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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把心留给你(翊洁)
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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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不见面的炎亚纶因为这件事特地来到纽约,神智不清的吴映洁甚至把他错认为杨奇煜。
  
她求「奇煜」发发慈悲,给她「药」吃。
  
「奇煜」当然不答应,反而在她毒瘾发作最剧烈时,要求廖俊杰与外婆将瘦骨嶙峋的她架好,然后将她的四肢缚在床柱上,要她活在床板上直到情况转好。
  
整整一个礼拜,他对她的咒骂与哭喊不作响应,见她的毒瘾暂时退去,才将她松绑,但只要她一发作,他又刻不容缓地将她的手脚绑起来;若无第三者在场帮衬时,他则是靠自己的武力与身体来压制她。
  
他因此被她咬伤了几处,但是吴映洁会用计,假装可怜他被咬伤,然后会故意以美色来诱惑他放手。
  
有毒瘾在身的人发作时,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他明白,却得死命把持住定力,才没让她得逞。
  
这样反反复覆、时好时坏地大战了十来场后,吴映洁毒发的间隔与频率才逐渐递减、缓和。
  
炎亚纶见该走的时机已到,但他仍不放心,托人到「苏活区」雇了两位体能绝佳,且会说中文的壮妇来当外婆的帮手,又千叮嘱、万拜托地恳求三位长者一番后才离开。
  
这一走,他没再上纽约探访吴映洁一次过。
  
因为杨奇煜辞了法国的工作,正要飞回台湾另起炉灶,得知吴映洁不幸的际遇后,特地改变计划在纽约停留。
  
杨奇煜与炎亚纶取得默契,除了监视吴映洁以外,还要在事业上拉她一把。他对她阐述了自己的创业理念,询问她的意见与看法,最后邀她担任经理人。
  
这给了吴映洁信念,驱走了她的自悲,不再自以为是一无是处之人。
  
复元后的吴映洁认为是好心的杨奇煜拯救了自己,在移情作用的情况下,对他产生了仰慕之情。
  
知情的人看在眼里,谁都不愿点破,就怕「真相」的代价太大。
  
杨奇煜是个不夺人所爱、有原有则的人,他从未直言拒绝吴映洁,却又聪明地与她保持情感上的距离,除了公事以外,他俩从没什么好谈,比起从前,又是更加的冷淡。
  
吴映洁是个极懂暗示的女孩子,在了解杨奇煜无心恋爱的用意后,便将感激之心收藏好,倾全力为他效劳。
  
而炎亚纶的外婆,则是应了古人「功成身退」那一句话,离去时一点也不拖拖拉拉,连让吴映洁说声谢谢的机会都没留,就藉买菜之名一去不返。
  
她一去不返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她急着看孙子,但她没跟任何人交代一声就跑的行径,让人更将她看成「仙」。
  
她上芝加哥探访乖孙,了解他完全不懂得照顾自己后,便决定暂时不回台湾养老。
  
炎亚纶因为外婆硬赖着不走,只好认输地搬出宿舍,另寻他处跟老人家相依为命。
  
当他到学校上课时,外婆便忍下不喜欢外国人的偏见,上公园打太极拳,打着打着,竟也收了十来位洋徒弟;当他上图书馆时,外婆则是拎着菜篮去买菜回家烧;当他伏在案桌上苦读时,外婆则是坐在摇椅上替他打毛衣。
  
打好尺码大的一件给他穿,小的那一件情人装则包扎起来拿去邮局寄。
  
炎亚纶曾好奇的问:「给谁的,那么神秘?」
  
外婆也不相瞒,直说了。「给那个记性不好的蠢囡。」
  
「她跟我又不是情人,送人家情人装!何必多此一举呢?」
  
外婆也响应得理直气壮,「你们从有缘可以闹到无缘,连让我作一下白日梦都不行吗?」狠狠地直戳中炎亚纶的心头痛处。
  
他摆出一脸的无所谓,「我变心了啦!」
  
哪知外婆也不以为然地回他一句,「心早就给人偷走了,还能变得出什么新花样!」
  
「再啰唆,我就送妳回台湾。」他有点老羞成怒,忍不住威胁。
  
外婆当然也不示弱,「回去就回去,谁希罕待在这里当个化外之民,」
  
当然,做孙子的他根本没敢将话付诸行动。
  
而做外婆的她也终究舍不得放炎亚纶独自一人在异乡当个化外之民。
  
炎亚纶的外婆在美国这一住就是三年,亲眼目睹了他披挂上阵成了经济学博士,随后跟着他返回初到美国的落脚地纽约,知道是因为那个健忘囡早离去,孙子才肯回到这个人山人海的夭寿城市就业。
  
在纽约住了两年,孝顺的炎亚纶周末都会固定上超市同她买菜,她就打电话回台湾和老朋友话家常,「我乖孙很能干,会读书又会赚大钱,我现在能这样用大哥大,一边陪他买菜,一边跟妳聊上两个小时的长途电话,都是他的功劳。」
  
「真行啊!老太太妳好福气,总算熬到太平日了。」
  
朋友欣羡的话刚说完不到一日,外婆就驾鹤西归,永享太平去了。
  
做孙子的炎亚纶知道外婆一向不爱这个人山人海的夭寿城市,她的骤然仙逝也让他无法再在异地生活下去,也许是倦了,想家了,他与吴俊彦在电话中长谈一番后,便辞去干了两年的股市分析师职务,捧着外婆的骨灰搭机返国了。
  
一向对炎亚纶极为照顾的吴俊彦亲自到机场接他,他们一边握手,一边互拥。
  
吴俊彦敞开胸怀对他说:「亚纶,欢迎你归队。」   
   
『5』第十五章
  
上班途经的绿林大道不知在何时偷偷地变了容颜,褐黄的卷叶也逐次翻飞落魄,被一阵骤来的狂风纷腾带起,却又因狂风的后继无力而遽降。
  
行车中的雨刷慢条斯理地刮扫着尘粒与枯枝,吱嘎吱嘎地清了模糊视线,流入眼底的,是灰白鱼肚般的台北天空。
  
肃风侵袭,无孔不入,寒意在四方车里酝酿,但又不至于冷得像冰窖,让人不觉恍然大悟,原来时令已入秋。
  
一向爱憎分明的吴映洁对诗意翩翩的秋天,向来抱持着莫名的排斥感,不论是流浪到异国,亦或是回到家乡安居,当界定不明不白的秋天和那股多愁善感的诗意并肩合作来敲你家大门时,可比流行性病毒还防不甚防。
  
尤其是对一个现在正身怀六甲,情绪不稳的「寡妇」而言,诗意可是会诱发无名的泪水;而病毒,恰巧是两管鼻水的始作俑者。
  
吴映洁目前很难面对的是工作伙伴的同情目光,如果伙伴们盯在她的颈子以上,那还算可接受,可偏偏他们这票标榜真情流露的小弟与小妹,压根不屑装模作样谈客气。
  
只要吴映洁前脚踏进店门,就会有几十道目光往她日渐微凸的小腹与胸部关爱过来,「人」前已殷勤的问候过她,「人」后也不忘大鸣大放地争论,她怀胎了五个月的种苗,究竟是谁秧下的?
  
连半路换跑道,改去演戏的型男「阿奇」拎着五盒点心回老东家探旧友时,都忍不住藉职业病,发戏瘾地当众消遣她,教着大家起哄,猛唱一对调侃联--
  
所谓冰山美人未自持,若非霸王谁尽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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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吴映洁有着哑巴吃黄连,无处可吐的委屈。
  
她忍不住对天发誓,果真知道撒种人的名字的话,她绝不会对自己的员工那么小心眼。
  
倘若有人斗胆不识趣,乱嚼舌根让她知道的话,哈!就依「流言」难听不入耳的程度来发放边疆了。
  
现在,吴映洁终于体会到大权在握的快感,以前学的美容管理全部往脑后一搁,全任肚里的小祖宗和贺尔蒙来调兵遣将了。
  
「哦!怎么这么快又饿了?」吴映洁的肚子说着就唱起了空城计。
  
她抽了张纸巾用力擤着红鼻头,撇开摊在办公桌上的订单,提着杯子往员工休息室散步过去。
  
她前脚甫入方盒子空间,原本沸腾的交谈声已遽然中断。
  
她敏感地环顾四周,只见跟自己学化妆与仪容学的女徒弟那绫摊着一份报纸,面对丁香坐着,两人守口如瓶的模样活脱像是在演谍对谍的戏码。
  
吴映洁从冰箱取出一盒燕麦饼干,在两名年轻女孩中间落坐,若无其事地说:
  
「怎么?有新鲜事?说来给我这个侏罗纪时代的人听听吧!」
  
她嘎啦的破锣嗓子,不悦耳地传入两人的耳里。
  
那绫和丁香隔空迅速地交换一个眼神,那模样之有问题,让吴映洁不多心都不成。
  
坐在右侧的那绫挑起一眉,左边的丁香则迅速拧眉摇了头,看样子,两人没有达成共识。
  
那绫将肩一耸,坦然面对吴映洁。「我们只是在谈论报上健身版里刊出的一篇有关研究费洛蒙的报导。」
  
「费洛蒙?他是谁?」吴映洁还是一脸狐疑不信,横了丁香一眼,知道这个女孩若决定当个闷声鼓的话,就算自己的手敲到残废,都不见得能套出任何口风,于是知趣地扭过身,坦然地将肚里的宝贝往活泼的那绫一挺。
  
在师父面前,那绫也不装模作样,抬手对吴映洁的肚皮打了一下招呼后,俨然无惧她日渐暴戾的坏脾气,慢条斯理地答道:「他是贺尔蒙的表弟。」
  
一听到「贺尔蒙」这词,吴映洁便有一股不祥的预感,直觉告诉她,现下若是能躲开这个话题是再好不过,说着便起身。「我对贺先生已有多方面的了解,不想认识他的表弟,妳们这两个不知……」
  
吴映洁将「不知死活」梗在喉问,改口道:「嗯……不如……不如慢慢聊吧!」
  
偏偏那绫很不识相,视线紧盯着吴映洁的肚皮,硬要把话说穿,「于姊,以妳现在的身心状况,我觉得妳认识认识费先生会比较好,顺便可以帮我们评评理。」
  
「评理?」吴映洁看着被咬缺的饼干,纳闷不已。有没有搞错?找最近连道理都不想讲的人来评理?
  
她犹豫片刻,狐疑地问:「评什么理?」
  
「我这边有一则剪报,上面说英国科学家正在对费洛蒙进行科学研究,说费先生是人体分泌的一种无色、无味化学物质,可以决定两性吸引力的高低,撩起异性双方的性欲,并撞破人类一见钟情的神话。」那绫停了下来,等待吴映洁的反应。
  
那绫这女孩是很精明的,善良归善良,但有时精过头,让吴映洁无法摸透她真正的用意时,那就只有「讨厌」两个字可形容了。
  
吴映洁像个啃着麦饼的天竺鼠,净是顾着吃却不答腔,那绫只好自编自演地继续说了,「我个人是很赞成这个论点,但丁香却反对。」
  
丁香适时地开口反驳,「我没有反对,我只是说研究人员通常都会捕风捉影,找一些有力于自己实验理论的数据来当证据,反而会掉进自己所设的证辩陷阱里,这不算反对吧?」
  
「但妳不赞成。」那绫睨了丁香一眼,怪她不合作。
  
丁香又解释道:「我没有不赞成,只是不支持罢了。人跟动物毕竟不一样,如果把两性之间的关系比拟成动物行为的话,达尔文的进化论对于人类的大脑来说,似乎还有好一长段的路可走。
  
「好了,那绫,这事没什么好辩的,我们不必为这种事争得面红耳赤。我休息的时间已过,该上工了。」接着跟吴映洁打过招呼,径自离去。
  
「丁香受佟老师的影响,说话变得一本正经,听起来跟当当响的报时钟一样,很不顺耳。」那绫转头缠着吴映洁,「于姊,妳认为呢?」
  
吴映洁将饼干挪开嘴。「我认为丁香说得有理,我赞成她的看法。这些专家研究半天后又能有什么用处呢?还不是解决不了社会问题。
 
「一拍即合的照样一拍即合,谈恋爱的依旧照样大谈恋爱,结婚的照样结婚,想离婚的则说离就离,二三其心的大行外遇,如果研究出来的结论能够有效解决地球上的社会问题,那我就信。」
  
那绫随即拍桌子附议,「这就是了!于姊,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有些人大谈恋爱、结婚、生子后,却依然会有外遇,因为是我们人体内的费洛蒙在作祟。
  
「就像上礼拜来保养的王太太这个例子,王太太是个大美人,气质姣好不说,全身上下皆是真材实料……而她那当年拚命追她的先生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女人时,她居然也有样学样……
  
「当我问她难道不爱她先生吗?她说,爱啊!但关起房门相爱时,就是兴奋不起来。我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现在想想,也许那份研究费洛蒙的论点真有点道理在。」落落长的发表着心得。
  
吴映洁很想笑那绫无稽,但想了一下,又无法完全推翻她的举证。她觉得人心不定才应该是答案,但为什么会搞得人心不定?
  
就因为费洛蒙这个化学物质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搞外遇不再是品行道德的问题,犯错后的责任全数都可推给费洛蒙,届时市面上可能又会出现一种另类小精灵药丸,专门提供给失去爱情的旷男怨女施用,以挽回恋人物质化的心。
  
「对了,这份报告还指出,当一个女人想怀孕时,她身上所散发出的费洛蒙能够帮她找到一个令她轻松受孕的男人。」那绫将话兜得那么远,其实主要目的还是打探吴映洁肚里孩子的父亲是谁。
  
吴映洁听到这里,忍不住抬眼瞅了那绫一眼,她突然觉得自己中了埋伏,掉进一个预设的坑里,被人算计成功。
  
她开门见山地说:「那绫,妳若有话要问,不妨直说,不必借着报上刊的文章去绕那么大的弯来套我的消息。」
  
那绫闭上嘴,小心翼翼地看了吴映洁一眼,很诚恳的说:「『徒弟』只是想告诉妳,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我都是支持妳的。」
  
吴映洁看着一脸严肃的那绫后,轻叹一口气。「无论如何,谢谢妳的关心,我没事的。」
  
那绫闻言后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人也开心起来。「那……对方是谁?能透露吗?」
  
吴映洁很诚恳地说:「能说的话,我早就说了,也省得妳们来烦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哦!真的不知道。」那绫一心盼着吴映洁能有一个浪漫的爱情及幸福的归属,知道事实下,她却好不失望。
  
吴映洁将饼干盒收好后,撑着腮帮子,斜睨落寞的那绫一眼,取笑她,「妳啊!自己不谈恋爱,却专门拿别人的两性关系来研究,其实,再怎么研究都是假的,反倒是自己遭逢过后,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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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绫收了笑,腼腆地垂下眼睑,「于姊,我是爱过的,只是还来不及告诉对方,他就走了。」
  
吴映洁静静地看着那绫,她总以为爱笑的那绫是无忧无愁的,不料,在她的笑眼下竟也藏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怎么发生的?」
  
那绫低头沉默好一会儿才说:「他是我大学时登山社的社长,跟两个好友组团去爬南湖大山后,一去不返。嗯……说他一去不返也不太正确,因为他是被搜救人员用直升机抬下山的。」
  
那绫刚把话说完,工作室里顿转沉寂。
  
好一阵子,她才听到吴映洁长喟出一声长叹。「原来妳、我都跟山有仇。」
  
那绫回头,纳闷地问吴映洁,「跟山有仇?」
  
吴映洁点点头,决定老实说,「我先生走了一趟喜马拉雅山后一去不返。我这里说的『一去不返』,是真的一去不返。」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绫蹙起眉头,心下忍不住盘算起吴映洁的年纪。
  
「不很久,六年前。」
  
「六年!」六年还不算久,那要多少年才算久?「那于姊妳现在几岁了?」
  
「妳说我几岁?」吴映洁反问那绫。
  
那绫想着吴映洁怀孕前模特儿般的窈窕身材,白里透红的细嫩肌肤好到连一条皱纹也没有,五官亮丽,气质脱俗得比电影明星还要上镜头,虽然从事美容保养业,却不信仰人工美颜术,仅以正常的作息与健康的饮食来驻颜。
  
那绫第一次上「云霓美人」这家全台美容、美发连锁店跟吴映洁会面时,当场就被她的容貌逼得无地自容,因为那绫总是自付相貌不俗,直到见了容貌与才智俱佳的吴映洁后,她才猛然觉得自己就像见了北海的河伯,始知自己的无知与浅识。
  
她谨慎地报了一个数字。「四十。」女人四十一枝花嘛!若不对,还有空间可扭转。
  
吴映洁一脸被冒犯的表情,手上的饼干断成两截。「我?四十?!妳这是对我这个专业美容师的一种侮辱!是谁跟妳说我四十的?我非将那个人给揪出来『问斩』不可!」
  
「啊……」那绫一脸的为难,「那个人没这么说,只是暗示而已,而且她目前很受宠,算是这个店里的贵妃娘娘,领过免死金牌的。」
  
吴映洁不太相信的说:「怎么可能!丁香的个性我清楚,不会乱说的。」
  
「那倒是我乱听了!」那绫赶忙补了一句,「妳不是跟丁香说过,妳的年纪大得可以当她的妈吗?」
  
吴映洁想这才细思一下,脸色当下缓和许多,本来掐着饼干的手一松,改去抚顺自己隆起的肚皮,「我是这么说过,但那只不过是一种心境上比喻,表示在工作经验方面,我吃过的盐比妳们吃过的饭多、走过的桥也比妳们走过的路多……」
  
说到这里,她无奈的叹口气。「好吧!被人无端添了寿,算是我自作自受,谁教我爱倚老卖老?老实跟妳说,我『只有』三十三岁,而且从现在起,年年都会是三十三岁。」
  
「三十三!」那绫大感意外,看着吴映洁的表情彷佛她报出的这个数字是在自欺欺人。「哇~~很难想象。」
  
是真的很难想象。
  
不过,那也是归因于吴映洁出道早的关系,她是这行里众所皆知的超低冰点大美女,男人见了她少不了要惊为天人一番,少有把持不着火的自制力,她这个冰点美人不救火就罢了,反而逃之夭夭避灾去,一张脸美是美,骨子里却是十足的工作狂,自己狂也就罢了,连带要她旗下的员工也跟她一起发狂。
  
所以,在众多年轻员工的心目中,吴映洁的年纪是没有上下限的。
  
她心情好时,就好像是那个陪着杨过在谷里挥扬着袖子飞来飞去炼功吞丹的小龙女,年纪已七老八十竟还能装小;她心情冒烟时可骇人了,连倩女幽魂里那个千年树精也不够看。
  
为了掩饰愚蠢,那绫慢了整整八个半拍后,才补上一句。「其实就算于姊跟我说妳只有二十岁,我还是会照信不误的。」
  
吴映洁忍不住哈哈笑了。「那绫,小心马屁拍不成,反拍到马腿上。」
  
说到马腿,那绫谨慎地瞄了吴映洁的小腹一眼,眼睛盯在她紧绷的黑色裤腰上。「我知道拍到马腿后的反应会很惨,只是,不知道拍到马肚上的话会怎样?」
  
吴映洁想了一下,搬着臀下的椅子往后挪出一些空间,然后挺着肚子说:「妳想摸就给妳摸吧!」
  
那绫快瞄吴映洁一眼,确定她是说真的后,伸手摸上了那结实微挺的肚皮,五秒后问:「我感应不出任何的存在感。」
  
「宝宝在睡觉。」
  
那绫收回了手,表情变得严肃。「于姊,妳爱宝宝的爸爸吗?」
  
吴映洁摇摇头。「我甚至谈不上认识那个男人。」
  
那绫耳精目明,听出吴映洁口气里夹杂着几丝不确定性,甚至还带了几分绝望。
  
当她接触到那绫宁静的眼神时,忍不住为自己的行为辩驳。「自从我先生入山下落不明后,我曾仰赖药物与酒精半年,后来靠着朋友的鼓励,把心思转投到工作后才能振作,此后五年半,我一直都很满意于这样的单身女郎生活,直到前一阵子,我突然想生孩子……」
  
「于姊真的想过要生孩子?」
  
「没错,但是经过多方考虑后,就觉得这个点子很不实际,便放弃了。但是,当我五个月前第一次正眼见到『那个男的』时,就忍不住被他特立独行的气质吸引住,没想到他也刚巧上前来搭讪,我想机会就一次,错过可是会遗憾的,于是讨了几杯酒来壮胆,借着三分醉意主动邀他上床。
  
「我怕他会拒绝,不给他机会说不,就拖着他去开房了。事后,我一直责备自己太胡涂,为什么不问清他的身分……直到我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反而镇定不少,也感到惊异,因为我虽然不认识那个男人,却马上就爱上肚子里的宝宝。
  
「也许真给妳说对了,我会跟那个男人上床,大概是费洛蒙在作祟,至于爱上宝宝,则是贺尔蒙所激发出来的母性。」一定是这个原因,因为她真的不认识那个男的……虽然他确实令她产生了熟悉的感觉。
  
「那个男人是有妇之夫吗?」
  
吴映洁愣了好几秒,似乎被那绫给问倒了,因为,她从没想过他会是一个有家室的人。
  
如今猛不其然地被询问,一股勾引有妇之夫的罪恶感油然而生,紧紧勒住她的良心。「嗯……应该不是吧!」
  
吴映洁的迟疑不决,让那绫禁不住真要对她刮目相看了。「『那个男人』是不是跟妳先生有很多雷同的地方?」
  
要不然,平时老爱将原则与纪律挂在嘴边碎碎念的吴映洁,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失身」于一个陌生人?
  
吴映洁摇摇头,「没有,他是一个陌生的独立个体,一个我不想挖掘的独立个体。」
  
那绫见吴映洁一脸向往的模样,笃定地问:「妳是指我那个未曾谋面的师丈吗?」
  
不料,吴映洁忙地否认,「他不会变成妳的师丈,我是指宝宝的父亲……不,该说是跟我发生关系的男人……嗯,总之,就是『那个男人』就是了。不管怎样,我只有一句话要说,杰生在我的心目中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这点妳要相信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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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绫总觉得吴映洁没说真话,她好像是在自我定认一个极大的可能性,同时呢又要强迫推销一个「至死不渝」的故事。
  
于是那绫又问:「他人好吗?是个怎么样的人?」
  
「谁?杰生吗?」
  
「不……」那绫本来是问那个陌生人的,但见吴映洁对自己的前夫这么一往情深,忍不住改口,「对,我是在问杰生。」
  
吴映洁当然乐意至极地对那绫解释起来。
  
但那绫知道那全是因为吴映洁不想谈起「那个男人」的关系。
  
「杰生是个中美混血儿,人不高也不帅,但他气质非凡,是个具有敏睿观察力的人,除了热爱登山与摄影外,他也是个博爱主义者,为了理想可以翻山越岭深入蛮荒之地去拍摄纪录片。」
  
那绫看着吴映洁以柔美的神情追忆往事,便打消追问那个陌生人的事了,因为,对死人的记忆总是最完美的,即使对方有任性自私的一面,也都随着死亡一笔勾销。
  
那绫也曾有过一段死去的爱情,因此颇能体会吴映洁在脑海里制造这种去芜存菁的完美印象的做法,不过,也许是她爱的时候年纪尚轻,所以复元得较快,她知道一个爱山、想征服山的人的模样,说得好听是热诚,说得现实一点则是除了山以外,其它人事物都放不进眼底。
  
她喜欢吴映洁,希望吴映洁能放开自己去追求幸福。「于姊,我敢说妳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好妈妈。」
  
咦,说到孩子,还真就像开了一帖还魂单。
  
吴映洁马上笑逐颜开地拍拍肚皮说:「我不仅想当好妈妈,还想当一个称职的爸爸,而且恨不得能将全世界的幸福都给宝宝。」
  
员工休息室的门此时吱嘎地被扭开,一颗脑袋探进来。
  
是柜台小妹。「于姊……妳还好吧?」飘忽的目光瞟到吴映洁挺出的肚子,随即转到那绫脸上。
  
吴映洁有点恼,好心情顿时被驱除得一乾二净,粗着嗓音对着小妹说:「我很好!我肚子里的宝宝更好!妳们没有猜错,我是怀孕了,如果妳们直截了当问我的话,我会照实说,省得妳们镇日嚼舌根,猜来猜去。」
  
柜台小妹一脸的委屈。「于姊……我只是、我只是进来提醒妳,原先约定十一点的黄小姐早到了十五分钟,她要我问妳能不能现在帮她做全身护肤?」
  
吴映洁听闻护肤两字,脑海里立时现出一团糊烂的黑藻泥浆,酸水马上涌上喉,做出欲吐的模样。
  
柜台小妹见状,绞着十指,紧张的说:「我去跟黄小姐解释妳人不舒服,要她等到整点。」
  
吴映洁忙将两片燕麦饼干塞进嘴里,鼓着颊说:「黄小姐对服务品质要求严苛,妳要她多等十五分钟,只会讨来一顿骂。请给我两分钟的时间准备,我若闭着眼睛,应该挺得住。」
  
那绫忍不住为吴映洁叫屈,「咱们这一行里,妳的名字就等于是大师,何必理那个黄小姐?」
  
「大师的知名度也是要由社交界的名媛淑女拱出来的,没让这个客人称心如意的话,就得准备遭下一个客户嫌了。这『戒急用忍』的道理是我们店里的佟大老板都得奉为圭臬的。」
  
那绫偏要扯吴映洁的后腿,「不会吧?记得我刚到职还没几个月,有个小太保上门找丁香碴,佟老师不但没有『戒急用忍』,反而狠狠地刮了对方的胡子……」
  
吴映洁知道那回事,但她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做争辩,只说:「他花钱请我管店,我这个领薪资的人岂能管到老板头上?好,妳若想帮师父,现下就跟着我进来,当我的左右手吧!」
  
那绫闻言,眉开眼笑地将苏打饼干捧在手心间,殷勤地跟在吴映洁身后,不时地对她进谗言,「于姊,单看妳美丽的背影,可完全猜不出妳是个孕妇耶!」
  
吴映洁径自洗着手,头也不回地提醒徒弟,「那绫,等进去后再发挥妳流利的口才吧!」
  
「妳要我也这样依样画葫芦的跟黄小姐说吗?」那绫眨着恰似纯真无邪的眼珠子。
  
吴映洁板起脸,脱口道:「再调皮,我看妳还是买些布回台中老家开间染房好了。」言下之意是斥责女孩得寸进尺了。
  
那绫这才以指尖捂着嘴,停止卖乖,安静地跟在吴映洁的身后。
  
明艳动人、丰姿绰约的黄瀞怡是「云霓美人」工作室的常客,固定两个礼拜来一次,修眉、指甲美容与spa全套护肤塑身样样都不愿少,当然也不容许工作人员怠慢她。
  
而怠慢的定义是,一旦她上「云霓美人」,擅长画自然彩妆的吴映洁非得亲自出马不可。
  
吴映洁是掌店经理,管理职工素来严谨,但遇上这样挑剔难伺候的客户时,通常是自己披挂上阵,把「顾客永远是对的」这一句话奉为圭臬。
  
不过,遇上黄瀞怡这样的客人,还是得下一个但书以自保,所以她与黄小姐约定好,只要黄瀞怡在前一天先知会她,她一定挪时间出来,也就是说,她要有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不能临时生病的本事。
  
黄瀞怡全身上下几乎都是经由人工「雕塑」出来的,不管施用的护肤品再自然、再高档,过与不及的错误保养都有可能造成她皮肤的病变与感染,她在半年前经由为她操刀整型的医师的推荐,找上了吴映洁。
  
吴映洁是这一行的翘楚,不吝惜将自己所知的专业知识全透露给黄瀞怡知道,目的就是要她提高警觉:但是黄瀞怡是贵人多忘事,通常是听过就忘了,全仰赖吴映洁的巧手。
  
截至目前,黄瀞怡对吴映洁的服务态度是没抱怨过,只除了有一次妆上得过浓,让她看起来不自然,算是技术之过。
  
显然地,「看起来自然」是黄瀞怡最在意的事,她经历过所有违反自然的人工整型手术,都是为了成就她所向往的「天然美」。
  
吴映洁将她追求丽质天生的矛盾看在眼里、记在脑里,却不会放在心上批斗,自然也从来不把客人的隐私透露给属下知道。
  
今日当然也不例外。
  
容光焕发的黄瀞怡站在长镜前,转着两只套了红细钻高跟鞋的纤纤美足,对镜摇曳生姿。「妳真行,于经理。」
  
吴映洁客气地把功劳分给徒弟,「也是因为有那绫在,我才更得心应手,」
  
「哦!是吗?」黄瀞怡看了正收拾场地的那绫一眼,给她一个无可无不可的笑后,就又转回到镜面上,顾影自怜起来。
  
吴映洁拿出行事历,询问黄瀞怡,「还是排在两个礼拜后吗?」
  
「没错。另外,妳今天晚上可不可以挪个时间给我?」
  
吴映洁将行事历翻了一下,摇头说:「今天晚上已排满了,明天晚上也是,倒是明早有一个空档,十一点可以吗?」
  
「今天晚上是真的比较适合耶……吴小姐,妳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
  
吴映洁不可能再让步,她笑而不应,等着黄瀞怡接受地球不单只为她一人旋转的事实,然后才建议,「若是您坚持晚上的话,我得问一下那绫肯不肯接受?」
  
黄瀞怡看了一下那绫甜姊儿似的模样与及膝工作服裙下那双翦翦秀美的长腿后,再瞄了吴映洁往前隆起的腹部,直言无讳地把心中的芥蒂说了出来,「说来不怕吴小姐笑,其实,我是为我的男朋友约时间的。那绫小姐虽然灵巧,但毕竟是生手,我还是对妳比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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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瀞怡直说的部分是冠冕堂皇的,但言下之意也透露出她对自己的男友缺乏信心与把握,忌惮自己的男友与貌美的那绫有接触的机会;而吴映洁的气质与风韵虽胜那绫一筹,但她怀有身孕,比较安全,有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男朋友应该不会被一介带球的孕妇迷倒而变心。
  
看来,黄小姐的男朋友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黄瀞怡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很快地改口说:「事实上,我们正式交往快三年,我有预感他快跟我求婚了,说他是我的准未婚夫也不为过。总之,我希望吴小姐能挪个时间为他保养修容一下。」
  
「黄小姐很体贴心上人喔!」吴映洁没有将客人的疑虑点破,仍是拒绝为黄瀞怡做调整,也坦白地说:「除非我们再约时间,要不,真得烦劳他明早跑一趟。」
  
「好吧!也只能如此。」黄瀞怡不再坚持己见。
  
吴映洁低头在行事历上添了几行字。「黄小姐,麻烦您告诉我男友的大名好吗?」
  
「他姓邱。」
  
映洁正要动的笔停顿了下来,「请原谅我孤陋寡闻,这个『邱』字怎么写?」
  
「形容的形,去掉右边的水,再添上一个耳朵。」黄瀞怡解释时满脸得意,因为男朋友的姓不大众化,一向喜欢独领风骚的她觉得与有荣焉极了。
  
「好的。」吴映洁快笔补上,继续记事。
  
那绫趁这一个空档,与客人聊天博感情。「黄小姐,怎么都没见邱先生来接过妳?」
  
黄瀞怡连看都没看那绫一眼,理所当然地说:「他生意做得大,很忙的。」
  
事实的情况是,黄瀞怡极其在乎邱胜翊的看法,更忌讳让他知道她的驻颜策略,宁可其它男友接送她上美容院,而不愿劳驾邱胜翊出马,以确定自己在他心中完美的天然美女形象。
  
「总之,我先帮他订下明早的时间,他若没到,吴小姐还是可以将账单寄给我。」黄瀞怡付帐给小费一向大方,商家若是好意给她折扣,她还会反过来嫌对方污辱她。
  
吴映洁知道富贵人家有别于常人的逻辑,也不跟黄瀞怡唱反调,浅笑道:「好的,就依黄小姐的意思办。」  
   
『6』第十六章
  
一大清早,店门甫开,「云霓美人」工作室里便有十位女性顾客陆续进门消费,从她们与员工闲话家常的熟络模样判定,十之八九是常客。
  
吴映洁将场地略巡一圈后,徐步趋近清雅洁亮的接待室,细声询问柜台小姐,
  
「小林,邱先生有没有来电留言?」
  
小林翻阅了一下留言簿,回说:「没有,于姊。」
  
吴映洁提手略扫了一眼腕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我看邱先生大概不会现身了。」
  
「首次上门的新客人起码要等上半年才预约得到妳的时段,妳为他破例,还放弃难得的早休时段,他竟然连个电话都不来便爽约。这位邱先生也太不知好歹了!」小林气得打抱不平。
  
「黄小姐昨天已跟我提过他不能来的可能性。」吴映洁自己倒是不以为忤。
  
「哦!原来是黄小姐介绍来的,我看大概也是跟她一样大牌,难伺候。」小林是吃过黄瀞怡的亏的,忍不住小声地抱怨一下。
  
吴映洁提醒小林,「别忘了,妳今天值日做柜台接待,这里是客人进出店铺的必经之地,有些话最好忍到进员工休息室,关了门再说。」
  
小林不好意思地咋舌,「了解。」
  
吴映洁在工作留言本上写下一款纪录后,将笔交还给小林,从衣帽间取出灰色大衣套上,腰带一系,交代了一句。「我下去走走,十五分钟后回来。如果邱先生现身的话,先以茶水糕点招待。」
  
小林点头应好,目送吴映洁仍称得上婀娜多姿的背影,了解吴映洁下去散步,全是遵照妇产医师的指示,为了肚中日渐增大的宝宝而运动。
  
吴映洁前脚才踏出店门不到一分钟,一位提着公文包、身着笔挺西装的男客便上门了。
  
那人有着一张万人迷的璀璨脸庞,与运动健儿似的巍然身材,铜褐的肤质里映掠着属于自然阳光的金芒,一派斯文的谈吐加上勃发的英姿,不能单归类于标新立异、品味独创的「俏型男」一派,但是他不照自亮,恰如天中日月独一无二的气质,反而锦上添花式地将他身上那套中规中矩的铁灰色西装衬出无懈可击的韵道。
  
这样一位浑然不靠衣着作秀,自能引人夺目的美男子实在是魅力无边,当下就让小林倾倒不已。
  
而他从容不迫地解释自己因为临时得上医院探病,诚恳地为他的晚到之举道歉后,小林才明白眼前这位有着温文容止的大帅哥,就是她刚才口里批斗、斗胆放于姊鸽子的邱先生!
  
小林立刻收回成见,笑容可掬地回话道:「没关系,请邱先生随我到接待室坐一下,稍后我们经理一忙完会马上为您服务。」
  
他微点头,肩头上与步履间充满着爽朗的英气,逼得走在前头领路的小林不得不抬头挺胸,像模特儿走台步似的展现出她最端庄的步姿。
  
邱胜翊在接待小姐的带领下,踏进「云霓美人」的会客室,找了正对门的那张沙发坐下,接过小林送来的冻顶乌龙啜饮一口,趁着等待吴映洁的当儿,细细回想这一周来所发生的事。
  
邱胜翊终于踏进好友杨奇煜所经营的店并非临时起议,行事动机全是为了几桩要紧事而来,而究竟有多要紧,那得从他这几年来极力避开这家他暗地出资的美容连锁店谈起--
  
当年,杨奇煜带着吴映洁回台前,曾与邱胜翊取得合伙默契,邱胜翊愿意筹资借贷助杨奇煜一把,但不愿入股,而是把经营、过问、损益等权益让给吴映洁,唯一的条件是:杨奇煜不得对她透露任何风声。
  
杨奇煜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事业一上轨道后,便自动邀吴映洁入股,跟员工强调她也是店东。
  
但吴映洁感念杨奇煜当初拉她一把的恩情,宁愿屈居经理一职。
  
杨奇煜也不勉强,经理、老板、股东抑或是投资人,横竖都只算得上是名衔称谓而已,年终分红确定让吴映洁能拿到邱胜翊私下让与给她的那份利润才是杨奇煜所在意的事,而且不忘知会邱胜翊一声。
  
从这一点看,邱胜翊是从未忘记吴映洁的,他避着她不露面的苦衷可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自从清明时节与吴映洁重逢,且共度良宵后,梦里相思成了真的情况却有一点儿走样变调,一向实际的他在探知她不愿与他深交后,是真的没打过纠缠她的主意。
  
直到吴俊彦的旧疾复发,因胃癌进医院而起了转机。
  
上个礼拜天,他带着帐务去探吴俊彦的病,顺便告诉他公司组织的业务拓展有了突飞猛进的展望,正要侃侃继续报告下去时,吴俊彦却神来一笔似地删去了他接下去的话。
  
「我看你和黄小姐的事就到此为止好了,结婚的事能不提就别再提。」
  
邱胜翊愣了一下,不太了解吴俊彦的用意,只说:「暂缓是可以,但在这件事上,咱们恐怕是骑虎难下了,我与她的事若叫停,黄老头不会同意任何的合作计划,甚至会干预我们与其它金融单位的运作关系,我们这几年努力争取走上合法的计划甚至可能会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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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俊彦当然了解这事的严重性,但卧病的他却漫不经心地另起一个话题。
  
「『云霓美人』这店你去光顾过吗?」
  
「知道,但没去过。」邱胜翊照实说,但心中浮起一个打了双心死结的大问号,恐怕还得做大哥的吴俊彦来解。
  
吴俊彦带着一戳银疤的剑眉微微挑了起来,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慢条斯理地看着从小看到大的炎亚纶,反问他一句,「你和奇煜的交情不浅,他发廊生意做得全台吓吓叫,你也投了一笔不算小的资金进去,怎么你反而没去捧场过半次?这说不通吧?」
  
邱胜翊没打算编故事搪塞吴俊彦,只说:「城哥平常不管芝麻小事,今天管到我的头发上,应该是你听到了什么,想找我盘问吧?」
  
「盘问不敢,倒是心上有件事,好奇地想问你一声。」
  
「哦!什么样的事?」
  
「『云霓美人』的那个于经理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邱胜翊当时是打着装蒜的主意的,「是扯得上一点边儿,因为家族渊源的关系,我与双亲离散,被外婆收养……」
  
吴俊彦知道炎亚纶不想谈那个吴小姐的事,所以,趁他把话题扯远前给拦截住,硬是兜了回来。「这事我以前听你提起过,你去美国念书,还与失散多年的父母亲相认,最后落叶归根改回父姓,那时,你还提过一个姓于的表姊不是吗?不会凑巧就是同一人吧?」
  
邱胜翊没说不是,但也没说是,直接解释。「喊表姊是当时的权宜之计,事实上是没血源关系的,我母亲年轻时改嫁给吴小姐的父亲,所以她便成了我母亲的继女,她们两人之间情同母女,但是我与吴小姐并不相熟。」
  
「这也无不可能!中国式的大家族里人本来就多,半路碰上三等以下半生不熟的亲戚,当成过路人与之失之交臂也是常有的事。」
  
邱胜翊不确定吴俊彦的用意,但听得出他口中想扮和事佬的语意。「城哥今天抬杠的兴致颇高,有话不如直接告诉谷风吧!」
  
吴俊彦磨蹭够久,接受了邱胜翊的建议,「好吧!吴小姐昨天拎了一篮水果,陪洪诗来探我,我注意到吴小姐人有微恙之处,想你大概有兴趣知道。」
  
邱胜翊面无表情地回话道:「奇煜是吴小姐的顶头上司,可能比我更有兴趣知道。」
  
吴俊彦说:「奇煜嘛!嗯……听说他正在热恋当中,若现在把他跟吴小姐微恙的事扯上边可不太好。」
  
邱胜翊听到此处,忍不住抬眉了。「怎么个微恙法?」
  
吴俊彦直言道:「我注意到吴小姐挺了个肚子,便问她预产期什么时候,她说再五个多月。这样算算,我忍不住就想找个人问问她肚里的胎儿究竟有多大?」
  
邱胜翊听到这里,古铜色的脸忽地转白,但他的眼底同时泛起两簇难得一现的炽热火炬,将他的俊脸重新染成灼红,他压下喉间的紧迫,说:「楼下有妇产科医生和护士,应该不难问清楚。」
  
水仙花装蒜也能这般酷!
  
吴俊彦暗地啧啧称奇不已,只不过他警觉到自己已是病得不轻,鬼门关前没时间跟人耗,于是叹了口气,喊了他一声,「亚纶!」
  
邱胜翊多年没用这个名字了,但今日听到吴俊彦重喊他一声,不禁瞠目回望。
  
「你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落得跟你小时候的下场一样,不知生父是谁吗?」
  
邱胜翊这才卸下抗拒,记忆中的年少轻狂全都排山倒海而来,蜂拥般地螫着他的自尊,吶喊着他幼时缺了一个能挺身为他出气的爸爸。
  
他一脸重创地说:「当然不希望,但是对方看不上我,连与我继续深交的意愿都没有。」
  
「你尊重女方是一回事,但是,也得考虑到孩子将来的福祉,你若怕被拒绝,就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任她执意孤行、将来后悔,只能算是你的不战之过。」
  
「我不善于处理自己的感情。」邱胜翊腼腆地坦白。
  
吴俊彦知道炎亚纶不愿有动作,不是「不善于处理自己的感情」这几个字那么简单,恐怕还是他心中结草衔环的报恩心态在作祟,宁愿牺牲自己追求幸福的机会,去跟黄瀞怡绑在一起,好成全他的心愿。
  
大病中的吴俊彦在许多事情上,有了新的领悟,感情也好、事业也好、友人也好、属下也好,时、物、地,在他撒手人寰之后,一切皆已不是他能控制的。他死了一了百了倒好,别人却得背负一个没有爱情的守财奴恶名,这样损人不利己,他死前难轻松。
  
吴俊彦分享自己的看法,「其实这些年来,我们公司累积的资本不算薄弱,也渐渐上了正轨,再加上你的谋略与专业性,若能有秦丽和阿松的力挺,取得兄弟之间的合作共识,殷实地去建设,五年、十年扎实的走,不靠黄老头,照样能喂饱兄弟,我又何必急于一时?」
  
「城哥,在我看来,搞事业比女人容易摆平。就算我兴匆匆地跑去要人家,人家还不见得赏脸。」
  
这件事上,吴俊彦比炎亚纶显得乐观。「为了小孩,最起码去问一下,看人家肯不肯跟你过活?肯的话,与黄老合作投资的事我们再从长计议。」
  
「她若肯,就照城哥的意思办吧!若不肯,就依咱们原定的计划做。」邱胜翊同意道。
  
吴俊彦这才展颜,吁了一口气。「听你这么说,我才放心。」
  
邱胜翊心上有了一股被了解的暖意,更感谢吴俊彦不为己私去强人所难的用心。
  
整整一个礼拜,邱胜翊的理智在心爱的人与吴俊彦之间穿梭摇摆着,最后,他决定交由吴映洁来决定,可能是他早有预感她不会因为有了他的孩子就委身于他,毕竟,他对她是陌生的。
  
倒也不是邱胜翊对自己缺乏自信,而是在感情的路上他早已有过前车之鉴,惯性让他循着前轨,不得不做这样的假设。
  
果真如此,倒也算不上可悲,最起码可让他心无罣碍地履行对吴俊彦的承诺。
  
邱胜翊想到这里,接待室外正好有了动静。
  
他缓缓地从沙发上起身,目光锁定在被拉开的门上,以柔情的视线迎接一名被灰色大衣包裹住的女子。
  
她关上门后才旋身,原本巧笑倩兮的眼在与他正眼相对时露出了惊讶之色,她唇边如芙蓉般的笑靥也像见了煞星似地收了颜。
  
吴映洁的吃惊自是不在话下,两臂下意识地交迭在腹前,慌乱地劝戒自己,眼前的男人不是野人,不会逢人就咬后,才向他伸出手,客气且有所保留地唤了他一声。「邱先生?」
  
慢了两秒后才报上自己的大名,「我是经理吴映洁。」
  
邱胜翊隔着咖啡桌打量着眼前略显紧张的女人,心上对她的爱慕与思念在顷刻间泉涌而出。
  
他风度翩翩地伸手与她相握,劲道合宜适切,时间短暂又不至于仓促。
  
当他松开她业已汗湿的手后,露出一弯勾人心魂的笑,郑重地道歉,「很抱歉耽搁到吴小姐宝贵的时间,让妳久等,真是过意不去。」
  
吴映洁定神了一下,含糊应声,「接待小姐已解释,说你晚到是情有可原。」
  
「啊~~贵店的接待小姐真是善解人意。」邱胜翊绽出一个春风拂面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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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映洁刻意躲避他闪耀的目光,就事论事地补上一句,「邱先生的『准』未婚妻也提过,你可能无法赴约。」
  
邱胜翊闻言后仍是一脸笑容可掬,语气上却透露出一丝令人玩味的质疑。「啊~~原来我的『准』未婚妻已跟妳提过了?」
  
吴映洁迅速点了头,话题一转,言归正传。「在我正式为邱先生做男仕护肤保养之前,想问一下,你对某种食物或药物有没有产生过敏的症状?」
  
「就我所知,没有,只不过……」邱胜翊考虑了几秒后才说:「曾听人嫌过我的脸皮挺厚的,笑的时候鱼尾纹多得会把人吓到,听说做脸可改善?真有效吗?」
  
吴映洁没忘记他引用的是半年多前他俩在夜总会被她挖苦的话,如果她够幽默、有气度的话,应该对这一番话一笑置之,继续与他公事公办。
  
但事与愿违,再加上她顶了一球肚皮,近来情绪非常不稳,泪说流就流、气说飙就飙,此刻又被踩到痛处,只好一劲儿地钻牛角尖,猛想着一件事。
  
原来当初她主动勾引的男人虽然不是使君有妇之流,却已是名草有主,竟然不动声色地任她牵着走,扮出老实牛的面目,在风流床上做出犁田耕耘的卖力勾当。
  
他这种吃着碗里,望着锅底,大享齐人之福的行径让吴映洁愈想愈呕,忍不住敛眉凝黛地狠瞪他一眼,两眼热气腾腾忽儿个转眼便聚转成泪,她忙地垂头没好气地说:「视程度而定,脸皮太厚,鱼尾纹过多,得靠整容拉皮,我呢!能力有限,爱莫能助。
  
「事实上,我建议你还是找别人帮你做脸护肤好了,以免去我们之间的别扭。」
  
邱胜翊晓得自己惹她气到哭,于是乖乖地端坐沙发上,心疼地看着她泪眼闪闪的动人模样,提醒自己千万别再贫嘴。
  
他倾身递出手帕,她先是推辞,他无言地再往前一吋,她才接手抹去眼角的泪。
  
见吴映洁把泪抹了,气也平息些许后,邱胜翊才说明来意,「妳大概猜出我登门造访贵店,志不在护肤。」
  
她也不再跟他兜圈子,抱着微隆的肚子,耍赖似的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未必见得是你的。」
  
他端视她良久,见她一脸排斥的模样,才将目光停滞在她的腹部。
  
他没纠正她的打算,只说:「等孩子落地后,医学检定可以将真相还原得一清二楚。」
  
吴映洁脸色速地刷白。「你没有立场,更没权力这么做。」
  
他心里不愿意要挟她,表面上还是故作轻松地哂然一笑,轻描淡写地驳回她的话,「妳知道我有。那晚登记客房的人是妳,结帐的人却是我,纵然没有我们欢爱一场的证据,但是,偌大一家夜总会与观光饭店,闭路电视与能指认妳的人证与物证俱全,恐怕妳要这样悄然地甩掉我而偷生孩子,可不是妳想得那么简单。」
  
「你在夸大其辞,我是不会被你吓到的。我目前不忙,但恕我无法送客,你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吧!」吴映洁说着就要起身送客。
  
邱胜翊没拦她,只慢声地强调,「妳现在若赶我走,只会逼我循法律途径达成共识,届时闹上法院,事情会更复杂。」
  
吴映洁听了真是气不可遏,担忧让她的眼角不由得又淌出了泪,「你若是来要孩子的,那么我告诉你,我是不怕上法庭的。」
  
「我没跟妳抢夺孩子时打算。」他不想再见她落泪,赶紧表明心意。
  
吴映洁不信,反问他,「若没跟我抢孩子的意图,你此行到底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我是来求和的?」
  
「求和?我们之间无冤也无仇,谈不上求和吧?」
  
「好,我坦白一点,我是来跟妳求婚的。」彷佛是在保卫自己,他很快地丢出一句,「当然,全是为了孩子着想。」
  
吴映洁听了,整个人愣在原地,像是被他的话施了咒,一动也不动。
  
邱胜翊望着她圆睁的大眼,见她秀美的长睫毛像两道卷扇,眨了又眨,迷人得不得了,他整颗心为她惊悸不已。
  
却没想到,她竟然锁眉质问他,「你这是在逼奸吗?」
  
邱胜翊呛了一下,失了定力,露出十足被冒犯的厉容。他不怀好意地喊了她一声,「我说这位想象力过于丰富的大姊啊!」然后咬牙切齿地补上一句,「妳不但扭曲了我的好意,还深深地污辱了我的人格。」
  
「而你则是低估我的智商,藐视我择偶的眼光!」吴映洁也不服输的回顶他一句。
  
他挑眉问:「此话怎说?」
  
她干脆把话说开,列举对他的不满。「我不会嫁给一个随便就跟一个女人上床的男人,更别提嫁给你这种三心二意的负心汉!明明有论及婚嫁的女朋友了,却还到处招摇,跟女人放电。」
  
邱胜翊无法跟她辩驳后一项控诉,但对前一项却是有话要说,「我从没跟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上过床。我那天已当面跟妳暗示过,妳让我想起一个国中时喜欢的女同学,我认识妳,从头到尾都很清楚自己是跟谁上了床。」
  
蓬飘萍转了十多年,这回又见面,邱胜翊总算把对她的相思说出口了,可惜震撼力不足,无法道尽数千个无限悠长的独眠夜,反觉得自己的真情流露是在对牛弹情。
  
无巧不成书的是,她这条乳牛健忘,完全记不得他。
  
吴映洁抿唇看着眼前的男子,不可思议地念道:「但我完全不认识你!」
  
初见他时,她对他是有过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她以为那只是幻觉作祟,也未曾深究过,如此说来,糊里胡涂跟一个她早认识,却没半丝印象的陌生人上床的人反倒是她了!
  
而他做人倒也客气,没抓住她的小尾巴,反咬她一口。
  
这项认知让方才理直气壮的她顿时有些无所适从,高昂的斗志一下子就从肩上垮了下来,她疑信参半地诘问他,「你说你国中时喜欢我,是单方面的吗?」
  
邱胜翊据实以告,「应该是吧!妳曾当面说过不可能喜欢上我这种瘦皮猴。」
  
吴映洁听了,讶然不已,反问:「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他没正面回答,反而一脸趣味横生地调侃她,「很刻薄,对不对?」
  
她觑了他一眼,回敬他一句,「那恐怕也是你自找的,怪不得别人无礼。」
  
邱胜翊不否认,只闲闲地对她绽了一个笑。「言归正传。我来找妳,是想问妳一句话,妳愿不愿意嫁给我?」
  
吴映洁当下不客气地否决了他缺乏真情的提议,「当然不愿意。」
  
「好吧!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邱胜翊没有半点勉强的意思,彷佛走这一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她闻言却是吁了一口气,心情松懈了下少。
  
但他没打算就此作罢,反而提出最令她耿耿于怀的要求,「但我希望妳能允许我探望孩子,让我有与孩子相处的机会。」
  
吴映洁使出顾左右而言他的招数搪塞他,「可这会让孩子原本单纯无邪的世界变得更复杂。」
  
邱胜翊轻声提醒她,「让孩子的世界变得复杂的人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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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映洁不同意他的论调,却也无法驳斥他的不是,莫可奈何下,只好暂时顺了他的意,打发他,「你留下名片,我再委托律师跟你谈。」
  
邱胜翊却很坚持现在就谈个清楚,「我现在就可以跟妳谈结果,妳若派律师出来,我的律师就会跟妳要求一半的共同监护权。」
  
她灰着冷俏的脸庞,出言警告他。「你别得寸进尺。」
  
「没办法,我的律师讲法说理时,一向是翻脸不认人的。」
  
「我的律师也不见得会落人于后。」她赌气说。
  
「看来,我们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不过,就看在我兼程来找妳的这个诚意上,咱们何不有话好说?妳姑且听一下我的请求,再决定要不要跟我对簿公堂?」他没打算与她相抗衡啊!
  
「你希望怎么做?」
  
邱胜翊说道:「其实,我的请求再简单不过,那就是一个礼拜至少能保有宝宝的探护权一天,这份权利不会因为妳将来嫁人而变更。」
  
吴映洁盘算了一下,坦白地说:「从人道与亲情的角度来看,你的请求并不过分,但却与我当初想独立扶养孩子的计划有所抵触。」
  
「我看不出有任何抵触的地方。我的介入不会改变妳与宝宝的关系,妳仍是拥有绝大多数的自主权,但对宝宝来说,则是多了一个关心呵护成长的长辈。
  
「而且,将来妳在独自育儿的过程上若遇上难题,想找人商量时,我是分摊妳忧虑的现成人选,当然,除非妳有更适合的咨询对象,那又另当别论了。」他极尽所能的把自己的用处说得天花乱坠。
  
她想了几秒,想再确定,「一个礼拜就一天吗?」
  
邱胜翊毫不迟疑地回道:「是的。」
  
吴映洁又想了一下,了解他的要求实在不过分,这才点头同意,「好,就照你的提议,等孩子出生时,我会通知你。」
  
邱胜翊忙地沟通彼此间不同的认知,「那是不够的。一个礼拜一天的要求是希望能从我们达成共识的即刻起生效。」
  
「即刻起生效?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只要妳现在同意我的提议,我就可以每周一天来探望宝宝。」
  
吴映洁眼睛顿时睁得跟铜铃一般大,「可是宝宝还没出生啊!你怎么探?」
  
他将目光挪到她隆起的肚皮上,意有所指地道:「听说宝宝在受胎后三个月,就能感应到妈妈肚皮外的世界。为了加强并培养我与宝宝之间的连系与共鸣,我认为从宝宝在母体内就熟悉父亲的存在,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吴映洁是看过育儿手册的,听到他这么说,知道他来赴约前必是做过功课,所提出的要求也是有凭有据。
  
只不过答应了他,日后的独居生活必定会受到干扰。还有,他不是快要结婚了吗?
  
她忍不住要探一下他的隐私,「黄小姐怎么办?你们不是快结婚了吗?」
  
他耸了一下肩,「我跟她之间八字还缺一撇,跟女人出轨的事,我会跟她摊牌,但孩子与妳的事,我暂时不会跟她提。」
  
「你这样做对黄小姐极不公平。」
  
邱胜翊没否认,也无意为自己负心的行为辩解,只说:「她的个性冲动,若让她知道妳与孩子的存在,妳和宝宝难有宁静的生活。」
  
「可是,你这样背着她出轨的行为让我无法尊敬你,再加上我就是那个勾引你犯罪的人,这只会让我对黄小姐更歉疚。」
  
邱胜翊无法把自己与黄瀞怡之间的恩怨说给吴映洁听,他唯一能说的只有一句,「妳不必对她心存愧疚,与妳之间发生过的事,是我个人的决定,要愧疚的人也该是我。而在出轨这一件事上,她更是不遑多让。」
  
吴映洁的双眼睁得圆亮地盯着他看,「什么意思?她还会比你更花心吗?」
  
他将自己的脸凑到她鼻前一吋,停下来装了一副款款情深地模样反问她,「她花不花心不用妳来操心,倒是我,想问一下妳的意见,妳是我三年来睡过的第一个女人,妳说我花心不花心?」
  
吴映洁对他花心与否不予置评,反而咬着牙警告他,「你说话别太粗野,小心坏了你殷切谈判所得来的胎教权。」
  
他没就此收敛,反而继续道:「我是个实际的人,孩子总有一天会发现他是怎么从妈妈肚里出来,全是因为他是如此那样进去的。」
  
吴映洁说:「我不确定给你每周一天的探视权是个主意。」
  
邱胜翊四两拨干斤地提醒她,「那不如往后想远一点,某日妳若碰上了令妳心仪的男人,想跟人家谈情说爱,需要时间独处培养感情时,我每周一天的探视权将会是一个既方便又完美无缺的下台阶。」
  
当然,他这个醉翁此行不仅在酒,也在山水美景,若能子与母一网打尽是再好不过,就怕他撒了网,收网时勒得太猛、太匆忙,惊吓到做母亲的人,让她防卫过度而坏了事可不妙。
  
也因此,他如此大方也是情非得已,因为,若不给她一点跟他没缘不来电的信念,她对他的戒心势必难除。
  
至于吴映洁这厢呢也是很有意见的,基本上,她不喜欢他提及或者盘算她私事的调调儿,除了事不关他以外,他那种精算的嘴脸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待产的母鸡,在下完蛋孵出小鸡后,就没有利用价值了,连炖补都还嫌过气伤胃,令她觉得很不是滋味。
  
但她心上的这份没来由的矛盾说不得,因为说了便有失立场,反而增加对方的筹码,她只好胡乱地跟他客套一番,「真感谢你肯看在孩子的份上,卖我这个面子。」
  
「我说过,自己是一个实际的人,祖上又有双亲急着含饴弄孙,没打过不婚的主意,所以,总有一天是要讨老婆的,自然不好意思阻碍妳,耽搁妳追求伴侣的机会。」
  
「有好机会,我是不会错失良机的。」吴映洁虚与委蛇了一下。
  
他摊开一只大手说:「那咱们算是达成共识了。我回去将今天讨论的结果整理一下,会交代律师寄协议书给妳,妳看过若同意,签个名就成了。」
  
吴映洁看着他的手,好久才伸手与他握了一下,附带强调一句,「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他笑得比当头烈日还耀目,深表赞同地说:「那当然,除了孩子以外,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说得也是。」她收回手,不再答腔,静静地看着他提着公文包起身。
  
然后见他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咱们下周再见。」人影便在门缝间消失。
  
下周再见!
  
吴映洁猛地将他最后一句话消化进脑里后,这才发现,她从头到尾对他的认知,除了他是「邱先生」,跟好友的情人吴俊彦有一些瓜葛,有一个论及婚嫁的有钱女朋友,外加祖上有对健在的双亲以外,她对他其实所知极为有限。
  
而他对她,却是了如指掌。
  
情势的失衡,让她心上颇为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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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想起他在谈话时,留了一个国中与她同校的线索,让她的心与眉舒坦了些,决定下班后到大妈路嘉怡那里借阅毕业纪念册。

吴映洁哪里晓得,这样一条不经意留下的线索,其实也是一个步步为营的「陷」索,因为人是好奇的,好久没恋爱感觉的她,反而对这个宣称单恋过她的「邱先生」兴起了兴趣,不挖掘他的过往与来历,就好像考古学家找到了秦始皇的墓,却断了手与脚,既扫兴又无趣得冤枉。  
   
『7』第十七章

吴映洁踏出工作室,闲步走在人潮川流不息的东区骑楼。
  
偶尔心血来潮地在几处商家前驻足,无视女用提包,不睬单品洋服与鞋饰,而是被几双小巧引人爱怜的童鞋与童袜挽留住目光。
  
她抓起右手边的一双粉红色鞋,侧头端详了一下,想了想彷佛不妥般地将鞋往下放,继而挑了正中间那双蓝灰相间的男童鞋思索几秒,结果,她还是一副决策难下的模样。
  
望着捧在掌中心的鞋,她心中泛起一丝懊恼的悔意。
  
为什么?
  
只因当初医生问她想不想知道肚子里的宝贝的性别时,她逆着习俗惯例,心血来潮地摇头说不想,为的是要把宝宝当成生命中最神秘喜悦的期待,哪会料及当初的坚持,却让她在现实里的筑巢采购上有了万分不便之感。
  
她将鞋放回原处,继续往太平洋sogo超市踅步而去。
  
她在欧洲城隍式的平面童话钟前,等着整点飞出的报时鸟,累计着欢乐梦幻板上由不同颜色拼凑的几合图形,目光则从比塞塔流转到巴黎铁塔、荷兰风车、欧风教堂与希腊神殿,最后停在大钟楼的图样时,钟声「当当」响起,两扇雀门忽地啪啊往外翻,鸟儿一刻不能等地弹飞出来,咕咕地对着围观群众现「啾」了一段,数秒过,又仓促地缩回大钟里,来个闭门谢客。
  
高潮退静,人就算不愿意走,也还是不得不挪散开,各自去做各的事。
  
吴映洁随之转进百货公司,她此行的本意是下b2生鲜超市买菜的,不知怎地,她脚跟随念转了方向,往正厅走去,搭扶手梯,一路拐上了五楼。
  
她舍弃仕女睡衣,往反方向的婴童馆走去,脸带笑意地看着满楼让母亲追着跑的小淘气在衣与衣之间穿梭玩起躲猫猫,她偶尔得闪身免得跟小孩互撞,并且不忘拉长耳尖,听着一旁的小学生兴奋且理直气壮地挑战家里的大人是否愿意买某玩具的对话。
  
她逛了一圈儿童用品柜,但老问题又来了,只能看,却拿不下主意,彷佛男孩与女孩在她心中争着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她从柜台里取出一件漂亮的粉嫩小洋装,泡泡袖上还有一粒草莓点缀着,一股母性顿时溢涌,心底甜暖,满心期盼着肚里的小宝贝是女孩。
  
她意兴高昂地将洋装半悬在空中,任想象力天马行空地疼着眼前这件惹人爱怜的衣裳,从未料及会有那么一对熟悉的眼眸,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视野,隔着小衣架的弧勾,目不转睛地漾着笑意,瞅眼吓人。
  
吴映洁摸着欲跃而出的心房,好兴致被来人驱走了一半,快速放低娃娃装,心上狂乱地跳着,脸颊飞地躁红起来。
  
她努力不让起了微波的心情泄底,以一种矜持,略带些不起劲的声音说一。「真巧,你也上这里逛街。」
  
相较之下,邱胜翊的表现就大方多了。「可不是,我在一旁有一阵子了,本想打招呼的,但见妳专心地挑着衣服,就没出声喊妳名字。对了,妳寄回的协议书我今早收到了,谢谢。」
  
邱胜翊一派有礼地说完话,目光有意无意地游移到她手上拎着的娃娃装,脸上浮现的灿烂笑容几乎蔓延到颊边,他那两排白牙闪闪绽露,洁亮得有够资格去卖牙膏,当真是得意得过头了。
  
吴映洁不用他明讲,也知道他是为了哪桩事而乐,她不愿误导他,于是开口澄清,「我不晓得自己肚里的宝宝是男是女,所以请别高兴得太早,以免期望落空。」
  
邱胜翊耸了肩,不在乎地说:「我的期望是妳与孩子能平安健康就好,至于其它的,都算是次要的。」
  
吴映洁听他把话说得漂亮,快速地寻了他的眼,想探问他的心,是否也跟他标致的嘴脸一样擅长打动人。
  
他似乎猜出她的动机,嘴一撇,苦笑问她,「妳不信我吗?」
  
吴映洁也不跟他客气,直言承认道:「有一点儿想信你,但脑子又警告我,别把你这种半路任人勾引的男人的话当真。」
  
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诚意被她质疑,反而自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年头没包公让我这种男人上衙门喊冤枉,倒不如我自购一台测谎机送妳,以表自清好了。」
  
他明着诉苦,实际却是挖苦她的神经质。
  
吴映洁也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脸不自觉地红了,她将娃娃装放回原架,随即歉然地说:「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办,得先走了。」
  
说着旋身就往电扶梯的方向跨步而去。
  
他似乎还有话要说。「等等……」
  
她却没有再理会他,一副有鬼在后紧追似的自他身边逃开。
  
她踏进超市后,略理颊边的乱发,整平了气息,才从提包里揪出菜单。拎着菜篮,她开始买菜。
  
可毕竟怀有身孕,才走一会儿,她已气喘不已。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肩头被人环住,手上的菜篮与菜单也被取走,半亲密的动作没吓到她,只因为她感应出肩上那只手的主人并不陌生。
  
她半眸微睁,抬眼望见一双熟悉的眸子后,吁了口气,细弱地道了一声,「谢谢。」
  
邱胜翊关切地问:「妳晚餐吃了什么?」
  
她摇头,「什么都没吃。」
  
他没对她晚进食的事发表意见,反将她扶持到上层餐饮区,挑了一个四周空旷的位子,体贴地说:「习惯吃哪一类的,我去帮妳叫一份。」
  
「酸咸辣甜都行,就是别太清淡。」
  
他听了即刻转身去张罗了。
  
约莫十分钟后,他端着一个托盘,将两碗麻辣锅面、一碟淋了辣酱的油烫青菜、一份浇了醋蒜酱的油炸豆腐切盘、一盒粉栗西点、蜂蜜柠檬汁及啤酒自盘上往桌上卸,连同汤匙、筷子,一一呈送到她面前。
  
大众小吃,算不上精致起眼,却都是能让吴映洁开胃下肚的菜肴。
  
「妳先用,我去买菜,公文包就暂时麻烦妳保管。」邱胜翊边说边脱下西装外套,拎起她的菜篮与菜单,快步离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目送他宽肩挺拔的身段与窄腰挺臀的矫健步伐滑进了人群间,头一次,她了解到自己被他吸引并不是偶然,他是那种能对很多女人胃口的海陆大餐,有时心知肚明吃不下,却克制不了观赏的念头。
  
吴映洁坐在原处呆想了好一会儿,当服务人员来清桌子时,她才回神将他竖立在食桌上的厚重公文包改搬到不引人注目的两脚之间,还多事地顺手整理他的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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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后,邱胜翊拎了两只购物袋回到她身侧,看到两对筷与匙皆已陈列好,食物却完好无缺地如刚端来时,意味深长似地眄了她一眼。
  
她等他共进晚餐!
  
他心想,也许是出于礼貌使然,也许是不想欠他太多人情,无论如何,这也透露给他一个讯息:与他同桌吃饭的想法不是那么地吓人。
  
他快乐的在她对面落坐,解开袖扣往胳臂上卷,然后问:「可以开动了吗?」
  
她拿起了筷子说:「请便。」
  
然后多此一举的补上一句,「全是因为面太烫嘴的关系。」也就是不愿承认她在等他。
  
邱胜翊这些年多少已能揣摩出女孩子口是心非的毛病,也就不点破吴映洁的别扭,附和地说:「妳有先见之明,这锅辣汤面凉得正是时候。」
  
他毫不客套地吞食起来,偶尔不忘从汤匙边缘打量她斯文的吃相,发现她动着一双勤快的筷子疲于奔命地剔拣葱花,看样子,她小时候吃饭挑食的老毛病依旧未改。
  
她警觉到他在观察自己,于是克制自己,利用搅汤的动作把葱花甩到碗边,若无法随心所欲时,暂且憋气,连葱带面地往肚里吞。
  
她辛苦吃面的模样,可好看哩!
  
但再好看的戏也是有落幕时,她吃完一顿,以餐巾拭唇,趁着空档对邱胜翊提出工作上的困扰,「你的准未婚妻黄小姐昨天来店里。」
  
邱胜翊轻声「嗯」了一句,反问她,「妳良心对她过意不去,自觉不安地给她打折了?」
  
吴映洁说:「的确是有过这样的想法,但黄小姐对折扣这一回事很感冒。」
  
「另外找人替她服务呢?」他问。
  
她依实说:「她不愿接受这样的安排。」
  
对黄瀞怡个性知之甚详的邱胜翊说:「她精挑细选惯了,一向喜欢最好的。」
  
她忍不住挑衅的反问他一句。「这样的购物原则也适用于挑选丈夫或男朋友吗?」
  
他没露出惭色,只接着自己的话,下了一个脚注。「喜欢是一回事,能否拥有又是另一回事。」
  
「她提到她快结婚了,新郎倌将是你,她还请我当她的新娘造型顾问。」吴映洁说。
  
邱胜翊的眉这时皱了起来,义正辞严的表示,「我还没决定到底该不该跟她求婚。」
  
「你为什么不?她会有这样的期待,不单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多少受过一些暗示。」
  
「我没打算推诿责任,也承认与瀞怡之间的事,得负一点举棋不定的责任。只是她比我清楚,即使要结婚也不是因为我们非彼此莫属,而是各取所需的婚姻。」他实话实说。
  
「那么你为什么不照原意进行呢?不会是因为你发现我怀孕的关系吧?」先说好,她可没想影响他的既定计划喔!
  
「这的确是原因之一。」
  
吴映洁马上表态,「我已经答应你的监护请求,不会因为你结婚而限制你和孩子相处的机会。」
  
「我了解,」他为她的大方与明理苦笑了一下,把心中介意的事说给她知道。「但这样和妳吃一顿饭的机会,恐怕不会再有了。」
  
她看着他,知道他没说错,一旦他成了别人的丈夫后,自己便会竭力地避嫌,排斥任何瓜田李下的动作。
  
她低头将目光调到盘上沾了红辣油渍的葱花上,默思自己不能容纳一丝不专的感情洁癖。
  
她忍不住要问:「我对你不了解,你却把我摸得一清二楚?这究竟是为什么?」
  
「没为什么,只是缘该如此。」他稀松平常地给她一个解释,然后看了一下表,似乎在说,饱餐一顿,今夜这段不期而遇之宴也该散了。
  
她将他的公文包与西装递还给他,跟他取回自己的购物袋,并问她欠他多少钱?
  
他本想说免了,但觉得若这样做,肯定没有再替她服务的机会,于是依发票上的数字如实报给她。
  
而她则是一文都不少地将钱交给他,还不忘跟他道谢,「谢谢你,下回碰面时我作东。」
  
邱胜翊爽快地说:「说定了,咱们就这么办。至于妳担忧的事,我会去做一个了断的。」
  
吴映洁只说:「不管结果如何,别把我和孩子的帐算进去。」
  
他不置可否地对她笑了一下,护着她搭梯上楼,两人于童话钟广场前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回家。
  
许多时候,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这几句俗语还真是人生活上的经验谈!
  
当偶然的意外逐渐发展成一种惯性时,一下子中断后,更让人心中那份不曾挖掘过的期待浮上心头。
  
自从上次在崇光百货巧遇后,邱胜翊与吴映洁每隔一周,皆会在同一时间于此处碰上。
  
感觉上似乎是巧遇,实则是两人心有默契,彼此都尽了一点心思与计量,刻意在童话钟下互等对方。
  
像这样的人为撮合的巧遇,一个月内碰面四次,巧遇成功率几乎百分之百。
  
当然,两人心里都有数,但也都不点破,唯一改善的是,比较早到的那个便理所当然地成了吃饭付帐的东家。
  
这一次,吴映洁刻意提早十五分钟到钟下守候,为的就是要取回付帐权。
  
她等了五分钟,才见他缓着步伐向自己所站的位置走来。
  
她依前几次的惯例等他先打招呼,不料,他这回却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然后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自她面前大步而过,兀自朝玻璃大门走去。
  
他明明看到她了,却来个六亲不认!
  
这小子当真是翻脸不认人的可恶家伙!
  
吴映洁心中的期待落空,自讨没趣地正要离去,却见一名打扮饶富风韵的美女正面将她拦了下来。
  
「是吴映洁吗?」
  
「是的。」她谨慎地看着对方有点熟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的容颜后,多补上了一句,「妳跟我国中同校吗?」
  
美女莞尔一笑,没摇头,唇角边漾着两粒酒窝跟她解释,「我叫秦丽,是邱先生的老同事,他请我来给妳传话,说有侦探社的人正在跟踪他,因为不知何时才能甩掉对方,要妳别等,他改天会再跟妳约时间的。」
  
吴映洁双眸不禁睁得圆又亮,一种卷入谍报采案的新鲜感让她整个人的精神都振奋起来。
  
她谢了这个叫秦丽的女子后,将身上灰大衣的领子扯高,腰带往上隆的肚皮一系,没朝停放迷你奥斯汀的停车方向走去,反而踩着振奋的脚跟,步入百货公司。
  
吴映洁眼观四方、耳听八方,远远地瞄到邱胜翊站在香水专柜前,有模有样地听着脸部表情生动的专柜小姐殷勤的取出不同品牌的香水为他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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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分钟,他身旁开始围聚不少的女性客户给他出主意,其中甚至有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妈级的人物。
  
她隔得远,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但看到专柜小姐拿着各色各样的香水瓶,分别喷在五名善意围观出主意的女客内侧腕上,然后请邱胜翊试闻,他不但没婉谢,还大方合作的凑上鼻子一一闻嗅起来。
  
吴映洁见状,直在心里骂他是只在花丛间卖弄性感的蝴蝶,怨他拐年轻的女人也就罢了,竟然连年过半百的老太太都不放过!
  
这样不懂避嫌的男生,她怎能对他信赖与仰靠?
  
她看不过去,干脆放眼梭巡周遭的人潮,好久都不觉得有异样,直到邱胜翊买了香水,在不同区的专柜前,半走半逛地先后停了三回,她才注意到一个可疑的中年男子以同样等距的地方在他附近打转。
  
但没多久,她又发现另有一个行踪鬼祟的年轻男人跟在邱胜翊身后,等到邱胜翊购物完毕,拎了三袋东西往升降电梯的方向走去时,吴映洁才停下脚步,远远地观察局势。
  
邱胜翊夹身于购物人潮,等待往下通达停车场的电梯。
  
年轻男人则悄无声息地在他两步之后跟到。
  
吴映洁注意到的可疑中年男子则是随后逛到附近,他没疾步跟在邱胜翊身后进电梯,反而是假意等待另一座,直到载着邱胜翊与混迹人群之中的年轻男子的电梯门掩上后,中年男子仰头瞄了显示灯,确定电梯往下降,这才转身掏了手机跟人通话。
  
而他似有若无的目光则是不经心地往吴映洁的方向扫过来,很快地又回身去面对电梯。
  
吴映洁望着中年男子的背影,思索着他和年轻男人之间的关系,她花了一些时间寻找楼梯入口,一路捧着肚皮踏过三层楼,下达至引擎热络的地下停车场。
  
她没见到邱胜翊的人影,只目睹方才在楼上跟踪邱胜翊的年轻男子被三名壮硕的汉子包夹住,并被请到停在另一端的黑色轿车里。
  
她被这意想不到的一幕给搞胡涂了,正想弄清思绪时,一辆不起眼的出租车在她身前缓慢地停下,前座的门由里向外弹开。
  
她弯身透过车窗往里望,在认出驾驶人的脸时,不禁感到万分惊讶。
  
她擒眉望着两臂轻松撑在方向盘上得意微笑的邱胜翊,正考虑是否该进去的当儿,后面强猛狂按喇叭的奔驰车主逼得她毫无选择余地,唯有护着肚皮往车里钻,以避开轰耳的炮音。
  
「怎么回事?」她心有余悸地问。
  
邱胜翊一派优闲地将车往地面上开去,轻松回道:「我们挡到某位大富豪的道了。亏人家喇叭按得那么大声,妳还没听到,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她觑了身旁的人一眼,「你明知我问的不是这个。」
  
「哦!有关我被人跟踪的事是吗?」邱胜翊不以为忤地解释道:「这也不是黄大小姐第一次玩侦探把戏了。以前我因为当老实的和尚没小辫子给她抓,所以,她爱探听我也无所谓。
  
「可是今非昔比,事关妳和孩子,情况因此复杂许多,所以便找了有影响力的朋友们,希望他们能出面代替我与对方沟通聊天,看能否别黏我那么紧?」
  
「你的朋友们不会对跟踪你的人动拳头吧!」
  
「那么野蛮的事我们怎么做得出来?我要做的与妳想的正好相反,我不但不会唆使朋友揍那小子,反而还要给他一些好处,条件是,他可以跟在我身后,但日期、时间与地点得由我来掌控。」
  
「可是,还有一个中年男子怎么办呢?」吴映洁心里想着楼上的那一只大黄雀。
  
「哪一位中年男子?」邱胜翊虽没露出一脸疑惑,但口气上下大有反应,表示他不知她所指为何。
  
吴映洁于是形容对方给他听,「脸黑得跟炭似的,人长得高壮,头发灰过一半,肌肉发达,非常雄武有力的样子。」
  
他听了她的描绘后,一脸原来如此的模样。「妳说的人是张哥,我的朋友。他是练拳起家的,有真功夫底子,曾有一拳让人卧床三天的本事与纪录,我要是妳,会尽量少用『中年男子』这四个字去称呼他?」
  
「我要是你,会从现在开始,改变说教的口气。」吴映洁反驳他一句。
  
他见她露出防卫的刺后,马上解释,「唉!请别多心,我并无向妳说教的意图,只是介绍我的朋友让妳认识罢了。」
  
「我和你之间有瓜葛,全是因为小孩的关系,我不认为有认识你周遭友人的必要。」她立刻跟他画清界线。
  
「也许吧!」邱胜翊没反应,只问她一句,「要我送妳回家吗?」
  
「不用麻烦,我车就停附近,你找一个方便停车的地方放我下车即可。」
  
「妳车停哪里?」他问。
  
「就附近。」她简约地应道。
  
「附近哪里?」
  
「前面。」
  
「然后呢?」
  
「红灯后左转……」
  
「好,接下来呢?左,还是右?」
  
「右边,过十字路口后第二个巷口进去。」
  
他照她的指示将车子驶向她的迷你奥斯汀,熄引擎后,侧头语带歉意地说:
  
「这一晚算是弄巧成拙了,不知道下回有没有补偿妳的机会?」
  
她低头掏着自己的车钥匙,听出他语气中的失望,一股冲动在她胃里酝酿,最后竟然夺喉而出,「要不,去我那里坐一下好了。」
  
邱胜翊没马上说好,反而客气地问:「妳觉得这样做妥当吗?」
  
「很少人会对孕妇心怀不轨,我就姑且信你这次。」意思就是她把克制力的问题全都推给他去承担。
  
现在,去不去她那里坐一下,就成了他的问题了。
  
若他现在拒绝,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他也毋须扮演「柳下惠」的角色:若他决定跟去,也就表示他现在就得担保两人之间不能出差错,非得考验他的定力不可了。
  
而她自认怀胎六个月变得丰腴的身材吸引不了他,无异是天真且大意了一点。
  
他将情况衡量过后,宁可放弃今晚与她促膝谈心的机会,也不愿意明早起来被怀里的人当成狼人般地轻视。
  
他在深思熟虑过后,和颜悦色地拒绝她的提议。「我还得回去料理一下事情。」
  
吴映洁知道自己变了形的身材不再具有吸引人的魅力,但他拒绝得稍嫌快了点,看来,他这个月来试图接近自己完全都是冲着孩子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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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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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6 16:00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她压下被拒绝的尴尬,僵硬地说:「那我们再联络好了。」说完就下车往奥斯汀走去。
  
邱胜翊知道她会错意了,但也了解在这个节骨眼儿,强扳着她,在黯淡无月的暗巷里解释自己要她的意愿无穷尽,恐怕只会愈描愈黑,于是静坐车内,恭送她离去。
  
邱胜翊自从发现有人跟踪他后,连着几日想找黄维德谈开,但黄维德临时为自己和孙女安排到日本,外人看来像是在度假,邱胜翊却很清楚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正在酝酿。
  
黄维德在邱胜翊反制跟踪他的人的一周后回到台湾,黄瀞怡则是继续留在东京购物。
  
邱胜翊在得到消息时,没急着去找老人摊牌,开公司会议时也是挑了会议桌尾端的位子坐,散会后,他与高阶同仁在休憩室里抽烟闲话家常,黄维德则是面带笑容地走了进来。
  
他跟大家寒喧几句,要彼此别拘谨,然后点名邱胜翊,「谷风,中午有没有空?咱们稍后出去吃顿饭,有件事我要跟你提一提!」
  
邱胜翊没拒绝,应声答好。
  
黄维德人一消失,他周身的人便挂起了谄媚的笑容。有人甚至一副料事如神地伸手与他相握,恳请他若跃登龙门,坐上主事者的位子后,别忘记提携他们一把。
  
他则是宠辱不惊地继续端着他的咖啡,笑谈自如地与同事讨论工作上的事情。
  
晌午时,黄维德派司机接邱胜翊去吃饭。
  
司机解释,吃饭地点是在闹市的五星级饭店里,抵达目的地后,司机没带他到餐厅用餐,反而领他上饭店的顶楼豪华套房。
  
套房的门是由外往里开,迎面而上的是一位美丽动人的女郎,藉由女郎的带领下,他们步入装置得美轮美奂的宫殿式楼中楼里,在明代家具的起居室里会见黄维德。
  
黄维德微点了一下头,女郎示意后,径自走到另一头的餐室打点两人午宴的事宜。
  
黄维德像个慈爱的祖父一般,拍了拍邱胜翊的肩,「喝不喝威士忌?」
  
邱胜翊平日是不在白天喝烈酒的,但老人施恩威霸的态度没给他选择的余地,他便上前说:「黄董若不嫌我喧宾夺主的话,让我来替你服务吧!」
  
黄维德依旧笑容满面,抬手往酒柜处一比,接受了他的提议。
  
邱胜翊步向豪华酒橱,从中取出两只水晶杯与威士忌,他将水晶杯注了三分之一的琥珀色醇酒,将没加冰块的那杯递给黄维德,自己则稳稳地将浮着两枚小冰块的酒杯掐握在虎口里。
  
黄维德浅尝一口酒后,随口表示,「现在上哪儿吃饭都是人挤人,碰上熟人的机率大又容易被打扰,想了想还是这样吃饭比较不拘谨,又多了一些隐私。」
  
邱胜翊听出黄维德话里有一些意思,也懂得他藉题发挥的是哪桩,但他不想这么早就摊牌,所以仅礼貌性地点头微笑应道,「黄董是有身分地位的人,生活起居、食衣住行上,对品味的要求与标准自然也高。
  
「能这样吃饭对我们这种领薪阶级的人来说也算是新鲜事,我今日算是托黄董的福,享受豪兴,却是没本事学样模仿。」
  
黄维德就是喜欢邱胜翊不巴结的豪率个性,直截了当地说:「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难,你知道的,瀞怡属意你,对你情有所钟,只要你肯对瀞怡那丫头开个口,我一手打下的江山与事业都是你们小两口的。
  
「将来的你,有财又势,加上权柄在握,你要这样天天过皇帝瘾绝对不是难事。闲人要探你的隐私、挖你的疮疤谈何容易!」
  
邱胜翊思索着黄维德的话,了解自己这一个月来与吴映洁会面吃饭的行踪已被黄维德所掌握,他没有不安紧张之感,反而如释重负地说:「我只留心大小姐的眼线,却没防到黄董布下的雷达网。
  
「董事长若是要我请辞走路,我没异议,找个时间,我会去对大小姐明说清楚。」
  
黄维德一脸的不以为然。「我不是小题大作之人,男人嘛!偶尔逢场作戏,沾点酒色算不上什么大恶。
  
「瀞怡这些年花名在外的行径我也略有所闻,身为男友的你,恐怕比我还一清二楚,你能忍到现在才沾荤也说得过去。
  
「我说你们两人之间也算是暂时扯平,谁也不负谁。瀞怡对你没把握,但在乎你得紧,你与别的女人的事我也就瞒着她没提,因为,我认为你只要把那个大肚女人打发走,游戏过后将玩心收收就好。
  
「尤其是现在公司合并的事迫在眉睫,你与瀞怡的婚事,能快就快点办办吧!」言下之意,他并没怪邱胜翊的花心。
  
邱胜翊本以为黄维德请他这顿饭是准备痛骂他、请他走路的,却没想到他为了顾全大局,连亲生孙女的权益也可以置之不理。
  
邱胜翊冷眼凝视着黄维德,不作任何回应。
  
黄维德于是祭出动之以情的招数,继续道:「当年你进公司面试时,我识出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但当时并没有重用你的打算,只不过预防你被别人网罗,不得不留你下来。
  
「俊来瀞怡那妮子被你迷住,执意要交你这个男朋友。我看你平日不擅长巴结人,对待瀞怡也不是挺殷勤的,却任着瀞怡耍性子,被动地让她予取予求的使唤时,就把你归类为企图心旺盛的淘金婿。
  
「这一年多来,由你主导规画的投资与合并工程进展得异常好,让我逐渐对你改观,我很欣赏你办事的魄力与作风。
  
「我老了,总带了几分疼惜骨血的私心,等我死后,所有动产与不动产必定留给瀞怡来继承,但她不是个成事的料儿,我因此不乐见自己一手经营的字号被她全数败光,也为公司该交给谁经营而伤过脑筋。」
  
邱胜翊道:「要长久经营企业的方法有很多种,只要有完善的公司规章与聘用制度,便能将公司的所有权与经营权区隔开……」
  
黄维德抬手制止他的话,「你说的是利在情在、利亡情灭的那套,与我的观念稍有出入。
  
「我不否认人与人之间有交集全是源自彼此间的利害关系,但是这个关系若能沾亲带故的话,才扎实一些。」说到底,他还是具有保守的传统观念--家业要留给自己人。
  
「若真是这样的话,公司里主事者都该与黄董带一点血源关系才是。」邱胜翊忍不住提出疑问,但提醒黄维德的用意更浓。
  
「实际状况却是与你所说的略有偏差,咱们公司雇员里与黄董有亲戚关系者寥寥无几,而且皆不在中、高主管阶层,可见『沾亲带故』这一个条件并不能成立。」
  
「那是因为我有一个成不了气候的孙女!为了保护她的权利,免去其它人觊觎的眼光,我刻意不重用同宗的亲朋友人,以免危及瀞怡的继承权。可是你若肯娶瀞怡,便可名正言顺地主导公司,情况将为之改善。」
  
邱胜翊眼不瞬地望着杯中的饮料,狐疑的问:「董事长明知我对大小姐用情不专,却还执意让大小姐带着整座金矿嫁给我,你难道不怕在百年之后,我肆无忌惮起来要干下监守自盗的事吗?」
  
「这一点可能性我不是没想过,所以,也针对你们订了肪范条规。一旦你们成婚,我马上将公司的经营权转交到你手上,等到我死后,只要你与瀞怡的法定夫妻关系不灭,便是我所有遗产的共同继承人。
  
「唯一条件是,你不可与她谈离婚,也必须确保她比你长寿,两项条件缺一的话,你将会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他可是很会打算的商人。
  
「董事长的算盘拨得快,好像很笃定我一定会接受你片面的建议似的。」
  
「我看得出你是一个极有野心又聪明的年轻人,不会傻到拒绝这么好的嫁妆。」对于这点,黄维德有他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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