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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却下水晶帘(翊洁)
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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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这儿干什么?”她没好气的问,那对杏眼到处瞟,就是不看他。
  
“帮你送饭盒。”他慢慢地回答,眼睛略过她身上那件皱得不象样的白衬衫和黑色百折裙,从裤袋里掏出一条洁净的手帕,想替她抹去唇角的口水。不料,她急忙闪开他的碰触,往后退了两步,这让邱胜翊的神色暗了下来。看来,她还是很讨厌他。
  
“你干嘛多此一举!”她毫不领情的说,并用手抹了下唇。“我就是不想带便当,才故意忘在桌上。你这回是多管闲事了。”
  
“是吗?”他淡淡地反问她一句,脸色僵硬得难看。
  
吴映洁这时也觉得自己不知好歹,毕竟他跑了几乎半圈的北市盆地送便当给她,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是一想到昨天的种种,她就是拉不下那个脸来与他和颜相对。
  
她勉为其难地从他紧握的手里取过热呼呼的饭盒,捧在心口上,大概是热力将她冷酷的心稍微融化,她终于说:“好啦!谢谢你送饭盒给我,你可以回去了。”道完了歉,她就急着打发他走。
  
被她推着走的邱胜翊,急忙煞住脚,“等一下!你身上有钱坐车回家吗?”
  
“天啦!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笨。”吴映洁眼看快八点十分,导师很快就要进教室了,她可不希望邱胜翊碰上那个见到她就要瞪上半天的导师,于是心急的想赶他走。
  
但他却慢吞吞地从裤袋里掏了一张百元大钞,往她胸口的衣袋里塞,然后双手潇洒地往裤袋里一放,退了一大步,随口道:“拿着,现在天气热,好买些凉饮喝。”
  
他才刚说完,扩音器里就传出好长一串的钟声,他睨着眼聆听的模样,像是在欣赏从天际传放的音簌,直到钟响毕,才正眼对她笑着宣怖道:“喔!打钟了!”
  
吴映洁猛一跺脚,咬外切齿道:“我知道!听起来像丧钟。拜托你,赶快回去好吗?”
  
他仍是慢条斯理地,像只千年老龟,只是眼里泛起三岁小孩的淘气。“好吧!不过我会来接你下课,你可别逃课。”
  
“我家的事,少管我!”吴映洁咬着贝齿,乖张地仰头用鼻子瞪着他的下巴,恶声地补了一句,“你这个爱说教的无业游民!”
  
他的嘴角隐隐牵动了一下,无意跟她计较最后一句话,只说:“你家的事就是我邱胜翊的事。我不管你以前的总总作为如何自由法,但是一旦进了邱家的门,就别指望我会对你睁只眼、闭只眼。你是个学生,就该克尽学生的本分。”口气虽然不重,眼神却是异常严肃。
  
“克尽学生的本分,是吗?”吴映洁逮到一个机会,反唇相讥,“那你得原谅我的分身乏朮,因为从现在起,我晚上还得陪一个独裁的老山羊上床,隔日起来你不能指望我还有精力猛啃书。”
  
“小洁!”他音调倏地抽紧,略带警告。
  
“我没说错啊!我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她要他为昨夜的事负起全部的责任,并且感到惭愧,因此口不择言,“没有一个女孩可以忍受这样的待遇!白天得循规蹈矩地假装成一个男人的女儿,到了晚上还得勉强自己扮演烂货,跟一个不认识的人上床……”
  
他冷冷地截断她的话,命令道:“把那句不雅的词收回去。”
  
“我并没有说错,因为那正是我心里的感受,烂货!”她要狠狠煎熬他的良心。
  
“我不管你心里的感受如何,但是你所用的字眼不但不得要领、有碍视听,而且与事实不符,所以把那句不雅的词收回去,同时告诉我你不会逃课,而且会懂事的在校门外等我来接你。”邱胜翊捺下心性,不忍揭她疮疤。困为昨天所发生的一切不全是他一相情愿,他能体恤她的别扭,但是绝不接受任何蓄意的栽赃行为。
  
他敢做,却不敢听!
  
“我不是个三岁小娃娃!”她甩了一下短发,挑衅地将便当盒往肩后一甩,拒绝听令。
  
“不是才怪!你现在的行为俨然就是。”他眉一蹙,提醒道:“你不退让,我就耗在这里,反正我是无业游民,多的是时间。喔!你班上的人似乎对我的身分非常好奇。”
  
吴映洁知道他是言出必行的人,僵在那儿好几秒后,才不得不让步。“好啦!我为自己口不择言跟你道歉。你可以走了,行了吗?”
  
“不够好,还有你不逃课的承诺。”
  
“好啦!老山羊,我答应你不会跑,你赶快自我的视线范围内消失。”
  
“非常好,看来我们要多多学习让步,以免两败俱伤,毕竟独木桥只有一座。你说是不是?”
  
“对!对得不能再对了!”而且照情况看来,让步的那只“羔羊”恐怕会是她,她是绝对斗不过素来沉稳的他。
  
总算,他好不容易转身就要走了,吴映洁松下一口气。没想到,不到一秒,她的背后就冒出一阵柔得像一滩水的声音。
  
“吴映洁,已经上课了,怎么还在走廊上逗留呢?”说话的是一名身穿时髦套装的年轻小姐。
  
听到这声音,邱胜翊也转回身,停下脚步。
  
一向对老师爱理不理的吴映洁,在邱胜翊面前真的是惊慌失措了。“啊!老师,我……”她紧张得一时答不上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师把目光移至邱胜翊的身上。
  
“这位是……”
  
邱胜翊没让吴映洁有开口的机会,马上从裤袋里伸出手,热切地要与老师相握,上前跨了一步就自我介绍。“是这样的,敝姓屠,是小洁的监护人,请老师多多指教。”
  
“喔!邱先生,你好!我是小洁的导师路嘉怡。”她慌张地将档案夹换手,腾出右手与他相握。
  
不知怎地,吴映洁总觉得气氛诡异得不寻常,因为外表温柔、声音好听的路老师一向视她为问题学生,虽然不打不骂,但对她不苟言笑,私下训话时,总是斩钉截铁地要找她家人恳谈、沟通。现在,她有这个机会了,倒红着一张脸蛋对着老山羊发痴。
  
吴映洁把便当搂在怀里,狐疑地看着这两个人。
  
“吴映洁,你先进教室,请班代表先主持班会,我和你的……”因为屠赧毅只说是监护人,路嘉怡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吴映洁愣了一下,忙转头提示性地看了邱胜翊一眼,小心地说:“表舅?”
  
邱胜翊冷淡地扫了她一眼,对表舅这个新身分不表意见,然后转头面向路嘉怡微笑,默许老师接口。
  
“我和你的表舅谈个十五分钟,随后就到。”
  
“没错!小洁,表舅也想利用这个机会了解一下你在学校的情况。你先进教室温书,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吴映洁的心底猛然起了警戒,脱口就要翻供否认邱胜翊不是她表舅,一见他胸有成竹、吹着口哨的表情后,她不得不改变主意,警告他送给邱胜翊一个凶巴巴的眼神,要他别太大嘴巴。
    
这天早上,吴映洁难得没心情打瞌睡。第一堂下课后,路嘉怡竟跑到她的特别座前跟她促膝谈天,撇开两科挂零的辉煌成绩和她的恶作剧不提,一个劲地绕着她大谈前途,仿佛她是老师的得意门生似的。
  
不过机灵的她很快就发现,老师对她的家庭背景──尤其是母系──的兴趣似乎大过她这个问题学生。而吴映洁很怀疑路嘉怡会突然变成一个奉行爱的教育的实行家,尤其在她上礼拜狠狠整了老师一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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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午餐时闻,全班肃静,每个人皆睁大眼盯着她的饭盒瞧,好象不相信她吴映洁也会有带便当的一日,而那个便当有着全世界最营养可口的菜色。当然,最快乐的人就属金不换和庄少维,这两个发育不全的男生总算可以享受吃饭的乐趣,不必担心她的觊觎。
  
午后第一堂课,三民主义课本才刚打开,她的脚就已经痒得蜷成一团麻花儿了。她撑着脑袋的胳膊正抵着被乱刀割得面目全非的桌面,另一手则在纸上胡乱涂鸦,那颗定不下来的心在跷与不跷之间做“生”与“死”的最后挣扎。她该弃承诺于不顾呢?还是坐以待毙,等着束手就擒?其实她的问题比屈原先生的爱国情操来得简单容易,但为什么下一个决定就这么难?还有,姓屠的和她老师谈完话后,上哪儿去了?他打算怎么消磨一个早上和下午?
  
咦,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干嘛操这种无谓的心!
  
等到她决定豁出一切逃课去时,枯燥的一节课又在犹豫及当当的钟响里溜走了。最后她很认命地坐在原位,一直到放学。
  
她告诉自己:吴映洁,那是因为你想知道那个独裁山羊和老师到底谈了些什么,绝不是因为你怕姓屠的,也不是因为他送来的饭盒很可口。喔!不,这样讲她有违良心,老实说,午饭是挺可口的,允其是那道烤肉串,但她不认为自己会因这点贿赂而感动。
  
或者,该换个理由。大概是因为她发现受大人关心的感觉还不错,要不就是姓屠的单独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聊她十五分钟,让她突生赤裸裸的不悦﹔也或许是因为老师旁敲侧击的关心邱胜翊时所流露出来的眼神,让她不出得联想起钓到一尾大鱼的贪婪渔夫……天啊!她吴映洁会是在嫉妒吗?
  
一想到这里,头皮发麻的她忙以双手按住喀喀作响的牙齿,忍不住暗斥自己头壳烧坏了,她认识那个人还不到一天哩!
  
但另一个声音反驳她──一天,可以短,可以长,可以是转折点,可以走出发点,也听以是浮游生物的一辈子。她既然可以在一天之内从女孩变成女人,从未婚身分变成订婚身分,从不认识邱胜翊到知道邱胜翊这个人,这么想来,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发生的呢?
  
不过如果照这种逻辑去想,那她吴映洁还能叫吴映洁吗?
  
她总能做一件事来表达她的抗议吧!所以当她五点十分走出校门仍没看到邱胜翊时,就下了一个决定──姑娘她不等了。
  
她既没逃课,也在校门口等了,今早的承诺已经履行完毕,是他自己上了年陈手脚慢,不能怪她过时不候。如此一想,她觉得整个人又充满了活力。她将十个指关节压得喀啦响,心想好久没去开赛车了,今天去开它个过瘾!

『8』第七章

邱胜翊一脸难堪的离开小洁的学校,他不敢相信自己娶的老婆会是这样一个弃师道于不顾的小太妹!
  
开学不到一个半月,旷课时数就已累积到退学标准。课堂上打瞌睡不要紧,还一度强出头地跟放牛班的小太妹杠上,惹得对方找校外的小太保进学校闹事。更夸张的是,她竟在英文老师的课本下面放一只活跳跳的蟑螂,吓得该名女老师当场仓皇泪下。要不是为了提高升学率和某个匿名赞助人的坚持,校方早就放弃这样的学生了。
  
邱胜翊仅仅在教师休息室待个十五分钟,就有五位闻风而至的老师前来和他沟通,而说沟通还嫌含蓄了点,抱怨与投诉倒是比较恰当的字眼。众位师长对她的评价褒贬不一,但大伙有志一同,皆认为吴映洁是这所私立高中十年来罕为一见的头疼资优生,她只要将书看过一遍,即可无师自通,在数学、理化课上猛打瞌睡,大考时照样可以拿九十分,但是学习态度恶劣,仪容邋遢、礼貌不周令人感冒……
  
邱胜翊忍下一脸难堪,低声下气地向路老师表示回家会好好约束开导她,甚至特别请求老师多宽贷些,一有不当之处,请即刻通知他,他甚至谨慎地留了两支电话号码,一支是住家的,另一支是鸿国企业的专线。
  
带着几许愤怒的心情,他的福斯拼装吉普车也几乎是横冲直撞地在马路上飞驰。
  
他有点气岳家的人,包括她奶奶、她妈妈及吴映洁本人,为何她们不肯对孩子多付出一些心力?而她,为何不懂得好好珍惜自己的天分和念书的时光,硬是要浪掷虚度?
  
换作是他,他绝不会任意逃课。
  
想着想着,邱胜翊不知不觉中竟然开到树荫集聚的敦化北路上,他在一幢大楼前熄火,考虑着要不要开往地下室的停车场。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的车位是否仍被保留。
  
但是车一稍停,车库警卫马上趋前,训练有素地上前盘问他前来鸿国的意图。
  
邱胜翊不想解释太多,只抬出了在财务单位任职的五哥屠见文的大名,对方马上开栅让他过。五分钟后,他已上到自己甚为熟悉的办公室楼面,电梯门一打开,他在门里犹豫一秒才跨出步伐,不一会儿来到三名俯首办公的执行秘书的长桌前,其中两位是新手。
  
而那位老面孔秘书正在打电话,不时忙碌地翻看记事簿,记下留言,匆匆挂上电话后,抬眼斜扫他一眼就收回视线,一秒,又猛然抬头,这时,她的眼睛已睁得跟龙眼一般大。她两手抚着胸口,慢慢推开椅子起身,确定是他后,才放声喊了一声:“董事长!”
  
另外两人闻声,惊诧的抬头。
  
邱胜翊双手轻放在桌缘,瞇着笑眼轻松地说:“嗨!雅雯,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执行秘书詹雅雯一脸兴奋,摇头说:“马马虎虎,少了董事长的提携,一切都不一样了。”话毕,她态度从容地为两位进公司不到两年的秘书引荐。
  
两位态度大方自然的秘书就算是讶异他的装扮,也把疑虑隐藏得相当成功。她们齐声问候:“董事长好。”
  
邱胜翊打趣地说:“我不做董事长已经很久了,请叫我屠先生吧。”
  
两位秘书互望一秒,不懂他的意思。她们一进公司就有人耳提面命地灌输她们,她们的直属上司因为进修的关系暂时离开公司,目前由前任董事长代理,但他终有回来接管的一日,同此她们不能忘记真正的主子是谁。所以有关他的照片和资料,她们都相当清楚,今日没认出他,完全是因为他的外表变得太多了。她们迟疑地看了雅雯一眼,想确定可不可以。
  
雅雯没有表态,只是向邱胜翊建议道:“董事长,我们进里面谈谈好吗?”
  
“可以吗?”他不确定的问。
  
“当然可以,董事长,那是你个人的办公室,从你三年前跨出办公室至今,除了我、老董事长及清洁人员进去过外,还没人参观过。或者,我该在这儿卖门票,让其它同仁参观一番,搞不好生意兴隆,还能帮你攒点私房钱。”
  
“雅雯,你喔!心思敏捷,总是有办法逗我开心。”邱胜翊回身给她一个无奈的表情,就直接朝那扇门走去。
  
门一开,里面的景物依旧,大桌在前,沙发在右,水族箱在左,天花板依然高得像殿堂。他灵机一动,缓步走到水族箱前,俯身贴近玻璃观察水族箱,半晌,讶然发现手表和水晶杯竟然都还躺在那儿,而戒指则被水流带到右边的角落。
  
“太不可思议了,雅雯,三年了,这些东西竟然还在!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应该拿起来当掉,贴补家用。”
  
“什么话!我们都知道你会回来的。”雅雯的语音带着哽咽。“董事长,你一回来,不只老董高兴,连我们这此在你手下办事的人都高兴得不得了。”
  
“嘿!雅雯,等等,你误会了。我只是回来兜一圈,并没有要再回公司的意图。对了,请你不要再叫我董事长,叫我胜翊就可以了。”邱胜翊看着五十好几的詹雅雯,诚恳道。
  
詹雅雯和邱胜翊的生母李薇是同梯次进入鸿国的基层职员,只是三年后,一个爬到了高级秘书的职位,另一个则成了现成老板娘。
  
詹雅雯不接受。“没这回事,我再过六年就要退休了,你不回来接位的话,我大概就会名列公司第一波裁员的名单上。届时退休金飞了,我可是找你讨。”
  
“情况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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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问表面,还是里面?”
  
“你说呢?”邱胜翊眉一挑,反问道。
  
“好吧!看在你还有点求知欲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实话。表面上,公司扩充得很快,结果却是负成长,若把稍微有赚头的投资净额一并算在内的话,真正净赚只有三年前的四分之三而已,这还不包括通货膨胀的无形损失。最近芬兰、挪威等国的林地已经在减产了,其它国家搞不好也会跟进,原料势必得调涨,到时候又是一波挣扎。”
  
“那再生纸计划呢?不是该规划好了吗?”
  
“但是你一走后就胎死腹中了。其它股东认为开销过大,不符成本效益,并没积极的在做,所以一年的回收计划与制量很不理想,只能说是做来当宣传广告用的。”
  
“真是可惜,我们流失了很多资源。当年若积极的研发,引进改良技朮,也许可以补救今后的问题。”邱胜翊没注意到他用了“我们”,但是詹雅雯注意到了。
  
“是啊!对了,这边是有关海外投资的卷宗,你看一下,给你老爸出个意见吧!”
  
“我看还是让他自己看吧。”
  
“他今天不舒服,告假在家休养。”
  
邱胜翊一愣。“不舒服?!我没听他提起啊,他看起来硬朗得像个六十岁的人。”
  
“这就不能怪我要骂你忽略他了。就算是六十岁的人也不算年轻,何况是你爸爸,他都八十三了。三年前你一走了之,他拚着老命帮你维持一定的水平,这么折腾不弄出病来才怪!”
  
邱胜翊哑然,顿觉愧疚,下意识地拿起卷宗开始翻看。
  
结果他发现,批阅的人虽然是他爸爸的名宇,但是老爸的头衔已改成代理董事,而他邱胜翊的大名依旧没被拿掉,甚至连头衔都换成了执行董事。
  
“这个……不是有一点类似幽灵人口吗?”他抬头问雅雯。
  
“小事一件。你爸老早就把公司所有权转到你的名下了。喔!我不该泄漏的,这还是个秘密。”
  
邱胜翊的脸一黑,半天不知该说什么话,只想到姊姊邱瀞怡尖酸刻薄的模样,就忍不住轻拍额头,呻吟一声,“他也太仓卒行事了,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先跟大家商量呢?”
  
“谁晓得,你们住同一个屋檐的人都轧不拢了,外人哪敢管。不过我很赞同你说他仓卒行事,因为这是遗传,老实说,你也有那么一点。”
  
“雅雯,你饶了我好不好?”邱胜翊愁眉不展地看着卷宗,然后说:“我把这叠东西翻一下好了,有需要的话再向你请教。”
  
“是!”雅雯抑住兴奋,恭敬地鞠个躬,几乎是连跑带走地退出办公室。
  
虽然邱胜翊只说翻一下,但是责任心使得他一栽进去便欲罢不能,两个小时后,他已弄通三分之一的来龙去脉,另外三分之二等着他去理解。
  
午餐时间,雅雯送进一盒便当和饮料,随即悄悄退下。
  
吃过饭、稍作休息后,邱胜翊继续与大叠卷宗奋斗。他从来没有这么自在地处身于自己的办公室过,今天倒是头一回。突然,他领悟到别人看自己的态度,而那种态度就是他对吴映洁浪费聪明才智所抱持的不解和怪罪。
  
一想起小洁,他倏地瞄─眼手表。四点五十五分!
  
“要命!我一忙,竟忘了时间了!”他低咒一声,匆忙记下卷宗编号和页次,就起身夺门而出。
  
他的匆忙离去让雅雯慌了,她大喊:“董事长,你明天还会来吧?”
  
邱胜翊在电梯口煞住脚,靠着敞开的门考虑了一秒才说:“只要我有空,应该会吧。对不起,雅雯,我还有事,东西你暂时搁着别动,明天我再继续。”
  
雅雯闻言,总算喘了一口大气。
    
邱胜翊赶到小洁的校门口时,已经五点三十分了。除了三五成群的学生稀疏过往外,就只剩下教职员,看来这回他又漏接了。他有点懊恼,诃责自己没把时间掌握好,这在三年前是不可能发生的。
  
他气恼的走向车子,正要拉开车门时,听到有人唤他“屠先生”,连忙转过身,看见一个女人跑了过来,一定眼,原来是小洁的导师路嘉怡。
  
“路老师,太好了!”他不等她稍喘口气,就问:“请问毕业班是五点十分下课吗?”
  
路嘉怡听到他喜不自胜的语气时,一脸羞赧,后来才领悟到他是来接他“外甥女”的。她脸色一正,庄重地回答:“正常是的,不过不少勤奋好学的同学会留下来自修到九点。”
  
这句话已经解释一切了。刚强难化的吴映洁不可能是勤奋好学的学生,能让她留到五点下课已经是破天荒了,至于要她留到九点,简直是痴人说梦话。
  
“原来是这样子啊!”邱胜翊轻捋山羊胡深思一秒,最后才露出一脸抱歉。“那我得赶快回家一趟,有必要时,得好好劝导她一番。”说罢,欠了身就钻进吉普车内,驶离校门。
  
邱胜翊没有直接飙回家,反而在学校附近兜圈子,依他判断,吴映洁不可能在夜幕未垂前回邱家,她八成是在附近的店家打转。
  
不过当天色一暗,邱胜翊兜了五、六次圈子仍没睨着她的人影后,他决定打道回府。
  
但为了确定,还是下车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拨回家,由于电话在一家电动游乐场的旁边,四周可说是吵翻了天,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跟老陈在线上说话。
  
她的确还没回到家,所以他请老陈到山下接人,以免有任何不测。
  
一挂上电话,他忍不住往噪音的来源望去,无意间听到一名钻出围观人群的男生苦着脸向同伴抱怨──“好恐怖!简直是外层空间来的女煞星。我第一次碰到赛车开得这么行又猛的女生,太没面子了!”
  
“跟你说过不要跟她玩的,现在脸丢大了吧。”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败阵下来,其它人也一样惨。”
  
“愿赌就得服输,别跟其它人比惨。走吧、走吧!”
  
邱胜翊目送两个男生离去,再扭头看向电动游乐场,心中下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假设,他假设这个女煞星很可能就是他担心个半天、拚命寻找的“小孤女”。老天保佑,那个小阿飞所谓来自外层空间的女煞星最好不要是她,否则他不会让她安然度过这一晚。
  
但是,当邱胜翊拨开围观人群探头一看,就确定那个坐在第六号车上,两手来回操控的短发女生的确是吴映洁。她那副全神贯注,等着击溃其它人的模样,活像吞了几万加仑汽油的引擎汽缸,正轰隆隆地冒着气,一双眼珠死盯着萤光幕上的起跑点,打算再次夺标。
  
邱胜翊见状,遗憾万分地摇了摇头,暗忖她若把这种勇夺第一的精神改投注在念书上的话,早就连跳好几级了,也不会被留级两次,真是辉煌!
  
此时新局就要开战,他猛地抓起三号车子的小兄弟,要他起来。
  
对方本来很不耐烦地正要破口大骂,但一看是个蓄了胡子的枪击要犯之流的角色,连忙识时务地站了起来。
  
邱胜翊摆了一副流氓样,不客气地往里一坐,他才刚熟悉如何操作这玩意,在萤光幕上的其它五辆车早就冲了出去,将他这辆黑色跑车甩得远远的。他一路上不是撞树、撞桥,就是栽得人仰车翻,两分钟过后,他抓到窍门正驶上道时,萤光幕就一闪一闪地打出结束的字眼。当然,胜利者依然是众人所说的女煞星,而他这个中看不中用的流氓不仅跑不到五分之一的路程,还创下了本机最慢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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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志者事竟成,他不相信有驾照的人赢不了五个“无照驾驶”的小毛头。
  
所以邱胜翊下定决心,先搞定这台机器,再去想怎么搞定吴映洁。所以接下来又是另一场的殊死战。
  
这厢一头栽进赛车的邱胜翊已完全忘了“小”老婆了﹔而那厢一直未能棋逢敌手的吴映洁则是愈开愈无趣,要不是顾忌到回家得面对老山羊的话,她早拍拍屁股不跟这些废物玩了。她手架在方向盘上,不屑地盯着萤光幕上传送出来的成绩,从第一名往下瞄,到最后一名时,她噗哧笑了出来。
  
天啊!三号的低能儿连第一阶段都还没达到。她很想瞧瞧那家伙的德行,但她与三号车子中间夹了两个人,文件去了她的视线。开赛的音乐一响,她匆匆丢进代币就收回目光。
  
事实证明,人只要用点大脑,外加足够的练习来活化技巧,绝对能够达到目标,邱胜翊在第二场战役中就跑上了第四名,第四场时一跃成为第二名。
  
他们正准备摩拳擦掌地迎接第五场战役时,四号和五号车子的人退出,吴映洁终于逮到机会一窥这个突飞猛进的低能儿了,因为他一度在弯道处超她的车,害得她险些失控。
  
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她差点昏倒。
  
“欧吉桑,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邱胜翊停止搓手的动作,敷衍地转头和她打招呼,“嗨,小洁。”然后头一转继续沉湎于赛车中。
  
见他没有责难的意图,吴映洁攒起眉头,趁其它人还没坐下,一骨碌爬到他的旁边,逼问道:“你不是来找我回家的吗?”不对,这话好象她巴望他来接她似的,于是她忙补充道:“告诉你,死心吧,我不会乖乖跟你回去的。”
  
邱胜翊没说话,但是贪玩的心已收回了几成,他心里揣摩她的意思,总觉得她有点言不由衷。“你不跟我回家,今晚想在荒郊野外打地铺?”
  
“笑话,我多的是地方去,心以去同学家住,或者回老家……嘿,你……不对啦,你这样踩煞车又减速,成绩会受影响的。”她一看见他踩煞车,立刻批评他的技朮。
  
“不煞车减速,会撞上桥墩的。”他很自然地告诉她减速的理由。
  
“你少驴了,又不是玩真的,紧张什么?照你这种开法,顶多只能开赢一些小角色,要破记录可就难了。”
  
“想赌吗?”邱胜翊看她摆出一副所向无敌的姿态,不服气的向她下战书。
  
“有何不可,赌什么?”
  
“赌你乖乖跟我回家。”
  
“如果我赢了呢?”
  
“那么今夜你可以彻夜不归,我还亲自充当司机,送你到任何地方过夜。”
  
“好,睹了!我可怜你技拙,咱们就比个五局,谁先抢到三局就得胜。”
  
他嘲弄地说:“我太感激你的体贴了。”
  
两人说完,马上就预备位子。围观者议论纷纷,但大伙还是较看好女煞星。
  
第一局,吴映洁嬴了,她翘着下巴拋给他一个倨傲的眼神,双手一拱,说:“承让!”
  
邱胜翊只是面带微笑地投币,大方地称臣认输。
  
第二局,战况激烈,两辆跑车互相追击达五次之多,最后因为两个人撞的次数太多,反而都没到达终点,此局打平。
  
第三局,邱胜翊开始发挥他的潜能,愈开愈沉稳,方向盘与他的机智串连一致,反观尚未从平手的余震中清醒的吴映洁,已经开始心生烦躁了。
  
这局邱胜翊胜了,而观众比他还兴奋,纷纷拍手,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邱胜翊见她脸色不好看,虚伪地说:“纯粹是侥幸啦。”
  
“当然是!”她恨恨地说:“少罗唆,继续第四局。”
  
第四局,吴映洁跑在先,但过分求好心切,以至于频出状况,没多久就被追上了。
 
她愈想追赶,车子愈不听使唤,到头来她输得很惨,尤其是她的自尊心。
  
接下来是关键的一局,在大伙都为邱胜翊加油的声势下,她根本无法沉着应战,只是苦着脸跟在敌人后头。比赛结束,她拎起书包就冲出欢声雷动的人群。她低头暗暗饮泣,该死的邱胜翊,连她最拿手的一项乐趣都要剥夺。她发誓,绝对不让他发现她喜欢钓虾。
  
邱胜翊虽然胜了,却没有炫耀的心情,他推开人群,尾随那个双肩隐隐抽搐的人影,走向自己的车子。
  
“小洁?你怎么哭了?拜托,只是场游戏嘛。”他抬手想板过她的肩头,但被她粗鲁地甩开。
  
“别理我!”她猛然旋身抬头,两串泪珠直接滑过面颊往地下坠。“对你只是游戏,但对我不是!开赛车是我这个问题学生唯一可以引以为傲的事,可是你这个狡诈、喜欢说教,又爱破坏人兴致的讨厌鬼偏偏剥夺了它。”
  
“小洁,开赛车当然不是你唯一可以引以为傲的事,你知道你错得有多离谱吗?”
  
他看着她难得露出仿佛被人抢了心爱娃蛙的娇涩模样,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
  
“不!错得离谱的人是你!”她顺势拉起他的运动衫胡乱抹去涕泪,接着意识到自己在跟他撒娇,猛地连退三步,黯然地说:“好吧,输的人得甘愿,我跟你回去就是了。”她绕过他跑到后座的车门边,等着他开门让她进去。
  
邱胜翊看着她短短的头发垂在耳边,想起小时候过圣诞节时,他妈妈为孤儿院的小孩们赶制的中国娃娃,它们都是用毛线和碎布缝制成的,比例不像芭比娃娃那样高挑立体,也没有欧洲贵族娃姓的高贵,但它们亲切得令人爱不释手。
  
红着眼的小洁不再难以亲近,纵使她刻意摆出孤傲的冷漠,让人以为她不是一个甜美的善良天使,但邱胜翊还是认为她有药可救。
  
“现在还梃早的,我带你去玩玩。你要看电影,还是想逛街,要不然我们再回去玩电动。”
  
“我很讶异你竟不排斥我玩电动,这跟你独裁的天性差得很远。”
  
“说我完全不排斥是假的,因为你还是个学生。但想一想你也不是小孩了,应该知道节制。怎么样?决定去哪里?”
  
“嗯……”吴映洁心动了一下,晶莹的双眼睨了他半晌,嗫嚅地说:“你可不可以带我去一个能把星星看清楚的地方?”
  
邱胜翊没想到她会如此要求,攒眉思量,在还没回答她的问题前,他先拉开了前门,翘起大拇指往前座比了一下。“你还是坐前面,别担心我这个老山羊会在开车时突然模你膝盖一把,我可不想找死。”
  
“我没有……”她一听马上矢口否认,但音量到后来就转小,“这么想。你赶快告诉我要去哪儿?”然后嘟着嘴坐上车。
  
邱胜翊缄默不语,为她关上车门,接着一头探进后座翻找东西。
  
吴映洁籍着后视镜审视他因弓身而翘起的臀部,往上转至他忙碌翻找的结实手臂,无法不回想昨夜的肌肤之亲……她猛地将头埋进百褶裙里,好遮掩脸上的红晕。
  
“怎么了?累了,还是头又疼了?”他坐上驾驶座后,注意到不寻常,沉吟半晌才问出他今天一直搁在心上的话,“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或不适的地方?腿痛吗?”
  
她一愣,懊恼为什么他总知道她在动什么脑筋!他又不会读心朮,应该只是歪打正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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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理我!求求你,不要理我!”她讪然地说,不愿正视他。如果让他知道她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她不如死了算了!
  
本想为昨晚的冲动向她赔不是的邱胜翊,这回被浇了好大一盆冷水,只得转头看向挡风玻璃,一手了无生气地横置于车窗上,另一手握住方向盘,黯然地发动引擎,踩油门后疾驰而去。
  
途中,他们在超市前逗留片刻,邱胜翊下车买了一大袋食物,然后继续往目的地前进。
  
“抢了多少东西?”吴映洁语音模糊的问。
  
“一柜子的食物。小土匪,别老想干坏事,好好睡你的觉吧。”
  
于是,她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9』第八章

约莫过了三十分钟,吴映洁倏地睁开眼睛,冷得直打颤。放眼望去,四周一片漆黑,一阵阵硫磺味扑鼻而来。
  
抚了抚手臂,她茫然问道:“这是哪里?”
  
她注意到他已换上了长裤、运动鞋和厚外套,脖子上挂着一份袋装地图和指南针,正在检视手电筒的电力,光线照亮他形状美好的胡髭,直挺的鼻子在脸上映出长长的鼻影。
  
他猛然熄灯,在黑暗混沌中,简略地说:“冷水坑。”然后递了一套衣服给她。
  
“大了点,但很保暖,换上吧!”
  
她一语不发地将长裤套在百褶裙下,穿上大衣后便步下车。站定后,过长的裤脚让她看来滑稽得像个小丑。她玩兴一起,蹲下身让裙摆遮住膝盖,学武大郎绕着他走了一圈。不一会儿她又学京剧里的青衣舞弄起水袖,摇曳着款摆生姿的娇躯,甚至还含羞睇地拋了一个媚眼给邱胜翊。
  
邱胜翊被她的行为惹得发笑,趁她绕到自己左手侧时,及时揽住她的肩头,强迫她稳住身子,然后半疼爱、半谴责地说:“小八婆,正经点,留些体力好爬七星山。”说着为她戴上连衣头罩,体贴地在领围处系了一个活结,然后蹲下身子帮她卷起两节裤管以便她行走。
  
 他这些小动作看来微不足道,却让吴映洁倍感窝心,心底不由得漾起一圈微妙的涟漪,不服从的态度也悄悄降到最低点。
  
“你放心,我不会爬输你的,老山羊。”
  
“是吗?”他兴味盎然的抬高脚,将慢跑鞋抵在车屁股上,弯身系紧鞋带,一边提醒:“爬山可是山羊与生俱来的天赋哦!”
  
她紧盯着他豪犷却不失优雅的举止,纳闷为什么一个单纯的系鞋带动作会让她心猿意马。她发誓,他的十指会放电,尤其是昨天……突然,她注意到他鹰眼微微瞇起,揣度地打量着她。
  
她清了清喉咙。“我只说不会爬输你,又没说会赢你。”
  
于是,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地上了石阶,一路上,他不时回头查看她的情况。
  
吴映洁很讶异他竟然能在短时间内装备齐全地在夜里健行,她猛然发现这个人很有组织概念,也难得迷糊,他一切的行动都是深思后才施行。不像她,老是想到哪儿就到哪儿,反而没他跑得远。再说,平常她虽然疯疯癫癫的,却决计不会在晚上来爬山。但是他就会,难得疯狂的正常人一旦发癫起来,那种震撼力是会教人刮目相看的。
  
因为她边走路边想事情,走得不甚稳当,除了小石子把她的手掌磨得渗血外,她还踩错阶差点滑下石坡,因此他懊恼地发出通牒:“小姐!你一心别二用好吗?专心走路,别想东想西。手给我!”
  
她毫无异议的将手递进他厚实的大手中,一股热流从她的掌心传送至四肢百骸。她再次发誓,他真的会放电。还有,她好喜欢这种温温麻麻的感觉,尤其是在这种冷谧、黑沉的环境中。
  
他在黑暗中的牵引似乎象征某种承诺──安全、呵护与值得信赖,好似狂风骇浪里屹立不摇的灯塔之于离航的船,或如永恒长驻中天的北辰之于迷途的人﹔而她,彷徨多时的吴映洁累了,只想乖顺地依从他的指引。仿佛怕他弃她离去,她的手自动反扣住他的,五个指腹紧得几乎陷进他的肌肤。他跨着坚定的步履,默默承担她的依托。
  
由于天暗路不明,他们花了一个半小时才走上观测站,从观测站住左望去,可以远眺金山和基隆外海,幽冥的海与星辰满怖的天空被隐约渔火昼出一道弧形的地平线,黑黝的海岸偶尔出现一长排幽渺的灰白浪花。
  
可惜刺骨的风呼啸地从四面八方刮来,像无数淘气的小精灵恣意拉扯她的头发,本来柔顺的发丝现在却利得跟钢丝一般,刮得她脸好痛,她忙往他的腋下钻去,好挡开恼人的风。
  
邱胜翊不介意为她遮风,只是为了免去她的反感,他采取被动的配合,建议道:
  
“你不是要看星星吗?我们找个风小的地方窝一下吧。”说完他掉头走下木阶,她则顺从地尾随其后。
  
他在一颗大石后找到不错的观景点,让她坐在风小的地方,自己则又走了两、三步才坐下,刻意和她保持段距离。
  
吴映洁曲起双腿,下巴顶着膝盖,遥望天际。
  
他暗地观察她仰望星星的寂寞侧影,低声问:“星星好看吗?”
  
她小声的说:“以前爸爸总是喜欢跟我谈星星,他说星星就好象是人的愿望,而人太贪婪,愿望也太多,多到自己都数不清楚。那时我才七岁,听不懂爸爸的话。他死的时候我才八岁大,奶奶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他的死讯。你知道吗?接受残酷的事实是我们岳家的传统家教。”
  
“因为他已入了美国籍,美国方面的科学单位只让我们看一眼他的遗体,就以科学机密为由拒绝我们领回。那时的我虽然伤心,但仍能接受他的离去,可是随着年陈愈长,反而愈不相信他已走了。我常常梦到他来看我,跟我说他没死,只是被人冷冻了,要我去接他回来。我曾试着跟奶奶和妈妈说,她们都以一种容忍的眼光看着我,并要我别胡思乱想。我也宁愿相信那是梦,因为那样可以减少许多人的困扰,不过我很清楚,在我心底深处永远都会有这个疙瘩存在。”
  
“除了你母亲、奶奶外,你跟其它人谈过这件事吗?”
  
“嗯,还有我妹妹,但她年陈还很轻,我妈不许我去混淆她。不过,她也说她梦到过爸爸。”说到这儿,她脸上有丝兴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爸也许真的没有死。因为我老妹是在我爸临死前受孕的,而她从来没见过他的面。”
  
“你老妹有可能是听了你的话,翻了你爸的照片后,所产生的心理投射现象。”他不想浇她冷水,但单用安慰给她一缕希望于事无补。
  
“我老妈也是这么说。”她沮丧的说,然后打开矿泉水,仰头灌入喉咙。
  
“但我相信灵魂不灭的说法。不管他是留在人间还是已死去,都不能改变你和他之间的联系。你只要知道他爱你,希望你好好过日子,就够了。”
  
她犹豫的看着他,嗫嚅道:“你曾经失去过挚爱的人吗?”
   
“譬如?”
  
“谁都行,亲人、宠物,或者是……”她忸怩好半天才问出口:“爱人?”
  
他深深地斜瞥了她一眼,暗忖,莫非她对他这个“欧吉桑”起了兴趣?
  
不论如何,这总算是个开始。他点点头。“有,它叫蜜妮,我十七岁那年,它惨死在车轮下。”
  
吴映洁眼底浮起一抹同情。“你一定好爱她,她是你的初恋情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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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情人?才不是,它是个母狗。”他的口气不怎么好,不过那是因为他正憋着笑。
  
“她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恨她?”吴映洁以为他口气差是因为他太在乎蜜妮了,因此很想知道这个蜜妮在他心中的分量。
  
“它什么都没做。”说完,他头一撇,自袋子中拿出一个饭团,拆开包装纸,囫囿地往嘴里送。
  
“我不相信,她一定做了让你伤透心的事。”她一口咬定,随即遽下结论。“你是不是因为对她念念不忘,进而心灰意冷,最后受不了没有她的日子,才在三年前辞去令人称羡的职务?”
  
邱胜翊没为她大胆离谱的假设喷饭,却差点被口中的食物噎着,他猛地一咳,用力抡拳击胸,大吼:“我吃饭时,别讲笑话好吗?会噎死人的。”
  
“你不说真心话,噎死活该!”她嗔道,然后挪身到他身边,像只大眼圆睁的小青蛙般蹲踞其侧,倏地掰开他的大手,夺走饭团。
  
邱胜翊没跟她抢,只是用食指将她凌乱的短发顺至她耳后,提醒她,“喂,口下留情,留点给我。”
  
她扮个鬼脸,对他吐吐舌。“你一口就吞了二分之一,剩下的是我的。”她张嘴一连啃了三下,塞得满嘴都是。
  
蟒蛇岂能吞象?邱胜翊无奈地摇头大叹,“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吃相像啥吗?”
  
“要饭的?”她挑眉假笑。
  
他虚伪地冲着她笑,“才不是,连乞丐都比你斯文,还会懂得看人点头。你刚刚的行径和一只蹲踞在荷叶上、吞下一斤蚊蝇的贪婪青蛙没两样。”
  
“那是因为我饿啊!吃饭皇帝大,你有没有听过?”她盘腿坐在地上,从装食物的袋子中拿起一包巧克力,撕开包装纸,一口接一口的吃着。
  
“袋子里多的是食物,你饿,也犯不着抢我的。”
  
邱胜翊的口气并不严厉,但吴映洁恶作剧的兴致全没了。
  
“小气鬼喝凉水!人家好心问你问题,你推三阻四不肯答。只不过吃你一点饭团,你就跟人家凶,说我吃相难看像青蚌。邱胜翊,你去死啦!我咒你八世长不出胡子,时时刻刻得挺着两个水球走路,然后每月还得固定活受七天罪!”她一古脑地将所有不满宣泄而出。
  
“你别乱兴文字狱啊!我并没有说你像青蛙……”他慢调斯理的解释倏地被她打断。
  
“我并不鄙视要饭的,但你的确说我的吃相不如乞丐。”吴映洁偏要跟他计较。
  
“我没有,我是说你的吃相不如乞丐斯文,这两个意思差得远了。”邱胜翊和颜悦色地解释。
  
吴映洁冷哼一声,翘起下巴,啄起小嘴,拒绝跟他说话。
  
他掩嘴偷笑,讨好的说:“好吧,锦衣卫小姐,算我屠小人词拙、遣词不当,不小心开错了玩笑,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我这回。”
  
她眼波一转,嗔道:“算你识相!但是那个蜜妮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绕了半天,她还是不肯善罢甘休。
  
“我说过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不听我的话跑到路上,我还来不及去救他,已被车辗死了。”
  
“那不是她的错啊!一定是你不会说话,惹她生气。”她口里有着责难。
  
他又拿出一个饭团,咬一口,漫不经心的说:“我不是已经承认我天生词拙了吗?”
  
她伸手又要抢饭团,但被他闪开了。
  
“你现在放马后炮有什么用!她死得已经够冤枉了,你还批评她是母狗。”
  
邱胜翊再也受不了,决定跟她说明白,免得误会愈闹愈大。“你可真会想岔。‘她’的确是一只母狗──一只淘气、贪玩又爱撒娇的科卡,喔!它还结扎过,至少兽医是这么跟保证的。你从头到尾只说对了一件事──我的确不会说话,尤其是跟狗交谈。再来,它死的时候我十七岁,即使伤心得要死,也不会等到那么久才发作。老天!你竟能把三年前的事和十四年前的狗扯在一块。”
  
吴映洁尴尬的笑了笑,不敢相信她竟被他戏弄了!
  
“蜜妮真的是只母科卡?”
  
“林旺真的是一只公大象?”他学着她可怜兮兮的腔调反问,但她给他一记白眼,这让他呵呵笑了起来。
  
她蹙眉问道:“笑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有张可爱又消稽的卡通脸?”他不答反问。
  
她呆愣住了,半晌才有反应,“什么!我是卡通脸?!这算什么话?指桑骂槐,还是借机损人?”
  
“哎哎哎!你才十九……”
  
“二十。”她咬牙更正他的错误。“我二十岁!”
  
 昨天之前她会竭尽所能的躲避成长的事实,但在邱胜翊的面前,她不甘心被他矮化,尤其是在年龄上。
  
“好!小姐,你才二十,思想却如此灰暗。我不过是说出我所看到的事实。说你卡通脸,是因为你的表情丰富有趣,可没掺杂丝毫贬抑。”
  
此刻吴映洁觉得“卡通脸”这一词该离她远一点才是,毕竟她不再是个小女孩,而这结果还是他一手造成的。但从昨日至现在,他连一句赞美的话都没吭过,足以显示她缺乏令男人心悸与渴望的女性特质。
  
她不禁怀疑,以邱胜翊这么优越的条件,为什么肯娶她当老婆?就一个单身汉而言,四十岁才结婚是稍嫌晚了点,但对一个腰缠万贯的富翁而言,那是黄金档的适婚年龄,燕瘦环肥任他挑,他根本没道理委屈自己娶个“卡通脸”!
  
想到这里,吴映洁万分懊恼,今天之前,她认为留了一嘴山羊胡的邱胜翊是个三流角色,怎么才过没多久,他就成了有优越条件的男人了?她轻咬下唇,满眼怨叹地觑他一眼,气他用那么没情调的话赞美她。
  
邱胜翊接收到她的眼波,饶富兴味的看着她。他想不出要用什么话赞美她,卡通脸是他所想到最贴切的形容词,因为她不矫饰,不扭怩作态,自然流露的天真率性,在在吸引他,虽然她那颗过度防御的心太过世故,所幸她有张喜怒哀乐尽现的卡通脸,得以让他一目了然。但是他毕竟没有超能力,老是玩猜心的游戏也是很累的。
  
他下定决心,除非这小妮子打算学习双向沟通,而且愿意当他老婆,不然他不会强迫她适应一切。
  
“小洁。”他轻唤她一声。
  
“干嘛?”她心行不甘地抬头,闷闷地问。
  
他犹豫一会儿,言不由衷地问:“你的名字有特别意义吗?”
  
“特别意义?我不晓得,只是我出生时,碰巧赶上奶奶特别珍视的兰花花期,那种兰叫作笑玉。所以我的名字是由‘笑玉含苞’而来。不过,大概是我天生没那种附庸风雅的命,英明的户政人员阴错阳差帮我改了名。”
  
原来还有这等的事啊!邱胜翊觉得有趣极了,不过他接下来要谈的真可是一点都不有趣。
  
“小洁。”他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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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干嘛?”她还是没从沮丧中回复过来。
  
“我考虑过你的提议了。”
  
“什么提议?”
  
“就是你昨天提到关于夫妻之间的事,也许……我们真该等到你考上学后后再说。”
  
“为什么?”她直言迸出,贝齿随即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不要露出弃妇的表情,但这很难办到,尤其她已渐渐习惯他的温柔。她心里暗忖,他一定是觉得她的表现乏善可陈,所以宁愿不和她有进一步的关系。
  
邱胜翊注意到她的脸部表情,低斥:“不!别多心,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干嘛改变主意?我昨天死求活求地要你别碰我,你不肯听,现在反而良心发现,宣怖我们不用睡同一张床了。不过,告诉你,我高兴得要死,根本不在乎你虚伪的动机是什么。”
  
“好极了,我不用解释太多。”他顺水推舟,“你只要知道我这么做是因为关心你,希望你能专心考试。今早我同一些老师谈过你,他们相信以你的资质再加上专心一致的话,要考上大学绝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是你能不能够确切掌握这最后三个月的时间。”
  
“我现在就告诉你,不能!”她赌气的说,双臂一抱,头一扭,不再睬他。
  
“是不能,还是不愿?”邱胜翊以手控制她的头,强迫她看着自己。
  
“都是!”她被迫迎视他,不由得恨恨地说。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排斥学校?”他音调一沉,为她执拗的脾气伤神。
  
“学校的课程无聊得要死,老师讲课又不生动,更烦的是我打瞌睡又没碍到别人,竟然还要我在走廊上罚站!”
  
“小洁,上课打瞌睡本来就是不当行为。若换作是你在讲台上授课的话,不知道你有没有雅量忍受这种挑衅的行为?”
  
“我起码会先检讨自己是不是有尽到做老师的责任!”她大声顶了一句。
  
“但是你连做学生最起码的义务都没尽到,又有何权利去诃责别人?”他尖锐地反驳。
  
她无话可说,久久才忿然的说.“你又不是我爸,少在这里教训人。”
  
“我知道我不是,也很高兴我不是﹔我要是你爸的话,早就好好抽你一顿了。我希望你不要让我逼你去上学,因为那么大的人还要人拿着鞭子挥才肯听话,实在很丢人。”
  
“你不敢!我是你老婆,不是佣人,也不是奴隶。”
  
“喔!那你就看我到底敢不敢。”
  
他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来!吴映洁见状,气得只想一把扯掉他嚣张的胡子。
  
他佯装没瞧儿她怒发冲冠的模样,环顾四周一圈,评道:“又起雾了。”然后正视她。“把东西收一下,我们该下山了。”
  
“不要。”她将头撇过去,不屑地拒绝。“要收你自己收。”
  
他闻言耸耸肩,径自开始收东西,五分钟后他已收拾妥当。
  
“来吧!别闹脾气了,我已决定照你意思做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邱胜翊朝她伸出手,和颜悦色道。
  
“我……”她结巴,说不出话,心里直喊:但我不想改变婚姻之实的关系啊!她始终没脸说出口,只是冷冷地盯着那只僵在半空中的手。
  
仿佛是在比耐力,他们静得像两个被钉死的木头人。最后是邱胜翊移动步伐走上前,把她架起来,强迫她站稳。
  
她顽强地甩开他的搀扶,没想到腿一软,差点跌倒。邱胜翊眼明手快,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哎哟!死山羊,看你做的好事,”
  
“又怎么了?别耍把戏。”
  
“谁跟你耍把戏!我的腿是真的麻痹了!”她毫不客气的反驳,忘记是自己蹲太久的后遗症。
  
他无可奈何的看了一下表,打定主意,将剩余的食物和垃圾一并递向她。
  
她一脸不可置信,好象他教唆她去杀人,而不是举手之劳的小事。“见鬼!我才不拿!你这个没良心的欧吉桑,我脚都麻了,你还要奴役我。”
  
“安静!你说话的分贝大得足以吵醒山脚下的人。”他低斥,好脾气已被顽冥不灵的她榨去百分之九十九。他硬将东西塞到她手上,然后转身背对她,命令道:“上来。”
  
“我……”
  
他不给她机会说话,恶语地催促:“现在就上来!否则我放牛吃草,让你一个人蹲在岗上露营,享受餐风饮露的滋味。”
  
吴映洁一听,忙打量四下。
  
这儿夜深沉、风萧萧,虽然没有怪鸟长鸣,但光是想象孤零零地置身此处,不被吓出病来,也会吓出尿来。她认命地瞅了他宽阔的背影一眼,心中彷徨不已,最后见他不耐烦地要起身,她才慌乱地使劲一蹬,攀上了他的背,像个小娃娃似的,腼腆地缠着他的颈子和腰际。
  
他长吁一声挺直腰杆,两手向后轻轻放在她的臀部,确定她的重量,便开始迈步向前走。
  
她将绯红的右颊贴在他的背脊上,聆听他短促却均匀的心音,感受他稳健的步履和适中的速度,在不知不觉中,她松地紧绷的神经,满足地趴在他身上,渐渐地沉睡过去。
    
叩、叩!两记敲门声后,陈建州隔着一道门,催促着:“少奶奶!请起床,已经六点半了。”
  
见门后没动静,他又用力敲了几下,没想到里面传出恶言恶语的叫嚣,足以媲美河东狮吼。
  
“这里没有叫少奶奶的!七早八早叫人起床的是缺德鬼!去死吧!”
  
陈建州被骂得灰头上睑,只得摸摸鼻子,忍不住又开始埋怨邱胜翊。
  
“这下倒霉的事全推到我头上!少爷也真是的,老早就要他娶贤妻、生良子,偏把这番忠言当作耳边风,现在倒好,挑到一个喜欢赖床的小泼妇,分明是在劫难逃。咦?啥米碗糕声?”
  
陈建州正想打退堂鼓离去,突然听见房内钤声大作,想是行事按部就班的邱胜翊为她调的闹钟,不一会儿,门板上传来剧烈的撞击声,接着几片金属掉下地,发出叮叮咚咚的残音。
  
显然,一缕“钟”魂已缈,同样难逃“疤面女煞星”的魔掌。陈建州一想到闹钟的惨状,不禁摇头。
  
“老陈,你愣在这儿干嘛?”
  
邱胜翊突然出现,吓得陈建州的心差点蹦出胸口,他转身没好气地答:“我还能干嘛?
  
我照你大少爷的吩附,给你的准悍妻morning  call,你的好媳妇骂我缺德鬼,还咒我去死!我拿你们家多少钱啊,得这样低声下气的。古有明训:择婿当视头角,择妇须观庭训。光比这点﹔岳老太婆就比你爸技高一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下回劳你自己办。”
  
接答咕哝不休地抱怨邱世明没眼光,挑了这么一个尖牙利嘴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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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老陈,她是冲着我来的,不是针对你骂。我昨晚带她去爬山,迟至十二点才回家,她八成还没睡饱,在闹脾气。”邱胜翊怕老陈难过,连忙安抚。
  
“知道啦,你赶快去叫醒那头小母狮吧。如果还是没效的话,届时我再请两广醒狮团来助阵。”陈建州说着,人就下了楼梯。
  
邱胜翊拉起运动衣角抹掉脸上的汗珠,直接开门进房。
  
床上的人抱着被单,心满意足地侧睡着,她双手双足平行并合、直伸,形成“匕”字,猛然一看,那个姿势还真像澳洲的无尾熊哩。
  
他趋前在她耳旁轻唤:“脏小猪,起床了!你还得洗澡,没时间赖床了。”
  
“让我再睡一会儿嘛。”她咕哝一句,抱着被子侧翻了一百八十度的身,把他甩到身后。
  
“不行!你再睡就要把头睡掉了。”这回他态度强硬,强把她拉了起来,要她站稳。
  
但她全身软得跟泥娃娃一样,一旦松手就会瘫软在地。
  
“小洁,醒来洗澡。”他一手搀着她的腰,一手轻拍她的脸。
  
终于,她两眼无神地盯着他,宣怖道:“我耍尿尿!”
  
邱胜翊见她有反应,松开她的腰。“自己去厕所解决。”
  
她后脚跟一转,原地踏了两下,朝浴室走去。
  
咦,不对。邱胜翊见她迈起大步的模样,心里纳闷,她走路怎么跟个刚人伍的新兵一样?于是跟上前瞧个究竟。该死的小鬼!好好马桶不蹲,她竟然坐进了浴缸!哈,竟然又睡着了。
  
这回他也没有精力再叫人了,他上前拿起莲蓬头,扭了开关就往她身上喷水。
  
半躺的她立即弹坐起身,大叫,“下雨了!”
  
邱胜翊这时才知道,她压根儿就没醒来过!于是他脑筋一转,弯身把她架起来,嘲讽道:“不是,是淹大水了!乖,我们把你身上的救生圈脱下来,好给别人用。”
  
结果她三秒不到便脱得精光,把脏衣服丢给他﹔眼神呆滞地说:“赶快拿去用吧。”
  
邱胜翊大嘴一掩,手上的莲蓬头一松,直摔下地,已顾不得湮湿的地板,他不可置信地盯着一丝不挂的她──从浴缸里诞生的维纳斯!
  
他腰下窜起一阵悸动,教他再也捱不住诱惑地跪下地。天啊!他究竟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不过,如果地狱真有这么美妙的淘气天使要脱衣展露给他看,他倒是不介意到此一游。
  
他猛然一醒,暗斥道,什么话!邱胜翊,她神志不清,你也跟着她发癫!于是他捡起莲蓬头先往自己脑门浇下,继而往欲火狂焚的身躯淋水,他可以感到蒸气从毛细孔里散出。
  
好不容易,他稍稍控制了冲动,闭眼命令抬头挺胸的吴映洁:“好,现在,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你慢慢蹲下!”
  
她依言照做,这让邱胜翊松了一口气。他就近抓起香浴乳倒在天然海棉上,掂掂重量,自言自语地说:“我们该从哪里开始呢?好吧,就假装你是只有待修理的小狗好了。”
  
结果,她右脚一抬,学着小狗撒尿的模样。
  
不忍卒睹的屠褪毅连忙说厘:“你是母的,好吗?就算作梦也不该性别倒错吧。”
  
纵然懵懂不明的吴映洁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快乐的小狗,但对苦着脸的邱胜翊来说,是勉强与尴尬的成分居多。他自认尚称不上是一条四十岁的活龙,但是三十一岁的功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若这种旖旎的梦游再多几回的话,七月时,她可能就得挺着大肚子去应考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迅速拿了条毛巾把她的头发和身子擦干净,再从衣柜里拿出熨得一丝不绉的内衣和制服为她穿上,全程包办,连白袜、皮带都不马虎。
  
最后大功告成,头发梳得光净的吴映洁看来耳目一新,像个全新、淡雅又纤致的搪瓷娃娃般静坐在床上。
  
反观邱胜翊,已累得跟一只老狗一样。他转身拉开门,在走廊间疾声嘶吼:“老陈!帮个忙,上来带她下去吃饭!”按着“砰”地一声用力扑上门,功成身退而去。
  
门的撞击摇撼了整面墙,坐在床沿的吴映洁猛地一惊,原本不动的大眼眨了又眨,稍带困惑地看着那道门,久久,才垂颈打量穿戴整齐的自己,抬手摸了一下快干透的头发。
  
她质疑地看着自己,这怎么可能?她已有三年不曾这么乖乖地打扮了,何况是系皮带?!
    
今天绝对不寻常!前面的红灯闪起时,吴映洁再次告诉自己。
  
原因有二:其一,她自己系了腰带,其二,邱胜翊打了领带,甚至穿了一套工整的西装。如果说,他的福斯破吉普车摇身一变成了四轮金雕马车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瞟了一眼下颚紧绷的邱胜翊,往前呈上缺了一角的巧克力蛋糕,“喂!你早餐都没吃,要不要扒一口?”
  
他只瞥她一眼,冷淡地回绝:“谢了,你自己解决就好。”沉默一会儿,随即补充道:“留意吃相,别跟三岁小孩一样吃得满嘴都是,还要人紧盯在背后收拾残渣。”
  
 吴映洁双目一溜觑他一眼,想他今早看起来性格得要命,脾气却变得不怎么好惹,赶忙抽张纸巾将嘴抹净。“这样可以了吧?”她尽量不露出讨好的意思。
  
他勉强地点头,径自说:“明天就是婚礼,原本我打算下午带你去拿戒指的,但是很不巧,我得去爸的公司走一趟,办点事情。中午下课时,你在门口等老陈,他会先带你去吃饭,再去拿戒指。”
  
吴映洁一听,愉快的心情顿滑,根本吃不下蛋糕了。“可不可以不要?”
  
“为什么不要?”
  
她犹豫了一下,才坦承:“因为我有点怕老陈。”
  
“怕老陈?!”邱胜翊差点呛到,原来她也有怕的“动物”!他的嘴角一扯,哂然一笑,“连我爸这么色厉内敛的人你都敢顶嘴了,老陈有什么让你怕的?”
  
“不知道,反正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就是了,就好象……”
  
“好象什么?”
  
“好象……好象我一点都配不上你似的。
  
“那你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吗?”
  
她一愣,怏然不悦。“当然配得上!”心坎里她却不敢打包票。
  
“那不就成了,你嫁的人是我,又不是他,别胡思乱想。你们若相处久后,包准惺惺相惜。”
  
是猩猩相袭吧!
  
“那是好大的一个未知数,反正我现在伯他就是了。”她小心翼翼的收起蛋糕,放回小盒,抬眼瞄他,谨慎地问:“我们可不可以等你办完事再去拿?”
  
他眉一皱,迟疑一杪,“那可能会拖到五点后。今天是礼拜六,你下课后四个小时打算在哪里混?电动游乐场?”
  
错!还有钓虾场。但她一脸讨好地笑说:“我可以去图书馆温书。”
  
他从后视镜中窥视她,见她的眼神闪烁,毫不考虑地问:“温书?怎么温?象温酒一样把书放进电饭锅里蒸?你眼波一转,打什么鬼主意,我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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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说念书就是念书,信不信随价!”她气白了小脸,犀利的目光一横,扭头看向窗外。
  
他视而不见,冷然说:“你要我相信你?好,那就证明给我看。下课后,马上赶到我的办公室来,刻不容缓。”
  
她正懊恼地要抱怨她会肚子饿,不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时,他已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和钞票往前一递,断然堵住她的嘴。
  
“别再找籍口。”
  
她眼神一黯,低垂的目光紧盯着那张千元大钞,深觉受伤,原来才相处不到两天,他已厌烦她了,就像急功近利的忙碌大人急着用钞票支开缠人的小女孩般。
  
“我花不了那么多。”她只抽出名片,顺手往书包里丢。“还有,请你下回不要再用钱打发或收买我。”
  
他径自将钱放进她的衬衫口袋,身子一斜,横过她的大腿,开门赶地下车。“我知道你用不了那么多,不过这是我身上仅有的一张钞票,你先拿着用,回头再把零头找给我,行了吧?”
  
她犹豫地揪住书包,迟迟不下车。
  
他黑眉微蹙,审现她一脸凝重。“怎么了,小洁?”
  
“我知道从认识至现在,自己对你的态度很不友善,但昨夜开始我就拿定主意和你和平共处。但我不明白今晨做错了什么,让你的态度这么冷淡。”她几乎不敢扭头看他。
  
他缄默好几秒,重喟一声后,手臂自然地搭在她的椅背上,他有种冲动想解开紧勒着喉头的领带。“没有,你没做错仕何事,全是我自己招惹的。重新踏进公司让我紧张,迁怒于你,我真的是很抱歉。”
  
“那你……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你以为呢?”他把问题丢还给她。
  
“我不知道,只晓得你对我没有任何爱情的存在,当然我对你也没有。不过你并不讨厌我,而我也不讨厌你。”喔!这些没建设性的话听来既蠢又窝囊。
  
“是吗?这样说来,能不被你讨厌算是我的荣幸罗?”他冷眼旁观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来包装自己。
  
“对,嗯,不对!”她支支吾吾的说:“我想说的是……我总觉得……”她现在的思维乱得跟一团毛线般,毫无头绪。
  
邱胜翊见她支吾半天,两手不停绞扭那条熨得平整的裙子,落井下石的说:“我觉得你快迟到了,有话下午再说吧。还有,你再继续跟那条百褶裙过不去的话,老陈可能会提着菜刀向我爸要求加薪。”
  
她闻言倏地张手拉整裙褶,两颊没来由地染上红霞,长腿一跨,就要下车。
  
“等一下,我想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邱胜翊把她接回座位,大手轻轻将她的下巴托起,在她的左唇角从容印下一吻,垂眼观察她不自在的模样后,低沉着嗓音说:
  
“你问我到底把你当作什么,这个答案非常简单,端看你把我当成什么而定。还有,在这个大环境里,人的角色与定位不是只有一种,有时是对立的,有时是相辅相成的。今天我在爸面前得有儿子的样,在侄孙前面就得有叔公的样。你若把我当成朋友、兄弟、丈夫或是情人对待,我回报给你的也会是同等的情愫,不管是单一,抑或是多重,选择权全在于你,但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坦白。懂吗?”
  
她茫然地看着他严肃的表情,不假思索就点了头,小手无意识地怃上他的胡髭刷过的唇角,那里泛起一点酥麻与不安。
  
“好,现在换你回答我,你希望我扮演什么角色?”
  
“这不公平,问题是我先提出的。”
  
“你希望我扮演什么角色?”他再次托起她的下颚,坚定地质问。
  
“就扮演你自己啊,还会有什么角色呢。”她干涩地驳回,甩开他的手,别过脸去。
  
“这问题问得真好,还会有什么角色?!”他笑谈自如地重复,但在一秒内他再次补充:“譬如说,扮演你的老子?”
  
“我从没说过!”她疾嘶道。
  
他不睬,继续低声说:“你喜欢我以中性长辈的姿态对待你,而不是以平行的丈夫身分搂你、亲你、抱你,甚至让你怀孕、做妈妈,对不对?”
  
“才不是!”她悟起耳朵。
  
他温和的口气一收,冷酷地扯开她的手,强迫她听。“你不是真的暗恋某个学弟才决定留级吧。”
  
“我是,我是,”
  
“见鬼的你才是!你刻意留级只是因为你排斥长大,你拒绝接受不再是那个瞪着星星发呆的小女孩,你怕一旦老了,你对你爸爸的记忆就会消失,不复存在,你希望我取代你爸爸的地位,把你抱在膝上当成小女孩宠,给你无微不至的呵护。”
  
“乱讲!你跟他差了十万八千里!我恨你,邱胜翊,”她猛摇头,双肩绝望地下垂,紧握的拳头抵着椅垫,沙哑地重申:“我真的恨你!”
  
邱胜翊双肩一耸,摆出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如果能恨得这么容易,随你恨吧,恨完了,最好学着长大。只是希望你这回恨的对象别搞错了。现在,下车进教室去。”
  
她猛地扭头瞪他,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顺势被甩了出去。“不许你用这种口气命令我!”
  
他摆出一副谦卑的模样,软声求道:“小洁,七点四十了,请你下车,轻合上门,轻声慢步地走进教室,好吗?”
  
“三个字──你梦想!”她说完,跌跌撞撞地下车,使尽全力摔上车门,不顾震耳欲聋的他,大步穿进校门。
  
他目送气得冒火的背影一直到消失后,才长吁口气地发动车子。当他的手搭上手排档时,一滴水珠沾上他的掌心。他好奇地抬手研究着,一秒后,他明白了,那是她气极而下的泪。

『10』第九章

整个上午,邱胜翊的办公室就像老店新开一般的热闹,门扉自他进门后就一张一合地未曾闲下来。不少老部属和股东风闻他已归队,纷纷来电确定,要不就登门求证,就连他那个老实的五哥都跑来探消息。好不容易才送走一批,紧涌进的又是另一批,三个小时下来,被折腾得根本没时间办正经事,不得已,只好请秘书代他转达谢意。
  
后来,秘书告诉他有女人来电,他以为是小洁,毫不迟疑就接听,却是连着好几通“知名不具”的电话,嗲着声音要他大玩猜猜看的无聊把戏。最后他只好下通牒,除非对方报上“吴映洁”的名字,否则他一概不接也不见。
  
近一点时,内线响起,他随手抄起话筒,“喂。”
  
“猜猜我是谁?”对方大叫。
  
“女罗剎!”他冷淡地回答。
  
对方缄默数秒,才小心地道:“老山羊,你还在生我的气啊?”
  
他一愣,“喔!是你!你人在哪里?”
  
“楼下啊!喂,你在玩保密防谍的游戏吗?十楼到底在第几楼啊?我已经搭过五台电梯了,台台皆是过十楼而不停,我不希望这回又白搭第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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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着档案,心不在焉的说:“听我说,你得搭在角落的小电梯才能上来。”
  
她脱口抱不平。“你这么可怜啊,人家就能搭大台的,为什么只有你去蹲那台小的?”
  
“因为那是董事们的专用电梯。”他将话筒换手,纳闷这么简单的事,她怎么会想不透!
  
特权!她恍然大悟,怜悯的口气马上转成不悦,“原来你这么‘大尾’啊!”
  
“谢谢你的抬举。”他好脾气的说:“午餐已经送到,你赶快上来吃。那台电梯只到十楼,如果你笨得不会找人问,那只得辛苦你的大腿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不久,吴映洁上了十楼,被一个亲切的秘书阿姨领进门。她解释屠先生出去一下子,马上就回来。
  
乘此良机,吴映洁将邱胜翊结合现代与古意的典雅办公室梭巡一圈,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两脚似太空漫步般地踩向小会议桌。桌上放了两个饭盒,她大方地拉开椅子坐下,等待他的出现。
  
“胜翊!胜翊!”
  
两声呼唤过后,门倏地被人粗鲁的打开,一名身着华丽套装的中年女人像一阵邪风似地率先出现在门边,她后面紧跟着一脸忧心的詹雅雯,和另一个高傲冷艳的美女。吴映洁打量这两个精明干练型的陌生女人,默不作声。
  
詹雅雯将鼻梁上的镜架一顶,伸手挡住这两个女的。“大小姐,我说过了,董事长现在不在办公室。请两位在外面稍候,或者改天再来,好吗?”
  
“你胡扯!”高傲的美女劈头反驳,“瀞怡姊,别听雅雯乱说。我今早打了三通电话约胜翊吃饭,他亲口跟我说没空,得加班。”
  
“听到没,雅雯?船到江心补漏迟,我若改天再来劝他打消结婚的念头,就太迟了!他的破车还在,不可能走远的。除此之外,我还要问他,老头是不是真的已将财产转登记到他名下……”邱瀞怡一把推开秘书,高傲地走进来,一瞥见吴映洁,高高在上的问詹雅雯:
  
“这女生是谁?随随便便地赖在这儿干嘛?”
  
吴映洁自认态度已经够恶劣了,没想到这个颐指气使的恶女人的教养比她还差,忍不住便想用话讥她。上了年陈又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女人最怕被人嫌老。吴映洁心有底案,拦下詹雅雯的话,甜甜地说:“欧巴桑,你若想知道我是谁的话,问我本人比较快。”
  
“什么?你刚才叫我什么?你这……”她抖着红唇,飙到吴映洁的面前,抬起涂了蔻丹的手,不客气地推她肩膀一把,警告道:“小太妹,注意你的用字。”
  
吴映洁踉跄的退了一步,压抑下上前拉扯这满脸胭脂的女人头发的冲动,不屑地弹掉肩上的灰尘,皮笑肉不笑地重复:“小太妹我叫你欧巴桑。”
  
詹雅雯怕场面一发不可收拾,赶忙从中斡旋,“误会,一切那是误会!大小姐,让我为你介绍……”
  
“雅雯,没你的事,你出去!最好赶快找到我那个宝贝弟弟。”邱瀞怡下完命令,转头两手环胸,瞪着吴映洁。“哼,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这间办公室主人的姊姊,连他都要敬我三分,你这个小娃娃最外不要不知好歹!”
  
原来是他老姊邱瀞怡,那副母夜叉的凶相,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吴映洁到邱家才三天,邱胜翊尚未跟她提过邱家其它人,但邱世明在聊天时,倒将一干儿女批评得一文也不值。
  
吴映洁碍于邱胜翊的面子,迟疑了一秒,但邱瀞怡一直用食指戳她的肩,戳得她好痛,当下不假思索地说:“我管你是谁!疯婆子!我叫邱胜翊欧吉桑,喊你欧巴桑还算客气!”
  
邱瀞怡一听,恼羞成怒,不由分说地将手一提,重重赏了眼前的女孩一记耳光,好将心中的无名火宣泄出来。
  
一时眼冒金星的吴映洁没料到这个女人真会动手打人,吃惊地呆伫原地,连身体都忘了闪。
  
邱瀞怡得了便宜犹嫌不够痛快,接着再次扬起手,眼看就可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妹打得蹙眉迸泪的当口儿,邱胜翊适时出现,他疾步上前,从旁紧扣住她的手腕,魁梧的身子横抵在姊姊和小洁的中间。
  
“够了!姊,一巴掌已经足够了!若嫌不够的话,冲着我打,饶了小洁。”他喝道。
  
“小洁!吴映洁?!”邱瀞怡闻声抬头,甩掉弟弟的手后,狠狠瞪向他肩后的女孩,话带怨恨地说:“原来她就是那个小骚货!当我听说你要娶那个贱女人的孙女时,还以为又是一桩无稽之谈,没想到你真的胡涂地点头了。”
  
被挡在邱胜翊身后的吴映洁一听到有人污蔑自己的奶奶,血气直往脑门上冲,一步上前就想推开邱胜翊,但是被眼明手快的邱胜翊紧紧勒住腰,她仅能以口诛替代行动。
  
“老巫婆!你说什么狗屎话?谁是贱女人来着!如果要比,你才是贱得当之无愧。以大欺小,我跟你势不两立!”
  
“小洁!住口!”邱胜翊一听不禁翻了个白眼,忍无可忍之下大喝出声。“别再雪上加霜!”
  
但平白被掴了一掌,又耳闻奶奶被人骂得一文不值的吴映洁已豁了出去。“姓屠的,该住口的是你姊姊!是她在雪上加霜,不是我!你不去铲雪害,倒怪起我这个无足轻重的霜。”
  
邱瀞怡见他们俩开始起内讧,狡猾的说:“胜翊,算是我的错好了。不过你也真该管管你的小新娘,她那张嘴可真是尖酸刻薄得很,简直就是青出于蓝嘛!一旦嫁进我们家门后,我这个大姑恐怕还得先申请‘探亲许可证’,否则不放贸然回娘家了。”
  
吴映洁死命地要挣脱邱胜翊的箝制,“你他妈……”
  
邱胜翊不给小洁任何机会,马上捂住她的嘴,免得她又出口成脏,然后无奈地瞪了邱瀞怡一眼。“姊,拜托!别再火上浇油,让旁人看笑话。”
  
“笑话?!这里有旁人吗?”邱瀞怡讽刺地睨了胸部起伏不断、发丝凌乱的吴映洁,决定再扬蝎尾,要螫得她跪地求饶。“詹雅雯是你的心腹,对你忠心耿耿,而王淑萱是你的老相好,自然称不上外人。反正邱家的脸都被爸丢尽了,你再怎么糟糕也是小巫见大巫。”
  
邱胜翊见姊姊不仅没收敛,还变本加厉地扯出他的陈年旧帐,摆明是要兴风作浪,他心里极端不快,但真正让他铁青了脸的原因,却是臂弯里恍然为之一楞而停止挣扎的小洁。
  
他微倾头审视她,凑巧与她嫌恶的红目交会,知道“老相好”这个字眼已钻进她的耳里,他庆幸她的嘴已被捂住,否则又得没完没了。
  
他回避小洁的目光,抬首面对邱瀞怡,软声央求道:“姊,别再说了。”
  
吴映洁逮到机会,狠狠地朝他的虎口咬了下去,痛得他不得不松开手。她抓住机会,大嚷:“不!让她继续说!我倒要听听她能掰出什么戏来。还有邱胜翊,你再敢堵我的嘴,我跟你没完没了!”
  
邱胜翊手压着渗血的伤处,默默地来回看着两个有志一同、坚决要杠上的番婆。
  
俗语说:两虎争斗,必有一伤,更何况是母老虎?但不让她们俩吵个过瘾的话,这事绝对摆不平。于是他双手一摊,冷漠的说:“只许动口,谁要是动手打人,我会叫警卫来。”
  
“我用不着掰。”邱瀞怡瞅了一脸寒意的弟弟,掩口得意地笑了起来。“吴映洁,你以为凭你这副欠整修的丑小鸭样,我老弟就会看上你吗?”
  
“少在我面前提那套乌鸦怎能配凤凰的论调,我又不是巴望着非嫁你的木头老弟不可,若非逼不得已,谁会愿意嫁个又老又乏善可陈的男人?”吴映洁一心想扳回面子,无暇顾虑邱胜翊的感受。
  
“木头?”邱瀞怡惊诧地回头与跟她同行的富琦互望一眼,意有所指地说:“这倒是我头一遭听人信么形容胜翊。胜翊是木头?哈!笑死人了!吴映洁,我弟弟什么都是,就是不可能是木头。听清楚,当你还蹲在幼儿园念书的时候,他已经是情场与商场上的常胜军了,所到之处,可谓一呼百诺。所以你说他是木头,那是大错特错,他根本是一部冷酷、唯父命是从的机器人。不信的话你可以转头问他,我父亲帮他找的乐子,他可曾拒绝过?”
  
吴映洁尽管不想,但还是不安地扭头扫了邱胜翊一眼。他抱胸伫立一隅,双眼黯淡地迎视她,对于姊姊一席似褒实贬的话无动于衷,更不愿透露任何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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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任何答案,吴映洁只能回首盯着眉头渐锁的邱瀞怡,发现她因为某种原因,正强烈嫉妒她的胞弟,于是她决定暂时忘却她所听到的话,大胆猜测道:“以前发生的事,我懒得理。至于你,全是因为分不到羹,才会恼羞成怒地挑拨离间。”
  
邱瀞怡气得心里纠结,但表面上坦然道:“没错,我承认我是因为分不到羹而怒火中烧,但那是因为我该得而没能得到,反正嫁了人就是外姓了。”接着她技巧地转个话题,口气软了下来,“真正让人叫屈的是我有六个兄弟,但只有胜翊一人坐亨其成。即将身为邱家媳妇的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吗?”
  
“不会啊,这道理很容易理解,那是因为你其它的兄弟都是草包,只有邱胜翊搬得上抬面。”
  
“哟!瞧,胜翊,刚才不屑嫁你的媳妇,倒开始为你帮腔,说起好话了。不过你也真是聪明,钱的魅力可真大,是不是?”
  
邱胜翊仍是微瞇着鹰眼,闷不吭声。
  
吴映洁见状,粗声道:“别以为你自己死要钱,就擅自惴度别人的心。”
  
邱瀞怡冷笑。“我指的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说话的当口儿还送给弟弟冷冷的一瞥。
  
吴映洁不得不狐疑。“另有其人?你是什么意思?”
  
“要我说出来吗,胜翊?”她虚伪地冲着弟弟笑问。
  
此刻,屠起毅换上另一张面孔,俨然就是生意人,闲适地将臀往桌沿一靠,双手交抱胸前,大方地说:“说啊!尽管说,你走这趟就是要找我的麻烦,丑话都说净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反正小洁迟早得一窥真相,你愈早说出来,她也愈早学着长大,明辨是非善恶。”
  
“你不怕我坏了你和爸的如意算盘?”
  
他嘴角一掀,无所谓道:“我和爸从来就没打过算盘,如意这两字不知从何说起。”
  
吴映洁见两姊弟似有若无地以语言交锋,不耐烦地催促:“喂!邱瀞怡,你那么霸道,要说尽管说,少惺惺作态地问邱胜翊的意见。可不说的话,本姑娘要吃饭了。”
  
“亲爱的,这个节骨眼还吃什么饭?”原本慵懒地靠在桌边的邱胜翊突然一蹬而起,上前抓住小洁的领子,将她推到一脸怔然的邱瀞怡面前,双手护卫似地搭在她的双肩上。
  
“咱们一起聆听姊的故事后,再吃也不迟。”
  
“我怕消化不良嘛。”吴映洁难得与他介作无间。
  
“忍着点。”他亲密地搂紧她。“姊,请说吧,我和小洁洗耳恭听。”
  
“哼!少在我面前装出一副神仙眷侣的样子。吴映洁,你根本被蒙在鼓里。也许你的确是因为想偿你奶奶的债才愿意嫁进我们邱家,但若论起我弟弟要娶你的动机,可就没有你那么单纯了。”
  
“咦,怪了,我本人怎么会不知道有那么复杂呢?”邱胜翊笑着扯姊姊的后腿。
  
吴映洁乘机附和,“对啊!他又不是没嘴可以说话,非得由你代为发言不可。难道你就只有这么两下,无新把戏可变?”
  
这件事本来该是严肃的,见他们一搭一唱地当话柄说笑,邱瀞怡反而懊恼了,她恨不能将话一次抖出,省得费舌。“如果外加一笔可观的财产为你添嫁妆呢?”
  
“你别笑掉人的大牙了。我是谁啊?你老爸干嘛没事要帮我添嫁妆!添了半天还不是给了他儿子。邱胜翊,你老姊真是鬼述心窍、口不择言了。”她哈哈大笑。
  
但身旁的邱胜翊没有笑,反而紧盯着老姊瞧,一手不自觉地收紧,掐进小洁的臂膀。
  
邱瀞怡继续说:“这一点都不奇怪。我爸爸活了八十多岁,娶妻四任,但自始至终都变态的爱着你那个无耻的奶奶。困为你奶奶的缘故,我们七个兄弟姊妹的母亲都没好下场,不是于绝望中病倒,就是含恨而死,坦白告诉你,你奶奶是我们兄弟姊妹七人的公敌,也是仇人!不信的话,你可以跟胜翊对质。当年我继母临走时说了一番话,而胜翊也曾哭着发誓他绝对不原谅那个女人。你现在当面跟他对质吧!”
  
“是真的吗?”吴映洁抬头狐疑地问。
  
邱胜翊没有低头看她,反而紧瞅着姊姊,回道:“我姊说的都是真实的事,但那时我才十五岁。”
  
吴映洁深吸口气,并非出于震惊,而是年轻的她已听得一头雾水。她很难领会邱瀞怡到底要跟她挑拨什么。
  
邱瀞怡以为计谋得逞,一脸洋洋得意。“看吧,我没骗你。胜翊是因为恨你才愿意娶你,此外再加上整个邱家的资产。”
  
吴映洁真的被搞迷糊了。上次她问邱胜翊这档事时,他说笑的样子不掺丝毫怒意,这回邱瀞怡却咬牙笃定的说邱胜翊是看在钱和复仇的份上才肯娶她。其实,不管邱胜翊为何动机娶她,她都不想追究,同为他俩本来就不是因为两情相悦而结合,所以再难听的中伤她都无所谓。
  
她烦躁地抬头,觑了严峻的邱胜翊一眼,不悦道:“你老姊到底在胡诌什么啊?她以为说这么一大堆,我就不会嫁你吗?她好笨!我又不是奶奶,才不甘心放弃在邱家做少奶奶的机会呢!”
  
邱胜翊神色凝重地盯着她瞧一秒,旋即换上玩世不恭的态度。“姊,听到了没?看来你好意的劝退抵不过我这个小妻子的贪心哦!喜帖你该收到了,明天别忘了回家吃喜酒。”
  
邱瀞怡见他们已有默契,气在心底。“胜翊,我真是错看你了!娶了她,你妈在九泉之下会不得安宁的。”
  
邱胜翊闻言,双目一瞠,脸一黑,喉头倏紧。“反正我妈在世时,你这个刁钻继女也没让她安宁到哪里去。我肚子饿了,恕我不多招呼,请姊回去吧!”
  
“你会后悔的!”她说完,朝王淑萱点了一下头,扬起高傲的下颚,旋身与王淑萱朝门走去,临走前不忘丢给吴映洁阴森森的一瞥。
  
詹雅雯适时退下后,吴映洁得意忘形,顺口批评道:“老山羊,你姊好象巫婆喔!”
  
他闻言,腮鬓抽动一下,冷漠地回答:“你是乌鸦笑猪黑,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她毕竟是我姊姊,你这个小辈最好别太嚣张。”说完不看她一眼,径自拿起便当盒向办公桌走去。
  
吴映洁的心猛然被他刺了一下,不服输的小嘴一翘,喃喃说:“神经病!阴阳怪气的。”
  
邱胜翊倏地旋身,威吓地诘问:“你说啥?有胆就再说一遍!”
  
“我说你神经病!”她气得跌坐在椅子上,重捶光亮的桌面一拳。“你姊姊这样闹场,你还帮她说好话,不是神经病是什么?还有,我跟她素昧平生,无怨也无仇,她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个五爪见面礼,还真是礼轻情意重哩!她母亲的,我是衰到家……”
  
吴映洁的话还没说完,小脑袋瓜就被人揪住,一条白手绢随即掩上她的嘴,揉得她牙龈痛不可当。
  
她使尽全力扯开他的大掌后,忿然起身指控。“你……你们邱家是不是人人皆有病啊!老喜欢掴人脸。”
  
“我没掴你脸,只是代为清洗你那张不干不净的嘴。”他说完,还刻意甩了甩手绢。
  
“是啊!你品行端正,德行可风,从没骂过脏话。”她小鼻子一皱,节节逼近邱胜翊,从邱瀞怡那边学到一招,也戳起邱胜翊的肩,“那可不可以请你解释你姊姊那番含沙射影的话,那个叫王淑萱的女人当你的老相好多久了?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今天见了人家怎么反而冷落人家,不屑跟她打招呼了?”
  
邱胜翊意味深长地审视她噘着小嘴的模样。“你以为这样藉题发挥,声音就可以任意调大吗?”
  
“我不是藉题发挥,我是在……”吃醋!她结舌两秒,迎视他嘲弄的眼眸后,猛吞口水,改口道:“我是在就事论事!刚才有外人在,我只好忍辱负重,现在你最好自己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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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你承认吃醋,否则我不愿重提旧事。”他挂上虚伪的笑,安适地退回自己的办公椅,从抽屉中翻出三枝铅笔,打算一一刨尖。
  
她脚一跺,懊恼不已。“我才没有吃醋!”说着抢过他手上的笔,顺手插入削铅笔机。
  
“那王淑萱是不是我的老相好就不重要了,对不对?所以我们就当你没听过这回事。”
  
“可是我明明就听到这回事了,岂能装聋作哑?”
  
邱胜翊不疾不缓地说:“所以我说你在吃醋嘛。其实吃醋就吃醋,就算点头承认,硬骨头也不会少一截。”
  
她刨完第三枝笔时,努嘴思量几秒,想他的话也没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好吧!就算我是在吃醋好了,但只有一丁点哦。”
  
“好,只有一丁点。”她的一丁点妒意可以让屠起毅开怀一整天。“王淑萱只是我青梅竹马的玩伴,我们在念中学时,要好过一阵子,但是从没好到论及婚嫁。而且她高中毕业就结婚了,她先生很爱吃飞醋,和我老姊又是法学院的同学,所以婚后为了避嫌,我们很少见面,她反倒和我老姊走得比较近,成了她的跟班。”
  
“你和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不会因为我只承认一丁点吃醋,你也如法炮制地只说一丁点实情吧?别忘了,你姊姊还刻意强调‘老相好’那三个字。”她的话里夹了一个大语病,她本人没察觉出来,倒是让精明干练的邱胜翊暗乐在心头。
  
他忍不住消遣她,“喔!原来你这坛飞醋不只吃了一丁点,甚至多到妒火中烧啊!”
  
她的脸一陴红似一阵,最后转绿,深吸口气后嗔道:“你少罗唆,要内烧、外烧随我高兴,你没事管我妒火哪里烧!你这个惯郎中,不要每次我一扯东,你就聊到西。赶快回答我的问题!”
  
“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我姊行事一向不择手段,为了激怒你,什么话都编派得出来,你若想和她斗狠,等个二十年后再说吧!”
  
“邱胜翊,你别小看我!真要跟你姊斗,栽得拘吃屎的人不见得会是我。”
  
邱胜翊白眼一翻,露出不敢领教的表情。“我建议你二十年后再跟她斗不是看不起你,而是本人还想继续过二十年的太平日子。你若不急着当寡妇的话,奉劝你谨慎言行,以免让我早生华发,五十岁不到就得扛起拐杖。届时我们抱着儿子走在街上,人家可能又会对我说:帅老爹啊,带女儿、孙子出来散步吗?”
  
本来还很悍的吴映洁听到他自我调侃地道出将来的情景,脸颊竟羞红起来。“才不会哩!我会想出很多点子,让你忙得没时间去想老那回事。”
  
“哦!是吗?”邱胜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试探性的问:“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暗示你什么?”吴映洁狐疑地反瞄他一眼,字字斟酌,深怕说错一个字。“我没有特别的意思啊,我所谓的点子是如果你真的怕老,可以上健身房或接受拉皮手朮。”
  
他闻言脸一垮,没好气的说:“这种馊点子,你留着以后慢慢用,我是敬谢不敏。咱们闲话也聊够了,吃完餐盒,各自上工,可以吗?”
  
吴映洁龇牙反问:“我能说不可以吗?”
  
他嘴一翘,慢条斯理地回道:“不可以。”
  
一个下午,他们俩没有交谈,任凭吴映洁制造各种嗓音,邱胜翊一概面不改色,不予理会。
  
她将地理课本半举至唇边,心不在焉,贼溜溜的视线老往他身上飘去,尤其当他起身找公文或放档案时,她更是肆无忌弹地打量他修长的身段。
  
她发现自己爱看他以手撑着满颚胡须的沉思模样,也特别爱看他绽颜豪放的笑容,更渴望能博得他的注意力,单单有他在身旁,她雀跃不止的心头如同涂上蜜般,耳边也充满窃窃私语的喜悦,原来要讨厌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连他姊姊邱瀞怡,对他的态度也是矛盾不已,一方面很得牙痒痒的,一方面又不愿与他正面起冲突。
  
接着她念头一转,开始幻想她的新婚之夜,明晚她该如何应对呢?虽然他说要跟她保持距离,但她认为那只是一时气话罢了。她该装出一副清纯羞涩的样子,顽强抵抗吗?
  
不,她装不出来,搞不好还不战而降。或者该一丝不挂、大胆地躺在床上?但是人家说若隐若现更能挑逗男人的视觉,不过很可惜她也缺乏那种工具。
  
遐想一个接一个地轻叩吴映洁的脑门,又如梦幻泡影般迅速消失,她忽而笑,忽而锁眉,有时还噘着小嘴一头栽进书本里,摇得她一头短发满天飞。
  
这般卡通即景被邱胜翊尽收眼底,他合上手边的档案,把铅笔往耳上一放,背靠在椅上,双掌合十托着下巴,剑眉俱扬地冷眼旁观她千变万化的表情。
  
照平常时候,他会被她滑稽的傻样惹得发噱,但是一想到小洁当着众人的面说他又老又无趣的话语,他心灰意冷不已,本想一笑置之,却始终无法排解心中的躁闷。两个小时下来,他绷着神经设法专注看公文,看到眼睛都脱窗了,但该死的她老是制造悉悉卒卒的声音,教他耳根子静不下来,再这样熬下去,他的耐力铁定会被自己的固执磨光。
  
于是,他打破沉默,调侃她:“哟!三十年枯木终于逢春了,什么书这么好看,能让你吃吃发笑?”
  
吴映洁闻言,猛停下摇头的动作,心虚的说:“没有啊,只是在念地理。”
  
“念完了吗?”
  
“当然还……”她不敢坦承自己呆坐两个小时的结果,仅翻过第一章,于是避开他炯炯的目光,改口说:“还有一些些没看完。但是我很累了,可不可以下次再看?”她没撒谎,“一些”的二次方等于“一些些”嘛!
  
尽管不信,他还是和气的说:“那把东西收拾一下吧!咱们照计划去领戒指。”
  
吴映洁大吁口气地点头。她打开书包,小手扫过桌面,便将课本尽数纳入书包内。
    
华灯初上,暮霭低垂时分,他们从珠宝店走出来,坐上屠相毅的吉普车,朝“朝日园”驶去。
  
从邱胜翊万分不乐的脸上、僵直的背脊,以及紧握方向盘的拳头可以得知,他正以全身的精力克制自己别在蜿蜒小道上飙起车来。
  
而一旁不知死活的吴映洁则毫无警觉,还念念有词的抱怨──“邱胜翊,你知道吗?刚刚那个柜台小姐的眼睛像涂了一层牛油似的,她竟然偷偷问我:‘你爸爸是不是要娶新太太了?’你说好不好笑!最好玩的是,当我回答她我就是个新太太时,哇,她那个脸不知道歪到东经第几度了!哈!喂,你怎么都不笑?笑一个嘛!”她将两只食指放在唇角,往上一推,示范给他看。
  
对于她刻意的讨好,邱胜翊视而不见,只是低沉地说:“对方并无恶意,只想客气做生意。我们犯不着当着十来个顾客的面给人难看,还讥人‘眼睛涂了牛油’之类的刻薄话。”
  
吴映洁的手倏地缩回,大为不快。“咦,我是替你出气耶!你根本没她说得老……”
  
“我也没有你认为的那么老。”邱胜翊冷冷地瞄她一眼,继续他未完的话。“而你却巴不得全店的人都知道我们是‘老少配’,你甚至忘了自己正穿着一身的高中制服!”
  
“那又怎么样?你干嘛那么在乎别人的想法?”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别人的想法我懒得理,你的想法才是我真正在意的。从我卸任的这三年间尚未对人大声吼过,但跟你相处不到三天,我已全然忘记什么是幽默感。你,吴映洁,天生异禀,绝对有把人逼到神经错乱的本事。”
  
吴映洁顿觉受辱,不甘示弱地驳斥:“邱胜翊,你是心理作祟!每次发火就把错怪到我身上。”
  
“我心理作祟?”他讽刺地一笑,不温不火的说:“看来我们又回到老问题上了,我看真正心理作祟的人是你。在你认识的人面前,我只配引荐成舅舅,而在陌生人面前,你倒大方地宣布我们的关系,甚至幸灾乐祸似地等着看好戏。好象凡是能让我尴尬的事,你皆可从中得到无上的乐趣。你若真看我不顺眼、不想嫁我的话,趁这辆破车还没开回家前赶快说出来,让我直接送你回你奶奶家,此后咱们两家的债务一笔勾消,免得日后你我成天生活在枪林弹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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