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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1次PO完]卿本佳人(翊洁)
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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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曾主动打探吴映洁来此地的原因,反而三不五时笑着跟吴映洁表示,他是打心坎里欢迎她的来到,原因嘛,不外有三:
  
第一,邱胜翊打十三岁起就在女人堆里厮混,府里的奴婢及姐妹们没有一个人不顺着他的意,他闷都要闷昏了,现在,来了一个爱嘀咕的跟班及敢顶嘴的保镳简直是意外之喜,若能再强迫她换贴做兄弟的话,岂不更好?
  
第二,邱胜翊本来就活泼好动,吴映洁没来府邸前,乳娘会限制他的行动,白天他没处跑,只能待在房里跟婢女们玩起家家酒,这家家酒一玩,十个月后他又有儿子、女儿可抱了!
  
起初吴映洁不大懂他的意思,后来用十只手指帮他数起娃娃,发现不够用,还得多挪一根脚趾头来充数!
  
十一个娃娃!最大十一岁,最小两岁不到!看来皇上还真是高估了这个成天混在女人堆里的河东王。吴映洁暗地希望自己和皇上别白忙一场,但有时一看到河东王对其他女人细声说话,她妒火一起,又恨不能马上把罪名栽在邱胜翊头上!
  
第三,最重要,同时也是最悲哀的。邱胜翊认定吴映洁跟他是“同性”,所以他在吴映洁面前说话可以不用修饰言辞,凡是良家妇女听不得、但他又爱说的低级笑话就全数往她头上浇,偏偏吴映洁又死要板出一脸森严、无动于衷的马耳东风样,这让喜欢恶作剧的邱胜翊更变本加厉了。
  
总归一句,在皇宫里的吴映洁比在河东王府里的吴映洁多了十倍不止的尊严。
  
譬如目前正是午膳时间,府里地位较高的人大部窝在自己的厢房,等着仆人送餐进去给他们用,但是吴映洁却不知道要到哪儿用膳,身为邱胜翊不请自来的贴身侍卫,她没有独立的卧铺,除了晚上熄灯后才能进王爷的厢房打地铺外,若无邱胜翊的应允或召见,没人能随意进出他的厢房,当然更不能端着一只碗蹲在他的门前用餐。
  
莫可奈何之下,吴映洁只好跟着长工和门卫到男用食堂去用膳,她不介意啃大麦饼嚼咸菜,但筑在食堂后面的猪圈和牛栏常常令她食不知味,若遇到起风时,简直得憋着气才能进食,因此吴映洁常常捧着食物挨在树根下用餐。
  
现在,她咽下了最后一口饼,将头顶上的帽子挪下了一寸以便遮阳,背倚着树干休息着,不知觉地便睡着了。
  
“啊!别人躲在房里用餐,子然躲在树下纳凉,好一个风雅兴致。”
  
睡得正熟的吴映洁被人声吵醒,神智混沌地扬起首来,昱昱高挂的晴阳刺烈得令她睁不开眼,直到她的眸子渐渐适应了强光,认出来人后,她才从容地扶正帽子,起身拱手致敬,“王爷有何吩咐?”
  
邱胜翊见吴映洁正经八百地跟自己打躬作揖,有点烦了,他收回了踢着石子的脚站稳后,才仰头指着天说道:“吩咐目前是没有,只是天气这么迷人,不出府尝鲜玩玩未免可惜了老天的好意。走,咱们出去逛逛。”说着,伸手一抓扣住了吴映洁的手,转身强拉着她往马厩走去。
  
“王爷想去哪儿,在下自当奉陪,只是……是不是该通知沈夫人一声?”
  
“不需要,只是去抓鱼罢了;我昨夜想到了一个新招术,但不知道行不行得通。还有,你那只海东青顺便借我用用。”邱胜翊说着露了手中的荣麻捆绳给吴映洁瞧。
  
“王爷要它作什么用?”
  
邱胜翊转头莞尔一笑,一副神秘状,“届时你就会知道。”
  
他们骑了一个时辰的马来到黄河口岸,邱胜翊要吴映洁跟捕鱼的渔夫交涉,问他有没有新鲜肥美的河豚肉可买,这时她才弄清邱胜翊的用意,他打算先喂海东青河豚,然后再要它去抓!
  
就吴映洁的知识所及,河豚是属近海的鱼,但在四、五月时会涌进黄河,逆流产子,听人说过,这时期的母河豚特别肥硕,其细致的肉质与鲜美的味道无拟可比,但是,毒性也最强,若让人误食到的话,会在很短的时间内丧命。而她又还未正式训练海东青,若它禁不住诱惑一口吞下鱼的话,就惨了。
  
吴映洁想到这一步后,忧心忡忡地看到邱胜翊一眼。
  
但此时的邱胜翊兴致高昂地将海东青抱在怀里,试着将荣麻绳套在海东青隼的脖子上,但他连死结都不会打,活结是更别提了。
  
他笨手笨脚试了三回后,像没耐性的小孩子闹起性子了,“这绳子怎么搞的,老要跟我作对!”他怒目瞪着绳头。
  
冷眼旁观良久的吴映洁曾怀疑他在装蒜,见邱胜翊是真的不会打结后,才上前跪在他身旁,示范给他看。
  
他将结拆了重新打过,笨手笨脚地试了三回才顺手起来,“太好了!原来这么容易啊!”他兴奋地看着手上完成的结,冲着吴映洁咧嘴一笑。
  
他的笑蕴藏着无边的魅力,就像天上的太阳把吴映洁整个心房都照暖了。吴映洁一时昏头了,为了讨好邱胜翊,让他开心,竟眼睁睁任他将绳结套在海东青的脖子。
  
邱胜翊以双手揉挲着局促不安的隼,轻声地对它说话,就像情人细语似地;这时,吴映洁倒羡慕起自己的隼来了,她恨不得能和它交换身份,下水去为他捕鱼。
  
正当吴映洁的心思全都绕在邱胜翊的身上时,一串警钟忽地在她脑子响了起来,她忆起了自己的身份、任务及进河东王府的目的,忆起了庄濠全及廖俊杰的警告,随即强迫自己收心,回复正常,然后面无表情地监视着邱胜翊的一举一动。
  
邱胜翊手一扬把海东青往河面一放后,拎着绳子尾端,聚精会神地观察起青隼的行踪,等到青隼兴奋的往水面疾冲下去要衔起东西时,他用力地将绳子一拉,拴住隼的脖子以防它吞下鱼物。
  
一时辰后,青隼几番往反于河面上,河岸边也渐渐堆起十几尾鱼,但就是没有河豚,邱胜翊不肯放弃,青隼似乎也感受到他的决心,好不容易它在第十二趟时,终于衔回了一只鼓得像圆球的河豚,教邱胜翊开心得不能自己,拼命搂着青隼连声赞美,取下喙连的河豚,然后把青隼往草地上的鱼堆一放,以犒赏它的辛劳。
  
现在,他拎着紫红的臀鳍朝吴映洁现宝,回头向倚在马腹的吴映洁问了句:“你有没有刀?”
  
吴映洁看着邱胜翊掏出白巾平铺在地上,迟疑片刻才抽出腰间的匕首,她没移动身子将手中的匕首当面递给邱胜翊,以而直接往邱胜翊那方向用力一掷。
  
那锋利的刀在空中转了几圈后,转眼间就要落到邱胜翊的胸膛上,吴映洁等着看他闪躲露出破绽,但出乎她意料之外,邱胜翊不但没闪,反而呆若木鸡地坐在原地迎接直飞而来的刀刃,直到吴映洁朝他大声叱喝一句“快闪!”时,他才恍然将发颤的身子一缩,及时躲过落在脚边的刀刃。
  
吴映洁一脸惨白地奔到邱胜翊的身旁,要将他扶起来,但是他全身发着冷颤,抵死不肯从草地上起身,只是扭头以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吴映洁,抖着唇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行刺本王吗?如果你进王府,打的是这个歪主意的话,趁现下无人,那就赶快动手!”
  
听他这么一说,吴映洁羞愧得不能自己。她使刚才那招,本是打算藉此试探他是否表里如一,没想到河东王真的是一只绣花枕头,连闪躲都要人提醒。
  
“王爷,恕在下无礼,在下只是想跟王爷开个小玩笑的,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吓得屁滚尿流是吧!”邱胜翊气得跳了起来,抖出湿成一片的裤裆给吴映洁瞧,激动的说道:“当初沈娘提醒本王要多提防你时,本王还嗤之以鼻,笑她多心,现在你倒先露出马脚来了。”
  
“不,王爷误会了!”这个节骨服上,吴映洁只好照实说出自己的用意了,“在下只想了解王爷功夫底子的深浅,日后若有状况出现时,也好规划规划。”
  
“你现在知道本王速一招半式也没有后,可高兴了吧!”
  
“不,这让在下更担心了。”这是吴映洁的实在话,“在下曾告诉沈夫人,整个王府里除了守门的卫士外无一兵一卒,若有刺客造访、在下又不在王爷身侧的话,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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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狐疑地看了吴映洁一眼,努嘴思量片刻后,才问:“你是真这么想吗?”
  
吴映洁躬下身子,掩藏住心虚,“是的。”
  
“那也犯不着对本王出手吧!你直接开口问,我难道会瞒你吗?”
 
“王爷,在下只是试试,并没真的打算伤害王爷,瞧,匕首是在王爷身前便落地的,即使王爷不用躲,也没有大碍的。”
  
邱胜翊还是一脸气嘟嘟的模样,“既然如此,为何还叫本王快闪?你知道吗?
  
本王的身子虽没被你的匕首伤到,但魂倒先给你的声音惊跑了。”
  
“罪过,罪过!”吴映洁低声下气,眼光一落在对方湿成一片的裤裆后,又倏地红着脸挪开了目光,“在下但凭王爷处置,还请王爷息怒。”
  
邱胜翊两手背在臀后,高高在上地睨着吴映洁片刻,才将脚边的匕首踢回吴映洁的脚边,命令道:“将刀捡起来,再递给本王吧!”
  
吴映洁照他的话,捡起了刀,呈到邱胜翊的面前。
  
邱胜翊瞪了她一眼后,才接过刀,转身蹲下身子,往白中上的河豚直戳而去。
  
吴映洁忍不住提醒他,“王爷,那玩意儿可能有毒!”
  
邱胜翊斜睨了吴映洁一眼,语带讽刺地说:“这玩意儿再毒,也毒不过妇人心,而妇人心再狠,也狠不过你吴子然。”说完,不理一脸警觉的吴映洁,提刀便开始忙碌起来。
  
吴映洁闻言心惊了一下,不过马上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她将视线略过邱胜翊的肩头往下采,怀疑地审视他清理鱼料的步骤,看看是不是能从小处找出一点破绽来。观察片刻后,她发现这大概是邱胜翊首次干这种事,因为他行事随性,根本没有步骤可言,而且他不善用刀,割鱼的动作鲁笨,现在,吴映洁没心情去理他是不是练家子了,反而担心他会戳到带毒的内脏。
  
“呐,罚你刚才吓本王,你若先吞了这口鱼,我就不跟你计较。”
  
邱胜翊阴沉沉地拎了一片淡粉红的软肉晃到吴映洁面前时,她真不知如何应对;想拿银簪出来试试嘛,怕惹邱胜翊火冒三丈;直接吞下去嘛,又怕一命呜乎。
  
她迟疑得太久,邱胜翊也变得不耐烦起来了,“怎么?不敢吃吗?那你刚才怎么那么有胆,敢拿本王的命开玩笑!”
  
吴映洁看了邱胜翊一脸愠怒的模样,解释了,“不,不是不爱吃鱼,是我从没吃过生鱼。”
  
邱胜翊露出一脸原来如此的模样,对吴映洁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但他的口气可一点都不孩子气,“是吗?那子然非得试试不可了,试了这口后,包你还要下一口。”
  
吴映洁无力地笑了一下,“嗯……如果我还能吃到下一口的话。”
  
邱胜翊仿佛很满意自己造成的紧张情况,一脸得意地说:“子然说的什么傻话?
  
你当然能吃到下一口!来,嘴巴张开,让本王亲自喂你。”说着,把肉硬送到吴映洁的唇边。
  
此时的吴映洁无计可施,只好微张着嘴巴,让他将清凉的鱼肉塞进自己的嘴里。
  
当那片肉躺在她舌上时,她抖得泛白的两片唇还是迟未合上。
  
邱胜翊屁服一跌坐在地上,冷眼地命令她,“嚼啊!怎么不敢嚼了呢?难道怕我会毒害你不成。”
  
吴映洁强抑着不把鱼肉吐出去,慢慢动起嘴来了。鱼肉当真是嫩滑顺口,不到片刻就被吴映洁吞下喉了。
  
邱胜翊眉一挑,慢慢地问了,“如何?刺激吧?”
  
吴映洁舔着下瓣唇,困惑地点了头,费神地想着该如何形容那种口感。但她想不出来,只能说。“好吃!”
  
邱胜翊听她这么一说,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后拎了一片生鱼仰头放进嘴里,鼓着颊对吴映洁说:“有人肯当替死鬼真好,本王连银簪都不必拿出来了。”话毕,便关怀地对着吴映洁笑了起来。
  
吴映洁先是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邱胜翊一眼,想了解他说这话的用意,但他一迳地笑,反而让吴映洁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的话了!
  
因为刚才那句语带尖锐与心机的话,实在不像她印象中的邱胜翊,更不符合眼前这个咧嘴大笑的男人。
  
吴映洁怅然若失地垂下了眼睑,心底也为这个发现而毛了起来。她不禁忧心忡忡地想着,如果邱胜翊并不像他外表所展现的那么单纯的话,怎么办?她该将自己的疑惑上呈给皇上吗?但如果因此错怪了邱胜翊而引起皇上大怒一顿的话,她是决计不会谅解自己的。
  
左思右想还是理不出头绪后,吴映洁懊恼地抬起了眼睑,犹豫不决的目光正巧与一双深深的眼眸对上,不一会儿,那双深沉的眼眸又变回玩世不恭的老样子了。
 
邱胜翊若无其事地将眼睛挪到白中上的肉后,随口问了她一句,“肉还有很多,子然还想来块肉吗?”
  
吴映洁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再来块肉也无防。”然后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邱胜翊忙碌的手,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
  
对方是否真是一个只顾吃喝玩乐的贵胄公子?还是那仅是他掩人耳目的一种伎俩?
  
如果是前者的话,她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河东王悲哀,如果他是后者的话,那么她就得怨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迷上邱胜翊了;不论真相是好还是坏,吴映洁已下定决心,要把邱胜翊的底细查个清楚,哪怕她的行动会造成两人日后的敌对,都在所不惜。
  
因为在吴映洁的观念里,身为人臣的她当效忠皇上,不是她自己,更不可能是敌人,即使对方是她这辈子第一个动心的男人,也不能改变她对皇上的忠贞。
  
『5』第五章

吴映洁在河东王府待了将近三个月,照当初与皇上的约定,是该给他同一则报告的。
  
尽管吴映洁知道她应该在信上照翔实纪录自己对邱胜翊的看法,但她并没有那么诚实,只约略提了邱胜翊风花雪月的日常作息,及王府里不堪一击的弱势武装就草草收尾了。
  
吴映洁告诉自己除非搜集到充分有利的证据,否则绝不轻举妄动地加深皇上对邱胜翊的疑心。
  
写信简单,难的是要如何将信发出去,因为王府里大小事都掌控在沈夫人手里,若将信交托给府里的仆人去办的话,最后一定是会落入沈夫人手中;若出府另觅人选,河东地区是乡下地方,她根本我不到适合的人交付重任,于是她这几天发愁得不得了。
  
一天午后,吴映洁嘴里叼着一根麦杆,双腿微张地坐在石阶上发愣,正巧紫云捧着一篮丝线打她眼前经过,见吴映洁一脸意兴阑珊,忍不住关心起她了。
  
“将军爷,怎么发起愣来了?是不是害起思乡病?”
  
“开玩笑,我从小就离家独居,才不过三个月,能害什么相思?”吴映洁帮紫云扫清她旁边的石阶后,要她也坐下来聊天,“你呢?有家吗?”
  
紫云点点头,“我家就在隔村。”
  
“那你是怎么进王府来的?”
  
“我小时候河东闹过饥荒,家里没剩的给我吃,就把我送进了王府,跟沈夫人换了一些杂粮回家,没想到我这一待就是九个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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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九个年头!”
  
吴映洁打量了紫云一眼,心想邱胜翊不知是否曾动过紫云的歪脑筋过,但她又不便问得太露骨,正巧一群在后庭玩耍的娃娃打她们眼前经过,吴映洁才问了声,“里面有你的娃娃吗?”
  
紫云先是蹙起了眉,随即领悟吴映洁的意思,她耳根顿时烧红了起来,急忙否认,“不!王爷从未碰过我。”
  
听到这样一个意外的答案,吴映洁眉一挑,冷冷地评了一句,“喔!那倒真是奇迹!”事实上,吴映洁不是不在乎,她是没能力去改变事实,所以只好冷眼旁观。
  
紫云听出吴映洁口气里的嘲弄,忍不住噗哧一笑,“其实王爷人很好的,他从未强迫过我们做一些难堪的事,愿意的人就去陪王爷,不愿意的人还是能安分的做着自己的工作。”
  
“那么你是不愿意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呢?”吴映洁好奇地问了。
  
紫云咬着唇,考虑了一秒后才说:“如果不是有人在等我的话,我也会想委身于王爷,毕竟王爷长得一表人材,对人又体贴。”
  
吴映洁转了一下眼珠子,不解的问:“那你干么还让他等?直接出府嫁他不就成了?”
  
“可是他……他除了帮人看羊外没什么真本事啊,再说他连自己都难养活了,更别提我跟孩子。”
  
吴映洁很自然地将手一摊,“那就别嫁他,另觅良人了!”

“不行!我办不到!我太认命了,相信那个桃花沟的传说不会变。”
  
“什么传说?”
  
“桃花沟的传说。”紫云双手托起了下巴,漂亮的眼睛也朝远远的天空望去,“老一辈的人都笃信不疑,说只要一男一女同时相逢在桃花沟里,不管如何变化,他们终有一天能给为连理。我跟他就是在桃花沟里认识的,当时的我刚进府里不到一年,正要回家探娘亲时,不小心跌进了沟里,而他正巧从山岗上放羊回来,见我落水,一刻不等便下水搭救。于是,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听她这么一说,吴映洁马上联想起那个为她指路的牧童了,“你说他是个牧童哥?”
  
紫云轻拭了淌在眼眶里的泪,点点头,“他出身不高,但为人正直得很,是个老实人。”
  
吴映洁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放心吧!他会有出息的。”接着她灵机一动,喊道:“咦,我跟王爷也是在桃花沟里认识的!”
  
紫云破涕为笑,“将军爷,你和王爷都是大丈夫,不能算数的。”
  
“喔!说得也是!”吴映洁冲紫云勉强一笑后;又是撑起脑袋发起呆来了。
  
“将军爷?你还好吧!”紫云见吴映洁神情恍惚,担忧地摇了她一下。
  
吴映洁摇摇欲坠地倾了一下,才口头说:“最近没睡饱!所以精神不怎么好。”
  
“为什么呢?”
  
吴映洁以手撑着下颚,盯着紫云诚恳的表情良久,考虑自己到底能不能信任她,最后,她决定赌一赌,反正信上所提的事是众所皆知的事,即使被沈夫人逮个正着,也就认了。
  
“嗯……其实还真给紫云姑娘说对了,来府里三个月,在下还真有点害起相思,只不过并不是想家,而是念着心上人。”
  
“那简单的,只要写封信教人寄出去不就成了。”
  
“这对你们是简单啊!不过当我一知道沈夫人会查信时,就犹豫了。紫云姑娘也有心上人,所以该知道肉麻话只能留给心上人听这道理的,对不对?一旦想到有人会查信,我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笔了。”
  
“那怎么办呢?难道就没有法子可想了吗?”
  
“我是想到了一个法子,但就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吴映洁故作犹疑状。
  
“什么法子?”
  
“紫云姑娘若下回回老家探亲的话,是不是能顺便找人帮我寄个信,当然我会酬谢你和帮我送信的人。”
  
“酬谢我倒是不需要,只是……若给沈夫人知道的话……”
  
“你我不说,有谁会知道?当然我是可以写一封了无新意的信,但我的心上人是天生丽质,有很多人追求的,我若不够殷勤,恐怕她误会我对她的感情不够真。紫云姑娘,拜托你行行好。”吴映洁使出浑身魅力哀求着。
  
紫云心地软,被吴映洁这么一求,只有勉为其难的点了头,“好吧,正巧明天我有半天假,就出府去帮将军爷打点打点了。”
  
“太好了!紫云,你真是好姑娘!”吴映洁闷心地冲紫云一笑,不多想就牵起她的手拍了拍。
  
紫云红着脸地缩回手,挽起了蓝子,匆匆起身逃离了吴映洁。
  
吴映洁正为自己这半招美男计暗暗叫好时,不料,她耳边传来了一阵嘲弄的声音,摧毁了她昙花一现的得意。
  
“原来子然有心上人啊?”
  
吴映洁头一口,便看到邱胜翊满面笑容地从树丛里走了出来,这让她强压下满脸的惊讶,故作镇定地问:“王爷不是在午睡吗?”
  
邱胜翊抬手挥了挥,说:“最近暑气高张,热得本王睡不着觉,只好出来走动走动了。
  
说完,又上前一步,一手搭上吴映洁塞了布垫的肩头,倾下头来凑近她的耳朵,软声细语地问:“子然,平常见你一本正经,没想到你骨子里却是如此怜香惜玉。
  
告诉本王你的心上人吧,到底是谁家的姑娘?竟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你如此惦记在心!”
  
邱胜翊对她的举措算是正常的,但吴映洁无法抗拒他的吸引力,更无福消受这种关照,见他愈来愈近,她忙地躬身退开一步,躲开邱胜翊的接触,慢声回道:“只是……寻常人家的千金。”
  
邱胜翊一脸兴致盎然的追问:“叫什么名啊?府上哪里?”
  
吴映洁目前还搞不清楚邱胜翊到底偷听了多少对话,只得虚应的回道:“只是……寻常人家的千金。”
  
邱胜翊一脸兴致盎然的追问:“叫什么名啊?府上哪里?”
  
吴映洁目前还搞不清楚邱胜翊到底偷听了多少对话,只得虚应的回道:“清白姑娘家的闺名是万万透露不得的,还请王爷饶了在下,别再追问了。”
  
邱胜翊像是蝶儿见了蜜似地,硬要缠上吴映洁,不一会儿又将高大的身躯凑近她,小声地说:“要本王别追问是可以,但是你得让本王见识见识你写的情书。”
  
“情书?”吴映洁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喔,情书,那情书嘛……在下还没开始写呢?”
  
“还没开始写!”邱胜翊的双眼登时一亮,“那太好了!趁着这个机会,你顺便教教本王怎么写情书吧!本王这辈子还没用信追过半个女人呢!”说着一手搭上了吴映洁的肩头,半强迫似他拥着她进屋。
  
一个时辰后,吴映洁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绞尽脑汁后,才从诗经里抄出了一段像样的情诗。
  
她一边写,邱胜翊便一边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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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漫草,零露滚滚,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嗯……好!子然想得好,想得好。这样吧!我看子然也甭交给紫云了,就由本王帮你吩咐下去,如此做,沈娘也无法拆到你的信了!你说这样办成不成啊?”
  
吴映洁抬头瞄到邱胜翊一脸藏不住的戏后,不得不泄气地跟他虚与委蛇一番,“当然成,在下多谢王爷体谅!”
  
邱胜翊落井下石地又补上了一句,“我想收到此诗的人一定会被你的真情大大感动的。”
  
为了不让眼前的人看出自己的沮丧,吴映洁勉强地对邱胜翊傻笑了一下,回道:
  
“在下也是这么认为。”
  
“不过嘛,这几句又似乎太露骨了,不够含蓄,我看这样吧……”邱胜翊从吴映洁手中接过了毛笔,硬挤在她身边,抽过了白绢后,画蛇添足地在诗旁加了好几十个圈圈,然后一本正经地口头对她说:“本王帮你画了一串心,如果收到信的人跟你心连心的话,一定懂得你的意思的!”说完,起劲地伏在小书桌上,把空白的地方一路圈到底。
  
吴映洁在心里叹着,“才怪哩!被你这么一搅和,皇上绝对会被我这封没头没尾又莫名其妙的‘报告书’气得天昏地暗。”
  
现在,吴映洁可看清事实了,她不仅被狡猾的邱胜翊摆了一道,还被他牵着鼻子玩弄了一下午,事到如今,若不让事情明朗化,往后她一定得处于挨打的局面。
  
于是,吴映洁清了一下喉咙,“王爷,在下……”
  
“有什么事,说吧。”邱胜翊轻应了一声,从信绢上抬起头,睁大了眼,一脸无辜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但吴映洁的喉咙像是被汤圆梗住似的,一下子发不出音来。
  
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如果跟邱胜翊承认自己是皇上的密使后,就一定得离开河东王府,不仅要辜负皇上的盛意,今后也见不到邱胜翊了!
  
想到这里,她把到口的话,吞回肚子里,久久才迸出了一句话,“没什么。”
  
邱胜翊侧头狐疑地看了吴映洁一眼,然后才慢转过身子与她正面相对,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她脸上打着转,转得吴映洁一颗心都快失去方向了。
  
突然,他往吴映洁的席位挪近了两步,一手罩住她的天灵盖,另一手提起毛笔往她的眉心直逼而来。
  
吴映洁被他固定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任他画着自己的眉,屏气凝神地感受一身兰芷的他在身旁移动。
  
待他收起毛笔后,他才得意地对一脸疑惑的吴映洁解释道:“子然的剑眉已歪了将近三天了,本王这一画,可终于让它们对称齐平了。不过,本王得承认,我画眉的技巧没你行,剑眉画不来,你就将就那两道粗里粗气的卧垂在你的柳眉上爬吧。”
  
说完,又对吴映洁露出那种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但吴映洁这回无心欣赏他的笑,她忍不住惊慌失措,拔腿而起,匆匆对邱胜翊说了声,“在下失陪!”扭身便往书房门外直冲而去。
  
吴映洁的后脚跟才刚落在廊间,邱胜翊那咯咯不止的低沉笑声便如影随形地追上了她。
  
他知道了?不可能!别慌,吴映洁,也许纯属巧合,可别自己先露出马脚来了!
  
吴映洁这么安慰自己后,抬手掩住眉上半干的墨汁,一路直往井口奔去,汲了一桶水后,彻彻底底地把脸洗个干净,然后躲在树林间,将腰间的炭石和小铜镜掏了出来,一笔一笔地将自己的柳眉描粗。
  
吴映洁回到邱胜翊的书房后,已不见他的踪影,几上那张涂满了圈圈的信绢也跟着不翼而飞,于是她踱出廊外进入后庭园间去找人,因为她已编了一个藉口,好跟邱胜翊解释眉毛的事。
  
她会一本正经地跟他这么解释,曾有算命先生跟她说过,男人的眉毛要粗,才能大富大贵,因为,如是如是,所以,如是如是……问题是,邱胜翊会相信她吗?
  
好像不会。
  
想到这里,吴映洁牙一打颤起来,掉头就想走,但好强的她又不甘心就此退缩,她正在找与不找之间徘徊时,树丛后方传来一阵唏嗦的交谈声,音量由小渐大地朝自己逼近。
  
一个积极的女性嗓音先传入吴映洁的耳里,“让他走。”
  
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回道:“为什么?他又坏不了事。”
  
“若给他发现你的秘密,恐要引起纷端。”
  
“沈娘,发现就发现,我行得正,坐得稳,不怕人说。”
  
吴映洁一确定来人是邱胜翊和沈娘后,当下要躲起来偷听,但她不确定他们的方位,一时不知该躲在何方,正巧她身后有一株三丈高的枣树,她念一转飞快地旋身抱住树干,抬脚抵着树皮,在他们未踏入这片小花园前,及时缩进了树上。
  
吴映洁缓了缓气,蹲坐在树枝间,拨开一枝垂满枣子的树干,居高临下地俯瞰地面。
  
她看见邱胜翊整个人倚在这株枣树下。听着沈娘说教:“那这封信怎么说?你明知道他是打算向皇上揭你的底的,你还这么大方帮他转信,甚至连让我关心关心都不准!”
  
“沈娘,无伤大雅的,我只是藉吴映洁的笔墨跟大家伙打声招呼,气气他罢了。”
  
“你现在还有胆开他玩笑!可别忘了,害你家破人亡的是他!一旦惹他恼怒,他要杀要砍是一句话便行,届时你拿什么来保命?”
  
“我没忘,沈娘,我一刻都不敢忘。总之,你差人把信寄出去就对了。”
  
“我不赞成你这孩子气的举动。”
  
“沈娘,不会有事的啦!你不是还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吗?”
  
沈娘叹了一口气,才说:“庆明里三户人家的鸡连夜被偷了十来只,县令今晨特地上门来通报了。”
  
邱胜翊静了良久,才紧着喉问:“有证据是他干的吗?”
  
“县令告诉我,受害的村民异口同声地说清晨时,看到一个长得跟王爷酷似的人在附近闲晃,就连上回掉了羊只的村民都跟着附和。”
  
邱胜翊口一紧,气道:“这不怕死的家伙!他既不愁吃穿,又有余钱可花,为什么净要干这种伤风败俗的勾当!难道不怕被人逮个正着?”
  
沈娘冷着语调说:“我认为他是故意要让人逮个正着的?”
  
邱胜翊半天不答腔,好久才说:“我不想再为了这事去找他谈,因为谈到最后又要起争执了,不过若他开口要什么,你就照他的意思做。至于县令那边,就麻烦沈娘多带几袋金锭去帮他疏通疏通。”
  
“如果他想恢复身份呢?”
  
“叫他别傻了!他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不会想再自投罗网一次。”
  
“是的。”沈娘应了一声后,缓步退下去了。
  
邱胜翊气得握紧双拳,转身便朝树干捶了过去,树上的枣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震得摇晃了一下,纷纷掉落,位在最上枝的一颗恰恰打中吴映洁的脑袋,让她轻啊了一声,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傻事后,已来不及堵住嘴了。
  
因为邱胜翊早已扬起头,往树上瞧了过来,当他认出缩在枝桠间的吴映洁时,脸上先是闪过一片惊愕,弹指间便又恢复到戏谑的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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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什么叫声这么难听,原来是只又傻又呆的笨乌鸦!”他指桑骂槐了一顿,没叫吴映洁下来,也没追问她听到了什么,扭头就走了。
  
吴映洁气得要命,随手摘了一颗枣子斜倾着身子打算往他身上丢去。可惜树枝没能粗到负载她的重量,在她还未能投出手上的枣子之前,便下弯了一大截。失去平衡的吴映洁不多想便丢下枣子,四肢齐出地紧紧环在枝梢上。
  
面朝上背朝下,横悬在半空中的吴映洁是进退维谷了,她趁着邱胜翊的影子还没消失前,赶忙喊了一句,“王爷,救命啊!”
  
远端的邱胜翊停下了脚步,口头顾望了一下。
  
吴映洁见状,赶忙挪出一手跟他挥了挥,只见邱胜翊杵在原地良久,才将脚跟倒转回来,拖着散慢的步伐回到树下。
  
他扬起头,明知故问:“子然要本王怎么做?”
  
“你可以不可以爬到树上拉我一把?”吴映洁低声下气地求着。
  
岂料,邱胜翊将嘴一撇,耸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肩,才说:“本王不善爬树。你若想下来,只有一途,用跳的。”
  
“但……这太高了!”她几乎是在树的最上层了!
  
“那么你在爬上去以前就该想清楚才是。”
  
全身乏力的吴映洁快被见死不救的邱胜翊气昏了。她紧着喉,强迫自己不要对他大声辱骂,委屈地解释:“王爷,在下抱着的这树枝已快要断了……”
  
邱胜翊一手撑在树干上,满不在乎地截断她的话,“要本王救你下来是可以,但你先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准对任何人透露你刚才所听到的事,尤其是你所谓‘心上人’。”
  
聪明的吴映洁马上意会了,一口否认,“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非常时期,保命要紧。
  
“来不及了,你非得用跳的不可,我在下面接着。”邱胜翊又是那种懒散的态度。
  
吴映洁觉得他靠不住,便说:“不,你一定接不住我的!”
  
“这跟接冬瓜一样,有什么难的?”
  
吴映洁听他这么一背,心更是忐忑不安了,脑子里也开始浮现邱胜翊张开瘦弱的双手,左奔右走地尝试接下一颗错长在枣树上的冬瓜,冬瓜掉下后,不仅把他压得扁扁的,自己还摔成个四分五裂!
  
想到这儿,吴映洁更是猛摇头,“不,不,不……还是你上来吧。”
  
邱胜翊眉一皱,不悦的说:“我发誓我接得住你,你到底想不想下来!”
  
“想啊!可是……”吴映洁话说到一半时,一阵脆裂的霹雳声便从她的脚跟边的枝干间传了出来,现在她根本无暇理会邱胜翊的建议,一个劲地催促着树下的人,“求求你,你快上……”
  
吴映洁那个“来”字还来不及脱口而出,她的身子就往下倾斜了几度,接着没多久,一个干脆利落的断裂声乍响,她便连人带着树枝地向地疾坠下去了。
  
如果坠落的时间够长的话,吴映洁会尖叫的,可惜它短得一纵即逝,连吴映洁都还搞不清状况,顷刻间便摔进了一个宽广的胸膛里。
  
邱胜翊摇了摇头,略带指责地睨着怀里的吴映洁,“我说过来不及的。”
  
“那是因为我怕王爷承担不住我和树枝的重量。”吴映洁解释着自己要他上去搭救的原因,说完,还晃了一下手中的枝干。
  
邱胜翊颈子一斜,躲开那截长满硬枣的枝枝,冷哼一声,“经你这么一贬,现在我是真的觉得你好重!你可别忘了自己的承诺,否则我会让你自食恶果。”
  
威胁的话一说完,他双手顿时一松,把吴映洁当冬瓜似地往草地上一扔,甩头就走了。
  
吴映洁甩开了树枝,揉着屁股站了起来,一边骂着,“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我是怕自己去压塌了你这个金枝玉叶,才建议你上去的,我怎么料得到那枝枝会断得那么早,我怎么知道你能接得住我。”吴映洁说着说着,就坐在地上哭起来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邱胜翊是真的生气了,因为她在无意间小了他的国子气概,侮辱了他的男子尊严,但她何尝不想跳进他怀里?她何尝不想让他抱?
  
他的胸膛既厚又结实,安适得很……想到这里,吴映洁忽地忍住了泪,疑云也逐渐在他脑里凝聚成雏形。
  
邱胜翊的身架怎会那么好?这是第一个疑点。
  
再来,寻常人就算吃得好,没练过武或干过苦活的人,胸膛是不可能长出肌肉来的,为什么他这个被飞刀吓得屁滚尿流地的斯文公子,竟会在短短几个月里冒出了胸肌?这是第二疑点。
  
除非……他本来就有!
  
想到了这一步,吴映洁脸一沉,盘起腿来回忆着邱胜翊和沈娘的言谈。它们句句印证着一件事——河东王府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还不止一个,如果她把消息抖出去的话,他不会放过她的。
  
『6』第六章

花园间不时传来夜啼的鸱鹗声,让蜷缩在厢房门边的吴映洁整夜提心吊胆、不得安眠。
  
现在,对吴映洁来说,皇上密使这个身份能不能保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真给邱胜翊揪出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后,他会不会反过头来咬她一口,将她一军?
  
如果她聪明的话应该就此打退堂鼓,逃回平城才是,反正河东王和皇上早已貌合神离、彼此猜疑,如果她不再找邱胜翊的麻烦,也许他会放她一马也说不一定。
  
话又说回来,倘若邱胜翊是那种混吃等死的窝囊废,也许根本没她所想的那么聪明,能够在三个月内看破她的身份,她这样毛毛躁躁的退缩,反而要坏事的;不过她这么一相情愿,又似乎是在作春秋大梦了。
  
事实摆在眼前,邱胜翊一定不像他外表呈现得那么头脑简单,她姊夫廖俊杰不是敬告过她,他不是池中之物了吗?
  
想到这里,吴映洁开始后悔走这么一遭了,如果当初她不在廖俊杰面前强出头的话,今夜躺在这里辗转反侧的人会是那头绿乌龟,如今呢,她只能哀长唤短地做只瓮中之鳖了。
  
吴映洁就这么地被自己的思绪缠住,一直到东方渐白时,才昏沉沉地睡去,口边还呓语不断,“揪他的鳖尾巴!揪他的……鳖……尾……巴……”
  
片刻后,有人跑进她的梦里,跟她对起话了,“你要揪谁的鳖尾巴?”
  
吴映洁嚷着,“邱胜翊!邱胜翊的鳖尾巴!”
  
“为什么?”
  
吴映洁听到有人轻问,微微睁开了一条眼缝,睨见了原来是梦里的那只欠杀的鳖在问她话,但双目乏力地她好困好困,细微的声音把她那对不甘心受扰的耳朵吵得心烦气躁。
  
她将那只鳖关在自己的眼窗外,转身一趴,抱起自己的衣物,不睬梦中的问题,一迳地嘀咕着,“死鳖、臭鳖、王八鳖,要……你……吃……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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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吴映洁是被一阵香喷喷的味道薰醒的。
  
她微眨着沉重的眼皮,适应强光后,看到夜间挡在她与邱胜翊之间的屏风早被人挪开,王爷的睡帐也被撤去,四面窗棂一扇扇地被打了开来,而她,这个贴身侍卫竟然还大大方方地赖在席上!
  
这项认知让吴映洁忙不迭地将衣物抱在怀里,弹身而起,下意识地转头往厢房中间一望。
  
只见邱胜翊安闲地坐在自己的席上,左手放在腰间,右手捧着碗,一口接一口地品尝着汤物,然后慢慢地赞了一句,“好吃,这参汤真是好吃!无怪子然半夜嚷着要本王吃这斯。”
  
吴映洁纳闷地看了邱胜翊一眼,摸不着头绪的问:“我嚷着要你吃什么?”
  
邱胜翊稍停下喝汤的动作,似笑非笑的眼眸若隐若现地浮在汤碗边上,简而有力地迸出两个字。
  
“吃鳖(瘪)!”
  
他的回答如爆竹似地在吴映洁耳朵间响了起来,教她啼笑皆非地呆在原地半晌,久久不能言语。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蛋已无可救药地烫红了起来,若非邱胜翊主动开了尊口,要她也坐下来轻尝鳖汤的话,她可能脚底一抹油就会不顾被数地往外奔逃出去了。
  
吴映洁忍下心上那股冲动,一脸兴味盎然的制寿拱起了手,哑声道:“在下谢王爷赐食鳖物。”
  
邱胜翊一脸欣然地比了一下左侧的空位,慢条斯理地说:“子然太客气了,若不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本王又怎么能吃到这一道珍馐呢?”
  
表面上的吴映洁是一脸不尴不尬,心里实是把邱胜翊恨得牙痒痒的了。
  
既然邱胜翊不肯干脆地点破她的身份,表示他也变态得喜欢玩尔虞我诈的那套把戏;他河东王想私下较劲、见她出丑,当然吴映洁也能按兵不动地陪着他玩,届时若玩不下去、翻脸成仇的话,吴映洁再找别的办法牵制他。如此打定主意后,吴映洁故作优闲地端起几上的碗,微朝邱胜翊致了敬。
  
满脸其乐无穷的邱胜翊也摆了一个请用的大方姿势,目不交睫地盯着吴映洁吃鳖的模样,那模样是心有不甘,但又不得不承认鳖好吃。
  
这时邱胜翊得承认,吴映洁每回“吃到瘪子”的模样是真的很可爱,因为她的两颊会嫣红得跟两粒熟桃一样,双眸也会睁得跟龙眼子一般亮,而她那刻意抿成直线的冷唇更是不自觉地嘟成一个樱桃小口;一个女人最美的三种娇憨之态,都是她吃瘪时一一流露出来,也怪不得他三番两次要捉弄她了。
  
有点于心不忍的邱胜翊仰天,抚着自己的“良知”问:“瞧她坐立难安、睡不成眠的可怜模样,我该找个时机跟吴映洁点破吗?”
  
岂料,他的“良知”刚好不在家,开门应他话的是“常识”。
  
“哎,傻子!点破后,就欣赏不到这幅美景了,你能多逗她几日,就多逗她几日吧!谁教她是廖威廉派来的人。”
  
得到这个满意又善解人意的答案后,邱胜翊开心地咧了嘴,对偷睨着自己的吴映洁绽了一个白晶晶的笑容。
  
吴映洁的魂像是给他温煦的笑勾住了,忘了自己在喝汤便大喘一记,喉咙里的鳖汤就窜上了眼鼻之间,教她忍不住挤出了两滴泪。
  
这时邱胜翊又发现自己少算了女人的美态,他应该再多加一种的,那就是——
  
堆在眼眶要掉不掉的泪。
  
一等吴映洁吃完鳖汤后,邱胜翊便要人备好马匹,打算出府逛逛。他们沿着桃花沟一路西行,沟岸的桃花早被一颗颗熟桃子所取代。
  
拎了一篮篮桃子的童男童女打他们身边经过时,会对骑在前面的邱胜翊摇手、微笑,但一换到吴映洁后,又一个个地把食指放到眼袋下,伸舌对她扮起鬼脸了。
  
吴映洁本来不想去理他们的,但当她认出其中两个男童就是当初把她耍得团团转的小坏蛋时,当下勒马跃到地上,往一哄而散的那群娃娃追了过去。
  
她抓到较小的那一个后,拎着对方的领口,尖声尖气地问:“哪家的野孩子?”
  
那男娃挥着两个胳膊,死命地要挣开吴映洁,“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不然的话,我跟爹说去,到要打得你屁滚尿流。”
  
吴映洁手腰,脚一伸便在地上踏点个不停,然后翘着屁股弯下腰对怒目瞠视她的小顽童说:“那就走啊!带我去见你爹!我正巧要告诉他,你犯了什么恶状;竟然偷人家的柿子来卖!拿了我的钱,还故意乱指路。”
  
“我哪有偷!爹说那是我们家的,我要拿多少就拿多少!你这坏蛋,放开我!”
  
邱胜翊下马走近吴映洁后,看到这荒谬的一幕,登时捂嘴笑出来了,“吴映洁,你什么年纪了,还以大欺小。”
  
吴映洁气急地白了邱胜翊一眼。
  
“就是嘛!以大欺小。”小男童跟着附和,然后双臂一抬,揉起眼来对着邱胜翊哭道:“叔叔,人家没做错事。爹说我可以回家摘柿子的,你要他放了人家。”
  
吴映洁一听到这孩子睁眼说瞎话,提手便狠叩他一记脑袋,“谁是你叔叔,别半路乱认亲戚。”
  
小男童不服气地说:“他本来就是……”
  
邱胜翊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小孩的话,蹙着眉头对吴映洁道:“放了这孩子,让他回家去。”
  
吴映洁还是不肯放,“这样会放纵他继续骗人的。”
  
“那是别人家的家务事。你想教训孩子,等自己生了一个,要怎么打、怎么骂,别人也是管不着。”
  
吴映洁正考虑着,他们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咆哮,“你抓着我儿子干么?”
  
吴映洁头一转,只看到一名身着体面打扮的男子走上前,推了吴映洁一把,然后把孩子牵到一旁。
  
“你是这孩子的爹是吧?正好,我有事要告诉你,你这个儿子很……”
  
吴映洁说到这儿时,对方撇过头来狠瞪了她一眼,“很怎么样?”
  
这一眼教吴映洁瞠目结舌起来!并非吴映洁怕了他凶神恶煞的眼神,而是这人长得跟邱胜翊太像了,所不同的是他的块头更大、眼神更锐、态度更傲慢,如果吴映洁不曾和邱胜翊朝夕相处过,一定会被这两人搞迷糊的。
  
“怎么不说话了呢?你这么大一个人竟欺负小孩!”他直起身,说着就卷起袖子要找起吴映洁来了。
  
论力气,吴映洁当然是敌不过眼前的汉子,她自然地后退一步,要避开对方直出的拳头,但有一只大手从她左耳旁横生而出,一把扣住了对方粗壮的手腕,教汉子动弹不得。
  
邱胜翊把汉子的手压下,放了回去后,将愣在一边的吴映洁拉到自己身旁,语气平淡地对一脸愤恨的汉子道:“看在我的份上,把拳头收起来。”
  
但那汉子冷冷一笑,调艰涩地嘲讽,“哦,既然王爷开了金口,那么小人就不得不买这笔帐了!不过,王爷府的人就可以随便欺侮人吗?”
  
邱胜翊没有动怒,依然沉着地说:“别乘机寻衅,届时自找苦吃。”
  
汉子不友善地目光在邱胜翊和吴映洁之间徘徊片刻后,才丢下一口,“你少在我面前摆样、逞威风。告诉你,没多少时间了。”然后,揪着儿子的颈子,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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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映洁从邱胜翊的身后站了出来,轻轻地问:“他,就是沈娘昨天跟王爷提起的人?长得还真像王爷呢!是不是王爷的亲戚?”
  
“他自称是先父与附近村姑一夜露水后的私生子,”邱胜翊将肩一耸,依旧是那懒散的调调,“但没人能证明。”
  
“王爷相信吗?”吴映洁狐疑地看了邱胜翊一眼。
  
邱胜翊也坦然地睨了回去,“连你都说我跟他长得像,我不信成吗?”
  
“所以你和沈娘才那么伤脑筋,得收拾打点他干下的一切坏勾当。”
  
“我总是得跟受害者表明自己的清白。”
  
“将他打入地牢不是更一劳永逸?”吴映洁觉得这事没这么难解决。
  
“血浓于水这句话,你该懂吧!”邱胜翊对她蹙起了眉,迈步走向自己的马儿,跨上马后,回头对吴映洁说:“这件事不用子然操心,忘了它吧。”然后踢了马腹便往前奔去。
  
吴映洁也上了自己的坐骑,紧紧跟随着邱胜翊的身影。他俩在原野上驰骋了好一阵子,驱马跃过了一条急湍,矮身穿过一片松林后,才在一口月塘前勒住了马。
  
邱胜翊两足并立地站在马背上,往月塘池里一跃,摆动着手游起泳来了,连续来回游了五圈后,他才破水而出,踩着湿漉漉的脚印走回吴映洁的坐骑边,双腿一交席地而坐。
  
吴映洁下了马,来到邱胜翊的身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刚才王爷及时出手相救,在下是心怀感激的。”
  
邱胜翊倾着滴着水的额,两眼望进吴映洁那对诚恳的眸子后,戏谑地问了她一句,“你确定不会把这件事报告给你的‘心上人’知道?”
  
吴映洁愣了一下,迟迟不答话,直到邱胜翊全身往后仰躺在草地上时,她才咬着唇,一语双关地问:“王爷识破在下的身份有多久了?”
  
邱胜翊微抬头,故作不解状地眨着长睫毛,反问吴映洁:“子然指的是……”
  
“王爷知道我在问何事。”
  
邱胜翊仰头看着天,努嘴想了一下才说:“你有一双很秀气漂亮的柳眉,即使在女人之中,也难得一见。我第一次在桃花沟遇见你时就注意到了,不过你进府后,那两弯柳眉却成了丑里丑气的剑眉。如果你不画蛇添足,也许还能瞒得住本王,但那两道剑眉实在是太唐突了,唐突得让我每次一盯上你的眉,就忍不住多观察几眼。
  
一个月后,我甚至想送你一面新的铜镜,好让你照个清楚。”
  
吴映洁一脸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真有王爷说得如此惨不忍睹吧?不知其他人怎么想了。”
  
“沈娘只跟我说你很阴,要我提防你。”
  
“她知道了?”
  
“府里的事很少能逃过她的眼的。只不过她以为你是皇上特别找来反串成男人的女间谍。”
  
吴映洁听了久久不表意见。
  
“你是吗?”邱胜翊身一侧,以臂撑着头,轻轻问了她一声。
  
吴映洁回视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后,才轻摇了头,“连皇上也不知道我的身份。”
  
“你为什么要扮成男儿样?”
  
“这由不得我作主的,我从小就被爹爹当男孩儿养,一直到我十岁大时才知道自己和别的男孩不同。”
  
邱胜翊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吴映洁转着慧黠的眼珠子,说:“别的男孩可以站着浇花,但我只能偷偷蹲着淋草。”
  
邱胜翊一听,当下爆笑出来,带调侃的逗着她,“天啊!可以想见你当时多么不能平衡了。”
  
吴映洁看着他满眼的笑,斜瞪着他说:“不能平衡的事还在后面呢!”
  
“哦,还有不平衡的事啊!”
  
“当然,你不知道当女人是多么麻烦……”吴映洁说到这里时,脸忽地转红,合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那是个难登大雅大堂的话题。
  
邱胜翊也猜出她所谓的麻烦事,体贴地装了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然后替她接下了话:“后来你进宫服侍皇上,皇上便阴错阳差地派你来河东充任我的贴身侍卫?”
  
“大抵上就是这样子。”
  
邱胜翊拔着地上的草,再次问了,“你是皇上特别派来侦察我的,对不对?”
  
吴映洁无法否认,目光紧随着他拔草的动作,反问他,“这件事王爷不是早心知肚明了吗?”
  
“你查到了些蛛丝马迹了吗?”
  
吴映洁耸一下肩,“有,也算没有。”
  
“说来我听听吧,也许本王还能给你一点客观的意见。”
  
“王爷打算收买我?”
  
“你能被收买吗?”邱胜翊略扬起了头,想看清吴映洁的表情。
  
吴映洁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得到这样的答案后,他又躺了回去,“那就直接摊开来说吧,你查出了什么?”
  
“起初我认为王爷是个流连花丛的衣架饭囊,女人、孩子一箩筐。但最近我不太确定了。”
  
邱胜翊不答腔,一脸兴致昂扬地等着她继续。
  
“王爷今年不过二十三,但最大的娃娃也有十一岁了,你不可能十一岁就能让女人怀孕吧。”
  
邱胜翊将脑袋左摇右晃了一下,反问她,“你说呢?如果孩子不是我的,又会是谁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吴映洁希望邱胜翊能告诉她,但他守口如瓶,她只好继续说:“我知道王爷实际上并没有外表看来那么弱不禁风,但又搞不清你是如何练就出功夫的,因为你白天不是吃喝玩乐,便是呼呼大睡,晚上又要侍妾陪着……”吴映洁话到此时,是梗着喉说话的,“我认为一个人的精力再多,也该是有限的。”
  
邱胜翊看着吴映洁忍泪不下的样子,想了好久,才问了一句,“我该信任你吗?”
  
吴映洁淌着泪回视着他,“这问题由不得我回答的。身为皇上的臣子,我有义务照实回禀你在府里的行动,只要王爷行事坦荡,就不必顾及我与皇上。但若王爷不能确定的话,那么最好还是别让吴映洁知道的好。”说完,她回了他虚弱的一笑。
  
邱胜翊躺在原地,静静审视吴映洁强挤出来的笑容,伸出一手迎向她。
  
吴映洁望着他微张的手,考虑了片刻才将手轻轻放了上去。
  
邱胜翊揉掌着她长了茧的指腹,轻轻拉过吴映洁细长的身子,等她坐定在自己的旁边时,才不期然地冒出一句话,“你爱上本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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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料到他会问得如此坦然,吴映洁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任泪夺眶而出。
  
邱胜翊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松开了她的手,为她抹去脸上的两柱泪,然后轻斥了一声,“喔,你不该的!如果我这个河东王打算造反作乱的话,你怎么办?你得忠于君,但心下又不忍举发有叛谋意图的我,一颗心得受两面煎熬,你怎受得了?”
  
吴映洁咬着唇,摇了摇头说:“我也知道自己不该的!但感情……是没法强扭的事。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我不能,”邱胜翊一手怜惜地在吴映洁的脸蛋上摸索着,直言无讳地说:“因为我跟你一样,一颗心也是得受两面煎熬。”
  
吴映洁不解的看着他。
  
“我曾告诉自己,那个叫吴映洁的男人婆是挟着皇上的命令来监视我的行动的,在还没查清她是敌是友之前,怎么能对她动心呢?但正如你所说的,感情,是没法强扭的事。我,毕竟还是对你动了情。”
  
吴映洁不可置信地将上身往后一挪,避开了他的手,喃喃念道:“不可能的,你是在对我大施美男吧?”
  
邱胜翊不以为忤,反而大笑出声,“真高兴听到自己在你眼里还算是个美男子。”
  
吴映洁见他不怒,反而得意的笑起来,忽地又说:“我少了点女人味。”
  
邱胜翊一脸笃定,大言不惭地说:“爱上我,你女人味会慢慢增多的。”
  
“可是你看我的手,再丑的村妇的手都没它们粗。”吴映洁伸出双掌,难过地看着自己粗糙的十指。
  
邱胜翊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观察片刻才说:“它们不粗,只是生了茧,只要你不嫌保养过程太罗唆,要除掉,有的是办法。”
  
仿佛在挑自己麻烦,吴映洁又惊喊地说:“我的皮肤那么黑!”
  
邱胜翊将她手腕间的袖子上挪了一寸,瞄到她粉嫩的正常肤色后,说:“只要你别再顶着大太阳练功,皮肤很快就会白起来了。吴映洁,你很好的,别再挑自己的毛病了。”
  
但吴映洁倏地将手抽回,旋过身去,抽搐地哭了出来。“不行……我不行爱上你……我没法看着你自掘坟墓,步上绝路。我知道你有秘密的,为了粉饰太平才装模作样,只要你不把真相说出来,我便不知道,我不知道,就无法告诉皇上,或者……”吴映洁灵机一动,回过身来凑近邱胜翊,急促地建议道:“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你是皇上的儿时玩伴,应该知道他喜欢你,惦记着你,如果你到他面前伏罪认错的话,我相信会没事的。”
  
怎知邱胜翊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反问吴映洁,“我又没做亏心事,干么要跟他伏罪认错?”
  
“你故意造成别人的假象,让人以为你是个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我这么做,又触犯了哪条法了?”
  
“目前你是没触法,但你这样表里不一的动作会惹来杀身之祸的!而且更糟糕的事,你还擅自开采铁矿,广招铁匠,如果你是打算拨弄皇上的疑心症的话,告诉你,你算是成功了。”
  
“呵!好吓人啊!”他嘴上是这么说,但脸上可没有半点惧怕之色,反而似笑非笑,“我只是在自己的领地内干正经事,给人民一个安身立业的机会,怎能说是拨弄他的疑心症呢?”
  
吴映洁看着他不疾不徐的态度,问了:“你开矿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说过了,给人民一个安身立业的机会。”
  
“你怎么给?”
  
“这个嘛,近年来农稼丰盈,老旧的耒耜已不堪使用,我要他们制作农具。”
  
吴映洁闻言心一急,脱口而出:“你没说真话!”
  
“你还真矛盾,别忘了是你要我别跟你说真话的。”
  
吴映洁被邱胜翊不经心的态度给激怒了。“我要你别说真话是因为我怕你干下滔天大罪,但既然理直气壮的你这么不怕死,我不知道自己干么还要笨得替你担心。”
  
邱胜翊看着吴映洁紧蹙的眉头,这才起身将吴映洁的身子挪了过来,“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确是在制造刀剑、羽箭、铁蹄、盔甲,但用意并不是要跟皇上抗衡的话,你会信吗?”
  
吴映洁只能睁着明眸看着他,无言以对。
  
邱胜翊继续道:“整个事并非偷偷摸摸地在进行,皇上知道我在河套北端架设了兵工场,他清楚我汇集了多少战马及兵力,因为这些讯息都是我亲笔写信告诉他的。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并不相信我的话,甚至三番两次派人来查我。告诉你,有心结的人不是我,是皇上他自己;当他认定我父亲曾反过他,就连旧帐也算在我头上了,恢复我的头衔与采邑只不过是掩人耳目、公召于世的一种伪善伎俩。”
  
吴映洁劝着,“不是的,这并不是他本来的用意,他当时也不过是个孩子,他人虽在官廷之上,但心系着你的安危,他甚至为了你下了一道急召——罪轻者,子嗣中未满十三者得以免除死刑。”
  
“这是典型的加膝坠渊的把戏!当他喜欢一个人时,可以巧立名目替该人说罪;日后怀疑、讨厌起那个人时,又可以不念尝情的任意栽赃嫁祸!”
  
“你这想法是错误的,如果皇上真想定你的罪,根本就不必再派我来此。”
  
“但不可否认,你来此的目的就是在侦察我叛乱的事实。”
  
吴映洁冷静地点破他的用意,“那全是因为你故意要他那么想!”
  
但他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故意要他那么想?吴映洁,你想得太多了,没人会笨得拿自己的命去开这种玩笑?”
  
吴映洁愤慨地站直了身子,伸手指着他,“我眼前的你就会!你明知道他在乎你的感觉,重视你的言行,却偏要误道他,不愿让他心安地睡在龙床上!你清楚得很,只要上京一趟对皇上表达自己的清白与忠贞,他会开怀地与你共释前嫌,但你就是不肯对他低头,执意要捉弄他。”
  
“我没有理由要捉弄皇上啊?”
  
“你有,因为你把你父亲与兄弟的死全都怪到皇上的头上,这是不公平的事。
  
你知道吗?皇上甚至亲口告诉我,如果你能真诚顺服他的话,日后若有困难,他会倾全力协助你。”
  
邱胜翊站直了颀长的身躯,一脸冷漠地看着吴映洁,不带感情地说:“你对皇上还真是忠贞不二,但我怀疑他会体谅你欺瞒他的用意。”
  
吴映洁神色一黯,“你打算把我女扮男装的秘密泄漏出去?”
  
邱胜翊走上前,捧住了吴映洁可爱的下巴,轻轻摇头何证,“不,他看不出来你的身份是他太笨,我才懒得去通报他呢!不过既然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也该让你知道我的才算公平。”
  
“你不怕我照实说?”
  
“舍得我的命,那么你就照实跟皇上说;不舍得我的命,那么就当没听见。现在,你还想不想与我同担这秘密?”
  
吴映洁一颗心被忠贞与爱情两种情怀拉扯着,如果她说不想,日子会好过一点,但最后还是感情战胜了理智,她选了难推的日子过,“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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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知道的话,今天晚上千万别睡着。”   

『7』第七章

晚膳后,满怀期待与好奇的吴映洁便紧守在邱胜翊身旁,等着他跟她揭露秘密。
  
邱胜翊会在走经回廊,趁四下无人时,回身以食指亲密地偷点一下她的鼻头,要她忍着点。
  
没想到,一进厢房后,他却依照惯例命人放下幕帐、抬出屏风、召来五名侍妾,没跟惊愕不已的吴映洁解释一句,便把她挡在屏风外,转身爬进自己的床上大享齐人之福。
  
仿佛今天下午在月塘的那段剖心之谈不曾发生过似的!
  
吴映洁靠在门边盘膝而坐,无助地问着自己,“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他一天没女人会死吗!”
  
“啊!天啊!王爷……”
  
又来了!扉风那头频频传来的呼声,让吴映洁忍不住掩起了耳朵。
  
邱胜翊要她今晚别睡着,哼,不用他提醒,她也绝对会被他那一群呼天喊地的叹骚妾吵得睡不着觉。
  
今天下午以前,吴映洁还能勉强忍受这样的局面,但是和他操心吐情后,她便再也无法和其他女人分享他了,不过她还是捱下割心的痛苦,等着屏风后面那团热得发烧的芙蓉帐自动冷却,但一个时辰过后,那团帐不但没冷却,反而哼哼哈哈得更激烈。
  
说什么对她动了心!甜津津的话出口还不过一天,没心没肺的他便忘得一干二净了!吴映洁被邱胜翊的口是心非气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直觉自己被他要了后,恼羞成怒的吴映洁不顾一切地走过屏风,想跟邱胜翊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谈清楚。她抽刀往幕帐一划,那充盈厢房整夜的嘻笑声顿时被妒火中烧的吴映洁给砍断了。
  
吴映洁拒绝跨进他与别的女人共枕的领域,所以单手提刀将幕帐撩开一截,撇开目光对着里面的人说:“王爷不是有事要告知在下吗?”
  
她的口气很硬,想将他引出来,但邱胜翊没理她。于是她捺着性子又问了一次,邱胜翊还是无动于衷。
  
这时,帐里传来了噗哧一笑,虽然微细但仍让吴映洁给听到了,她以为邱胜翊躲在里面和那些女人嘲笑自己,眉一皱便拨开帘帐,冲进去找邱胜翊算帐。
  
岂知,帐里除了五名姿容清丽的女子外,根本没有邱胜翊的影子。她冲上前将被一掀,桌面主无一人,只有一只玉做的枕头端静的躺在席上。
  
吴映洁丢下了被,回身瞄了那些掩袖想憋住笑的女人一眼,老实不客气的问:
  
“王爷什么时候离开的?”
  
五人你望我、我望你,不顾一脸怒意的吴映洁,又相继颤得笑出声来。
 
吴映洁忍无可忍,剑一直,往最靠近她的一截白喉咙指了过去,“不想找死的话,就尽快回答我的问题。”
  
一把大剑抵在喉上,没有不点头的道理。那名女子很快地笑话,声音却没半点抖涩,“卑妾等一进帐,王爷人就走了。”
  
“走去哪里?”吴映洁问完,将剑收入剑鞘里。
  
应话的女子往吴映洁脚下的席垫一比,这让她退了一步,打量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
  
那里正好有个一尺见方的席垫!
  
吴映洁蹲身探了探,摸到了缝隙后用力拉开垫子,打量了被垫子遮掩住的活动木片。她抽开四条一尺长的木片后,往下一探,发现下面是一个木阶通口,于是便问了,“这通口通往哪里?”
  
“也许后花园,也许茅厕,平常只有王爷一人使用,咱们没人知道。”
  
吴映洁挑起一眉,将信将疑地打量了她们一圈,忽地想到一个问题,“既然王爷人不在,你们刚才穷叫个半天是什么意思?”
  
一名女子突然将手绢掩上了脸,道:“唉啊!好死相,怎么问人家这个问题嘛?”
  
吴映洁最讨厌女人跟她撒娇,因为那会让她起鸡皮疙瘩,她喉一紧,劈头就说:
  
“少三八,老实回答我的话!”
  
“王爷要咱们练嗓子的嘛!他吩咐咱们,除非将军爷进来,否则不能停。哎哟,咱们正愁着将军爷为何不进来时,好险您就进来了,要不然咱们美妙的嗓子都得练哑了。来,将军爷,让卑妾们来伺候您。”她们说着站起来要走近吴映洁。
  
吴映洁见她们欺近,慌乱之间摆不出凶样,只能节节退后,“喂!我对女人没兴趣,你们别过来,谁过来,我就砍谁。”
  
但她们根本没把吴映洁的威胁放在眼里,从四面一摇一摆地上前,这令吴映洁当下转身想逃。
  
不巧,有一个女人先抓到了她的右脚,大叫着,“别让她逃了!赶快脱了她的衣服!”
  
其他女人一听,随即上前一扑,逮住了吴映洁后,四人各抓着她的四肢,开始解她的衣服。
  
半个时辰后,被迫换上一袭绫罗绸缎的吴映洁双手撑着下颚,嘟嘴盘坐在席垫上,还不时猛晃着脑袋,想把头顶上那突然多出来的两朵可爱的云髻给甩出来。
  
方才那五个三八女人一个个皆已端正了容颜,双手搁在腹间,优雅地跪坐在她面前。
  
正中的那个女人捧着一面铜镜,反求着吴映洁,“姑娘照个面吧!”
  
吴映洁将杏眼往天花板一瞪,拒绝了,“我,不,要!”
  
“那么请快从这个通口出去吧,王爷正在另一端等着你呢!”
  
一提到邱胜翊,吴映洁就有气,“就让他等,直到你们找到一件男装来让我换上。”
  
“女装更美呢,为什么要换回男装?”
  
“告诉你们为什么,因为穿着女装,我就不知道怎么走路。”吴映洁是咬牙切齿地迸出这句话。
  
“你现在起身,扭扭臀自然就会走了。”
  
吴映洁双臂环胸,懊恼地拖延着时间,“我不习惯胸前长出东西!”话毕,还厌恶地瞧了自己的胸口一眼。
  
五名女子闻言想笑,但不敢真的笑出声。
  
坐在正中的女人,清了喉咙,哄着吴映洁,“那是因为你缠惯了胸,只要多适应几日,就会习惯的。”
  
“可是我不想习惯!”吴映洁使着孩子性子。
  
“既然这样的话,那咱们就先退下去了。不过,现在夜深露重,请您别让王爷等太久。”她说完,将铜镜往前一搁便起身往外走了去出,其他人轻踩着莲步,鱼贯地跟在她身后。
  
吴映洁斜貌她们的背影,一直到她们全都踏出厢房推上两扇门后,才放下环在胸间的臂,站了起来。她摇摆生姿地往前走了三步,在原地转了一小圈,让圆裙摆在她小腿间散成一个倒郁金香状,然后轻扬起袖子摆了一个飘逸的仙女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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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的,别浪费时间了!”吴映洁脚用力一跺,放弃尝试,一屁股就往席上坐了下去。她嘟着小嘴,抡拳抵着双颊,意志消沉地叨念着,“干么要人家换上女装嘛!土里土气的!”说着伸出一脚想踢开躺在眼前的铜镜,但厚重的铜镜依然是好端端地躺在原地。
  
吴映洁上前一步,吃力地将镜子高举到头顶,想痛痛快快地砸扁它,但委屈的大眼一转后,一句低喃自她的心坎里冒了出来,“反正现下只你一人,你先照个样子,照亮了不满意,再砸也不迟。”
  
这么想后,吴映洁捧着镜子坐回地面,但仍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将脖子伸了出去。
  
这时,镜子里的人影儿便出现在她眼前了;那对剑眉已回复成秀气的柳眉,云鬓也被抓出几缕贴浮在丰润的颊边,小嘴更是被自己的贝齿咬得殷红。
  
吴映洁微皱起鼻子对着自己的面容扮起鬼脸,插在她髻上的明珠簪微微晃了一下,吸引了吴映洁的注意力,她忍不住好奇,将簪子拔下来瞧个仔细,然后爱不忍释地掐在手掌心里玩弄片刻,才以两指轻捻地往右边那朵云髻放了上去,欣赏着耳目一新的面貌。
  
坦白说,吴映洁不讨厌自己的女儿扮样,但问题是,她这等姿色够得上邱胜翊的标准吗?如果邱胜翊嫌她哪里不好的话,她一定会很伤心的,但是她又极欲亲眼目睹邱胜翊对她扮回女装的评价及看法。
  
“哎!人家说,女为悦己者容,当女人还真是麻烦。”
  
吴映洁放下了铜镜,抬眼看了那个通日半晌后,才将金丝鞋套上,撩起了裙摆慢慢走到通口前面,一阶一阶地步下去。
  
木阶尽头是一条烛火通明的燧道,吴映洁走了百来步后,土墙上便没再架设任何油灯,以至于前路幽暗不明,若不是她曾受过严格的训练,恐怕会就此却步。
  
吴映洁在黑暗中默数着步伐,沿着土墙摸索出路,直到她快数到九百步时,前面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声音,片刻间她便撞上了一堵人墙,那人伸出铁臂一环便抱住了吴映洁,吓得她尖叫出声。
  
“嘘!别怕,是我!”邱胜翊低沉温厚的嗓子,在黑暗中听来很宽慰人心。
  
吴映洁轻轻地扭开了他的臂膀,对着漆黑的空气道:“你不是在出口等我吗?”
  
“我等了一个时辰,见你没来,想是你不来了,所以回头看看情况。”
  
“你这样戏弄人,我本来是不打算来的。”
  
“我猜到了,”一阵干笑在黑暗中回荡着,“不过你还是来了。”
  
吴映洁想抬眼瞪他,但乌漆抹黑一片,她根本瞪不到半个影,便不再吭声。
  
邱胜翊没听到吴映洁的声音,担心的问了,“怎么不说话了?”问完,就开始找着吴映洁的手,才刚牵成,就又被她溜走了。
  
“原来这几个月,你都是这样欺负我的!找了一群女人当幌子,然后马上就开溜。”
  
“你有任务得执行,我则是有相瞒于你的苦衷。”
  
“你也是这么对付公主的吗?”
  
邱胜翊听到吴映洁冷淡的口气,急促地问:“你在问什么啊?”
  
“我在问公主的事!你是否也让公主以为你很花心,然后把她逼到受不了的境界,她才跳河自杀。”
  
邱胜翊被她这么一问,久久不吭一声,吴映洁转身就想走回去,但他往前大跨一步,抓到了她的臂膀,将她拉了回去,解释:“没人逼她,是她自己跳河死的。我要你来,就是想把所有的事抖在你面前,让你去做判断。”
  
他摸到吴映洁的手,反用五指紧扣住她的,旋身带着她继续往出口走去,一边说:
  
“咱们得到亮处说话,要不然看不到你的眼睛,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当他们来到通口尽头时,邱胜翊伸手探向土墙,轻触一个机关后,在他们头顶上的笨重的石块乍然往旁挪出一个缺口,月光顿时斜照了进来。
  
邱胜翊先攀了出去,然后回头将双手伸向一脸讶然的吴映洁,催促着,“快上来!”
  
吴映洁忙将双手向上一伸,任他慢慢地拉着自己出洞。站定后,她眯着眼打量附近的景致,问:“我们不在王府里面?”
  
“不是,这里是王府后院的山腰间。”
  
吴映洁打量着两条吊在桧树干上的吊环绳圈后,轻扫过一个箭靶及排成矩状的圆木桩,轻轻地问了一声,“你到这里做什么?”
  
“除了练功,还能做什么?”邱胜翊奔到吊环下,往上轻跃,攀住第一层树干后,开始锻练臂力。
  
吴映洁睁着大眼,慢慢走向邱胜翊,好奇地问:“你多久来一次?”
  
“天天。”
  
“原来你晚上都往这里跑,然后再利用下午补眠!”
  
“没办法,我一练完功,精神就好得不得了,一直到过午后才会觉得困。有时甚至会持续两天睡不着,这时沈娘就会使出她的催眠术,把我弄睡。”
  
这解释了吴映洁第一天碰到邱胜翊的怪事以及他没日没夜的原因了。
  
邱胜翊轻跃下地后,走到一株有着大窟窿的树前,从空树干里取出一具大弓及装了二十来支钝头羽箭的箭袋,再将一只玉环套上大拇指,旋身面对二十尺外的靶子摆开架式,吴映洁见他慢慢拉开弓弦,轻手一放,钝头羽箭便咻飞出,在瞬间正中鹄的。
  
邱胜翊没有跟吴映洁炫耀,依然专心地练习射箭,一段时间后,箭袋已空,那二十三只箭全部都被射进鹄的之中,没有一支例外。
  
邱胜翊这才放下弓,挥去额上的汗,转身要和吴映洁说话,但她已不见踪影,寻了四下,注意到梧桐树下多了一双金丝鞋后,才仰头找到了她。
  
他半调侃半疼惜地惊叹,“啊!瞧我打到了什么,是夜莺,还是画眉鸟?待我上去瞧瞧,自然分晓。”
  
她坐在第一截枝干上,睁着大眼看着邱胜翊将弓放回树洞里藏好,才说:“你射箭的技术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还早呢!站着射算尚可,骑在马上射可就落人一大截了。”邱胜翊走近吴映洁凄身的那棵树,长手长脚地往上攀到枝干处。
  
“你不是不善于爬树吗?”
  
“不善爬树并不等于不会爬树。”邱胜翊谨慎地坐在树干上,慢慢挪近吴映洁。
  
在月光下,梳了两个云髻的吴映洁,像只小白兔一般皎洁可爱,令人禁不住想捧在手心上呵护。吴映洁等着他开口,但他一迳盯着自己不语,最后她憋不住气,才以挑衅的口吻问道:“怎么?见到我的真面目后,失望了吗?”
  
“失望?怎么可能!没有人能对我眼前的女子失望的。你,代表意外的丰收。”
  
吴映洁轻轻挑起一眉,要他解释。
  
邱胜翊一脸疼惜地看着她,轻咳了一下,才煞有介事地吟了起来,“此女子,有眼如秋水,有眉如柳叶,粉颊桃腮、樱唇皓齿,宛如天帝遣下的红尘谪仙,只留给明眼人来成双。”
  
听他这么一说,吴映洁是甜在心头,喜在眉梢,当下噗哧笑出来了,也学了他一段。“此男子,有眼如铜铃,有眉如刀,青皮猴腮、油嘴利牙,恰如阎王踹上地的笑面夜叉,只能拐得傻妹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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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把将吴映洁搂进了怀,“这回我可没说你傻,是你自己承认的啊!”
  
吴映洁红着脸不发一语,迟疑片刻,才撇过脸颊躲进他温暖的胳肢窝里,嘟哝地问了,“你到底拐过几个傻妹妹?”
  
“就眼前的这个了。”
  
“那公主呢?”
  
吴映洁感觉到身边的邱胜翊僵了一下,片刻才又放松了下来。
  
“她不是我的傻妹妹,从来就不是。事实上……她是我三哥的傻妹妹,最傻的一个。”他语音低沉的说道。
  
吴映洁意想不到邱胜翊会这么说,仰视下颚僵挺的他,小声地问:“这怎么说?”
  
“公主和我之间的关系始终是相敬如宾;我因为圣谕难违只好娶了她,她则是为了见意中人的面,才愿意嫁来河东。”
  
“公主心上另有意中人?”吴映洁到现在是真的吃了一惊。
  
他点了点头,深邃的眼眸从她不可思议的脸上撤离,改望向静沉沉的幽林,这教吴映洁无法猜出他的情绪,只能听见他以一种平和的口气,淡淡地道出事实真相。
  
“她嫁过来不到六个月便怀孕了。她没有蒙骗我的意思,坦白地跟我说孩子不是我的,如果我不想认她肚里的孩子,她愿意回京跟皇上解释。”
  
“你承认了吗?”
  
邱胜翊点了头,回头对吴映洁绽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我认了,但公主最后还是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跳河了。”
  
吴映洁倒抽了一口气,邱胜翊见她粉红的脸颊转苍白,为了安抚她,便将她搂得更紧。
  
吴映洁想着那无辜的小生命,泪就滑了出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要认孩子啊!她为什么那么看不开?”
  
邱胜翊捧着吴映洁的脸,替她拨开了泪,低头对着她冒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当一个人心已死的时候,很难再教她意转心回。”
  
“我不明白,你答应认了那孩子啊!”皇上甚至还差点误会了他,可是这件事吴映洁知道她无论如何是不能当面对他说出口的,她只能为公主悲哀,为孩子叹息,“她为什么……那么傻!”
  
“因为她的心被一个无情的人伤透了。”
  
“知道是谁吗?”
  
“当然知道,那个无情的人,就是我三哥。”
  
“你三哥?”吴映洁呐呐的重复着,“你三哥,但你三哥应该……”
  
邱胜翊接下吴映洁未完的话,“他没死,他跟我一样,逃过了一劫。只不过他是在皇上开出的死亡名单上,所以无法以真实身份面对众人。”
  
“那么当午时咱们在桃花沟边遇到的那个人……”
  
“就是我三哥,也是公主的心上人,但那场际遇改变了我们纯真的记忆。公主在他的眼里,只是皇上的妹妹,现任河东王的正妻,而非昔日那个青梅竹马的玩伴。
  
但公主不知道,她以为他对她还是心系旧情,也就委身于他了。直到她发现我三哥接近她的目的是为了要让他的儿子当下任何东王时,她才从往日的梦里醒来,但光是醒来不够,因为她还是深信他爱她,最后是她发现他还有别的女人时,她的梦才彻彻底底地被打碎了。”
  
“所以公主才这么走上绝路?”
  
“没错,一方面是为了惩罚他的负心,另一方面也冀盼他能永远记得她。但是……她似乎算错了。”邱胜翊苦笑了一下,“我三哥不但没因此改邪归正,反而更变本加厉,他继续假藉我的名义去拐骗无辜的姑娘,哄哄骗骗,厌了就甩,每每都是沈娘去把怀了孕的姑娘接回府里待产,才算给了人家一个交代。”
  
“所以王府里的侍妾跟你之间……”吴映洁眼巴巴地望着他,伸出左右食指互勾了一下,以替代接下来的话。
  
邱胜翊猜准了她在想什么,竖起一指,从上往下切断吴映洁所打的指勾,坦荡磊落地表示,“跟我没牵扯。她们不是被我三哥遗弃,就是被亲人赶出家门,沈娘和我给她们一片屋顶过日子,她们也以忠贞回报王府。”
  
“那么那十一个娃娃……”吴映洁竖起食指问。
  
他盯着一脸迷惘的吴映洁,像是怕给人听见,倾下头来将温热的唇凑近她的耳朵,低哑着嗓子说:“皆非我的种。”
  
仅以一语,便轻描淡写地解了吴映洁的心中结。那些孩子都不是他的!吴映洁心里在唱着,嘴角边终于挂了一沫浅浅的笑。
  
邱胜翊看着她那两朵若隐若现的梨窝,心满意足地摘了一片梧桐叶放在吴映洁的手心上,轻说一句,“你的。”
  
然后又摘了另一片更大的叶子轻叠在第一片叶上,说:“我的。”
  
吴映洁低头看了手上的心形叶片一眼,不解地转头看着邱胜翊,迟疑地问:“这是……”
  
邱胜翊笑而不答,伸出一双温暖的手,慢慢将叶子及吴映洁的手罩起来,来回揉搓着梧桐叶,直到两人的手被温热的叶汁沾湿后,才停下动作打开掌心一探究竟,只见原本干燥的两片叶已紧紧地黏合在一起。
  
吴映洁抬头望进邱胜翊款款情深的眼眸后,羞怯地笑了起来。
  
这一晚,他们肩倚肩、心连心地坐在梧桐树上共享这难得的宁静,一直到天明月残时,邱胜翊将熟睡的吴映洁摇醒,先行下树,等到吴映洁快到达地面时,一把将她横抱而起,踏着原路回王府。
  
进入到自己的厢房后,邱胜翊体贴地将吴映洁横放在自己的席上,为她盖好被后,才轻声嗫足地步出幕帐,往门外走去。
  
『8』第八章

当吴映洁了解真实的邱胜翊并不是一个成天泡在温柔乡里的酒囊饭袋,而是可以仰望终生的谦谦君子时,心中的喜悦自然是多得不可言喻。
  
打从那夜梧桐树上交心后,每当夜闯人静,邱胜翊会把自己暖暖的卧铺让给吴映洁用,再溜出府去练功;隔日清晨回府,便静坐一隅端祥着吴映洁的睡容,等待她张眼的那一刹那,好替她画眉;用过早饭后,再换上轻便的服装带着睡得饱饱的吴映洁到他的领地去巡视;午后,则是独自关在卧房里大睡回笼觉。
  
如今,两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就变得相当微妙。人前,她是跟班兼侍卫,得事事听他做;人后,他是情郎,就得处处依着她行。
  
这样规律优闲的步调维持了将近三个月,吴映洁便又得开始面对现实的摧残了。
  
那份每三个月得交出一次的报告书,她到底该怎么写才能文差了事?
  
吴映洁跑到邱胜翊的书阁征求他的意见,希望在这件事上他能先改变态度、放低姿态,这样她才好在给皇上的公帖里替他美言几句,过些时日再拉他上朝,当着皇上的面为他脱嫌。
  
可是邱胜翊非但不领情,还以严犀的语气警告她,“你要就把事实抖给他听,若你擅改我对他的看法,届时恐后会沾得满身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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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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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3 09:42  資料  個人空間  短消息  加為好友 
  
“你明知道这事没法三言两语就撇清的,却要我现在说出去!”
  
他一点忙也不帮,反而雪上加霜地建议,“那就一字也别提。”
  
吴映洁为他孩子气的举措懊恼,但仍旧捺着性子劝着他,“我不能一个字都不提!
  
这事若一耽搁,皇上会起疑的。”
  
邱胜翊一副不在乎,“要不然你回去跟他说你查不到任何事,叫他再派别人来。”
  
吴映洁闻言怒不可遏,上前一步,仰头冲着他的鼻子问:“你要我现在就离开河东?”
  
他面无表情,冷淡地扫了吴映洁一眼,才解释用意,“这样子办总比让你背上徇私、罔上的罪名好。”
  
吴映洁当下气得迸出一滴泪来,“我为你急得五内如焚,你却摆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来挖苦我。”
  
他下颚一紧,音沉如铁地说:“我无心挖苦你。但这事是你和皇上之间的事,本来就没我插手的余地。”
  
“求你讲点道理,别意气用事。”吴映洁苦口婆心地求着。
  
“我讲理得很,不讲理的人是你正牌的顶头上司。”邱胜翊说完,不睬她的眼泪,板起一张阴晦严峻的脸就迳自往门外走去。
  
吴映洁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心痛得不知该如何独立面对这件事。
  
邱胜翊一向心疼吴映洁,此刻却对她的泪无动于衷,因为只要两人的话题一牵扯上廖威廉就铁定谈不拢。
  
昔日的吴映洁把效忠皇上当成是今生的矢志,但爱上邱胜翊却让她变得犹豫不决,没法执行任务;一个是她敬重的人,另一个是她爱慕的人,这两人曾经是朋友,如今却成仇人,夹在中间的吴映洁觉得分外无助。在他人面前,她可以强扮成坚忍不拔的男儿,但在邱胜翊面前,她却丧失了伪装能力,只能当个小女人,倚在他的臂弯里寻求呵护;她已恋上当个幸福的女人,没法再回去过那种强出头的日子。如今邱胜翊却生疏得难以接近,连道理都不肯请了。
  
吴映洁边哭边拟画皇上与邱胜翊正眼对峙的情景,想像那种龙虎争斗的恐怖局面,压抑在她心里数日之久的忧虑一下涌了出来,教她再也承受不住,只能揪起绢纸掩住面,跌跪在席上,心碎落泪。
  
那场争执过后,忽忽不乐地吴映洁就没再和邱胜翊说上一句心话。
  
不过,在众人面前,她会冒出一、两句简短、适当的应酬语,诸如:遵命,王爷!好的,王爷!在下马上办,王爷!除此之外,能省口水,便省口水,而那一对总是爱盯着他打转的灵活杏眸则是看天、瞄地、瞥左、望右,就是故意不转到邱胜翊身上来瞅他一眼。
  
起初,邱胜翊不以为忤,认定吴映洁在跟他闹性子,一天半日过后,就会回复到生气蓬勃的模样。
  
可是,他错了!这种情况足足维持了三天,教平素沉稳的他不得不蹙起眉头了。
  
第四夜,牵挂着吴映洁的邱胜翊,提前练完功回到自己的睡帐,再次见到一夜完整的卧铺时,不假思索便走到屏风后,主动将吴映洁抱回温暖的卧铺。他正要为吴映洁拉上被子时,目光便锁定在她泪痕犹新的颊上。
  
原来好强的她都是这样含泪睡着的!这个发现,让他兴起了后悔之意,早知道他和廖威廉之间棘手的恩怨会将吴映洁伤得如此深,当初就不该将她扯进来才是,但事情既然已发生,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多疼惜她。当然,要他对廖威廉低头是不可能的,不过,应该还是有办法能再次让她快乐起来才是。
  
当日早上,邱胜翊再次进入自己的卧房时,吴映洁已衣衫整洁地坐在席上等着他的吩咐了。没有他的协助,她那双冒牌剑眉又突出得令他坐立不安了。
  
不过,这个节骨眼,他也只有忍耐的份了。
  
“吴映洁,本王要出府几日。”邱胜翊说完,停顿了一下,等着吴映洁问他要上哪。
  
但她只是恭敬地低下头说:“是的,王爷。”
  
邱胜翊一手轻拍着大腿,咳了一下喉,才说:“你也得跟着来,咱们不骑马,改搭马车去。”
  
“子然遵命。”
  
“我希望咱们上路以前,你能换上女装,把眉毛清干净。”
  
吴映洁的身子僵了一下,又回到冷漠的态度,说:“王爷怎么说,在下就怎么办。”
  
“很好!衣物在此,你现在就更衣,马车已等在此扇门外,这样就没人会注意到你的改变。”他将衣物、梳子、发饰、铜镜往前一推,起身走了出去。
  
吴映洁静默地端看那叠衣物良久才慢吞吞地更衣,接着以布沾水拭去眉上的炭色,抬手梳出一个差强人意的髻,顺手拈起簪子往髻上一插,然后来到已换上平民装的邱胜翊面前,听候他的指示。
  
邱胜翊审视了清秀质朴的吴映洁一眼,不发一语地先扶她上马车,递给她一只柳筐后,再攀上驾驶座,抖动缰绳,让马车步上石板道,经由后门出府。
  
他们以适中的速度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在一处农庄附近勒住了马,邱胜翊跳下驾驶位,上前将安静的吴映洁抱到地上。
  
吴映洁这时才以不解的眼神瞅了他一眼,四天来的第一眼!他紧抓住机会回给她一个笑,不料她又把目光调走,不睬他。
  
他厚着脸皮,紧握住她不情愿的手往小径走去,一边解释,这“附近的风景秀丽,是个散心的好地方。瞧到那几处小山的没?小时候从皇宫返家期间,我和兄长会把它们分割成自己的坞堡,然后以射箭的方式互攻对方的山头,看谁射得多又近,便是第一堡主……”邱胜翊不停地说着。
  
但吴映洁仍是不吭一气,像头小牛似地随他牵着鼻子走。最后,是邱胜翊的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恐怕又会是一个严冬了!”
  
“何以见得?”吴映洁不经心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你看到那结实满满的桑椹没?还有这边的野莓和葡萄!沈娘总是这么说,野生莓若长得特别多,该年冬天就会特别冷,因为老天爷知道他若不这么安排的话,雪窖冰天下没其他食物,鸟儿便会一一饿死。”
  
“你相信吗?”
  
“没比较过不知道。”邱胜翊耸了一个肩,缘手摘了两粒红得发紫的桑椹观察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不过有一年的冬年,我几乎是靠这些莓子撑过的。”
  
吴映洁想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才问:“是不是……你逃难的那一年?”
  
“没错!除了那年,我从没那么怕见到鸟儿的出现,因为它们一吃完就拉,其他的桑椹就会多一层污染!我跟沈娘从早到晚会叹着一首诗:‘食我桑椹,怀我好音,于嗟鸠兮,无食桑椹。’希望能当成咒来驱它们走。”
  
“这咒念得有效吗?”
  
“呵,简直法力无边啊!”说完,他矜夸的表情顿垂,无奈地说:“结果是把更多鸟儿统统引来了。”
  
吴映洁莞尔一笑,半调侃半安慰地说:“它们‘怀你好音’嘛!”
  
他耸了一个未尝不是的肩,便把注意力拉到桑椹上面了,“还真是大粒哩,不知是酸是甜,来,嘴巴张开,试一个看看!”说着将桑椹凑近她的嘴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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