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我不答应!”
吴映洁慌张地自椅子站起,惊愕地说道。
“你有选择的余地吗?”她大嫂詹雅雯冷冷的说道。
“我不嫁,说什么我也不嫁!”吴映洁坚持地说。“陈员外都已经六十多岁了,而我……不,我绝不答应。”她绕着桌子踱步,一脸的坚决。
“你也快二十了,还不嫁人难道要你哥养你一辈子吗?”詹雅雯敛眉怒目,看得吴映洁心惊胆战。
“我……我不会拖累大哥的。”吴映洁勉强反驳道。
“你还不知道你已经拖累我们了吗?”
“我没有。”吴映洁急忙辩道。
事实上,这个家除了大哥种田所得的微薄报酬,其余的开销都是她替人做针线活儿,以此来换取些微的温饱。只是大嫂这两年来又陆续生了两个娃儿,一个又一个的娃儿,已经把这个家给拖垮了,任她做再多,也不够一家的开销。没想到,现在大嫂居然把脑筋动到她身上,还说是她拖累了这个家?
“映洁,你都快二十了。”詹雅雯软下了口气。“我们女孩子大都在及绊后就出嫁了,而你拖到现在还没嫁出去,再拖下去要嫁就难了。我也是为你好啊,难得有人来提亲,你就答应了吧。”
其实也不是没人来提亲,吴映洁在县内可是远近驰名的大美人,只是家世太差了些,家中贫穷到无立锥之地,连田都是向别人租来的,一些有钱人家是不可能娶她当正室的。当然,如果对方有钱,詹雅雯也不介意让吴映洁当人家的续弦,只是让她满意的对象一直没出现,每次来提亲的都是和他们一样穷的年轻小伙子,真是气煞人也。
吴映洁的婚事,也就这样一年一年耽搁了下来。不过,这一次就不一样了,詹雅雯对这陈员外可满意极了。
这陈员外名唤于太任,是去年才搬来县内的。一搬来就大手笔地买下了县内大半的土地,连他们现在耕种的土地都是陈员外租给他们的。现在陈员外看上了吴映洁,那不就表示他们家要开始走运了吗?
“大嫂,我可以一辈子不嫁。”吴映洁哀求着。“以后我也会更认真工作,绝不会拖累大家的。”
“你再怎么工作,能赚得了五百两白银吗?”
“五百两?”吴映洁惊呼出声。即使她一辈子不眠不休地努力工作,也赚不了这么多。
“陈员外答应给我们五百两聘金,而且连我们现在耕种的田地都送给我们。”詹雅雯讲到这些,眼睛都发亮了。“这么好的人,你嫁给他也不冤枉了。”
“大哥怎么说?”吴映洁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他没有意见。”詹雅雯不在意地挥挥手。“他当然也希望你能嫁个好丈夫。”她强调道。
有钱就是好丈夫吗?吴映洁悲哀地自问。如果爹娘还在就好了,他们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的。
几年前,她的父亲因病去世,撇下了他们孤儿寡母。原本学堂配置给夫子的房舍,也在父亲骤逝后收了回去,一家生活顿时陷入困境。
吴映洁凄然地回想,他们曾经是多么快乐啊!虽然不顶富有,但生活总还过得去。父亲去世之后,母亲的身体也日渐孱弱,没多久也撒手西归,留下她和哥哥相依为命。
原本寄望大哥能苦读诗书,将来光耀门楣,但那显然是个奢望,大哥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连在学堂当个夫子也没办法,只得当个出卖劳力的农人。
不过,当真百无一用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哥耕起田来,也差了别人一截,以致他们的生活每下愈况。自此后,性情温和的大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有时竟暴戾得令人难以相信。
原本就温和柔顺的吴映洁,在这种情况下,很快便觉悟到,只有温顺和服从,才是自保之道。而大嫂她也变了,原本善良的小妇人,如今被生活给逼急了,敦厚的天性已然消失,现在竟算计起她的婚姻来了。
“大嫂,我不想嫁。”她再次鼓起勇气拒绝。
其实她从不曾拒绝过任何事,只要是大哥、大嫂提出的事,她都尽量做到,但如今事关她的终身,她可不能再沉默了。
不过一向柔顺惯了的吴映洁,细细柔柔的声音丝毫没有任何威力,而詹雅雯也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
“这事可由不得你!”詹雅雯挑明道:“我已经收了人家的聘金,再过三日,陈员外就会派人来迎娶了。”
“什么?”吴映洁如遭青天霹雳。“你现在才告诉我这件事,不是摆明了要逼我嫁吗?”
“你要这么想也行。”詹雅雯可不管。“不过这件亲事并不会委屈你,事实上,你还算是高攀人家呢!”
“我宁可不高攀。”吴映洁低语着,然后又抬头看着詹雅雯。“如果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詹雅雯露出冷笑,吴映洁心中一颤。“那也成。反正你抢手得紧,除了陈员外,还有人想要你。”
“谁?”吴映洁追问着,希望有个较能接受的结果。
“丽春院!”詹雅雯满意地看到吴映洁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那徐嬷嬷跟我提过好几次了,她也愿意花五百两的银子买你。以一个二十岁的姑娘而言,你的身价是很高的了。怎样,你想去吗?”
吴映洁脚一软,跌坐在床榻上。
“你可以选择。”詹雅雯撂下了话,“三日后,不上陈员外的花轿,那就上丽香院的轿子吧!”说完,便出门去了。
吴映洁淌下了泪珠,她是被卖了吧,两种选择都不是她所能接受的。她的幸福必须就此断送吗?而她甚至不曾享受过幸福啊。
此刻,一向柔顺的吴映洁,心中生起了抗拒心。为什么她必须接受他们的安排?她一向服从,但瞧瞧她得到了什么下场?她被“卖”了,五百两白银!她该庆幸自己至少还有这么高的身价吧,她嘲讽地想着。
或许她该离开这个家不像家的地方,去自谋生计才是。吴映洁心中突然涌现这个念头,不过马上就打了退堂鼓。她不可能找到活儿的,而一个未婚女子要自立门户。也是不容许的。而且,即使哥哥如此待她,有时又暴躁易怒,但这分爱仍是不减的。
如果她的牺牲,能让大哥他们从此生活不虞匮乏。那……或许她该同意的。只是,那陈员外已经六十多岁了,吴映洁怎么也无法想像一个白发苍苍的男人,就是自己未来的丈夫啊!
唉!她该怎么办才好?
吴映洁毕竟是上了花轿。权衡之下,服侍一个白发苍苍、齿危发秃的老人,总比服侍丽香院来来往往的寻芳客来得好吧,所以她含悲忍辱地上了花轿,被送往陈家来了。
值得庆幸的,她至少还是人家的正室,若是再帮陈员外生个孩子,地位就牢不可破了。这些话都是大嫂在她上花轿前的殷殷叮咛,如果她的地位稳固了,那娘家的经济支援也就更牢固,这才是她大嫂的主要目的。
但这些都不是吴映洁所担忧的。此刻,她最担心的还是即将来临的洞房花烛夜。送入洞房后,陈员外……不,说是老爷了,他又回到前厅敬酒。从他的声音听起来,他似乎很高兴,可她却紧张得很,真希望他永远也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