掉个不停,吓得她妈咪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连相亲的男方一家人也以为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毛病,情绪很不稳定,没多久就找借口告辞了。  
  
回到家中,她的泪水还是没有停止的迹象,她妈咪问她在洗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天知道她怨死自己的迟疑与怯懦!她多想赖在胜翊的怀里永远不要走开,她想念他的味道,想念他的拥抱,想念他的一切一切,可是勇气却好像被她留在自由岛,忘了带回台湾,让她什么也不敢做。
  
她还替他挡过子弹呢!现在却连紧紧抱住他都不敢。
  
映洁颓然坐在床上,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她打从心里憎恶自己的胆怯,不合礼节又如何,被人瞧见了说她孟浪又如何,总比什么都没做,一个人独自懊恼来得好。  
  
“吴映洁,你这个大笨蛋!为何不什么都别管,紧紧抱住他就好!反正能赖多久是多久!”映洁忽然恼怒地低叫,重重一拳打在柔软的羽毛枕上。
  
胜翊坐在窗台上,既心疼她哭肿的双眼又忍不住被她的话逗笑。哪里变了?她依旧是他可爱的娃娃!
  
“谁?”映洁听见轻笑声,这才发现房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人,立刻抓起床边五斗柜上的花瓶,转向声音来源。  
  
一看见坐在窗台上的男子,她仿佛被点了穴似的,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  
  
“我还在想你要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房里有人。”胜翊跃下窗台,慢慢走向她,拿走她手上的花瓶,放回五斗柜上。
  
映洁困难地吞咽了一下,紊乱的脑子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哭得这么肿,一定很痛。”胜翊心疼地说,低头轻轻吻上她红肿的双眼。  
  
他是她的幻觉吗?老天爷可怜她哭得这么伤心,所以好心给她一个幻象,让她今夜可以作个好梦,可是他温热的唇却是如此真实,好似她一伸手就可以紧紧抱住他。映洁迟疑着,手仍不敢烛碰眼前的人。
  
“不抱我吗?还是要我走?你窗前的那棵树不太好爬下去,不过还好不算太高,跌下去应该不会有事。”胜翊的心情也是忐忑难安。若她依旧是从前在自由岛上的娃娃,她的手应该已经紧紧环住他的腰了。
  
映洁仍旧只是看着他。
  
胜翊往后退了一步,“不回答是要我走吗?”
  
“不是!”她哽咽一声,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不要走!我还没抱够,你敢走就试试看!”她将脸深深埋在他胸前,又哭又笑地撂下狠话。
  
“好,我不走。”胜翊满足地拥着她,“可是你也不要用鼻涕和眼泪帮我洗衣服,亚曼尼很贵的耶!”
  
“小气鬼!”映洁被他的话逗笑,泪水也跟着停了。她知道他是故意逗她笑,不想看她把核桃眼又哭成了西瓜般大。  
  
“我把今天的相亲搞砸了。一回座位,我的眼泪就一直往下掉,我妈咪被我吓坏了。”她靠着胜翊的宽胸,咯咯轻笑道,“那家人大概以为我有精神病,所以今年年底应该还没机会准备婚礼。”
  
“我也把我的搞砸了。今天回去,我爸可能会把我吊起来毒打一顿。”胜翊可以想见他父亲的脸色会绿成什么样子。
  
“那得要很粗的绳子才能把你吊起来,不过你家的船运公司应该可以找到绑货的缆绳。”映洁打趣道。
  
“没良心的娃娃,也不想想我是因为谁才把相亲对象丢在咖啡厅里。”胜翊低头轻拧她小巧的鼻头以示惩罚。
  
“胜翊,你知道我妈咪为什么不喜欢你吗?”映洁着实想不透。严格算来胜翊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当初不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救她,她可能早就成为海上的一缕亡魂,根本不可能回来和爹地、妈咪团聚。虽然她是因为他才会受枪伤,但那也不是他的错,只能怪她太冲动,自冲上去挨那一枪。
  
“知道。”胜翊长叹了一口气,“因为我恶名昭彰。”  
  
“恶名昭彰?”映洁不解的重复他的话。
  
“我逃婚,在婚礼前夕自私地逃了,丢下一堆烂摊子让我家人收拾。”  
  
她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呆了一下。一想起他差点要成为别人的丈夫,心中不免有些酸涩。“为什么要逃?你不爱她吗?”  
  
“爱?我根本连张筱婕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敢相信,竟有人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人,就算是为了两家联姻之后的利益,也该安排见个面,看看对方人品如何,再决定要不要定下这门亲事。  
  
“张筱婕?你说的是张氏电机的独生女?”映洁诧然道。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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