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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却下水晶帘(翊洁)
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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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对方跟他起了一个头,说他是鸿国纸厂的负责人邱世明,想请他担任一个室内的工作,内容不见得轻松,但供吃住,生活有保障,最重要的是,薪水比擦鞋所得多了十来倍,只要他肯努力做事,开源节流,五年之内绝对可以存够本,讨个老婆好过年。这么动人的主意听来有点不真切,所以他没立即接受,足足考虑了一个月才答应。
  
十七岁那年他进入全台湾最有名望的纸厂世家,从园丁、守门、老板少公子的伴读,至打理大小琐事的管家,这四十年来他是存了不少钱,却始终没有娶妻育子。
  
有人曾问他会不会遗憾?他可是一点都不。
  
对陈建州而言,屠老板活泼讨喜的小公子就是他的命根。他与屠老板分享胜翊少爷刚坠地的喜悦,亲眼目睹满周岁的小东西“抓周”。那日地上摆了十来样的东西,他唯独钟情于外婆的小木鱼,小东西不由分说地拿起来就敲啊敲,敲得大伙高兴得不得了。
  
现在呢?
  
唉!陈建州可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昔年敲着木鱼的囡仔,竟舍木鱼就经文了!三十一岁的单身汉对异性没半点积极的兴致也就罢了,他竟在三年前毅然辞掉人人称羡的职务,跑去考试,念什么形而上学之类的玩意儿!试想,这是什么时代了,别人家的公子哥儿哪个不是拿着大哥大聊天,开着香车在大街上兜风,身着笔挺西装,不仅耍帅也耍嘴皮子,然后泡尽一干名媛闺秀。
  
依陈建州看哪,也唯有邱家这头“倒施逆行”的黑羊才会专做那种反流行的事!不是镇日窝在黑洞里,拿着毛笔沾墨,修补被虫蛀得面目全非的古书,就是开着破吉普车溯溪而上,攀山越岭上破坏猎人们所设的陷阱。最教人憋不住气的是,他既懒惰又不爱清洁,三年来,一年只剪一次的头发是从来不抹洗发精的,洗头时,只当烫青菜似地过个热水就算“大功”告成。
  
而这些都还算是小事,最教人看不过去的是,有个坚毅且性感下巴的他,意搞怪地留了一撮老奸巨猾的山羊胡!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在现今处处朝金权和利益看齐的现实生活里,有哪个正常女性会在不知他真实身分的情况下,瞄穷酸落魄相的他一眼,就倾心不已的对他一见钟情,甚至到非卿莫嫁的地步呢?当然,用肚脐眼想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想着想着,陈建州终于也抵达了三楼,无可奈何地将双手拱在唇际,仰头扯喉向幽暗的四楼发出求救信号。
  
“好少爷!救救我这老命啊!”
  
没动静。
  
“烂少爷!快出来拯救我啊!”
  
还是不吭一声。
  
陈建州瞄了一眼静得出奇的天花板,竖高耳朵,听到微细的翻页声后,铁下心,一股力量从他的丹田往胸际窜升,一路冲破至喉头,嗓子一开,他大吼道:“失火罗!你这只臭老鼠,还不赶快给我从洞里死出来。”
  
不到三秒,原本幽暗的阁楼洞口出现了一道黄澄的灯光,木制阶梯顿时通亮起来,一名黑发东竖西翘的蓬头男子铁着一张黑脸,探出头来咬牙迸道:“指桑骂槐的糟老头!大清早捉什么老鼠,你给我一边凉快去!”
  
“少爷!”陈建州好不容易盼到了对方的响应,只得赶忙抓住时机道:“冬天刚过,饥饿的老鼠又出来觅食了,若我们再不捕鼠,等夏天一到,不肖鼠辈生了一窝子后就难应付了。”
  
“什么冬天、春天的?上个月你趁我上台北交论文之际,不就活捉了好几只手无寸铁的老鼠了吗?怎么现在又想开杀戒了,难不成又有不识相的老鼠夫妇挑你的肚子办事了?为什么我就没碰上这种狗运过?”
  
陈建州垮下老脸,想起少爷所提的那档事,不过这还不是得怪他!
  
在这荒郊野地,除了果树山根外别无粮食,不少老鼠会顺着水管爬进这幢又古又旧的别庄,偏偏他少爷又不准他杀生,甚至连蚊子、蟑螂、蜘蛛都不准地碰。
  
起初,陈建州觉得用大吃小食物链的方式借虫杀虫也不错,因为蜘蛛可以吃蚊子。过了两个月,蚊子是没了,倒是一个个八爪蜘蛛肥大得可以拿去供人拍恐怖片了。
  
无可奈何下,他只好又去跟别人要了好多只壁虎来养,结果这三年养下来,墙上都是壁虎兄后嗣的吸盘脚印,又脏又黄的,看得陈建州心里直起疙瘩。但是碰上台风夜停电时,却成了他少爷最热中的消遣。那小子会一手打亮手电筒,另一手则无聊地握着粉笔在墙上试着连出那些点。不是他陈建州爱唠叨,实在是一个原本有大好前程的汉子,如今堕落、不务正业,净玩这种没出息的把戏,教人看了不得不心寒啊!
  
喔!提到捉鼠这档事,猫自然是“最佳致命武器”,很不幸,他的怪少爷天生对猫过敏,只要他踏入一户“养猫人家”,即使没见着猫影,他那个灵得诡异的鼻子也绝对嗅得出来,于是哈啾喷天是少不了,当然更别奢望养只猫了。
  
记得去年夏天的一个惊魂夜。
  
睡在榻榻米上的陈建州被热得醒来后,发现赤裸的肚子上有东西在动,还会飞,疲倦的他撑开惺忪的双眼往自己的肚子上一瞄,便哇哇的大叫出声,连忙把肚子上的褐色桐油般的玩意儿甩开,左右手迅速地抢下一旁的拖鞋,一径地往标的物捶下去,口里不断冒出“杀、杀、杀”,其卖力的动作与狠劲,像是非置敌人于死地不可。
  
大概是他这个老仆的叫声太凄厉恐怖了,竟惊醒睡在三楼的邱胜翊,他忙不迭地下楼冲进老仆的房里,当场目睹高举着拖鞋的陈建州把两只正要享乐交配的蟑螂捣得体无完肤,几乎成汁。
  
从那时候起,陈建州就患了蟑螂恐惧症,只要一有蟑螂的踪影,即使是无害的幼蟑,都会让他全身毛发竖直、发汗、打冷颤。为了不让他的病情继续恶化,邱胜翊才应允他可以用全效的杀蟑丸。
  
唉!也只有他那个脾气怪得可以的少爷能够忍受这种原始的居家环境,其它爱干净怕脏的邱家人连大门都不肯进哩。
  
“你发什么愣?陈建州,上来说话啊!”邱胜翊的声调里蕴藏着鼓动与振奋。
  
“胜翊少爷,你好心一点,先下来,咱们再说话吧,你叫我爬这段直跟蜀道一样难的梯子,可会夺去我的老命啊!”
  
邱胜翊闻言咯咯大笑,待余音渐杳后,才半挖苦地说:“人生七十才开始,你不过才五十七就哀哀叫,真是没用。”
  
“少爷,话是没错,但亦有云:人生七十古来稀啊,我老了,怎比得过你?你手长脚长的,就跟长了吸盘的壁虎一样,即使跌摔了下来,要复元再生可快了。”
  
“死老头!我这就下来,你别再乌鸦嘴咒我衰。还有,你打错了比方,壁虎是短腿族的。”
  
陈建州拿起手帕拍了拍额头,见少爷转身要下来时,连忙抬手扶住木梯,口中仍叨絮着,“少爷,别挑剔了,短腿可比短命好,断尾总比断根好……”
  
“去!别跟个老妈子一样罗峻个没完,”一天到晚净跟我扯这些,你无聊!”邱胜翊高大却矫健的身子很快就伫立在三楼榉木地板上,伟岸的他双臂环胸,双足踏开与肩同宽,头微倾,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瞪着矮了一截的陈建州,随后倾下身子,将右眼凑近,不耐烦地龇牙警告:“耳背的死老头,昨晚告诉你别随意打断我的自修,这回你最好有个叫我下来的充分理由。”
  
陈建州将呼吸调匀平稳后,面不改色地反驳道:“要不是你老爹要我传话给你,你就算是饿蹋了,窝在那个黑洞里啃古书、吃古书,我也没胆惊扰你。”
  
邱胜翊听老管家这么回嘴,心中更加不悦。
  
“死老叟!活了八十几个年头,用钱操控人一辈子了,还死不改性!你打电话跟他说,不管这回谁又捅出纰漏,别再叫我补锅,我是不会跟他谈什么条件的。”他说着朝盥洗室走去。
  
陈建州旋身跟了上去,到门口时,被邱胜翊霍然摔上的门震得一鼻子灰。他用小指掏掏耳朵后,又贴在门上开始念着:“少爷,你每回都说得信誓旦旦,有一次为了跟你老头表示坚定的意念,甚至还写了封拒绝招人收买的血书,但死到临头还不是见利就忘义。好险你这个兔崽子没交女友,要不然准是个流氓负心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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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马桶冲水声哗啦哗啦地响起后,门倏地被拉开,陈建州的头也迅速地缩了回去。
  
邱胜翊乌亮且微卷的发梢处聚满了晶露般的水滴,他两手抓着挂在颈背处的长毛巾,随手抹了一把睑,然后弓背,把整张五官分明的脸逼近陈建州,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那次我才十六岁,用的是厨娘才刚宰杀的鸡的血,所以发誓的是那只阉鸡,不是我。不信的话,你自己亲身上天下地去向那只衰鸡问个仔细。”他淘气地对管家眨了个眼。
  
陈建州面不改色,仿佛对少爷这种嘴上恶作剧,咒他早超生的挑衅行为习以为常,丝毫不动怒。
  
“少爷真是聪明过鸡,虽然那只阉鸡已走了十五年,我恐怕它还得再等个十五年才能洗冤。”
  
邱胜翊眼底聚着盎然的笑意,消遣回去,“太久了吧!陈建州,何不再减个十年,届时我亲自为你打包行李,别忘了顺便帮我送份礼给它。”
  
陈建州冷笑。“小人不才,岂敢劳驾少爷,我看少爷还是先准备自己的行李就好。至于礼物,当然是你亲自送到才有诚意。”
  
于是主仆俩就站在盥洗室的门槛里外,你来我往、不甘示弱地挖苦对方,咒对方命短。
  
最后是邱胜翊觉得无聊,扯下毛巾,轻率的表情一变,才言归正传。“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小少爷发烧了。”
  
邱胜翊一愣,顺口说:“我又不是医生,找我回去就能克小涛的病毒吗?老头是愈活愈回去了。”
  
“老爷说小少爷一直念着少爷,请少爷务必北上一趟探视小少爷,给予精神上的支持,顺道走访赵老爷的书房,他有事要跟你商量。”
  
邱胜翊听着陈建州爷来爷去地说着,头有点晕,忙举手抗议。“拜托,我才刚修补完一段经文,你别又绕着口令说话,折磨我的脑袋。”
  
“那是少爷自己的错,熬夜看书最是伤神,比春宵一度还伤。”
  
邱胜翊一听,硬是翻了一个白眼。“好了啦!‘性不性随我高兴’好吗?求你别再念我这个。吃完早餐后我们即刻动身。对了,你别忘记吃晕车药,山路弯来弯去的,我可不希望你吐得我一车都是。”然后赤着大脚丫,咯咚地奔下楼。
  
陈建州慢慢转身,嘴角不由得向下一撇,不服气地喃道:“报废破车一辆,送我都不要,你还当个宝。怪胎!”
    
三个小时后,一路驶来的破吉普车把愁眉纠结的陈建州颠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见到他阔别已久的“朝日园”,心情才放松了些。
  
朝日园是幢老式的两层楼洋房,位于清幽的北投山坡上,当初是依着苍翠的丘峦而筑,又有环带的山泉淙淙流过,除去风水地理不谈,简直是干净得不得了。比起长年失修又笼罩在湿冷五里雾气中的鹿柴山庄来说,“朝日园”是一块仙境乐土。最起码,此地没有邱胜翊那群养尊处优、杀无赦的昆虫,来侵犯老陈建州的尊严。
  
经过了一扇大铁门后,邱胜翊驱车朝车库驶了过去,无视自己的破车置身十来辆光鲜的大轿车之间是何等的唐突与怪异,反而自在地跃下车,甩着肩膀舒活筋骨。
  
陪在一旁的陈建州早已捧着一叠衣物站得笔直,不敢苟同地瞧着邱胜翊邋遢不已的模样。“少爷,我健议你换下那套一个月都没下过水的t恤和百慕达短裤,免得把老爷憋得闭气。”
  
“知道啦!”邱胜翊将t恤脱后,露出厚实的胸膛,拎起白衬衫就开始穿戴了起来,还不忘骂回去。“陈建州,你实在罗嗦得跟个婆娘一样,不,甚至更厉害。要不是因为得开长途车,我早就穿得跟光鲜嚣张的公孔雀一样了,此刻也不会命苦地窝在这个车库里换,还得听你疲劳轰炸。对了,陈建州,老实跟我说,你上辈子是不是开轰炸机的?”
  
陈建州狠狠瞪了颔首扣上裤裆的少主人一眼,把他损人的问题当成耳边风,微咳了一声后才回道:“少爷真爱强词夺理,当心逞一时口快,明儿个业障顿增。”
  
邱胜翊笑着扣上袖扣,抬首冲着陈建州一笑,丝毫不在意地说:“善意由心生,嘴上说得好听,私底下诅咒别人的人才该检讨呢!”
  
陈建州在邱胜翊的颈上打了一个完美的领结后,发表个人意见:“你自己不爱穿得整齐,反倒怪到别人头上。难道你穿上西装就不知道如何操纵方向盘了?”
  
邱胜翊眨着无辜的眼,努嘴驳道:“有一件事你不能否认,我再怎么邋遢,也比穿什么都不会开车的你强。”
  
陈建州又是被讥嘲得灰头上脸,不过,他只是讪然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剪子和直梳,不客气地拍了拍邱胜翊的肩,要他坐在一张凉椅上理发。
  
邱胜翊一看到老管家手里的剪子,心里老大不高兴,冲口说:“我先去看看小涛的情况再说吧!”说着就想逃开。
  
老管家早已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不疾不徐地说:“少爷,我们都是大人了,你怎么还是跟小孩一样那么好骗呃?说到小孩,我不得不告诉你,你那个冒牌儿子根本没病,今晨还一脸兴奋地跟他的正牌爸爸上飞机,到日本狄斯耐乐园去玩了。那个孩子有得玩就好,你不想他,他也绝对不会想你。”
  
“所以我是被骗回来的!”他大吼一声,认命地抢下陈建州手上的披巾,随手围在自己的颈上,假意勒紧自己的脖子。
  
“你知道就好!好了,你请上坐。剃个头而已,又不是上断头台,我们大家放轻松。”
  
邱胜翊蓦地脸色一沉,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于椅上,大剌刺地张开双腿,让人宰割。
  
十五分钟后,邱胜翊的野人发型已被陈建州的巧手剪得层次分明,那往后梳拢的帅气波浪,堪称新潮。
  
陈建州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认定如果他的少爷肯再以这种颠倒众人的万人迷造型在社交圈内露脸的话,一定能迷煞不少未婚女性。
  
“少爷真该多做这种打扮,你看来潇洒得无懈可击啊,”他说着拿起墙上的大镜,让少主人验收成绩。
  
邱胜翊朝镜中看了一眼,摆出一副高姿态的臭脸,批评这:“把我的头发剪成一畦插入幼秧的梯田,你竟乐得这样!”
  
陈建州听了,差点没摔烂镜子,他压抑下脾气,不客气地怒目而现。“屠老七!”
  
邱胜翊见苗头不对,赶忙赔罪。“好了!对不起,大人不计小人过,我收回那句刻薄话。”
  
但陈建州不饶他,一径地说:“本来是体面秀朗的书生样,现在反倒像个贩毒的杂碎!尤其是你那讨人厌的山羊须,简直破坏了整个画面!”
  
“嘿!我就是喜欢这样!”邱胜翊不甘示弱,怕陈建州又要刮他胡子,忙不迭挺身为自己辩护。“你胡子长得稀,不能体会胡子多又硬的人的苦处。你知道一天刮两次胡子,得浪费我多少时间吗?整整一个小时!汲热水、上软化泡沫、磨刀片、冲水。天!这一个小时的光阴可以写多少页的论文啊!”
  
陈建州双手交抱腹前,闷不作声,心里却奇怪着,也只不过念一下那撮胡子,他竟神经兮兮、反应过度的飙了一长串。于心不忍之下,只得好脾气地安抚他。“你年少有为,本钱雄厚,还有好长一段路可走。”
  
“但不是做我想要做的事。”邱胜翊沮丧不已。“我跟你打赌,我亲爱的老爸大概又要跟我谈条件了。我怀疑他这回肯再宽容我逍遥下去。”
  
“少爷的硕士论文也交出去了,是该收心了。毕竟念那些死书不能过日子,我期盼老爷能尽快请少爷回公司帮忙,好让你再过正常人的生活。”
  
邱胜翊眉一聚,冷嗤道:“在金权世界里打滚,也算得上是正常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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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指望少爷用滚的,你只要动脑指挥大局就可以了。免得不出三年,老爷的公司被你那些三脚猫的兄姊搞垮。”
  
“是吗?”邱胜翊眉一挑,装出一副喜上眉间的表情,然后神色一凛,赌气地回嘴,“那我一年就沉定了它!”
  
他冷不防地站起身,随手扯开颈上的披巾往椅上一掷,跨开步伐朝车库门口踱去。
    
邱胜翊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迈进偌大的室内。当他定眼瞧见已届高龄,身子却依然硬朗的父亲坐在皮沙发上等待他时,先前的不悦自然地从脸上撤去,取而代之的是欣慰。
  
他的父亲邱世明在商界举足轻重,对外人而言,也许是头狡猾、喜怒无常的狐狸,做事霸气不提,连对亲生儿孙都不假慈色。但对邱胜翊来说,父亲仍是他最爱的人,纵使父亲再怎么不明事理,强迫他做这个、那个,但只要所要求的事不违反他的处世原则,他都会允诺。纵然,他有时也会跟父亲谈谈条件,以便争取时间与金钱来完成自己想做的心愿。
  
如今三年届满,老头约他见面,恐怕要谈的也是这档事。
  
“爸,找我有事?”
  
邱世明但笑不语,只转着睿智的眼打量么儿,瞅了他平日难得整齐的头发一眼,慢声问:“头发刚剪?”
  
“这么明显!这秧苗头一定驴得可以。”邱胜翊走到父亲对面的沙发坐了下去。
  
“驴?不会哪,可帅透了,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只是你一定得留这么一把山羊胡吗?”邱世明说着,伸手轻碰儿子的胡子,调侃道:“咦,粗得可以拿来当毛刷了。”
  
真是哪“胡”不“刮”提哪“胡”!他才刚逃过陈建州的叨念,又得面对父现的数落。
  
他搞不懂自己留胡子到底碍着了谁,又不会妨碍交通和风化。他苦笑一声,言不由衷的回道:“是啊!是啊!我的目标是要留到跟鸡毛掸子一样,才会过瘾。”
  
邱世明听出儿子的不耐,马上转口安抚他。“好!好!爸爸久久才见你一次,不该跟你罗唆这么多的。”
  
“爸,再多我都不介意,只要你饶我的胡子不提,什么都好商量。”
  
他一说完,邱世明覆盖在白花花眉毛下的细长眼睛迅速地瞇了一下,闪过一道亮光,接着不疾不徐地问道:“胜翊,你刚刚说……什么都好商量?”
  
邱胜翊一见父亲又开始动脑筋要算计人的模样后,垂在膝上的双手半举了起来,认命地说:“没错。一如往昔,除了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奸淫掳掠的歹事不干外,我什么都好商量。”
  
邱世明专注地看着儿子,过了三秒,微微挥动一下右手,笑笑说:“我们邱家又不是真吃得那么开,能跨黑白两道。爸爸那么爱你,哪里舍得你去做那种卖命的勾当?”
  
“爸,我也爱你,所以你有话尽管挑明说吧!”
  
邱世明喜形于色,丰润的唇绽了开来,挺起原本缩在沙发深处的身子,往儿子那个方向前倾,那只因为高兴而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像现宝似地递了出去。
  
“哪!你看下这照片上的娃儿!”
  
邱胜翊顺从地轻扫一眼停在半天高的照片。由于是倒这看照片,他只知道照片上的人是个女孩,心里就提不起兴趣,口吻不禁浮现不满。“爸,你这回是不是又要抓我当垫背,强要我再收个养女之类的?”
  
“不是,爸爸跟你保证绝对不是这样的事。喂,你瞧一眼人家嘛,小姑娘很漂亮的。”他说着起身将照片塞入儿子的大手里。
  
邱胜翊手捏着照片的一角,灰着笃定的脸直盯着乐陶陶的父亲。“这是什么意思?平面相亲?”
  
“相亲?!你的条件这么好,这道手续当然是免了。”邱世明绕着题外话转,还故作诧异状。
  
邱胜翊不瞎不聋,对父亲迂回的手段早已见怪不怪。“那这又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只是想到小涛也三岁了,你这个当爸爸的又不怎么称职,镇日埋首于一些怪思想里,所以……”邱世明说到此,机灵的瞥了眉头挑起的儿子一眼。
  
邱胜翊语带不快地逼问:“所以……”
  
在儿子的质问下,邱世明大手一挥,理直气壮地说道:“所以我这个做爷爷的就决定给他添个妈妈的时候到了。”
  
邱胜翊一愣,有点哭笑不得,手激烈地晃动那张照片。“给小涛添妈妈?他早就有一个了!亏你想得出这么荒唐的借口。你说说看这女孩几岁?她顶多只有十八!”他突然觉得自己高估了,连忙将眼光挪回照片上。
  
至此,邱胜翊才终于正眼把照片上的人瞧个仔细,结果不瞧他还保命,一瞧之下,他是全身七魂飞了六魂,只余一魂让他呼吸。
  
女孩穿着一身高中制服,开襟的白领上顶着直顺、乌黑发亮的中分短发,像洗发精广告里新潮不落伍的那种样式,她慧黠的日光闪着几抹俏皮与不恭,像是在与摄影师挑战一般。最教他感到心悸的,是她那张厚而饱满有形的绛唇,配着灵秀精巧的下巴,看得人心猿意马,心中散放些许冲动,想要一亲芳泽。还有,她微微扬起的娟挺鼻梁毫不妥协,使她整体看来难以摆怖、驯伏,就像个放纵活跃的小龙女,但不是杨过的,而是他邱胜翊的。
  
这……这女孩不就是那个小辣椒吗?而那小辣椒才高三而已,一个月前他就粗略算过对方的年陈,那时他安慰自己她顶多二十岁,而且日后相逢的机率是零,所以不想多作无谓的白日梦。
  
如今一手握着她的照片,他倒觉得她的年龄更小。而机会呢?也一样不大。
  
他回复神智,抑住即将脱口而出的问题,改以漫不经心的态度讽刺道:“经我细看下,她至多十六。一个十六岁的小孩连自己都照顾不来,还能指望她照顾小涛?她到底是谁?”
  
“乱讲,她二十岁了。但不是别人,是你的未婚妻。别忘了三年前你自己说好的。”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邱胜翊颓丧地想。“我记得我说了什么,但爸,为什么你非要我娶她不可?”
  
邱世明考虑良久,才苦着老脸,可怜地说:“你知道我对那个女人一直念念不忘。我活到这么老了,只有这个心愿未了,希望看着我的骨肉和她的骨肉结合……”
  
邱胜翊很清楚那一段前尘往事与恩怨,但仍是毫不同情地打断父亲,批评道:“爸!这是病态的想法,一点都不健康。”
  
“好,算我有病好了,我病得好严重啊!”邱世明以双手捂住胸口,拚命大喘着气呼吸。“你要答应我!胜翊,只要你肯娶她、好好照顾她,爸爸绝对答应你任何事。”
  
邱胜翊紧愀着父亲装模作样,不动声色,但不得不承认,极少求助于人的父亲是真的很希望他点头,但此次情况不同于一般,据他了解,对方一直视父亲为仇人,如今会愿意和邱家缔结这段盟约,恐怕也是被父亲要胁才点头的。
  
他若真的答应娶她,那简直是帮着父亲乱来﹔若不答应,又可能造成对方的损失。
  
说句老实话,逢场作戏他是老手了,但是自他脱离商圈以来,对异性都不来电,尤其遇见蜜桃成熟型的佳丽,他的表现只有一个酷字可形容。以他好不容易起了一些微波的情形看来,和这个小女生相处应该是挺有意思的,只是若能等她大一点再谈的话会更好些,起码罪恶感不会那么深。
  
“我觉得……再拖个几年,等她大一点再说好了。”
  
“等她大一点?你当我们是在买卖猪只吗?届时你是不是还要过一下磅、称一下斤两?不成,你根本是打算拖到我死,好赖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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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一脸无奈。“我可是天天祝你福寿康宁,可从没做这种打算过,但坦白讲,我的确有一点受宠若惊和惭愧,竟被你当成种猪养了那么多年而不自知。”
  
邱世明听儿子这么俏皮地冒出讽刺之语,知道他有意让步,心下也就舒坦了些。
  
“那就照爸爸的意思做,将来好处少不了你们的。只要你肯娶她的话,爸爸一定答应任何事情。你要什么?尽管说,爸爸一定照办。”
  
邱胜翊先撇开父亲提供的利诱条件不谈,反而试着和父亲讲道理。“爸,我一向对你这处处要赢、刻刻争胜的积极态度感到钦佩……”
  
一得到对方的肯定,邱世明不待片刻,马上切入儿子的话,“那你还犹豫半天?放心吧!我跟你打包票,这孩子以后绝对是个大美人。以你这三年来乏人问津、行情跌停板的趋势看来,要讨到像她这样聪慧的老婆是难之又难。”
  
听到老爸说他跌停板,邱胜翊面带难色。“爸,她美不美、贤不贤慧都不是重点,好吗?你不觉得二十岁就嫁人,对一个现代女人而言早了点吗?”
  
“不会啊!你曾祖母就是这个年陈结的婚,也没因此就短命。更何沉现代人吃得营养,发育也早,这一点不会是问题啦!反正你把人家娶过门,养个几年培养感情,不就成了。”
  
“但一个人的忍受度是有极限的,你不能老是拿钱和家产来砸我,同时不能老期望我顺着你的意走。还有,以对方这么青涩的年陈来说,很可能没法适应我们家的复杂环境。”
  
“胜翊,你说得对极了。爸爸的确差劲,老是要介入你的事。但这次不一样,我甚至可以拿身家性命跟你保证,我暗地观察了她半年,告诉你,她绝绝对对适合我们邱家,不仅能活得自在,搞不好还能助我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呢。总之,我把产业交给你们了,不管是你管或她管都行。”邱世明说得有模有样,好似大局已定。
  
邱胜翊见老父眉飞色舞地点头,心下衡量,不慌不忙的说出条件。“你要我娶这个女孩我照办,但进公司的日子就得延后了。”
  
“这怎么成?当年我们说好三年为限。为了让你这位鸿国企业的负责人去学那些无关商机的课程,我还费心竭虑地搬出了各种理由跟董事们解释,说你修的是‘观人养朮哲学’,三年一到,你会自动归队。”
  
“那别出那种得负责养她到大才能玩的馊主意。”
  
“儿子,你讲这话就难听了。老婆是你的,你要怎么爱她就怎么爱她,我们这些人无权过问。最要紧的是,今夏一过你若不回来的话,我担心……你的金饭碗不保,实权被人拿走不说,连管理过问权可能都插不上脚。”邱世明快速睨了儿子一眼,勉强装出忧心仲仲的表情站起身,双手反剪于背后,缓着步伐来回走动着。
  
邱胜翊无动于衷地以眼角轻扫父亲一眼。三年前,对权力和金钱重视的他或许会衡量个把钟头,如今,对于这番威胁的话,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耸个肩,表示不在乎那个职衔。“那就随你想把这个金碗丢给谁了,要不然,你找别人去娶她。”
  
邱世明大慌,一转眼就吹胡子瞪眼道:“那怎么成啊?这桩事非你不可。”
  
“那就答应我提出的条件。”
  
“这回你又要几年?”
  
“随我高兴罗。”
  
“怎么成!一年好不好?你不能任人家说你邱胜翊是那种娶了老婆就不要事业的人。”
  
“只有你才会这样说。”邱胜翊讪然顶了一句。在这件事情上,他老爸只说对了一半。事实上,目前他只想一个人逍遥过日,老婆和事业都不想要。但他仍和颜地说:
  
“我希望婚后的一切由我们自己作主,要怎么安排日子也不用爸操心。总之,请你不要干涉任何事就对了,总不能让娃娃老婆看轻我这个丈夫。”
  
“好!我不干涉你任何事,但有个条件,你可别跟我耍花招,也不能搞离婚,起码我活着时不行,不!连我翘辫子了都不行,否则我会从坟墓爬出来,揪你耳朵、掴你嘴。”
  
邱胜翊打趣地邪笑了一下。“那爸最好是多活几年,我们就搞不了怪了。”
  
邱世明满意极了,为自己即将完成的心愿喝采。不过嘴上还是不忘警告儿子:“你最好知道分寸。这事就这么敲定了,婚礼则于下个礼拜日举行。”
  
“下个礼拜?!爸,你这是逼人太甚!你强塞一个女孩给我养,已经很不够意思了,现在又要我于七天内娶她,连让我喘口气哀悼即将结束的单身汉生活的机会都不给我!”
  
“省了吧!你才没耶么神经质。连女生都没异议了,你穷嚷嚷什么?婚宴的事我早就帮你们弄好了,该买的买了、该请的请了、该办的事我也为你打理妥当了,你将是这世界上最轻松的新郎倌,只要负责播种就好了”
  
邱胜翊仍是铁着脸。“那也不见得是一件轻松的事。”
  
“我都替你设想好了,你怎么还有问题啊?”
  
“当然有,你讲了半天,还没跟我提起对方的名字。”
  
“喔!”邱世明听儿子这么说,拍了一下脑袋,忙说:“她叫小洁。听,小洁,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茉莉,等着你这个英俊郎来采呢!”
  
看着爸爸一脸陶醉的模样,邱胜翊傻眼了。
  
采!干嘛?晒干后泡茶啊!亏他老爸想得出这样的字眼──含苞待放的小茉莉!
  
那个直爽的小辣椒?!怎么可能?
  
依他看来,年轻、激动的她像一株性情多变的紫阳花,结蕾时花色绿而白,开了花就转浓呈靛青,然后再变幻成红紫,即使花期过了,也死皮赖脸的硬不掉办,就任其干枯转褐。善变、傲慢又冷淡,集奔放与过气于一身。
  
不过,说句实在话,邱胜翊却爱极这种花,因为他认为这种花十足反映人生的转折写照,非常有意思。

『6』第五章

吴映洁怀抱一盆取名为金鹰的报岁兰,眼带冷漠地步下出租车。
  
在她脚前跨踞了一盆盆被司机散放一地的兰花,及三只大皮箱。其中,一箱装了她的随行衣物,一箱塞满了她上课用的书籍,另一箱装了古画和画扇。这些都是她从奶奶那儿带过来的陪嫁物,但她觉得说是陪葬物还比较贴切。这么一钻牛角尖后,她又开始排斥将嫁予人妇的事实。
  
今晨起来,两眼尽是浮肿,她不带反抗、冷静地告诉奶奶她的意愿──反正迟早都要搬到邱家住,不如早点进邱家适应环境,以免届时产生间隙。
  
奶奶的脸上除了愧疚与讶异外,竟还多了一点不舍,强力想要再挽留她一日。但是她若多待在那幢平房一日,绝对会往坏处想,甚至肆意而行,因为那里时刻都在提醒她自己只是个被奶奶卖掉的抵押品。另外一个让她决定早一天入“火坑”的理由是,她想见识见识那个唯父命是从的胆小鬼,竟会同意娶一个没照过面的女人为妻。
  
打从知悉自己遭遇的那一夜起,她就臆想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一个活了一大把年陈的富家子弟还打光棍,此人不是条件太好、眼高过顶,就是条件太差,又有暗疾缠身的败家子。而若干迹象显示,后者的可能性较大,不然,怎么会有人肯娶一个像她这样没条件的小女生?
  
她吴映洁虽然不是那种妄自菲薄、凡事让着做的旧式女生,但好歹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在这个社会上,凡事都讲条件,双方条件谈拢后再谈缘分和感情,从念书、考试、甄试到嫁娶,无一例外。
  
正思考入神时,她的耳边传来一长串的喇叭声,急促地催她赶快闪开。
  
她慢慢转过身,头微恻,才发现一辆白色保时捷的前照灯像双管大炮似地瞄准她,其涡轮引擎喧天噪地的响着,不怕别人碍着路,就怕旁人不知道它已大惊光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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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着路的吴映洁没半点退让的意思,她安适地伫立原地,眼光直勾勾地瞪着车主。
  
对方见她满不在乎的态度,又是猛地叭了她五声,声声掺杂着要她滚蛋的强烈不满,最后见她生根似地杵在原处,才不耐烦地摇下车窗,探出一个梳得整齐的绅士头,却不顾绅士礼仪地大声咆哮。
  
“喂!哪家花店的野丫头,连规矩都不懂。送货得由后山上,兔得碍人家的路!”
  
吴映洁盯着眼前外表潇洒却没半点教养的年轻男子,心不动、头不点、眼不眨,只是换了个站姿,打算赖定不走。”
  
“喂!你耳聋吗?这可是私人产业。小心我叫人出来轰你!”
  
“你去啊!”
  
她打定主意助他一臂之力,所以刻意又放了把火,把这个血性男子气得直跳脚。
  
他二话不说,跨着大步走回跑车旁,从车内拿出行动电话,开始拨起号码。不过几秒,他清了一下喉头,手往裤袋里一放,仰头摆出一副酷模样。
  
“喂!我是邱翊橙,你是哪一位?”他的口气嚣张得像个作成作福的满州贝勒爷。

吴映洁最讨厌这种自我膨胀的人。
  
“不!我不好!老陈,你赶快派人出来一趟,有个拎了一些杂物烂货的疯女孩挡在大门口,害我的车过不去……啊!什么?你要跟她问安?你省省口水吧,我问了她五句,她只回了我三个字,我看你不用问了,我才要你问安哩!”邱翊橙不悦的说。
  
吴映洁冷眼看着他,他正不耐烦的和对方说话,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口气愈来愈软,但瞪她的眼神却愈来愈凶悍。
  
“老陈,你不要找我曾爷爷了,只是小事一桩……啊,曾爷爷!”

那个叫老陈的人显然不怎么买他的帐,还是叫了能制他的人来听电话。
  
吴映洁有点得意,在心底猛地狂笑他一番,表面上仍是无声地观察对方的舌头开始打结的蠢相。
  
“是!不!不,没有啦,只是……很久没回来看你们了,奶奶说叔公从苗栗上来了,我是来找他的。喔!好。”他苦着脸连连应声称是后才收线,还暗咒一句,“老不死的!”
  
吴映洁不待他转身,率先发难地挑衅问道:“怎么样?你找到来赶我走的人了吗?”
  
她肯捺着性子等这么久,为的就是讨一个能令他火冒三丈又不得不折服的时机,好奚落他一番。
  
“你别得意,臭丫头!”邱翊橙挽起名牌休闲服的衣袖,住她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她心怀警戒地瞄了他一眼,但没有却步,直到看他绕过自己身后,弯身捧起两盆兰花,才睁大眼睛怒斥:“你干什么?放下我的兰花!”
  
邱翊橙非常想照她的话做,平常呼来使去惯了的堂堂大少爷,一回老家还得充当搬运苦力,他又何尝心甘情愿?!但是曾爷爷所下的命令向来不容任何人反驳,甚至连问个原因都不成。目前他还搞不清吴映洁的身分,只当她是店家小妹,所以觉得格外委屈。
  
不过他还是忍下怒气,改以稍微不逊的口吻道:“如果这些兰花真的是你的,本人乐得摔烂它们,但是既然已到我们家门前了,它们就是我叔公的。你自己也自力救济,动手搬一些,好吗?”说着把装了书本的箱子交给她,他径自往前跨进自动旋开的铁门。
  
吴映洁好奇地注视那两扇往左言挪开的门,还刻意跑到监视器前探了探究竟,她睁大眼的好奇模样就像只初生的小鹿,可爱中见纯真。
  
她把视线挪至早已远离她几十公尺的邱翊橙身上,看着他虚有结实的好身段,却弯身吃力地扛着东西时,忍不住腾出一手轻捂住绛红的双唇,得意洋洋地笑出声。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不知道自己这副新鲜娇娇女的模样,早被大屋里的人睨得一清二楚了。
  
十分钟后,吴映洁跟着那个自称为邱翊橙的男生进了斜门半敞的大屋,落入眼帘里的就是坐在沙发上、伸着长舌气喘吁吁不停的邱翊橙,她突然觉得这个人喘气的模样还真像垂着长耳朵的科卡犬,平时在人跟前扮了一副乖乖样,临危时却派不上半点用场,就连给主人提鞋都还不屑顾。
  
此时已昏了头的邱翊橙,侧转视线朝吴映洁的方向望了过去,大吃一惊,马上从豪华沙发椅上弹跃起来,一手指她的鼻子,趾高气昂地质问:“咦,你这个女瘟神怎么还没走,反而不请自来的闯了进来?出去!出去!”说着冲向她,强板过她的肩膀要推她出去。
  
机灵的吴映洁身子一扭,躲开他蛮狠的粗鲁动作,左手紧抱着报岁兰,右手放下箱子,举将起来,不客气地旋身赏了他一记耳光,掌声清澈、响脆,余音袅袅足以绕梁。
  
而他被打得一愣一楞,连还手都来不及,就掉下了屈辱的泪。
  
“你……你……”他一手捂着颊,另一手指着她,痛得不能自己。
  
“我怎样?我打了你,不行吗?谁教你先动粗。”
  
“我撕了你!”他怒目瞠张,不管三七二十一,单手护颊,像只蛮牛似地扑了上去。
  
这次吴映洁将兰花换手,抬起左手又赏了他另一记耳光,力道不重,但快得出乎他意料之外。
  
在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被一个小女生侮辱,是邱翊橙这辈子绝没料想到的事,他想哇哇大哭,把她当布娃娃一般狠狠地痛撕一场,于是不顾对方是名娇弱的异性,双手不假思索地抓住对方的领襟,往前一扯。
  
吴映洁没被他抡起的拳头吓到,反而低下头腼腆地护着自己的胸口。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从邱翊橙身后传来一声狮般的怒吼──“你这没教养的东西!谁让你跑来这里撒野的?”
  
邱翊橙一听,喜形于色,见靠山已下来,便不屑地松开小洁的衣襟,还自命清高地拍了拍衣摆和袖子,想甩掉从她身上沾来的尘埃。接着依样画葫芦,对吴映洁斥道:
  
“听到了没?你这没教养的臭丫头!谁让你跑来这里撒野的?还不赶快滚!”
  
吴映洁大眼一瞪,压抑住想踹他一脚的冲动。
  
站在楼梯口的邱世明见状大摇其头,口气坚定地说:“我不是说她,是说你!”
  
“曾爷爷!”邱翊橙闻言大吃一惊,回头望了面色黯然的邱世明一眼,慌忙上前解释:“我是翊橙啊!曾爷爷不记得我了吗?”
  
邱世明瞪了曾孙一眼,“我记忆力好得很,倒是你这个少年即记忆差,显然忘了谁才是这里的主人。”说着厉眼一转,瞥向站在客厅大门边的小洁身上。
  
吴映洁没被老人犀利的目光吓着,反而勇敢地回现他。不及三秒,老人神色一转,突然对她眨了一下眼睛,教她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下。
  
邱翊橙正急着讨好老人,无暇注意到这一切。“曾爷爷,这个可恶的小女生很凶呢!她不请自入,我赶她走,她反而打我两记耳光。”
  
“喔,在哪里。”邱世明问。
  
“在这儿,好疼呢!”他指着双颊让曾爷爷看个仔细。
  
原本以为曾爷爷会心疼地拍拍他的脸颊,没想到曾爷爷竟冷言冷语地讥讽他:“打得好,你这没用的家伙!”
  
“曾爷爷!我……”他是百般委屈在心中。
  
邱世明最讨厌小孩告状,尤其是像他这么大的个子,一旦装模作样起来,会让人连作好几天的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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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完没完!都二十岁的人了,还装出一副讨人厌的样子。你进去端杯茶水出来给客人赔罪。”
  
在旁缄默不语的吴映洁一听,忙说:“不用了,我不渴。”
  
“曾爷爷,你听到没,这臭丫头说她不渴。”接着邱翊橙转头对吴映洁问声道:
  
“你花也送完了,怎么还不走?”
  
不料,他最后一个字才刚说完,后脑勺就被人猛敲一记,侧头一瞧,见邱世明气得翘起胡子。
  
“她不是臭丫头,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进去端茶出来。”邱世明冷声警告。
  
“曾爷爷,叫老陈去嘛!何必劳师动众呢?我要上楼找叔公去了。”邱翊橙满不在乎地要往楼梯走去。
  
邱世明将手上拐杖一转,用杖柄敲了一下邱翊橙的膝盖,口气严厉的喝道:“找他干什么?难不成赌输钱又要找他补锅,好替你还债吗?不要以为你爷爷和爸爸都翘了辫子就可以为所欲为,就算我死了,你也休想从我身上捞到任何好处!”
  
邱翊橙的耳根迅速泛起红晕,矢口否认,“才不是!曾爷爷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过是听瀞怡姑婆和我妈聊天,知道小叔公要结婚了,所以才特别赶来探望你和他的。七叔公不在吗?”
  
“出去接人了。”他眼光一转,溜了吴映洁一圈,说:“不过可能是漏接了。”
  
当着外人的面被修理的邱翊橙顿觉脸上无光,只好硬着头皮嬉笑地说:“那他一定是去接我未来的叔婆了,我到外面去等他们。”
  
“你不需要那么麻烦了,你未来的叔婆已跟着你抵门了。”
  
“我没看到人啊!”邱翊橙环视四周一圈,最后才把目光停顿在神色恰然的吴映洁的身上,然后狐疑地看了楼上一眼,暗想他未来的叔婆可能上楼休憩了。
  
邱世明见状,不禁暗翻白眼,抬手揉了一下太阳穴,心里大叹多子多累,同时暗咒自己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子嗣,然后宣布道:“你眼前的这位就是。”
  
邱翊橙一听,目光一直,右手往吴映洁所站的方向一比,另一手倏地捧起肚子,不顾曾爷爷与吴映洁双双瞬转愀然的脸,爆笑道:“就凭她!是我叔婆?哈哈!曾爷爷,你真是老眼昏花了,她比我还小呢!”随即稳住抖动不止的唇,慢慢走上前盯着一脸无畏的吴映洁,以睥睨的眼光瞧着她。“就凭你这个营养不良的小雏鸭也想配我七叔公?!
  
以我叔公这么好的条件,哪会看上你这个满脸雀斑的小太妹。”说着还伸指用力地戳了一下她的右肩。
  
吴映洁满脸阴霾,强压下把花盆往这个自大的臭男生头上砸过去的冲动。
  
但是邱世明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他大喝一声,提起手中的拐杖,直往曾孙的膝盖落下,敲得邱翊橙皱眉。
  
“翊橙,这是你自找的。没事跑来这里撒野不打紧,还当着我的面对长辈无礼,你真是好家教!”他说着举起拐杖又要挥下去。
  
邱翊橙始终认为自己是有苦无处诉,只能无奈地说:“曾爷爷,手下留情!那根棍子打人很痛呢!”
  
邱世明眼一瞪,斥道:“它还打过你爷爷哩!而他可是比你有出息多了,连疼都没吭出声。给我跪下!”
  
邱翊橙只得依言照做,甚至不敢往吴映洁的方向瞟上一眼。
  
冷眼旁观的吴映洁目睹这个本来气势昂扬、咄咄逼人的小子,竟在三秒间就开始求饶,不免在心底暗嗤。照理,她应该装出一脸没事的样子,然后假惺惺出手劝阻的,但那个弱质小子可能也不会感激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干嘛惺惺作态没事淌浑水。
  
于是抱着自扫门前雪心态的她,捧着那盆兰花,背倚大门而站。
  
突然,她感觉抵在腰间的门把动了一下,接着搔痒似地扭动起来。她低头检视门把,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从右被转动至左。
  
吴映洁顿悟外面有人想开门而入,还来不及闪避,背后冷不防地传来一道力量,猛地将她往前一推,教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门挪移了角度。
  
她不等来人钻进狭窄的门缝,便旋身兀自将门拉开,打算一探究竟,怎料,面对她的人竟是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的老山羊!
  
不同于前次印象的,是他那如野人般的长发已修剪过,露出饱满的天庭和有棱有角的颧骨,虽然仍是一嘴怪模怪样的胡子,但无损他的造型,反而让他看起来神采奕奕,格外迷人。
  
一秒不到,吴映洁已认出这个与她只有一面之雅,但印象深刻,而且拿书砖砸她脸的人了,所以除了发出一连串的“你……”之外,脑际一片空,不过下意识地以手托住冰敷了三天的左颊。
  
邱胜翊望着吴映洁一脸傻不愣登样,忍不住噗哧一笑。他提起套着轻松便鞋的后脚跟踏进门槛,挺直的身子往前一迈,教她不由得往后连退了三步,似乎怕极了他。
  
他注意到她微细的小动作后便停驻原地,趁她还没回复正常的绝佳机会,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板上,仔细打量她一番。
  
没想到一个月不见,冷若冰霜的她出落得更加明艳动人。
  
她两眼正冒着熊熊火焰,以致看来特别晶亮闪烁。愤怒绝对适合她,因为那是她散发青春的原动力。他再瞄到她手上紧抱的那盆兰花,翠绿色的叶子将她精巧的下颚和颈项烘托得更为剔透,白里透红的肌肤仿佛吹弹即破,构成一幅相当悦目的画面。
  
不过最令邱胜翊屏息的,是那盆被她紧拥在怀中当成护身物的兰花不但没遮到重点,反而将她的胸部推得高高的,从他居高临下的方位往她牛奶白的领口望去,可以窥到一抹浅浅的女性特征和若隐若现的白蕾丝,这么秀色可餐且能激起男人幻觉的无边春色,他已三年未见,即使睨着,也能视而不见,但现在不再有那克制力了,尤其是在吴映洁面前!
  
或许他并没有像老陈所想的那么无动于衷,也或许他一直在等待一个像她这样集辛辣与甜蜜特质于一身的女孩。若要他形容那种感觉,大概就像品尝一客淋上蜂蜜的辣椒冰淇淋一样──热得过瘾吧!愈是盯着她引人遐思的嗔态,他心底久久未燃的欲火愈是炽烈,这种对她才有的冲动,教他寻思片刻仍无以解。
  
吴映洁见他炯炯的黑眸正直勾勾地向她扫射而来,不觉绷紧神经以备战。他那种占有、掠夺似的目光,像是要将她衣缕剥到一丝不挂似的,她不由得想躲开他的逼视,但他深邃的眼里放出一股催眠的力量,教她无法举步,只能伫立原地,呆望那双伸向她的手,一寸又一寸的靠近自己。
  
他厚实的双掌碰触她抱在胸前的花盆,轻声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吴映洁好迷惘,她听不懂这个老山羊的话,只觉得他在咩咩叫着她从未听过的星际语言。
  
见她出神的模样,他眉一挑,又问一次:“这是给我的吗?”同时接过那盆花,赏玩着。
  
随着他的手和注意力的转移,罩在她身上的魔咒也被解除了,回神后,吴映洁大声反驳:“臭美!才不是给你的!”
  
跪在大厅里的邱翊橙闻声转头,仿佛见到救星一般雀跃地跳起来,朝门口大喊道:
  
“叔公!你回来了!赶快救救我!”
  
吴映洁闻言,倏地回头朝喜出望外的邱翊橙一望,接着瞟向邱世明想找答案。不料老人回视她的眼神不容置疑。杵在原地一秒,她才将眼光缓慢挪向怡然自得的老山羊身上。
  
看着他涎皮赖脸的笑容,吴映洁全身上下的血液开始四处乱窜,脑际亦无法运作,但思维却一径地绕着眼前的男人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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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公!老公!老山羊!邱胜翊!这些代名词指的就是这个拿书砸她的人!就算她奶奶要把她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公公,认命的她都不会有任何异议,但是……怎么会是这个她厌入骨髓的人?她不要!她不要!
  
不行!她无法承受,她要昏了!
  
这个念头一起,她空洞的两眼倏地转黑,整个人在剎那间往前仆倒。
  
邱胜翊见状,急急地伸手要环住她,以免她摔在地上压塌了鼻子,但是很不凑巧,偏偏他手上多了一盆花,教她叭哒而下的额头又猛地受到重创,然后整个人栽进他结实的怀里。
  
这回,岳小会连喊痛的时间都没有,就晕厥过去。
    
昏睡近五个小时的吴映洁,在幽暗的灯光中渐渐地苏醒。
  
她的左太阳穴像是被奔腾的乱马踢中一般,肿胀得令她不能睁眼。吃力地睁开眼皮后,她缓缓地转了一下迟钝的眼珠,将房里的摆设溜了一圈。
  
首先,她看到自己躺在一张围着白纱帐幕的四柱大床上,从朦胧的白纱望出,她隐约地看到不远处坐着一个宽肩人影,那人正背着她面对通亮的抬灯。于是,那只老山羊挪揄的笑容陡地跳入她脑海。喔!她好讨厌这个凡事不疾不徐的慢郎中,一想到要和他牵手过一生,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她粗率地拨开额上业已半温的毛巾,试着挪动凉被下的身子,不料,床铺发出一阵吱嘎声,她倏地不动,闭上了眼,将两手紧贴在大腿两侧。
  
她等着对方推椅来探,但是一分钟过后仍是没有动静,这时她的大腿有点痒,便挪动被单下的手开始搔痒,抓了两下,她眼睛陡然张开,两手也开始探着自己的身子,摸到最后,她赫然发现自己的短袖衬衫和及膝短裤都不冀而飞了!现在她的身上罩了一件衬衫,还是长袖的!
  
她忿然地掀开被单,拨开纱帐,脚往铺了湖绿色地毯的地板一蹬,直往对角的人影冲去。来到大椅旁,她一定眼才发现大椅上根本没有坐人,只有一件酒红色的睡跑随意地披挂在椅背上。她气得揪起那件抱子,狠狠地揉搓一番。仿佛仍然无法泄愤,她将睡袍往地上一扔,赤脚踩跺了几下。
  
这当口儿,门呀然一声而开,她还来不及跳离袍子,就瞥到邱胜翊端着一个盛满食物的盘子走进来,他随手扭亮门边的开关,室内的照明灯瞬间亮了起来。睡了一下午的吴映洁不稔光亮,硬是眨了好几次眼。
  
邱胜翊只消一眼,就将她仅着一件大衬衫的慵懒姿态深镌心中,同时也接收到她杀人般的目光。他从容地将托盘放在红本书桌上,好整以暇地拉上窗帘遮住夤夜,不慌不惧地走到她身边,手一抬,撑着她身后的壁橱优闲而站。
  
“这件袍子哪里得罪你了?”他笑问。
  
吴映洁头一仰,懒得看他。“你管我!我在做体能训练不行吗?”接着身子一矮,从他的腋下钻出,三两步窜到房间一隅,确定在危险距离之外后,才壮足胆问:“你进入家房间前,不懂得先敲门吗?”说罢,还面带戒备地扯了扯衬衫下摆。
  
邱胜翊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调侃道:“你放心,我一向都买超大号的尺码,套在你身上绝对不会春光外泄。”
  
吴映洁的心事被人点了出来,自然觉得不舒服,但她只是讥嘲地说:“那我倒要谢谢你了。”
  
“不客气。”他大步一跨,弯身拾起那件睡炮,轻轻抖掉尘埃,往臂上一放,斜睨一脸鄙视的她,暧昧的说:“反正……都是平塌塌的,也不怎么有看头。”
  
吴映洁听到这种批评,恨不得手上有把刀,直接插进他的心脏。她警告自己,他分明在激她动怒,她不能生气,否则就称了这头老山羊的心意了。
  
她抬头挺胸,媚笑着说:“你该不是在告诉我,此后不必担心晚上受人骚扰吧?”
  
邱胜翊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一径咧嘴冲着她笑。
  
她见他笑得诡异,也懒得开口,眉一挑,询问他到底在笑什么。
  
他忍住笑意,坦承道:“那是你一相情愿的想法,我是个‘功能正常’的男人,可没做这种打算。”
  
他这话可是白得露骨了,就算吴映洁再清纯到没常识的地步,也绝对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更何况吴映洁并不傻,男与女之间的事,她虽然没经历过,但同学之间绘声绘影的传闻,及大众媒体的推波助澜,多少也提供了她一些粗略的概念。
  
她不想跟他谈这种成人话题,便问扯了一句:“你还没回答我先前的问题。”
  
邱胜翊见她忐忑不安的模样,回道:“我只是不习惯进自己的房间还得敲门罢了。”
  
“这是你的房间?”吴映洁吃了一惊。“你家房子这么大,好歹也该有几间房间是给客人睡的,干嘛把我往这里塞?”她紧掐住自己的衣襟,防卫地又退了一大步。
  
他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耸了一下肩,大手无意识地磨挲袍子。
  
“那也没办法,谁教你一意孤行,提早三天住进来,而且还死不听你奶奶的劝,兀自跑来,教我白走一趟。最糟的是你不等老陈铺好床,就昏了过去。更何况……我又不是巫师,哪能卜出你的心意?”
  
“心意?什么心意?”吴映洁一头雾水。
  
他佯装诧异,好象不相信她会问出这种问题。“你连一天都等不及,不是急着嫁进我们邱家,上我的床吗?”
  
“我呸!谁急着嫁人来着?更别提上……”吴映洁气得眼角冒出水珠。“你……你这个老不修!”
  
他忍住心底那股作弄的喜悦,走到书桌后,一屁股往皮椅上坐了下去,几根长指却也没闲着,还是不间断地摸着光滑的布料。
  
尽管他没制造一丝噪音,却仍牵动了她的视觉神经。她看着地抚弄丝绸的手指,不由得神经质。她双手按在太阳穴上,厉声抗议:“拜托你,别再玩那块布了好吗?”
  
邱胜翊没异议,立即住手,轻慢的神色一敛,语带关心地问:“头还很疼,是吗?”
  
吴映洁讨厌他这种刻意拉拢的态度,不领情地回嘴:“对!痛死我了,只要我一撞上你这颗孛星,就一定会倒霉。我不管你是用何种手段,说动你父亲找上我们家把我买下的,总之,我为你的行径不齿,所以你别指望我日后会对你露齿微笑。告诉你,绝不!”她的音调不高,但口气非常决绝。
  
邱胜翊的肘抵着桌缘,两手撑着脑袋瓜子,交叠的长腿优闲地晃着,闪着冷光的鹰眼微微瞇起,冷酷地打量盛怒中的她。他懒得告诉她这个结论错得多离谱,只是懒懒的说:“你这是孩子气话,我不会放在心上。”
  
吴映洁见他丝毫不动肝火,有一点泄气,闷闷不乐道:“我不明白,像你这种人,为什么不直接挑个成熟的女人,偏偏喜欢吃嫩草?你变态吗?”
  
邱胜翊将手上的袍子往桌上一丢,霍然起身,三个箭步就把她逼进墙角。他大手一扬,引起吴映洁的错觉,以为他要挥拳打她,忙低下头,双手护住了脸。
  
三秒后,见他没动静,她才松开手,慢慢睁开眼皮,发现他根本没有那个意图。他只是两手撑在墙上,把她困在他与墙之间。
  
“你……你要干什么?”吴映洁如困兽一般,惶惧不安。
  
他含情脉脉的看着她,冷不防倾身轻触她的颈项,并用门牙轻咬她的耳垂,用黏呼呼的舌舔她的耳廓,吓得她挤出一滴泪,得费尽力气才不放声哭号。
  
在来邱家之前,表姊曾经帮她打听邱胜翊这号人物,知道他年轻时是世人口中的青年才俊,除了事业一帆风顺足以坐拥宝山外,八面威风的他向来是珠围翠绕,女朋友一个换一个。三年前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在临近四十大关之前,不顾年迈老父的健康,毅然辞去鸿国企业董事长的职衔,跑去隐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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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吴映洁一听到这人想做仙,马上下断言,认定他是那种与世无争的人,只要她的态度够强硬,他应该不会强迫她做那一档事。
  
但是……她表姊的马路消息好象和眼前的男人完全不符,因为没有一个与世无争的人会露出一脸想吞了她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提前来这里的主意真是笨透了!她一径地闪躲,想把他搔人痒的下巴顶开。
  
然而他非但没撤离,反而笑呵呵地在她颈窝间吐气。“小女孩,别再装模作样,这里只有我们俩。”
  
吴映洁想扯喉对他大喊她才不是装模作样!但当他的嘴一贴近她的唇边,她却猛地闭气,抖着唇听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诉说虚情假意。
  
“自从上次在车站遇到你后,我就对你的倩影夜夜难忘。想我这把年陈了,要再采你这朵清新的小花可是难上天了,你冰清玉洁的俏模样令我自惭形秽。但只要我啜了一口香片,汲取茶里的茉莉清芳就会联想起你。你可知道这个月来我是怎么过的?”
  
她目瞪口呆地摇头,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而他以为她之所以摇头,是表示不知道。
  
他的鹰眼紧瞅着她呆了的神态,一只手轻抚她面颊,另一手在她身上游移,继续他整人的把戏。“我是孤枕难眠啊!”
  
全身僵硬如棺材板的吴映洁没有回答,事实上,听了他送么露骨的表白,她除了无言以对外,只能将惧怕的目光集中在他直挺的鼻梁上,强迫自己别失声大哭。此刻的她早已撤去所有的骄傲,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令他兴起一丝怜爱之意。
  
邱胜翊看见她绕在眼眶边迟迟不下来的泪珠,有点心软,想就此打住。不料,当他瞥见她抖颤的樱唇时,竟不忍挪开目光。剎那间,他感到在体内蛰伏多年的欲望正慢慢地攀升,一点一滴地注进他的血肉,随着血液快速流过体内。
  
他本来只是想吓吓她,为那句“变态”做一个完美无瑕的诠释,没想到竟唤醒自己的欲念。此刻在他眼里,吴映洁已不再是个不解世事、发育不全的小女生。尽管隔着一层衬衫,他仍能感觉出这是一具美好修长的胴体──浑圆的酥胸、纤细高腰、圆翘的臀线,以及从她鼻息所呼出的热力像是在麻痹他的理智。他告诉自己,她快满二十了,再过三天就是他的人,她不是那么天真无邪,否则不会对他的触摸那么紧张。
  
理智再度浮上心头。不行!邱胜翊,你吓到她了!你没看到她的魂已飞了一半吗?
  
跟个僵尸娃娃做那种事一点也不过瘾。
  
他才想松开自己的手,没想到下身却不听使唤地想亲近她,这让她倒抽一口气。她的这一口气,听在他耳里像是一种解放的呻吟。他当然不会自我欺骗,认为她想要,但是他想要她,这一点就足够让他豁出去了。他个性里的霸气不断高升,他要她了解他并不可怕,他想用一种男与女之间的温柔去化解她的成见。他告诉自己唯有让他们的肉体更亲密,才能快速解决这件事。就算让她误解他是真的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也无所谓,反正他是不会再勾搭上别的女人。
  
他揉着她的左耳垂,轻轻在她耳边说:“我迷上你了。”
  
吴映洁闭上了眼,紧咬牙根,摇头。“不可以!我讨厌你!”
  
他听而不闻,反而伸舌舔舐她颈间的静脉血管,然后笑着看她全身痉挛的模样。
  
“是吗?不过你的血管好象没有你的嘴那么排斥我。”
  
“你省省吧,我们连认识都算不上!”吴映洁觉得他把自己当成交际花。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地自我调侃:“男人嘛!你不能指望太多。不过我对你有兴趣,也是因为你是我的连理妻。”
  
“连理妻?!我们连婚都还没结哩!”她忍不住大声提醒他。
  
“都什么时代了,只差个几天,没人会在意我们偷跑。”他笑道。
  
“可是我在意。”
  
“好吧,若你肯跪下来求我不要沾你,我会立刻停手。不过我劝你三思而后行,三天后,这档事还是得重演。”
  
“你休想!”三个字刚迸出,她就抬手想掴他。
  
他大手一挥,成功地拨开她的手,神闲气定地说:“你不求我没关系,换我求你。”
  
说罢,他一手挪至她的背后,另一手则放至她腰间,将她身子打横抱起,往床铺直踱而去。
  
吴映洁气得抡拳捶他的胸,双脚不断地在空中踢动。但他不露丝毫愠色,一靠近床沿,掀起纱帐,让她像个自由落体般摔在床上。
  
她在大床上弹了两下,不等他下一步动作,使旋身想从另一侧翻下床。但他足一勾,害她绊了一下,猛跌回枕头上,疼得她哀鸣一声。
  
“看看你!”邱胜翊像抓小鸡似地将她拎起,铁青着脸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并小心翼翼地检视她的太阳穴。“别乱动!你右太阳穴的缝针是怎么回事?”
  
“那么淡的线针你还汁意到,眼睛可真尖。”
  
“回答我的问题!怎么弄的?”
  
“小时候被一个粗鲁的王八蛋弄伤的,还害我住了一个礼拜的医院!”她跪在床上瞪大眼,气他打算巧取豪夺的节骨眼,还能虚情假意地关心她的旧伤。趁他拨开她的乱发时,她平视他敞开到腹际的衣襟,眼睛盯着垂在结实胸膛上的金链子。“你情我不愿的,有什么意思?”
  
他闷不吭声的将右大拇指和食指一撑,虎口顶住她的额,另一手轻轻按摩她的太阳穴。
  
吴映洁以为他冷静下来了,使扳着指头忸怩地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今年暑假还要参加大学联考。”
  
“知道啦,还听说你被留了两次级。”他简洁的口吻里有一丝嘲弄。
  
吴映洁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不过还是继续说:“古人求功名时为求心无旁鹜,大多不做那檔子事的。当然啦!我还是会乖乖嫁给你,只是不知老兄你是否肯通融一下,宽贷个一季,只要夜大一考过,我会很认分地做任何事。”
  
他屹然而立,迟迟不语。
  
吴映洁不敢看他的表情,只得低头问:“怎么样?”
  
邱胜翊的力道更轻了些,这回手指改放在她的颈背上,轻压她的穴道。“放轻松,你全身绷得跟棺材板一样硬。”
  
为了使他消气,吴映洁难得温顺地照话行事,然而心一急,便口没遮拦地迸道:
  
“对嘛!你何不换个床板睡?”
  
邱胜翊嘴角微扯,忍住了笑,在心里自我调侃:我习惯睡硬板床,而且愈硬愈好。
  
见他不动声色,吴映洁终于抬头催促道:“到底怎么样嘛!”
  
“让我考虑几分钟。”然后他十足威严地督促她合上眼,开始捏着她的肩膀。
  
在他粗糙的指腹下,她的肩膀纤细得如一捆软棉。见她变得这般听话,邱胜翊有几分讶异,但他决定的事始终没改。
  
缓缓收回十指,他慢慢蹲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语:“我考虑过了,答案是一个字。”
  
一线希望悄悄升起。吴映洁问:“好?”
  
“不!”邱胜翊坚决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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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映洁愀然,眼来不及睁开便被他顺势一推,她的身子才刚倒在墨绿色的床单上,就被他强劲的手臂揽入怀中。他的唇不偏不倚地盖住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将她的愤怒尽数吞入自己的喉头,双手也开始漫无目的的探索。
  
他壮硕的躯体只是轻轻抵在她竭力挣脱的身上,竟能如顽石般的推不动。吴映洁觉得好委屈,她使尽全力想维护所剩无几的尊严,万念俱灰地强迫自己想着金不换的人影,但脑海里充塞的竟都是这个想剥光她自尊的邱胜翊。
  
其实,她在来这儿之前就警告过自己,这种事是不可免的,她也不把那层膜看得很重要,但是她现在觉得重要极了。因为她不想向这个人投降,也不愿跟他和平共处,倘若柔顺地许了他,就等于默许了他的身分和地位,她才不想让他捡这种现成的便宜。
  
就在她脑海被这些念头盘踞时,她忽略了自己负隅顽抗的驱壳已慢慢被他的拥吻催眠了,她的呼吸急促粗浅,不同于几秒前的沉重,她搞不清自己为何会这样,只知道一旦经他抚触过的肌膺,就会感到一阵氧酥酥的灼热,接着就是麻麻的,仿佛被静电触到似地。她觉得自己像只被人烙了印的小猪仔。
  
他一手解着她衬衫上的扣子,另一手从下摆滑进抚触她的大腿,她猛地一惊,神色惶恐地欲拨开他的手。
  
他停了下来,在她抖颤的唇上落下一记轻吻,无视她默默哀求他住手的大眼,嘎声说:“小洁,别怕,没人能拿走你的傲气。我只是想爱你罢了,我的每个吻都是在求你对我敞开胸怀。”
  
“可是……我不爱你,我喜欢的是别人。”她以为他说的是情爱那回事,便撇过头去,不想看他。
  
然而邱胜翊说的是情欲。他不是不相信一见钟情,而是太相信一见钟情了,但一见钟情的异性相吸,往往会在了解对方的优缺点后,磁力渐渐消失,所以他这一生还没真正恋爱过,而他打算试着和自己未来的老婆相恋,同此他没露出难堪的表情,反而轻松自在的说:“我真是羡慕那个人。他是谁?”
  
“他……他是小我两届的学弟,我们是因为逃课被罚扫操场而认识的。为了他,我刻意在重要考试时缴白卷,好留级跟他念同班,但他只当我是哥儿们。”说到这儿,她突然掩面哭了起来,泪水不断从颊边滑落。“我从小就跟家里的人不合,爸在我八岁时就去世了,妈为了和奶奶争一口气,强把妹妹留在美国。我的个性又孤僻,跟其它女同学处不来……”
  
邱胜翊看着她潸然泪下,颇为动容。他跪在她身边,紧紧拥住她,不置一词。因为他知道只靠嘴巴说,是无法除却她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寂寞,那种无人可诉的寂寞他曾经领受过。当时他尚有疼爱他的父亲在一旁,年陈又比她大得多,他觉得她比他更坚强。
  
“我告诉你这些并不表示我会和你妥协,相反的,我明天会更讨厌你。”她偎在他的怀里,坦诚的说。
  
“为什么?”他问。
  
盯着他湛然的黑眸,她迟疑了。因为我找不出讨厌你的理由!如果你丑一点,矮一点,笨一点,粗俗一点,市侩狡猾一点,那我就不会被你深深吸引住。
  
“因为……因为我就是讨厌你,没有特别的理由。”
  
“我知道,人的心是最难控制的,我也不会阻止你讨厌我,但你愈快接受我对你愈有利。”他笑逐颜开,一手继续解扣子,两眼灼灼的盯着她。
  
吴映洁想要阻止他,但他晃着一指要她别动,所以她只能尴尬地盯着他的山羊胡,没话找话问:“你到底几岁了?”
  
“我的心曾经老过,如今再度年轻起来,我希望自己能跟你一般年轻,这样你才会把我看成老公,而不是老公公。”说罢,他的手轻轻掩上她的酥胸。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她心跳暂停一拍,冲口道:“但是你不能!”
  
他停止撩拨,问:“不能什么?当你老公?”
  
“不是!”吴映洁快速接口。她知道自己刚才很唐突,但她没法克制自己,一方面是不由自主的紧张,另一方面是因为不想去揣测他接下来的动作。“我是说你不可能再度年轻。”
  
他嘴一努,附和道:“外表上的确是不能。”
  
见他不反驳,她赶忙伸出手抵住那个即将逼近的胸膛,“你可不可告诉我,为什么你爸一定要我嫁给你?”
  
“因为他认为这是你奶奶欠他的。”他说完,垂下眼睑以眼光爱抚她细致如绸的肌肤。
  
“当然,欠钱还债是理所当然,但为什么我们不能以更文明的方式来偿债呢?”
  
“哈!绝就绝在这里,我爸向不讲文明,而我,看来也不比他好到哪去。”邱胜翊故意挑起眉,比了比自己的胡髭。
  
吴映洁经他一提,也认真研究起他的胡子。其实他的短胡长得还真不差,可谓自然天成、有型有样。如果他生在古代,把胡子留长后,也许可以和“城北徐公”一较长短……什么!怎么会扯到胡子上!
  
她猛地摇头,“不管如何,我还是不懂为什么要联姻,就我所知,他们不是仇人吗?”
  
“是冤家,不是仇人。你奶奶和我爸爸本来是一对恋人,但是你奶奶是岳家唯一的女儿,所以只得拋弃我爸,另外选个肯入赘的男人。很不幸地,你爷爷命短,活不过三年就翘了辫子,屋漏偏逢连夜雨,你曾祖又把生意搞砸了,所以你奶奶只好回头向老情人求救了。其实那时候我爸的第一个老婆也死了,一个寡妇和一个鳏夫送作堆,也是很合世界大同的理想。偏偏你奶奶想不开,中途跑掉,一跑就是五十年。所以现在我爸就把这两笔帐算在你的头上了。”
  
他三言两语就将五十年的因果道了出来,中间插科打诨的语气让浪漫都变了调。
  
“但……你对这项安排都没意见吗?”
  
“我为什么该反对呢?你不是知道我暗恋你吗?我还特别……”他说得然有其事,好象恨不得剖心给她看似的。
  
吴映洁觉得他像在演莎士比亚的舞台剧,不得不开始怀疑他的话。“可是你应该……”
  
他听到她又提出问题,不由得叹口气。“可以请你别讲话吗?”
  
“不……行,我紧张,就会很冷漠,要不然舌头会想动。”她意识到自己已半裸,忙环臂遮盖自己。
  
“舌头会想动!看样子,只有这个办法行得通了。”他不慌不忙地扳开她的手,随即低头吻住她。
  
“拜托……”她无奈地呻吟抗议,躲着他。
  
但他丝毫不放弃,没多久就以唇软化她的矜持,在他温柔但坚定的拥抱下,她摇摇如悬旌的身子终于松地了下来。
  
邱胜翊虽然久未接近女人,不过以往累积的经验在这时发挥了作用,他克制住自己的蠢动,极具耐心地安抚她不安的情绪。他了解,她的这一小步对她有多难,但他不让她有机会退缩,他在她耳畔低语,要她熟悉他、亲近他、拥抱他。
  
纵然她天生难驯,他要她吻他时,她偏会咬到他,他要她抚触他,她偏会掐痛地,但在他循循善诱下,她解除了武装,跟着他一同腾云驾雾,然后再深深坠入无形的欲网中。
  
这晚,她从一个少人更事的女孩蜕变成一个小女人,无怨亦无悔,尽管她百般排斥他在先,她还是得承认,从第一次痛苦滋味中尝到另一种不可言喻的绝妙滋味,从第二次他专横而炽烈的方式,体会出另一种放肆的情怀。
  
一整夜,她没羞没臊地腻着他,认真地掰着地的山羊须统计数目,要不然就是默许他紧拥自己靠坐床头谈心。
  
她问他曾有几个女友?漂不漂亮?
  
他一概坦率的回答:“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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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她不爱他,却不讨厌他的亲近,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坏。堕落就是这样开始的吗?
  
夜已深沉,寒气渐渐钻进室内。她偎在这个说熟不熟、说不陌生却是陌生人的肩膀,一股矛盾横在她心中,教她不知所从。
  
明天,该如何面对他?

『7』第六章

八点过一刻。
  
邱世明坐在一楼餐室的小阳台的凉椅上看报。他瞥到一则好笑的谬闻,忙摘下老花眼镜,倾过身子,想跟陪坐一旁的儿子分享,直到意识到回家住了个月的乖儿子并未在身边,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没精打采地将报纸折起来往小几上搁,忍不住叹一口气。
  
“人老了,不中用了。少了个伴抬杠,连看报纸都不能尽兴。”
  
站在一旁熨着西装衣料的陈建州一听,心下就有一点不能平衡了。他不聋不哑,好歹也是个谈笑说唱的能手,偏偏老板心里有偏私,只有邱胜翊那小子才能教他心上快活。了解这点后,他也只能不吭气地继续他的工作。
  
读报不再有意思后,时间过得似乎特别慢,邱世明频频看着手上的表,终于忍不住询问一旁的陈建州。
  
“都已八点了,他慢跑还没回来吗?我老不中用的肚子可是饿得发慌了。”
  
陈建州手上的工作不停歇,面无表情地据实以告。“他一早起床就去慢跑了,回来后,岳小姐已上课去了。但是她把厨娘准备的饭盒遗留在饭桌上,少爷想她身上没多少钱,又怕她饿着,所以亲自送到学校去了。”
  
“喔!是这样吗?那他还是挺体贴的。”邱世明舒展眉心,人一开怀就想和老陈抬杠。“自从他回家住后,这里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也知道,我养了一些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讨钱奴,平常对我相应不理,倒是遇上麻烦事或有权利冲突时才来找我。而我明知不该管,还是自投罗网地介入了,我不怕别人说长道短,就怕自己的儿女到处造谣,说我心存偏袒、不公平。想想看,他们一个个吃了我这么多年,老六好歹都快五十岁了,他们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时,我哪一个少给过红?没有啊!反观老七,他还没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赚零用钱,毕业后直接入伍当兵,当完兵后就被我叫进公司帮忙,一帮就是这么多年,花我的钱最少,却帮公司赚进了这么多的资产。我这几家小店不留给他,难道还等卖个光净给他们瓜分吗?”
  
陈建州头是点着,心里却没附和的意思。老板的确是偏心了些,况且把自己价值百亿的几家大公司说成快倒的落魄小店,那就有一点脱罪之嫌了。不过,老板在儿子和女儿身上的确投住不少金钱,但钱买不到真情意,只要有利益冲突,即使同个血脉也没办法使人回心转意。老板会在日薄西山之际作出这样的决定,大概也是看开了一切。
  
“我现在老了,怕寂寞,他人一闪,我实在不习惯。”
  
“老板,宽宽心吧,他只是进市区一趟,转眼就会回来的。你要不要先来点粥垫一下胃呢?”
  
“不了,把那些吃的收起来吧。喔!老陈,来,先放下手边的事,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看胜翊会不会满意我帮他物色的媳妇?若我问他的意见,就算是不十分满意,他也会说好极了。问你这只老狐狸,反倒比较快。”
  
陈建州轻瞥了老板一眼,见他白眉下积沉了担忧,有点挖苦地回道:“老板,不是我老陈爱说,你们父子是世上最怪最宝的一对。”
  
邱世明的卧蚕白眉闻言耸立。“何以见得?”
  
“你叫他走东,他虽然满心不悦也不会走西,但他照你的话走后,你又担心他走得不顺己意,行事不舒坦,还频频问他要不要回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也就不会多此一举了。”
  
邱世明愣了一下,将陈建州的话思量片刻,突然大笑出声。“好!老陈,我说这回是最后一次了,再活也没几年了。”
  
“但愿如此。”陈建州低头咕哝,心下实在不敢苟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乎你这条爱别人迁就的老顽虫。”
  
“叽咕叽咕个什么?你赶快告诉我你对我新媳妇的看法。我快急死了!”邱世明急得不得了。
  
陈建州仍是一副慢郎中的姿态,缓声道:“她让我想起一个倔强的女人。”
  
“你好眼力!没错,就是她!小洁就是那个倔女人的孙女,完全继承到她奶奶的优点。”邱世明有点得意。
  
“希望没遗传到缺点才好,不过,看情况,我的这点幻想似乎要破灭了。”
  
由于邱世明昨儿个下午教训完邱翊橙后,心气浮动,早早就上床歇息了。昨日儿子送晚餐上楼给准媳妇时已八点半,所以错过了好戏,若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梦里也会大笑一番。
  
“怎么?你认为胜翊不会喜欢她吗?”邱世明紧张了。
  
“老板,陈建州不才,没念过什么书,但瓜熟蒂自落的道理还是知晓几分。你那个乖儿子,他哪里会不喜欢人家?那个小兔崽子,一钻回老窝里就不想出来了。我昨儿晚照你的话做,硬是睁眼说瞎话地推说背痛没时间铺客房,想将他们早早送作堆。哪知道他就这么认命,明明流着涎,还装出一副笨头笨脑的泥塑木雕样斥我办事不力,才得委屈地跟人家去挤那张床。你听听,分明是占足了便宜还不认帐!去!”
  
邱世明笑得乐陶陶,眉眼一聚,顿时瞇成一直线。“一整夜吗?你有没有看错?”
  
“错不了。打昨晚八点半进门至今早五点起来,整整八个半钟头,老实说,这是三年来他睡得最久的一次,而且门房还上了锁。”
  
“喔!那你看……他们有没有……这个那个?”邱世明神色暧昧,指东又画西的暗示。
  
“这个那个?”陈建州没个概念。
  
邱世明丢给陈建州一个白眼,轻斥道:“逊,这个指的是打啵,那个是指上床亲热。”说完还伸手拈了一下嘴上的胡髭。
  
他才想骂人哩,但老板与客人总是对的,陈建州骂不出口,只得抿一下嘴,拒绝回答。
  
“有没有啊?”邱世明见陈建州不开口,急得像个小孩子。
  
陈建州将头猛晃了几下。“不成!你儿子若知道我给你通风报信,是会大大不高兴的。”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而且我这个做长辈的人问,也是出自关心嘛。”
  
邱世明低声下气,双手端起臀下椅,就像一只螃蟹似地往陈建州的方向移去,耳朵还拉得长长的。
  
陈建州见状,将西装料揪在胸口前,整个上身往椅背一靠,警戒地说:“老板,就算你我都成了海底蚌壳,他也绝对可以从你吐出来的泡沫中嗅出端倪。我看这种事你还是别难为老陈,改找你儿子问吧!”
  
邱世明神色一黯,想自己连老板的架子都甩开了,还是没说动老陈开尊口,心下挺不舒服,口气也变得酸溜溜的。“也对,你的品行一向端正不阿,又没讨过老婆,拿这种事问一个老童男,当然是我强人所难,就当……就当我这老头儿无理取闹,没问好了。”然后摆了一脸自讨没趣相。
  
陈建州顿觉灰头土脸,他这五十几年来孤家寡人一个,还不是为了他们邱家才会延误婚姻大事,但没结婚可不表示他什么都不懂。
  
于是,他忍不件迸出一句话。“看床单的乱纹像是龙凤翻滚过似的,应该是有。”
  
邱世明冷嗤一声。“又不是拿甲骨砚卜问神,只看床单的乱纹怎么准?”接着头微倾,老嘴往对方的耳朵迎了过去,轻声问:“你……有没有看到落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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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州斩钉截铁的说:“没有!”
  
邱世明十足乐天的脸顿时被失望的云雾笼罩住。心想,现在的孩子感情早发,婚前性行为不算是个天大的罪过,但是他心里就有那么一点老古板在作祟,毕竟他的思想还是八十岁,前卫不起来,一思及强塞给爱子的媳妇被人“捷足先登”就觉得不顺遂。
  
“不过换床单时倒是瞧见了‘落黑’。”很显然,陈建州在卖关子,折磨老人。
  
“喔,怎么说?”邱世明的兴致始终提不起来。
  
“起初我也觉得奇怪,以为少爷在床上看书,墨汁漏出了笔杆。但是一想笔芯里的水就那么丁点多,有点不合理。不过我左思右想,推测是因为染色的效果。因为少爷的床单是墨绿色的,绿沾上了红,那就黑不溜啾了。”
  
“真的?”邱世明双手挥了挥。“拿给我瞧瞧!”
  
陈建州眼一瞪,看来老板是有点走火入魔了。“床单一早就拿去洗了。”
  
邱世明懊恼一叹,抓耳挠腮,万分沮丧。“唉!你动作那么快干嘛?我又没多付你薪水。我媳妇的子孙瑞就这么给人洗掉了!”
  
原来老板还打算将那床单收藏起来?!他疼儿子的心态还真有点不伦不类!陈建州望着天花板大摇其头。“老板,说真格的,我们这些不合时宜的话是万万不能传进你儿子耳里。”
  
“为什么?这种事是喜事啊!媳妇入门即见喜,有什么不合时宜的?”
  
“唉!好老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座休火山,平时难得发顿脾气,一旦臭脾气被引爆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邱世明被陈建州这么一点,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幕,缓缓地点头附和。“也对。人家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是啊!免得又被小鬼缠身,又闹自杀的。”
  
“你真的相信我那个不知哪门三六九的江湖女道士亲戚的话,也认为胜翊被小鬼缠身,得赶快把财产过到别人名下,才能挽救他一命的谬事?”
  
“老板,白痴也知道是有人想趁火打劫,相信的人可真是笨蛋了。”
  
邱世明“哦”了一声,忙挪转眼珠,有点心虚。困为当年他始终不了解儿子为何会一反常态,变得意志消沉。船破又遇打头风,他心慌意乱之际不免失了主意,差点人云亦云。好险老目未花,及时察觉此事有异,没有便宜他家老六。因为那个女道士是老六的姻亲,两人早就串好供词了。
  
邱世明撇开往事,有点责难地问:“既然不相信,那你没事提小鬼干嘛?”
  
“我说的小鬼指的不是邪门歪道的鬼,而是指玩得乐不思蜀的少爷。他学位拿到手,闲书也念够本了,洞房花烛夜也偷偷摸摸地捱过,再来就要讨老婆了。这人生三大乐事皆经历过后,他可没有借口再投闲置散、到处闲晃啊!”
   
“要他回公司上班这事,你已跟我提过不下数回。但是娶媳妇这回事他已迁就我了,我怎么好再逼他回公司呢?”
  
“干嘛得用逼的呢?古人说:昊天罔极,父母之恩重如山。”
  
“再让他逍遥一阵子吧!”邱世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希望再见他‘起乩’。”
  
陈建州神态凝重地趋前一步,坐在老主人身侧,劝道:“老板,你肯承认自己十年前的错误是好的,但适度的弥补就可以了,再多也是没必要。目前少爷行事可说是智圆行方,比以前更懂得调适心理,连三、四个人拿出棍子要揍他时,他都能面不改色地以言语化解危机……”
  
邱世明眉一蹙,打断他的话。“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怎么你连提都没提?”
  
“半年前在高速公路上发生的,只是一起小擦撞。他不要我跟你提。”
  
“那你就真的不提了?”邱世明身子往前倾,狠狠瞪了陈建州一眼。
  
陈建州刻意避开老板的厉眼,继续道:“总之,现在的少爷和三年前的少爷不一样了。
  
即使独当一面,他也绝对能够应付自如。但是,你若不有这个绝佳的时机将他引回公司的话,再两、三年你人老势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邱世明还是闷不作声。
  
陈建州终于沉不住气,“不瞒你吧,事实上,打从少爷回来住的这一个月,只要你一午睡,他就跑进你的书房,开始翻看旧档案。你若不敞明说要他回去,他是不会主动跟你提的。”
  
“我希望他是心甘情愿地回公司。”
  
“他会的。”陈建州牙一咬,说:“只要你把健康检查的报告书搁在书桌上,他读过后就会跟你提,你连口水都省了。”
  
“怎么省法?我只不过血压偏低了些,连心脏病和糖尿病的初期征兆都没有,你要我拿那份报告书出来有什么用!”
  
“不会吧,人老了,总是有些器官的机能会萎缩。”此刻的陈建州是口不择言了。
  
“偏偏我是劳碌命一条,萎缩得比较慢!”
  
陈建州闻言端详了邱世明好半天,半晌才评道:“错了!老板,你的确有个地方萎缩了。”
  
“哪里?”
  
“就是你向来喜欢强人所难的坏心眼萎缩了。这有好也有坏,好的当然是可以让你身边的人喘口气,坏的就是放任少爷继续做个无业游民。”
  
邱世明单眉一挑。“所以你是建议我不择手段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老当服输,你今年高龄八十三,只要摆出八十几岁老人的姿态,就足以挽回你儿子的孝心了。”
  
邱世明搭在颊上的一只指头就这么弹点了起来,一边垂眉觑眼地思量,一边瞅着陈建州,半晌才讪讪地下了一个结论:“他不会很高兴的。”
  
“就算一个愿打,还得另一个愿挨才算数,他多的是选择余地。”
  
  
在车水马龙的路上停停走走,塞了将近半个钟头后,邱胜翊好不容易出了车阵,大小巷里绕了五圈才找到一个停车位,等他将吉普车勉强挤进两辆豪华大车之间,十分钟又溜走了。
  
邱胜翊拎起饭盒便跨下车。由于一时匆忙,他来不及换穿较正式的衣服,再加上蓄了一脸胡子,模样可比山大王,所以当守在大门旁的警卫要他出示身分证件及说明来意时,他也不怪对方以貌量人,依然和气地等待对方的审查。
  
此时已过七点五十分,大多数的学生皆在教室内早自修,操场上只有几十名球员在练习传球和跑步,哨声与加油声不时传来,为宁静的校园增添一股活力。
  
邱胜翊没花费太多的力气就找到了小洁的教室。他在门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里面的气氛热闹得不像在自习,倒像一群没人统驭的弥猴儿,在花果山休憩、纳凉、玩耍。
  
讲台上有一名学生正面对着黑板抄录标准答案,而台下是哄闹成一团,薄薄的试卷纸在空中飞来飞去,同学们不是埋头苦干地振笔疾书,就是趴在桌上大梦周公,一个个忙得没空招呼他。
  
等上一分钟,好不容易有一位坐在正中央的男同学蓦地站了起来,手往腰际的呼叫器一按,旋身往后方箭步飞来,与邱胜翊擦身而过。
  
邱胜翊见他行色匆忙,便打消询问这个小男生的念头。
  
没想到小男生迅速地瞟了高头大马的陌生人一眼后,便嘎然止步,倏地回身,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冲口说:“哇!大叔,你这个造型好酷啊!整理起来费不费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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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闻言愣了一下,眄了这个矮虽矮,但面部轮廓却深刻俊美的少男一眼,对于终于有人赞美他那把留了三年的胡子感到异常兴奋,大有遇见知音的感触。
  
他脸上泛起得意,从容回答:“一点也不,反而省了好多麻烦。”
  
少男一脸欣羡,只是不巧,他腰际的机子又响了起来。
  
邱胜翊忍不住提醒他:“小老弟,你的机子又响了。”
  
对方不耐烦地低下头,在呼叫器上一按。“没关系,是我老爸。他一向很龟毛。喔!对了,你是要找人吗?”
  
“没错。但我站在这里五分钟了,都没看到她的人影。这是‘爱’班吧!”邱胜翊往男孩腰际扫了一眼。
  
对方抿着嘴,手一摸索再次在呼叫器上一按。“没错啊!你要找谁?”
  
“我找一个叫吴映洁的女生。”
  
“哦!”男孩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紧接着好奇地问:“你是……她叔叔?”
  
邱胜翊摇摇头。“我不是她叔叔。”
  
“那么是舅舅了?”男孩对他的身分极感兴趣,一点都不理会频频呼唤他的机子。
  
“也……不是。”邱胜翊有一点气馁。旁人如此问他,教他不得不扪心自问,自己看起来真的很苍老吗?
 
“那……你该不会是她爸爸吧!但是,她说她爸早上天了。”
  
邱胜翊猛呛了一下,伸手抚了一下脖子好稳定情绪,克制出手掐对方的冲动。不过想归想,他还是和颜悦色地否认道:“都不是!我是她的……”
  
不料,他才刚要解释自己的身分和来意时,一阵呼唤来自走廊,结实地打断邱胜翊的话,也将男孩的注意力拉走了。
  
“金不换!你给我老实招来!”
  
人随声至,只见一个穿着运动背心的高大男孩飞跨着大步,朝他们两人逼近,片刻,硬生生地介人邱胜翊和这个叫金不换的男生中间。
  
他的头微低,右手竖起一枝耗竭的钢笔笔芯,另一只长指威吓地戳了戳金不换的胸膛,不客气地问:“小子!这东西你认不从识?你最好别框我,小心我扁你一顿。”
  
邱胜翊的身长与来人一般高,自然不把这个口出恫喝之言的运动员看在眼里。但是这个叫金不换的小子,个头已是差了人家好大一截,却也文风不动地等着蛮牛的来到,足见其定力与能耐一点都不落人后。
  
金不换双臂环胸,优闲地靠在门板上,懒懒地说:“认识啊,上面印了那么大个英文字母,你还要问!白金牌不是吗?亏你是拿绿卡的。”
  
高个儿男生面转铁青,瞄了一下冷眼旁观的邱胜翊,急忙辩解:“我又不是白痴,哪会不知道!我要问的是,这枝空笔芯是不是你给我妹妹的?”
  
“我给你妹妹?”金不换敛起笑意,蹙起眉头思量半晌。“喂!赵大淼,我神经病啊!笔芯用完不扔,留垃圾给人当遗物现宝用啊!”说完还用手指点了一下脑袋,取笑对方“头壳”烧坏了。
  
“我妹妹说这是你给她的礼物。她还把笔芯钻了一个洞,挂在脖子上当护身符。除此之外,还有你用过的橡皮擦,喝过的铝罐拉环。”赵大淼愈说愈激动,还旋身看了邱胜翊一眼,要取得他的认同,“大叔,你说这小子该不该挨揍?”
  
邱胜翊憋住了笑,没有回答。
  
赵大淼也没真要他评理,径自道:“看!英雄所见略同,连大叔都默认我的话。”
  
金不换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赵大淼,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好久才忆起上个礼拜五在图书馆解函数时,刚好笔芯没水,由于身边没多带笔芯,他就向坐在一旁的女生借了枝铅笔用。
  
哪知那个女生一串结巴地说完自己的名字和班级后,忙不迭解释她有搜集笔芯的嗜好,还问他可不可以把空笔芯送她。
  
为了满足她这项少见又兼顾环保意义的搜集欲,忙着赶功课的金不换连头都没抬,二话不说就把笔芯往旁递了出去。他根本没料到那个有怪癖的女生竟是赵大淼的妹妹!
  
搞通了来龙去脉后,金不换抬头面对脸红脖子粗的赵大淼,不在意地问:“那枝笔芯是我的又怎么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个金面太郎没安好心眼。”赵大淼得意地摆出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还跟身后的邱胜翊示威了一下。“我妈要我来警告你,少打我妹妹的歪主意,她才高一而已。”
  
金不换马上举起右手,保证道:“我以我爸的名誉跟你担保,也请你妈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令妹非常的安全,我绝对会跟她保持距离的。”
  
赵大淼嘟着嘴思索他的话,半晌转身对三缄其口的邱胜翊说:“喂!大叔,你听到这小子的话了,他可赖不掉。”说完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去,结实的宽肩还不经心地撞了下邱胜翊的胸膛。
  
而金不换则是敏捷地侧闪开身子,躲过了一肩之击,目送对方远去,调侃道:“这头牛命带三个水,所以向来势汹汹。”
  
邱胜翊手抚着胸口,眼带趣味地瞅了金不换一眼。“小老弟,这种事一天撞上一回,也算是增广见闻了。”
  
金不换将双手一摊,自嘲说:“不用一天,一生撞上一次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喔!对,你说你要找吴映洁是吧!”
  
邱胜翊微点头,提起装了便当的小花布袋子以示来意。
  
“哇!太正点了!有亲戚专门送便当来给她吃,这样她就不会老打我的游击了。”
  
“打你的游击?”
  
“没错。本来这种话是不足对外人道的,但既然终于有做长辈的人开始关心她,那我就不得不跟你说个清楚。不过,她若问起是谁告的密,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你很怕她,她真的那么凶?”
  
“怕?!才不!我是敬她长我三岁,当她姊姊看才让她三分的。好男不跟女斗嘛!”
  
“好一个好男不跟女斗。好,我不会跟她提的,小老弟,你赶快告诉我她在学校的事。”
  
“她从不拎便当盒上学的,中午又懒得上餐厅跟人挤上挤下的抢买便当,所以不是饿肚子,就是拿一根叉子行走天下,游走四方。哇!连孔子都有绝粮之时,而她啊,比孔夫子还吃得开哩!”
  
邱胜翊有点诧异,对于岳家这样漠不关心的举措开始起了质疑。“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最起码她降转到我们班上的这两年来,都是如此。”金不换说到这儿,转了个话题,“你等等,她大概又是将白卷一缴,就趴在桌上睡回笼觉了。我差个同学帮你叫醒她。”
  
不容置喙地,他扭头朝教室内大喊道:“喂!班固,时间到了,你赶快把女张飞叫醒,有个超级大帅叔找她!”金不换得到个竖在空中的ok手势后,就急急掉头回他的电话去了。
  
邱胜翊眼带谢意地目送这个叫金不换的男孩离去,再侧头往喧闹的教室一瞧,只见坐在靠窗第一位的吴映洁被人叫醒后,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朝他这个对角望了过来,与他四目相交之际,随之一震,一秒后,身于霍然从椅上弹跃起来。
  
“喔!老天爷!”吴映洁低咒一声,拳头紧握了起来,强力镇定地走过讲台,从前门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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