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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转+完]钻石舞娘(翊洁)
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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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你回国,留了条项链不告而别,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到今天才来告诉我,我们适合做姐弟,你真有想过我的感受,和我必须独自承受的痛苦吗?”杨奇煜愈想愈难过,受困的情绪却因泪水的流淌而得以抒解;他不逃了,该吐的怨都吐了,能丢的脸也丢尽了,没什么好躲开的了,剩下来的,就看她怎么回应他了。
 
“奇煜,我也曾因为不敢承认自己的爱情而错失机会,造成一生的遗憾;不过,当我把它归为缘分因素后,也就释怀多了,所以,这更是缘分吧!”
  
映洁的语气平凡而沉稳,像看被红尘的道姑,四大皆空;而杨奇煜的气愤也逐渐缓和下来了。
  
此刻,他们并肩坐在沙滩上,任沁凉的海风吹去属于他们之间的插曲,一段来不及孕育的恋曲,埋葬在帛琉银白的沙滩里。
  
火辣辣的炽阳散放着威猛的热力,盛夏时分的帛琉,有着教人无法抗拒的热情,映洁的白皙皮肤,在拍摄将近尾声的今天,已晒成健康的古铜色。
  
“好来,就是这样!别动……ok!下一个pose……”
  
阿努仍旧为他心目中的女神卖命地使出浑身解数,拍下她最具魅力的一面;而映洁丰富的肢体语言,也让他拼命忘情地按快门;而阿努暗恋映洁的事实,一时也成为笑谈。
  
“ok最后一张了。”阿努说。
  
“等一下……可以让我和奇煜照一张吗?”
  
映洁成功地阻止他按下快门,但这句话让杨奇煜成为众矢之的,仿佛他就是第三者。
  
杨奇煜先是为难地看了眼师父,然后,他立即露出了比骄阳还绚烂的笑容奔向映洁身旁,同时机智地喊了一声,“百合姐姐,我来了!”
  
这个久违的称呼,顿时消除了他们之间长久以来的对垒,也立下了正式开启另一种明朗关系的里程碑;照片里的他们都笑了,开心地笑了。
  
能接受所有人祝福的关系,的确是令人舒坦多了。
  
回程的飞机上,映洁和杨奇煜坐在一起,位子窄得令他们就连心灵上的距离也随着消弭无形。他们一路谈着工作经,像以往一样地聊着,但话题也现实多了,不是工作就是未来、理财规划、甚至结婚生子……等等。
  
一个人成长的历程似乎都差不多,无论环境差异性是如何的不同,该担心、该烦恼的事大都跳脱不出既定的范围。而现在,映洁相当感谢上天的相助,让她拾回一段重要的情谊,那是再多金钱都换不到的。
  
“我都还没恭喜你总算成功了,祝你写真集大卖。”杨奇煜恢复了往昔那种天然纯净的笑容。
  
“谢谢!但是成名不代表成功,我会更努力的,也祝你早日成为一流的摄影师。”
  
“谢谢!到时候一定帮你拍写真集。”
  
“喔!可别让我等到变成老阿婆,那可怎么拍都会砸招牌喽!”
  
“哈!不会那么久啦,顶多四十岁罢了!”
  
由于写真集在市场上造成热潮,使得映洁的行程更加忙碌,香港、大陆来回往返,真过足了空中飞人的瘾。
  
红人,自然抽不出空谈恋爱,但对于邱胜翊的依赖却因近水楼台,与日俱增。转眼又过了半年,还来不及感染秋的气息,就得迎接寒冬的到来;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整年,家境是充分改善了,但心灵的寄托却不见得满足,映洁是愈忙愈空虚。
  
岁暮,家家户户忙着迎接新年。映洁心想,上次的过年自己在香港孤身一人,今年铁定要逮着机会好好陪妈妈团圆,毕竟她们家也只剩两个女人相依为命,少了其中一个,就成了半个圆,连形状都大大走样了。
  
邱胜翊这段时日,有空就往吴家跑,代替映洁照顾母亲。他的攻势告捷,吴妈妈连连在映洁面前替他说尽好话,让映洁对他的印象也加了分;尤其是这次过年前,他细心地替她排开通告,使她有充足的时间可以陪陪母亲,更是让人窝心透顶,整个心像裹了一层蜜。
  
只是,因为事业繁忙,映洁与邱胜翊之间的感情交流几乎呈现停顿状态,每次见面都顾着就公事交换意见,所以映洁对他原先的一点男女之间的情愫,也莫名其妙地转成平淡,只剩朋友的情谊,就像对杨奇煜一样。
  
浓情转薄,对当事人情何以堪?映洁是尝过此等痛苦困惑之人,自然不愿事情一再重蹈覆辙,但此时她的心真是被工作填满,只留下一小部分给家里,再来,就什么也没有。
  
她曾经准备给爱情的勇气,现在全都不知不觉地给了事业;钱有了,名利有了,却同时也有了寂寞与空虚。她知道她累了,只是,怎么这么快?她想找个强而有力的臂膀依偎,然后重新将旺盛的生命力投注在舞蹈中,投注在那个最原始的梦想里。
  
她居然想在一个男人臂膀的保护下,找回当初那个跃跃欲试、充满热情的自己?映洁觉得可笑如她,女人无论遭遇顺遂与否,在感情路上遍体鳞伤或是麻雀变成了凤凰,最后竟仍逃不过传统的宿命——想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
  
看见了邱胜翊前来接机的笑脸,她想,或许可以再相信爱情一次。
  
满桌的丰盛菜肴,农历新年又迫不及待地到了,不能放爆竹,年节的气氛已不如往常浓厚。
  
“妈,只有我们两个人还要煮那么多菜啊?”映洁望着满桌的菜色兴叹。
  
“那当然,我们好久没一起过年,当然要把没过的那几年一次给补回来呀!”
  
母亲的玩笑话,刺激了映洁不甚发达的泪腺,她由衷感谢着一路走来,默默支持自己的妈妈,以往的她总是把母亲予取予求的亲情当成后补,从不比理想、抱负、甚至那两场失败的恋爱来得重要;而母亲却仍旧等在原地,盼着她偶尔的回顾,任她予取予求。
  
“妈,这几年,你辛苦了。”映洁诚恳的感谢道。
  
“傻孩子,你才辛苦,妈妈怎么会辛苦呢?”
  
“这一次,我们这两个半圆,终于合成一个圆了。”
  
“读书读愈高,讲的话愈让人听不懂。才待在家里两天,怎么就变得怪怪的啊!”
  
“其实在家里看自己上电视,上报纸,也是挺有趣的,就好像自己是个外星人,有着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而他们一直猜,一直写,却都没一个对的,不是很好玩吗?”
  
“亏你看得开,有时候我看到报纸写得不像话,都想打电话到报社骂人咧!尤其是什么纷问,简直胡说八道,乱写一通。”
  
“妈,我又不是玉女派的,会给人家这样写,也是无可厚非啦!谁教你把女儿生得这么有魅力呀!”
  
“这还差不多,我年轻时啊,长得可是不比你差喔!”
 
经历了这些日子的风风雨雨,如今映洁也算是功成利就,而她现在已不再挂意年龄问题,自信的她存了另一种美丽。
  
因为,青春和外表,日子一久,有如花冈岩仍旧不敌风化作用,迟早面貌全非;只有一颗懂得赋予的爱心,才能给他人温暖,同时也给自己快乐。就像这大半辈子任由自己予取予求的母爱,总是常保新鲜,随时候传,毫不吝惜。
  
夜深了,还没来得及跟母亲好好地道声谢,她母亲就因身子熬不住而先行入睡。
  
没盼着他拜年的电话,却盼到意外的门铃声;是她——詹雅雯,那个奇煜认定在映洁心中占了很大分量的女子,也在映洁日记本的第一直开始,即填满了十多本日记之多的传奇人物。
  
她教会了映洁爱的能力,同时也教会了她所有爱的残酷、刻骨和艰辛。她的影子在映洁的几段恋情中不断出现,也不断使映洁的恋情变调,受伤惨重;但是映洁始终不曾怪她,因为是她的勇敢,带领自己诚实地去面对每一段爱情,即使明知会失去所有,也要在爱里坦诚。抱着秘密过一生的夫妻,是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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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神通广大,搬了家你也找得到?”
  
“不然你就准备从此断线啦?”

“那可能是因为缘分已尽。”
  
“这么狠心啊?”詹雅雯笑了。
  
面对她,映洁总是言不由衷。
  
自从知道她找到幸福的出路,也明白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已大不相同后,每次见到她就会变成这副德行。希望看她过得好,却不希望从她口中得知她的美满;因为即使美满也不是她给的,而是来自另一个女孩,比她更有勇气的女孩。
  
“吴妈妈写信给我,才知道你们的新住址。”
  
“妈?”映洁不敢相信母亲竟然会特地写信到国外通知她?这个甚至连英文字母都背不齐全的母亲……真是太令人震惊了。
  
国三,那个年代久远的青涩时期,她们因为一次写生比赛相识,然后相知,后来虽然都不同校,但仍密切地来往,像一般人眼中的好朋友;但只有她们俩和月熔的母亲清楚,滋长在彼此心中的情愫,不只是表面上这样单纯。
  
初为大学新鲜人时,母亲开始有计划地企图分隔她们,鼓励映洁把心思多放在功课、联谊或社团活动上,交些新朋友;映洁很听话,而詹雅雯为了保护她不悖离世俗的眼光,也配合地照做了。
  
后来,映洁在好不容易逃离第一次不顺利的恋爱后,向詹雅雯求助,但詹雅雯不敢相信一向乖巧的她,竟对这段暧昧不明的感情会有所暗示,几经考虑后,不愿意让她受到社会道德的批判,所以决定屈服于世俗的眼光,分道扬镳。
  
最后,詹雅雯试着与男孩交往,但都失败了,可却意外找到了现在这位愿意与她共同承担爱情风险的同志伴侣;而映洁遇见了庄濠全,一个为了和别人打赌,才把她追上手的肤浅男人,再次在情海里负了伤的映洁,直到现在,仍不能坦然地相信任何一个有意追求自己的男人。
  
不能见她幸福,是詹雅雯一直以来的遗憾,即使在成功地转换心境,彼此成为知心好友的现在,她仍对无法回应映洁当初的求助而耿耿于怀;她总是想,如果当时勇敢一点,别考虑这么多,就带着她走上同志这条路,会不会如今的映洁会在自己的照顾下过得更开怀呢?
  
“到外头走走好吗?我开了车。”
  
詹雅雯的眼睛依旧明澈深情,映洁从来就无法拒绝她那双明眸的召唤,自然地答应了。
  
银色corsa。顺畅地驶于登辉大道上,她们在这热闹的节日里,冷清地驰骋在这属于两人的短暂小世界里,任遥远的记忆,随风忽远忽近。
  
“回来过年啊?”
  
“嗯。”
  
“什么时候回法国?”
  
“初二,下午五点三十分的飞机。”
  
“和她一起回去吗?”映洁下意识的问。
  
“嗯。怎么了吗?”詹雅雯转过头去看着她。
  
“呃……没什么。怎么这么快?”
  
“待久一点你也不能陪我啊,大忙人。”
  
“别奚落我了,你明知道我忙了这么多年也忙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样空虚寂寞。”
  
“这是没办法接纳另一段爱情吗?”詹雅雯怜惜地问。
  
银色corsa在河堤边停了下来,她们很有默契地各自按下车窗,吹着凉凉冷冷的风,享受这片刻宁静。
  
长久以来,存在于她们之间的距离就是这样。她们可以凝眸对望,可以开怀大笑,所有的情绪都可以淋漓尽致地表露,惟独没有肢体上的接触。
  
就连她们自己都很难相信,相识十几年了,在这不算短的时间里,就光这样凝视着彼此,没有拥抱,甚至不曾牵手,就可以完全地感受彼此温度的强烈!
  
没有肉体上的接触也算是爱吗?
  
这答案在她们的认定里,是毫无疑问的肯定;不但是爱,而且还比平常的男女之爱更澄澈、更高贵、更有内涵。
  
如今,这样强烈的温度依旧存在彼此之间,只是,既然已决定用道德将之束缚起来,就肯定不会再轻易令它溢于言表;她们自从七年前选择了这个结局,就会一直这样遵守着。
  
“映洁,你知道吗?每次想到你开始试着接纳庄濠全,我就后悔为什么当初你好不容易才敢确定我们之间的关系时,我的理智竟然破天荒地强过了感情;造成你如今的伤害,是我,不是他。我很懊悔无法保护你,也时常在想,如果我那时候勇敢一点,别想那么多,就这样和你在一起,今天的你是否会过得更幸福?”
  
詹雅雯点上了烟,她吐出的一缕白雾被风拉向窗外的世界,茫然地飘散在冷冷黑夜里。
  
“都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就像那首。‘try  to  remeber’,试着去记得一些我和他曾有的美丽回忆就够了,不是吗?就像……我和你一样。”
  
詹雅雯哑然。隔着挡风玻璃望出一片漆黑的夜景!,连心,也是暗沉的。
  
“映洁,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找到好的归宿,别落得像我一样的下场。”
  
“怎么口气好像我妈啊!”
  
两个各怀心事、饱经世事的女人,在车里笑得像个小女孩。
  
“你过得不好吗?”她对你不好吗?其实映洁是想这样问的。
  
“不。她很聪明也很强势,跟你对感情的温顺很不相同,她让我心甘情愿地改变自己的缺点。我喜欢现在的我,成熟多了,凡事反求诸己,不会再出些为难别人的问题。”她总是能轻易猜出弦外之音。
  
“那很好啊!”
  
“很好吗?我不知道。毕竟这种风中筑巢似的爱情能维持多久,并不是我能掌控的;你知道不被祝福的感情,是很难踏上红毯另一端的。”詹雅雯的眼神里,蒙上了一层谜样的灰色。
  
“外国的风气较开放,难道也不能接受你们吗?”
  
“外国是外国,可我们的亲人都在台湾。得不到亲人认同的感情,只是形式上的,不是实质的;是有压力的,不是轻松的。”她眼里留着的那一抹惆怅,已经远超过夜的深沉。
  
“不过,你并不后悔跟她在一起,不是吗?”
  
詹雅雯坚定地点了头。
  
“所以你目前是幸福的,那就很足够了。”
  
“可我更希望见到你也幸福。”
  
映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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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吹起了一阵风,她关上车窗,打了一阵寒颤,阻隔了风的呼喊,车内霎时安静许多。
  
“詹雅雯,我认识了一个男人,很为我的前途着想,帮了我很多,他可能真的可以照顾我一辈子。”映洁几经考虑才说出,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证明自己也一样幸福,并得到她的祝福。
  
“你爱他吗?”詹雅雯问的一针见血。
  
“我……不很确定,但他应该是爱我的。”
  
“映洁,你应该跟一个彼此相爱的男人共度一生。对你好、为你着想,那并不一定就是爱,真爱是能通过距离和光阴的考验的,就算时空阻隔也能历久弥坚;一辈子,是很长的,在还未弄清楚之前,千万别认定那就是爱啊!”
  
“但是,一个将近三十的女人,剩余的青春岁月已寥寥无几,如果我现在舍弃他的追求,我不确定还会有多少依恋的眼神能守在身后,等我回眸。”
  
映洁望着她,心想,难道就像我们一样吗?其中一方通不过残忍的考验,错失了机缘,爱就整个变质了;虽然仍旧关心对方、为对方着想,却已离爱遥远,转换成所谓高贵的友谊。
  
“我知道了,弄清楚再寄红色炸弹炸你!”
  
“那我被炸成重伤也心甘情愿。”
  
银铃似的笑声,已离她们久远,那是属于不识愁滋味的青涩年代;但是笑声里的真心与真情,是不会随时光的流远而变质的,那是永远、永远。
  
“抱一个好吗?”詹雅雯像个小孩在向妈咪撒娇。
  
“啊?”映洁不敢置信。
  
“我们从来没拥抱过,我在国外倒是经常和别人拥抱的;外国人一见面就喜欢抱,你现在不抱简直亏大了!”
  
映洁没再多想,挪近身子和她相拥,确定了她们之间的感觉;一种很久远很久远的温馨,留在亘古般永恒的记忆里。
  
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年假就结束了。
  
回到公司的映洁到邱胜翊办公室门前,又看到了熟悉的景象。
  
“不行!Ghost不能再接这种片子了!她就要转型成功,不能功亏一篑啊!”
  
“她是香港大导钦点的人,你这样回拒,以后她会成为拒绝往来户的。”
  
映洁一身轻便的打扮走了进来,跟上次贸然冲进来朝他开骂的表现截然不同,嫣然一笑,她简短有力地道:“照邱胜翊的意思吧!我没意见。”
  
这个男人,在签下她一年多后的今天,仍默默地为了她的工作尽心尽力、坚守本分;或许,还有更多不为人道的辛酸,被他自行压抑而未曾显露在面前也说不定。
  
到手的肥羊又给跑了,公司的损失不可谓不小。于是总监悻悻然离开,徒留下两个人有默契的对望而笑。
  
“这支沐浴乳的广告企划,你看一下。”他照例将一叠资料丢到靠近映洁的桌面。
  
“你决定就好,我都配合。”她连翻都没翻,整分推了回去。
  
邱胜翊虽然了解映洁对自己的信任,但总觉得今天的她不大对劲;定了定神,他凑近盯着她,从她不善说谎的眼睛里觉察到一些蛛丝马迹。
  
“Ghost,你今天来找我,有别的目的吧!”他单刀直入的问。
  
“嗯。”她也不拐弯抹角。
  
“该不会是……”他终于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开始感到不安。
  
“没错。我的约,再过几个月就满了,有公司挖角,条件不错。”她表达得还算含蓄,但邱胜翊似乎受到蛮大的打击。
  
“你是有选择去留的权力,但是……为什么?这些日子,我们不是合作得很愉快吗?为什么要走?”他勉强镇住逐渐沸腾的情绪,佯装平静的问道。
  
“邱胜翊,你先听我说……”她屏气凝神,稍微调节了下呼吸才说:“我离开的目的,纯粹是私人因素;或许你会认为这样很愚蠢,但对我而言却很重要。我想知道,是不是全因为你的保护,我才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进一步说,我想脱离你的保护,试试自己的可能性。”
  
邱胜翊陷入深思,气氛胶着此刻的空气顿时凝滞成一片静寂。
  
“我懂了,我答应你。你有自己的坚持和梦想,我不拦你。”
  
半晌后,邱胜翊明朗的结论,着实让映洁又惊又喜;或许,至少,他愿意试着体会自己的想法。
  
“谢谢你,邱胜翊。我很高兴你明了这个决定对我有多大的意义。”
  
他轻轻点头不说话,祈祷着她别再来一次这种把戏,一次已经够磨人的了。
  
轻易放她走,于公于私都是为难。公司瘦了荷包、他也少了很多收入,于公来说,很不划算;但不能经常见着她,确定她是否快乐生活着,甚至照顾她,对自己来讲更是难受。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希望你能诚实回答我,别考虑会不会对谁造成伤害,好吗?”
  
看来他的祈祷没有奏效,该来的劫数还是会来。
  
“我相信你已长成坚毅的羽翼,不怕伤害了。你问吧!”
  
此刻,反而是映洁沉默地低下头,许久才又抬头对着他怯怯地吐出话,“你……还愿意给我幸福吗?”
  
她的语气娇羞而慎重,就像在求婚。
  
“哈!岂止愿意,那简直是我的荣幸。”突然放下心中千斤重担,他轻松得有些不像话,连说出来的话都像在飞。
  
“那么请你耐心地听完一个小故事,再回答我最后几个问题好吗?”
  
他看见映洁倔强的泪水,始终在眼眶滚动,不愿掉落;同时,也看见了她的决心。不忍也不想拒绝她玄虚的要求,反而很想给她一个轻轻的拥抱,让她放松紧绷的心绪,也让她知道无论在什么处境下,都有一对强而有力的臂膀等她倚靠,那就是他。
  
天知道映洁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把那些陈年的旧伤重新摊开在他面前。
  
无论是相爱却造化弄人、不能结合的詹雅雯;还是每当听见她谈起詹雅雯这名字,就对她拳打脚踢、骂她变态的初恋男友;抑或跟人打赌一个月内能把到她,得逞后居然冠冕堂皇地送她一首“try  to  remember的歌,要她只要记得两人之间美好回忆就够的庄濠全;还有跟杨奇煜的那段若有似无、还来不及萌芽的小插曲……
  
她把记载在日记本里的爱,原封不动地重述一遍;甜蜜的、残破的、纯洁的……全部以真实面貌完整呈现。
  
从前的映洁总是把爱想得太简单,纵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受伤,甚至被爱的恐惧制约,不敢逾越雷池一步;直到遇见这个热情如火,却耐心温柔的男人,才赶走了她心中大部分盘旋不去的畏惧。
  
她原以为,他会用一种很激烈的手段来证明他的爱意;因为小说中的爱不都是轰轰烈烈的吗?结果,却是出人意料地平静。在他的潜移默化里,她得以安心疗伤,随他轻柔的脚步,找回了爱的本能。
  
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天使就是他,再不会有别人了。虽然还有残存几抹挥之不去的恐惧与不安,但她仍坚信只有在爱情里坦白,才能让这段爱情健康成长,有抵抗力、免疫力,大风大浪都不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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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说完了她的故事,映洁作了一次深呼吸,然后宣誓般郑重地问出一个问题。
  
“你会在意我曾经爱上一个女孩吗?”她的眼光甚至不敢直视他,现在的自己,在爱情里已近乎裸裎,毫无可以保护的遮蔽物了。
  
她几乎没有勇气听他的回答,虽然还有一丝信心,但是这类拿刀子给人来杀自己的事,她还是头一次做得如此彻底。
  
须臾,听见邱胜翊浅浅的笑声,她反射性地抬起头。
  
“那都是过去式了,你认为我会去跟一段现在已经不存在的回忆搏斗吗?”他的笑容和眼神,和蔼得像个父亲。
  
“你是认真的?”在她预想过千百种的答案之后,听到这般回答,她又惊又喜。
  
“那你认不认真呢?”这会儿,他又如同一个老师,望之俨然,即之也温。
  
映洁终于笑了,整个剖白的过程,对她来说,比看“七夜怪谭”还刺激;而无论如何,电影总算散场,令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真的很高兴,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件,使我不得不去确定,你我之间的爱情不会带给我另一个刻骨铭心的伤害。所以,我希望往后我们彼此不要联络,暂时从对方的生命中消失。
  
“让我们相约在两年后的圣诞夜,如果届时你仍愿意与我共度一生,就请在那天,带着你的诚心,回到我们初识的酒吧,让我们重新开始;不是以经纪人和模特儿的身份,而是以男人与女人的角色,上演一出只属于我们的戏码。当然,你还是有不选择出席的权力,你……答应吗?”
  
“等待你的真心已等了将近两年,我不会介意再多等另一个两年的;况且,你有你对爱的坚持,我也有我的,我的固执是不会少于你的。”

映洁闻言,真希望现在夕阳就能照进办公室的白纱窗,这样,他就不会看见自己脸颊上的酡红,那种教人害羞又期盼的幸福颜色。

『7』第七章

在初换公司的第一年,映洁的新东家替她接了满满的通告,她凭着好口才接了两个主持节目和几部广告片,着实过了将近一年风光的日子。
  
映洁在这种生态下,过着知足的日子。
  
因为,演艺圈的冷暖变化落差太大。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身上的青春明媚终究早已不再,她又出道得晚,能在短短几年内闯出这样的成绩,她已心满意足了。
  
由于主持工作者必须时时吸收最新资讯,所以她特别用功,每天看三分以上的报纸。看着新人辈出的消息,也看着自己愈来愈少得可怜的篇幅,她感慨从一个玉女红牌摇身一变成了过气女明星,所需的时间也不过短短数载光阴。
  
邱胜翊虽然不再是映洁的经纪人,但仍旧控制不住关心,时常注意她的动向;而他心情的起落,在不知不觉中,也和她的悲喜合而为一。所以,当他看见报道她可能演出的大篇幅新闻时,他并不意外,因为站在她的立场和自己对她的了解程度,她会选择在这时结束演艺工作是可预知的事。
  
映洁在合约将要到期时,除了偶尔接几场发表会以外,手中已无任何固定工作;经过与公司的缜密协商,达成共识后,即宣布淡出演艺圈。
  
之后的她,在台北车站附近开了家现代舞蹈社,借由圈内发达的社群网,她透过关系和旧识,找来一些志同道合的各路名师,教授年轻学子舞蹈艺术;心中搁置多年的梦想,总算落了地,也生了根。
  
而,另一个梦呢?
  
这天中午,映洁刚从舞蹈社走出来,心血来潮想到附近的百货公司买此一东西,忽然瞥见一个西装笔挺、皮肤黝黑手提公事包的男人正在开启车门;她无意识地叫住了他,他扬起头回应她的呼唤——是庄濠全,那个因为幼稚而让她的爱情史里多添一笔伤痕的人。
  
“我常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消息,知道你过得很好,也谈了几场恋爱,我终于安心了许多。”庄濠全以他略显沙哑的嗓音说。
  
车站附近一家咖啡厅,木制的古典装汉,精致典雅有如中古世纪一般,厅内回荡着悠扬的轻音乐,是映洁偏爱的风格。她觉得在这种空间中,任何人仿佛都成了公主或王爵。
  
“你连电视上那些鬼话都相信啊?”映洁口中的冰咖啡差点没喷出来。
  
“不是真的吗?我以为只要是报道,都会具有几分真实性。”他一脸无辜,但是肤色太黑,看不出有因不好意思而脸红的迹象。
  
“报导的速度总是比实际发生的速度快一步,感情是需要花时间安安静静地培养的,照这种新闻的处理方式,爱的花朵在含苞的阶段就被迫停止养分供应而枯萎了。”
  
“是吗……那我的罪恶感又加重了许多。”眼睛是不会说谎的,他的眼神里看得出悔意,让映洁顿时对他产生怜悯之情。
  
“你变得好黑好瘦喔!”她转移话题,试图稍减庄濠全的不开心。
  
“是啊!当业务就是得东奔西跑,太阳晒久了,就变成这副德行了。”
  
他以前是皮肤白皙的公子哥儿,少不更事,映洁总觉得他的心智成长速度与壮硕的体格不成正比,像个小孩子一样纯真;如今看来成熟许多,像脱胎换骨。
  
在这种“面目全非”的情况下见面还能认得彼此,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业务?你不是学土木的吗?怎么跑去做业务啊?”
  
土木系在他们念书的时代,还是非常热门的科系,更是志愿排行档的前几名。
  
“现在建筑业不太景气,读室内设计可能还比较有发展。当初的我不想整天待在工地里晒大太阳,觉得太辛苦才选择走这一行,至少有个办公桌可以坐;没想到景气低迷,连干个襄理都得四处拉客户,到头来一样得晒大太阳。哈!真的都是命中注定,躲都躲不掉。”
  
“你也相信命中注定啊?”
  
“嗯。有些人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出人头地;但有些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光鲜亮丽,就像我和你,不是吗?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惩罚。”他有些不平的说。
  
“你真的认为,艺人都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赚进大把钞票?”映洁不禁暗笑他的错误观念。
  
“一般人都是这样想的吧!因为绝大多数的艺人不都是靠外表,不太注重内在修为及谈吐吗?”“那是对我们不了解才会这么说,其实做这一行很辛苦的,光是面对两面评价就得不断重作心理建设、强化自信心,麻痹太容易敏感激动的神经。
  
“而且,事业刚起步的时候,熬夜上通告的痛苦你知道吗?有时候在摄影棚里一坐就是一整夜,累了也不能睡,就为了等待不知何时才会轮到自己的一两个镜头。大牌,都是媳妇熬成婆。”
  
好像讲到工作经,每个人都特别带劲,喋喋不休,滔滔不绝;映洁回首来时路,备感艰辛。
  
“好吧!做一行怨一行,算我举例。不过,有的人谈恋爱一次搞定,甜蜜一辈子;有的人却要经历风风雨雨的挫折才能觅得良缘,就像我和你一样,是吧?”
  
映洁不禁被他的言外之意震撼了,他看起来不像在欺骗,是很认真的表情;如果再早个八九年,在初相识的时候,她可能会很感动,但是现在只觉得好笑。
  
“映洁,其实毕业之后,我常去你的小剧团看表演。看你那么认真地为理想奋斗着,我才反省起自己的浑浑噩噩,胡里胡涂所带给你的创痛;我想做点补偿,却没勇气向你开口,直到你没预警地离开了剧团,我才后悔又错失了机会。这次你相信我,现在我不会做那种幼稚的事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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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洁的心没有任何的波动,突然,她这才发现那件荒唐事,不知何时起,已成了她爱情理的一段过往,只能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谈罢了,自己早已不在意。
  
她淡然一笑,问他,“那你看得懂我在演什么吗?”
  
“完全看不懂,有几次还睡着了。”
  
他的回答让映洁发笑了。
  
“你这么诚实,业绩好得起来吗?”
  
庄濠全扯着领带跟着傻笑,虽然映洁没有正面回答,但他们却都觉察到往日情事和遗憾已成烟尘,什么也不留;就像再大的国仇家恨,终将被时间的洪流冲淡在记忆里。
  
街灯亮起,台北的天空还泛着微光,这就是六月天;即使到了傍晚,夏季仍在散热。
  
从舞蹈教室回家,已经晚上十点了;映洁开了门就往沙发上一样,不顾形象地像只哈巴狗喘着气。
  
“怎么啦?今天课多啊?这么累。”吴妈妈瞧她四肢瘫软,眼睛微闭的样子,关心的问。
  
“唉!老啦!”映洁不注意的道。
  
“小心你说者无心,我听者有意啊!老妈子都还没挂,你这充其量也只有欧巴桑的分,敢在我面前喊老!”吴妈妈其实是心疼她会累坏身子。
  
“没想到打着明星的招牌这么好用,才一个月不到,招生名额全满了。”
  
“看你的表情,就不知道你是高兴还是痛苦。”
  
映洁带着张苦瓜脸,却配上一道微微笑,让母亲哭笑不得。
  
“妈,很有成就感哪!没想到世界上爱跳舞的人还这么多,累死都甘愿。”
  
母亲为她递上一杯冰凉的柳橙汁,也献上了满满的爱心;映洁用力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心满意足地放下杯子。
  
“唉!好不容易才盼到你不用像以前那样作秀赶来赶去的,以为可以多在家陪陪我了,没想到还是一样忙,一样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吴妈妈的语气里有失望,有心疼。
  
“我就是闲不住嘛!不过,体力是真的大不如前了,可能需要休息休息……妈!不如我们去加拿大度个假好不好?”映洁灵机一动的问。
  
“加拿大?不都讲英文?我又不会,去那里不整天关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
  
“我们可以去住华人区啊!温哥华不错!现在台湾这么热,那里气候刚好凉爽宜人,空气又清新,你也没出过国,我们去两三个月,沾沾那里的洋味也好啊!”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诱导下,母亲终于答应和她一起放自己一个长假。
  
其实,映洁知道要不是母亲的勤俭持家,她们是很难有这么一笔不小的积蓄,出外奋斗的这几年,最对不起的也是母亲。
  
名义上,她是为了理想抱负而努力,实际上,她是个离家出走的不孝女,就算别人怎么在母亲耳边闲言闲语,母亲就是那么全心全意地相信她;俗谚说,“成功的人背后,一定有个不平凡的女性。”她真的很认同,在她们家里,那个不平凡的女性就是妈妈。
  
沐浴过后,躺在床上,看着床头柜自己习惯排成一列,以便随时温习所有的日记本。日记,已经编到第二十号了,每一本都有她最真的心情故事;然而,后来的这四本里,詹雅雯的影子已然悄悄地消失,轮流登场的,也由杨奇煜渐渐变成了邱胜翊。
  
她翻阅着日记本,不注意看到床头上他送的手机,霎时竟有一股冲动想听他的声音。于是她将手机抓了过来,按下几个按钮,然后……又立即关掉。
  
“这么宁静的夜里,你在做什么呢?”
  
映洁对着空气讲话,脑海里,却浮满了他的面容。
  
毒辣的太阳,让映洁怕得足不出户。
  
因为借下个月就要出国,得做事前准备,所以她把舞蹈社委托给其他老师代劳,连出国手续也请旅行社代办,跟朋友借度假别墅也仅以电话连络,甚至还劳驾对方到府服务;她只要躺在沙发上拨电话,一切就可以搞定。
  
不上镜头后,她整个人都懒了起来,可能是弹性疲乏吧!不上妆、不赶通告、甚至不用出门,她几乎将一整个星期六的下午耗在电视机前面,看完《樱桃小丸子》,再看《艾莉的异想世界》,然后随便选个电影台花掉两小时,就等着《金田一少年事件簿》上场。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守着电视塞零嘴,百无禁忌;不到两个星期,就长出了三四公斤的肥肉。
  
身材走样后,就更别提出门这档事,就连上超级市场都得戴墨镜、遮遮掩掩的。于是,她只好央母亲煮减肥汤给她喝,结果没喝几餐就饿得头昏眼花,怀疑自己快要休克,最后减肥计划当然无疾而终,连她母亲都快受不了了。
  
“妈,我好肥喔!怎么办?”看映洁又呆望着体重计上的数字嚷嚷,吴妈妈都习惯了,因为她只是喊喊而已,不会真的付诸行动。
  
“怎么办?我从来不会胖得这么快,怎么现在……”
  
“喏,你的。”吴妈妈端了一球巧克力冰淇淋到她面前,自己则就着电视机前吃起来。
  
“谢谢……”看到心爱的冰淇淋,她的罪恶感消失,愉快地端起冰淇淋吃着,完全忘了刚才担心的事。
  
吃完后,映洁突然很想念朋友们,在电话里,她得知杨奇煜因为工作的关系,认识了一位来拍艺术照的小女生,据说长得很漂亮,个性又不错,大约半年前才开始交往;而同性朋友大都结了婚,有的还生了小孩,虽然生活都不是顶富裕,但从电话里的交谈中能感觉得出幸福。
  
每次挂掉电话后,她的心里总有一阵无来由的空虚,让她觉得和朋友之间的距离好似已变得好远、好远。
  
而现在的她有财富、有名利地位、有自己经营的事业,还有一个深爱自己的母亲,这样的她该是十分幸福了,但为什么她仍旧觉得空虚呢?
  
甩甩头,映洁将几本特别钟爱的日记收进行李箱,她不愿再多想了,因为明天早上的她,即将暂时告别这片土地,也远离一切俗世烦扰。
  
她再看了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眼,心想,算了,今天就破例做最后一次的凡人吧!
  
于是,她迅速抓起电话,用力地拨了几个按键,忐忑不安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回应。
  
“抱歉!您所拨的电话号码,正在通话中,现在为您转接语音信箱……”
  
映洁的电话,随着她紧握的双手,由耳朵旁慢慢滑下心房,然后切断。
  
“抱歉!您所拨的电话号码,正在通话中,现在为您转接语音信箱……”
  
邱胜翊切断了手机,心想,“真笨,现在那支手机已经不再专属于我了,无论此刻她在跟谁通电话,只要她快乐,就够了啊!
  
于是,他瞥了眼墙上的钟,正好十点,他拿起红色签字笔在桌历上今天的日期处,重重地画上一个“×”。
  
熄了灯,摔上门,他毫不犹豫地投入办公室外漆黑的夜色里。
  
不久,他来到熟悉的地方。
  
“好久不见啦!大贵人。”
  
杨老板在挤满众多人群的阴暗店里,一眼就看见邱胜翊的身影。他这次没坐在台下的老位子,反而捡了个偏远的角落坐下;虽然身处热闹之中,却像是冷眼的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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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教你把店改成这样乱七八糟,连饮料名称都看不懂了,怎么还会想来。”
  
而这间pub由在老板的巧思下,一向是推陈出新、不落流行,连饮料的名称都顺应时代趋势而另类起来,什么麻辣教师、鬼之栖家、魔女的条件……等等应有尽有,这可能就是它多年来能屹立不摇的原因吧!
  
邱胜翊已经很久没来这家pub了。
  
amanda仍旧在台上舞着春光,半裸的年轻躯体在黑里闪烁萤光,配合着周遭此起彼落的叫嚣,消暑还是加温,也只有群众自己知晓了。
  
“看来,你这次用情很深喔!”老板调侃这位已成为历史的情里、作古的花花公子,而邱胜翊只还给他一个淡淡的苦笑。
  
“Ghost,她……还好吗?”
  
“你跟Ghost是怎么啦?明明相爱,干脆在一起就好啦!干吗受这种无谓的苦,弄得非得 这趟浑水,当传信鸽,替你们两个矛盾的怪人传话、报平安,这不是很多此一举吗?”
  
老板无奈地嘲笑道,他虽关心他们的幸福,却只能像个父亲般,在一旁干着急。
  
“她很平安,那就好了。”邱胜翊又点了另一根烟。
  
“你……你看你,现在落魄得像个流浪汉,从前的骄傲跟潇洒到哪儿去了?”
  
“哈!有吗?我有刮胡子啊!”
  
“这简直在说废话!干你们那一行,不刮胡子还能见人吗?我是说,你这副失魂落魄、提不起劲的样子,就算是女鬼看到都不会爱上你。”
  
邱胜翊一如往常地苦笑。
  
“黑面杨,你真正爱过人吗?”他的语调低沉而认真,眼神迷离却痴情,恍如看见了下个世纪到来的景象,看身不可信的梦境般飘浮。
  
老板原本被他那副颓废样惹得有点光火,但在听到他这问题后,不由得地软了心认真却严肃地回答他,“每个男人”生中当然都会有个最爱的女人,奇煜他妈咪就是我生命中的惟了也是最爱的女人。她离开后,我丧失了再娶的能力,不是身体的问题,而是心理的问题;因我把所有的爱情都给了她,一点不剩。如果有人爱上我,我也只能掏一颗空心给她,谁要啊?”
  
他眼中闪着光,接下了邱胜翊递来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突然,两个男人,心领神会地相视而笑。
  
加拿大的机场,映洁的母亲初次见着异国的阳光,十多小时的飞行,在洒满和煦日光的机场环抱中,疲惫全数消除。
  
拦了部计程车,她们依朋友给的地址找到了未来暂住的地方。
  
三层楼的独栋别墅,台湾罕见的纯白色拉丁式建筑,简直就像置身在中古世纪的欧洲,让映洁等不及要过过公主的瘾,她一下车没多看几眼,就喜滋滋的抱着行李冲进屋里。
  “哇!好美呀!台湾艺坛首席红小生就是不同凡响,品味卓绝、出手阔绰,嗯……这个朋友真是交对了!”
  
映洁这番略微夸张的赞叹,不知道是在称许别人还是自己的眼光。
  
“那我们怎么不也买一栋跟他们作邻居啊?”吴妈妈显然也爱上了这屋子,发出不经大脑的奇想,像一盆水泼醒正在做梦的映洁。
  
“妈,这么贵的房子,我们一生中能住两三个月就得感谢上苍的眷顾了,其他的认命点吧!你女儿我拼了老命也只有这点儿能耐,只能偶尔跟别人借来孝敬你,委屈你啦!”映洁的语气有点儿酸酸的,让母亲觉得很不好意思。
  
“映洁,妈跟你说对不起,我是一时太兴奋,失了分寸,妈不是那么贪图富贵的人,怎样旧的房子我们都住过了,你应该知道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妈,没能让你早享清福,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你别这样,我会难过的。”映洁抱着母亲说着,过去的清苦一幕幕涌现眼前,如今是该满足,再无怨怼了。
  
“好啦!晚餐我下厨,好好孝敬你!”映洁说完,才发现傍晚的夕阳已经露了脸,连忙找厨房去。可一进厨房,她发现竟没有炉火?糗了!现在过了上班时间,申请也来不及了,想想,背包里还有飞机上发的点心没吃完,勉强可以搭配刚刚途中购买的一些芹菜做生菜沙拉;可是今晚该不会就这样果腹吧?太惨了!开始新生的第一夜,居然比原始人还原始。
  
“怎么啦?”吴妈妈来到厨房,看见愁眉苦脸的女儿再看看周遭,已明白了一切。
  
“对了!他给了我车钥匙,我们开车去吃馆子!”映洁突然灵机一动。
  
“可是你还没有国际驾照啊!这样不会有问题吗?”吴妈妈担心的问。
  
“‘大丈夫’啦!我很有办法应付临检的。”映洁对警察的善良有信心,跟母亲拍胸脯保证,然后拉着母亲跑到楼下车库。
  
“没油?怎么可能?那家伙买车来观赏的吗?”映洁望着车库里静静端坐的长型美国车,心像玻璃碎了一地;这下子真的无计可施了。
  
“铃……铃……”
  
“有人按电铃耶!”吴妈妈说道。
  
“我们才刚到,怎么有人认识我们?不可能是来找我们的吧!”映洁有些不解的说。
  
“铃……铃……”铃声再度响起。
  
“还是去看看吧!”母亲说完,径自走到大门处,门一开,不禁愣住了。
  
来访的是一老一小,老的头都秃了,而小的年纪大约二十出头,发色乌黑,看不出是哪里人;最重要的是,她忘了自己一句英文都不会说,只得支支吾吾地“啊……”了半天。
  
“请问是吴小姐吗?”老人见映洁随后出现,先开口问道,而他一口的外省腔调,霎时让映洁母亲心口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人生最大乐事之一就是“他乡遇故知”,这可让她乐到心里头去,瞬时换上灿烂的笑容迎接客人的来访。
  
客人很自然地坐在大厅沙发上,吴妈妈则手忙脚乱地在厨房里摸索着饮料的下落。
  
“请问,你们认识我吗?”映洁有点狐疑的开口。
  
“我们不认识你,但是我们认识廖俊杰。”年轻的男孩起身向她走去,抢先回答。
  
“喔!那么你们是来找任中的喽!”
  
“不!我们是来找你的。”
  
男孩故弄玄虚地笑道,让映洁心里有些发毛。
 
“找我?”
  
“威廉,别胡闹了!来这坐好!”
  
在老先生的一声令下,男孩无趣地回到原位。
  
“威廉?莫非是任中的弟弟……那您就是廖伯伯喽!”她茅塞顿开,喜形于色的问。
  
“哈……任中告诉我们,你们会在今天晚上到,所以我们才带了自己烤的培根卷来拜访新邻居,这是一点心意,请笑纳。”
  
在厨房的母亲闻言,赶紧跑了出来,她们母女俩不禁对他充满感激,不是因为他的慈眉善目,而是因为他手上那条刚出炉、热腾腾的培根卷。
  
真是及时雨呀!她们暗自庆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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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
  
映洁差点饿扁的肚子唱着快乐颂,引来廖威廉的窃笑,使得场面变得有些对立与尴尬;她不客气地给他一记斜眼,报答他的缺乏同情心。
  
“吴妈妈,找不到饮料吗?”廖威廉故意出她们的糗,起身就往楼上主卧室走去。
  
“喂……”映洁想出声阻止,但继而一想,这里可是人家的这,自己有什么资格多说话?只好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而比起她们什么都陌生得可以,她真期待他能找得到可以解渴的东西,毕竟刚才的折腾,她和母亲的耐力也都已到了极限。
  
“对不起啊!我们家威廉就是这样没大没小,被他哥哥宠坏了。”
  
“千万别这样说,男孩子嘛!好动一点儿无所谓的。”
  
老先生替男孩道着歉,吴妈妈则是笑着圆场,而一旁的映洁看着,也只好礼貌性的一路陪笑着。
  
不久,廖威廉即抱着两罐生啤酒及两罐铝铂包樱桃汁蹦蹦跳跳地下楼来了。
  
“哇!在哪里找到的,太神奇了!”映洁渴死了,伸手就把他夹在臂弯里的生啤酒抢夺过来,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
  
“啊!还冰冰凉凉的耶!”
  
看到映洁的弯月眼,还没机会对她刚才的粗鲁行为下评论的廖威廉,不禁看傻了眼,之后,却瞪着她一直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啊?”映洁觉得他这种咯咯的笑声很轻蔑。
  
“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很神奇耶!你不笑的时候像妈妈,笑起来就像女儿,差别好大。”
  
廖威廉止不住笑,让映洁愈听愈火大,一旁,两个看对眼的老人有默契地想帮忙,于是开口想摆平火爆场面。
  
“你看,年轻人的玩法,我们愈来愈不懂了。”吴妈妈笑着说。
  
“可不是吗!哈……”廖伯伯附和道。
  
然后,映洁仍是一副臭脸,他们显然帮了倒忙。
  
“你知道吗?我刚刚第一眼看到你,还以为你是个卡车司机咧,哈……”
  
见他变本加厉,映洁简直快失去控制,但是她肚子实在饿极了,看在那条培根卷的分上,她只好费力地将不满情绪镇住,装出一个肥皂剧里的滑稽笑脸。
  
悄悄地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在车库里热得脱到只剩棉质红背心,露出两只古铜色手臂,加上一头非洲须发情急之下随便扎成的马尾,这种组合真的有点像是开卡车的女司机,连映洁也不禁莞尔。
  
唉!算了,寄人篱下,这种下场就算是命定的吧!
  
经过一连串的“惊喜”,映洁好不容易才把这一老一小送到门口,谁知两个老的竟伫在那儿十八相送,拖延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把大门关上,重获失落的宁静。
  
“咕……”
  
母女对望一眼,便很有默契地冲到客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瓜分那条培根卷,就着现成的饮料搭配食用,这时的她俩,宣觉那真是人间少有的美味啊!
  
“妈,我们到底是在度假还是在逃难啊?”映洁塞满食物的嘴不安分地动着。
  
“管他,反正都是头一次。”
  
母女俩的心又回到初临此地时的快乐。
  
解决了民生问题后,吴妈妈扭开电视机,好奇这里的节目与家乡有何不同,转来转去,什么语言都有,都一样听不懂;正当她想放弃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脸孔……
  
“胡瓜!映洁,你看,是瓜哥耶!”她像是遇见了久未重逢的亲人般,眼泪差点没滚下来,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现在的笑声与用语却有如小婴孩般纯真,教人难以想象。
  
“瓜哥?叫得好像是你拜把的一样。”映洁嘲笑妈妈,但心里却有着和她相似的感动,毕竟在陌生的国度看见熟悉的脸孔,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备感温馨。
  
加拿大的夜,除了沁凉还是沁凉,站在白色的阳台上,一抬眼就可以望见满天繁星;就着舒服的夜风,映洁母女俩在落地窗外是一脸的满足,她们享受这有点陌生、有点刺激,又极其安祥的静谧。“妈,如果教你一辈子都待在这种地方,你要不要?”映洁伸了个懒腰问道。
  
“我当然要啊!但是……无论这里的环境再好,还是没有生长的地方那么亲切和有安全感;这种地方,连找个人说话都困难。”
  
吴妈妈是习惯鸟笼式的台湾公寓建筑,那种可以听见隔壁夫妻吵架声音的感觉,会有一种人与人之间另类亲近的感受。
  
“还好,不然我这一生可能无法达成你的愿望了。”映洁笑着低下头。
  
“傻女儿,妈的要求一向都不多,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像现在一样可以多陪我说说话,看得见你幸福快乐,就够了啊……说到幸福,你跟那位艾力克怎么了啊?好些日子都没听你提起过。”
  
“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缘分。”映洁把眼神眺向无边的黑幕,若有所思的说。
  
“他是个蛮不错的年轻人,妈知道你以前有过不开心,可是世界上还是有好男人的,妈没福气遇到,但是我相信你一定遇得到的;遇上了,就要把握,别跟自己的幸福过不去,知道吗?”
  
吴妈妈的语气很平和,就像一切都过去了;不是、打死,而是坦然,这反而让月照很不舍。
  
“妈,你难道都不会恨爸吗?”映洁想到上小学时就弃她们母女而去的父亲,对他的印象早已随照片泛黄,不复记忆。
  
“你会吗?”
  
映洁摇头。
  
“那就对啦!连你都原谅他了,我怎么可能还会怪他呢?他曾经是我爱过的人,也是我这辈子惟一的男人啊!”
  
映洁觉得此刻母亲眼中闪烁的光亮,比夜空的小星星还亮,她知道那是曾经幸福的光,老一辈的爱都是这么深刻的吗?实教人深深感动。
  
“妈,你知道吗?以前爸老是不在家,也不跟我多说几句话,我总幻想他是fbi,得在美国工作,又困难又危险;而他怕连累我们,所以不能常回来,因为不能太重亲情以防泄露工作机密,所以故意不和我培养感情。你说我小时候是不是很呆?”映洁笑得好开心,像在叙述一件别人的故事,无关紧要地流露情绪。
  
吴妈妈也开心地笑着。
  
“其实还有更呆的,因为小时候的我没看过钞票,只见过零钱,所以我就幻想爸有一天会拖着一个麻布袋回来,里面装了满满的铜板,有一元、五元、十元的,对我们说要让我们家从此过好日子,不怕缴不起学费或没钱买菜了。很好笑对不对!哈……”
  
吴妈妈把她的头搂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眼角的泪水早已顺着满纹路的脸庞悄然落下,离开原本容得下它的世界。
  
“映洁,这一路上,让你太辛苦了。”吴妈妈感伤的说。
  
为了这个家,只有两个女人的家,她早已没有像这样痛哭的时间和权力,她和女儿,只知道认真地活下去;为了彼此,即使天塌下来,没有男人替她俩顶着,也得努力地活下去。而今晚心疼母亲的映洁,也卸下了所有坚强、乐观的表相,跟着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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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希望以后不会再有男人使我们哭泣,让我们的泪水,只为了我们自己的悲喜而流吧。”
  
映洁拭去母亲脸上残余的泪水,微笑着与她互相鼓励。痛苦是应该结束了,如果世上真的有老天爷,应该也不忍再让她们悲伤下去吧,映洁这样想着,虽然她仍旧不相信老天爷的存在,谁教她从前有这么多不良纪录。
  
即使世上真有老天爷,她八成也是个调皮捣蛋的顽皮鬼,否则它不会派一个老是把箭射错的胡涂丘比特当爱情特使,不但男女不分,而且好坏不分;否则它不会故意给她们母女类似的人生道路做实验;否则它不该把男人塑得如此狠心,把女人造得如此痴心……
  
她似乎以看见人间的错乱为乐趣,一切一切为爱受的苦、掉的泪,全是为了满足她的犯罪心理、它的恶作剧。
  
这样的话,要老天爷何用?她实在搞不懂。
  
不管了,她一定要继续行使命运罢免权,把自己的人生交给自己来掌握,无论未来如何,都由自己一肩承担。映洁在心头这样决定。  
   
『8』第八章

到加拿大的第二天,映洁一觉醒来,赫然惊觉已是中午时分。
  
“想不到来此度假,生活作息依旧靡烂。”
  
她带着这第一个冒出的念头,没打算漱洗,依旧穿着宽宽大大的男用条纹衬衫,摇摇摆摆地走下楼,晃进餐厅。
  
桌上的早餐记得吃,我去公园运动,中午会带午餐回来。
  
摆着菜包的瓷盘下,压着一张纸条,是母亲留的。
  
“这一带人烟不是很稀少吗?哪买的菜包和豆浆啊?去公园运动?不是才来一天而已,交得到什么朋友?还运动咧!妈也未免太随便、太大胆了吧!”
  
映洁不禁犯着嘀咕,觉得很是奇怪。
  
正准备坐下吃早餐,突然,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顾不得一头蓬草,她拿起桌上现成的一支牛排刀,即蹑手蹑脚地走出餐厅,欲一窥究竟。
  
“谢谢啊!今天早上真充实,好久没这么舒畅了,谢谢你啦!”
  
“高兴就好,要不明天也来吧!哈……”
  
是妈跟男人谈笑的声音,映洁的精神这下全来了,她走向大厅,看着母亲和那男人进门,原来是廖伯伯。
  
“吴小姐,你好啊!”
  
廖伯伯跟她热情地打招呼,映洁也礼貌性地回礼。
  
“映洁,吃早餐了没啊?”
  
吴妈妈有如阳光般地活力四射,这可是映洁很久不曾看过的表情,让既她震惊又讶异,却也为母亲感到高兴。
  
“刚才廖先生带我去公园做运动,看见了好多中国人喔,我们都差不多年纪,聊起来也特别投机;没想到这里的人也很好的,很亲切呢。”
  
看着母亲眉开眼笑,她也跟着感染到快乐的气氛。“廖伯伯,你们聊,我上楼去换衣服。”
  
映洁笑着上楼后,客厅的两老又继续着他们的话题。而当她再度下楼时,廖伯伯正好回家吃午饭去了。
  
她尾随母亲进了厨房,帮忙准备午餐,也开始盘问母亲今早发生的罗曼史。
  
“妈,今天很开心喔。”映洁挑起一边眉毛,露出贼贼地笑脸。
  
“对啊!没想到这里也有跟台湾那么像的地方,就像回到家乡一样。”
  
“我看才不是呢!是找到了护花使者的关系吧?”
  
“别乱讲话,我都一把年纪了,你还寻我开心。”
  
吴妈妈边将刚买回来的青菜和肉片下锅,笑意写满脸上。
  
“妈,我看这位护花使者还蛮老当益壮的,可以考虑录用喔!”
  
“少三八了,把蛋拿给我。”
  
映洁从购物袋里拿出两颗蛋递给母亲,然后以认真的口吻说:“妈,如果遇到好对象,你也要好好把握,因为你的幸福,对我来说也是最重要的。”
  
吴妈妈不禁停下动作,凝望着她,回道:“我知道你孝顺,但是我已经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没人家老来俏那么时髦,只要有个能谈心的朋友就很足够了;别替我操那么多心,你自己才是该打算打算。”
  
没多久,香喷喷的滑蛋牛肉烩面即上了桌,这对母女也以轻松的心情品尝了起来。
  
台北 忠孝东路
  
晚上九点,邱胜翊正在公司训练模特儿台步及pose,这二十位模特儿是从一百多位当中甄试出来的,训练两个月后就要正式替公司接拍平面广告;他承受的压力,由训练时的严格可见一斑。
  
“瀞怡,怎么都不笑呢?老是这种脸,杂志会要你吗?”
  
他吼着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她正是跟映洁同时进公司的小女生,到现在都因为怯生生的表情,无法得到演出机会,但邱胜翊看得出她的努力,配合度也很高,所以总是尽量地为她争取,希望她有天也能像映洁一样,圆了自己的梦。
  
“瀞怡,你的脚怎么都没动,摆来摆去都是差不多的pose,这样也叫专业吗?”
  
黄瀞怡强忍的泪水终于流淌了下来,她已尽力了,但勤能补拙这句话似乎不太适用在她身上,她有着极深的无力感。
  
“停!好,大家休息五分钟,自己检讨看看缺点在哪里,五分钟后伸展台集合考试,十个pose。”
  
邱胜翊语毕,立即走向哭泣的黄瀞怡,搭着她的肩安慰着,虽然他哄女孩子的工夫停摆多年,却仍宝刀未老,没两分钟又让她破涕为笑,连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在这方面的天分。
  
走近窗边,他点燃一根烟,就着有点凉的夜风抽起来。
 
九月,开始吹西风,四年前这样的夜晚,他邂逅了舞台上的那个女孩,然后与她相识、相知,痴迷至今;那个奇异如夜晚才绽放月华的女孩,如今依然在别的地方绽放着光亮吗?希望她是的,他心想。
  
十点一到,送走了那些追梦的女孩,邱胜翊回到办公室,照例在桌历上找到今天的日期,画上个大“×”,然后又到了杨老板的店里。
  
这阵子,他很常来,可能是因为工作压力过大时,人总会求助于熟悉的环境,来帮忙自己解脱;也可能是距离与映洁相约的时日愈来愈近,使他在心理上的紧张程度急遍增加,需要放松。
  
当他独自一人抽着闷烟,稀奇地,杨奇煜走了过来,到他身旁坐下。
  
“邱胜翊,好久不见。”
  
他的口气俨然像个大人,头发留长了,像个艺术家般整齐地束在脑后;反倒是邱胜翊前阵子嫌麻烦才改变的平头造型,使他的外表看来像个年轻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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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别三日,刮目相看,你成熟许多,我都快认不出来了。”邱胜翊回应他的招呼,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受;如同看见教不乖、爱逃学的孩子,好不容易大学毕业那般悸动。
  
“今天怎么有空来?”杨奇煜一直很有风度地保持笑容,像见到老朋友般地开怀。
  
“我常来,只是我们无缘相见罢了。”
  
邱胜翊的一语双关,让杨奇煜笑了出来。
  
“‘我们’,是指你和映洁吧!”他嘲笑这个痴情的男人,两人以英雄式的眼神对望而释怀;毕竟事过境迁了,所谓的心结,随着另一个幸福的来到,也早就得以化解。
  
“对了!圣诞节那一天晚上,可否保留两个位置给我?”邱胜翊慎重地对未来这家店的继承人提出预约的要求。
  
“可以啊!你……交了新女朋友?”杨奇煜的眼光像刀锋般尖锐,仿佛他若说了肯定的答案,就要一刀捅过去一样。
  
“你认为有可能吗?”他笑得有些哀怨,仿佛也在嘲笑自己的痴心。
  
“那是……映洁,你们真的在一起啦?恭喜……”
  
“先谢谢你了。不是这样的,我和她约定在那一天为未来作决定,如果两个人都来了,是好结局;如果其中一个人没出席,缘分就尽了,成败全赌在那一天。”
  
“好浪漫。”
  
看着杨奇煜一副崇拜至极的羡慕眼光,邱胜翊才觉察到自己的严肃简直就像个食古不化的老学究。
  
“我一定帮你!”他拍胸脯保证,让邱胜翊增加了无比的信心。
  
其实邱胜翊担心的绝非自己的问题,而是经过两年,那女子的心上人是否有了异动呢?不过,他还是礼貌的向杨奇煜的热情赞助道了谢。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我就帮你帮得彻底一点吧!”
  
杨奇煜要邱胜翊附耳过来,在嘈杂的雷鬼音乐中,叽叽喳喳地不知讲了些什么;只是最后,两个人勾肩搭背地笑得好开心、好灿烂,在这黑色的空间里。
  
不知不觉中,映洁与母亲来到加拿大也有三个多月了,温哥华是个不会让人失望的城市,繁荣中不失温馨和清新,让人流连忘返。
  
在这里,几乎每天清晨,廖伯伯就会与吴妈妈相约至公园运动,顺便与同年纪的长辈们聊天叙旧,但看在映洁眼底是忧喜掺半,喜的是母亲终于可以拥有自己的一片小天地与生活方式,忧的是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而且约定的期限也已经很接近了。
  
“铃……铃……”
  
门铃响起,不用猜就知道是廖家父子其中之一,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两家熟稔的程度是不由分说的,就有如上辈子就已相识的亲戚一般。
  
“谁啊?”
  
“吴妈妈,是我,威廉。”
  
吴妈妈心里有底,故在问的同时就已边走向大门,没等他报上姓名,门就已经开了一半。
  
“吴妈妈,映洁姐在吗?我想进她房间放东西,不晓得方不方便?”
  
“都中午了,她应该醒了,没关系,你上去吧!”
  
吴妈妈笑笑地看着这个大男孩怀里抱着几罐饮料,想他可能有心事要找自己女儿商谈,也不多问就准了他的请求。唉!年轻人的世界他们是愈来愈不懂了,就像廖父讲的一样,就让年代相近的他们去沟通吧!吴妈妈如此想着,摇摇头,笑着走回厨房准备午餐。
  
“映洁姐,是我,威廉。”
  
由于抱着满怀的饮料,他没有多余的手可以敲门,只好站在寝室外大声喊。这间位于三楼的主卧室,是他哥哥廖俊杰与现任妻子的房间,目前暂借映洁使用。
  
“喔!等一下。”
  
映洁最怕这种情形,刚睡醒时见人的情况很是尴尬,因为她觉得人在刚睡醒时最丑,怎么偏偏杨奇煜他们那个年纪的大男孩,总会在这时闯进女孩子的闺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住在人家家里,就算不行也得行。映洁满腹牢骚地用手整整一头乱发,迅速地开了们。
  
一开门,廖威廉就把塞满怀抱的瓶瓶罐罐摊撒在床上,然后再一瓶瓶地摆进双门小冰箱里。
  
“喂!你该不会是一大早专程替我补充饮料来的吧?”映洁看着他连续而专注的动作,满腹狐疑。
  
“你有两个语病喔!第一,现在不是二大早,是快中午了,难不成你大小姐每天都睡这么晚哪?难怪找不到虫吃。第二,这里不是饭店,我也不是饭店服务生,自然不是送饮料给你喝的啦!”廖威廉把全部饮料全摆进冰箱,然后坐到床沿。
  
“不然你怎么会特地送这么多饮料上来呢?”他的回答更激起映洁的好奇心,边走向浴室准备漱洗,边探头追问原因。
  
“啤酒是给我哥的,柳橙汁是给我大嫂喝的,樱桃汁是最重要的,给我哥的前妻喝的。我们三个多月前喝掉了那罐樱桃汁,现在你快要走了,当然要赶快补充,免得我哥回来大发雷霆。”
  
才喝他一罐樱桃汁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把我们说得跟作贼一样。没想到廖俊杰那么小气,早知道就不向他借房子了。映洁边刷牙,边在心里头叨念。
  
廖威廉语毕,环顾四周,又像发现什么大错误一样,故作神秘地对映洁说:“喔!你把床头柜的照片移到梳妆台了喔!”
  
那又如何?怎么廖家兄弟都不太正常似的,映洁心里又蒙上一层怪异的阴影。
  
她原本就习惯把日记本摆在床头柜上,而这个床头柜除了摆了个略大的音响,还有cd及卡带架,她只好暂时移走那帧相片至梳妆台,难道她这样做又犯了什么大忌?
  
初进这房间时,她也对这帧照片怀疑过,因为凭藉以往的印象,那照片中的清秀佳人并不是廖俊杰的妻子,而他们房里摆的除了墙上大幅的结婚照是现在的正常组合,屋里上下再找不到一张有他现任妻子面容的相片。刚开始她不好意思提出疑问,但仔细想想这真是有点悬疑。
  
她打算洗完脸后,向他问个仔细。
  
“威廉,你刚刚的意思是这帧照片不能随便移动吗?”
  
映洁从浴室走出来,坐在梳妆台前拿起相框端详着照片里的清丽脸孔,照片中的佳人大约十八九岁,脂粉未施,却青春光彩。
  
廖威廉知道她的好奇心,故意卖关子,只点头不说明。
  
“她是谁?”映洁简直像在诱拐小孩,语气邪恶,表情却极度讨好。
  
廖威廉回给她一个得意至极的笑容,那好像奸计得逞、吊足胃口的痞子般,没气质的笑脸,简直令她想甩这男孩一巴掌。
  
“算了!不说拉倒,下楼吧!哎呀,肚子饿死了。”映洁对他施以迂回政策,起身就要往楼下走。“喂!你就这么放弃了啊?真没有科学家追根究底的研究精神。”
  
姜是老的辣,她早料到廖威廉一肚子的话再不泄洪,就要憋死了,这次反将了这个大男孩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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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快说,女人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给你三分钟,计时开始。”映洁假装看了表,没想到他真的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且让人愈听愈动容,忘了时间早已过了三分钟。
  
由他的叙述,她知道了那个女孩是廖俊杰的青梅竹马,从小就等他圆了星梦回来娶她。而演艺界里龙蛇混杂,搞好人际关系往往是新人最急于学习的一门课题;但十七岁的廖俊杰却在误判的情况下加入了帮派,迷上了赌博和逞凶斗狠。
  
廖俊杰爱她,但更不想在好不容易闯出点知名度时,为了自保而抽身,故不听她的劝告,坚持留在帮派里。渐渐地,他只得在帮派老大出资拍摄的片子里露脸,演一些跑龙套之类的小角色,星途一直走得不顺遂,坏事却干了不少。
  
后来,不知是幸或不幸,帮派被查缉,老大及一些重要干部遭到逮捕和通缉,所有人就此解散,当然也断送了他的明星梦。
  
廖俊杰因为涉案未深,得以全身而退,却因郁郁寡欢而迁怒深爱他的这个女孩;可这女孩没有弃他而去,反而赚钱供养他的生活,用心地劝他卷土重来,经过了两年的努力,二十岁的廖俊杰终于凭着俊秀的外型在演艺圈日渐活跃,在二十三岁时顺利娶她为妻,过着王子公主般幸福快乐的生活。
  
“好感动……那么这女孩就是他的前妻?”映洁想到廖威廉方才的话,又想起廖俊杰现正梅开二度,于是联想到她的身份。
  
“嗯。可是,后来她自杀了。”
  
“为什么?他们是那么幸福……”映洁的表情有些怔忡。
  
“因为我哥结婚三年后,爱上了我现在的大嫂。”他的语气倒像说书者一般冷静。
  
“为什么?他怎么可以那么薄情……”
  
“但是就算这样,哥还是爱着她的,不打算跟她离婚。”廖威廉的声音产生了小波动,他抬头望向映洁说道。
  
“屁话!一个人怎么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
  
映洁说出这话立即反悔,她自己不也曾差点犯下同样的错,而误伤了其中一个男孩?于是,她沉默了。
  
“说别人的故事总是比自己的简单,如果换你来做做看,恐怕不会处理得比我哥还要好。连大嫂都心甘情愿接受一个死去的影子做大姐,允许哥光明正大地思念她;我佩服我哥。”
  
廖威廉把注视的焦点放远,投在悬挂对面墙壁的婚纱照上,上头一对璧人正甜蜜地微笑着。
  
“威廉,对不起。我刚才并没有想得很清楚,或许你才是对的。”
  
“没关系,都过去了。刚开始我也很不能接受哥的作为,但是谈了几场恋爱后,我逐渐能体会他当初的心情;这都是天注定的,有的人,注定只能陪自己一小段路,而有些人却可以长伴一生,到老、到死。”
  
此刻,他的眼神有着超龄的成熟魅力,谈到爱情,似乎是不能以年龄作为认知的判断基准。
  
真的有“天”吗?映洁的心又惶惑了,世上的千情万爱,上亿种不同路途与结局的排列组合,真的都是“天”一手包办的吗?就像做数学习题一样,偶尔会忙中出错,粗心大意就让人间出现一段破碎的姻缘?“天”,果然是个坏小孩,跟顽童丘比特狼狈为好地恶作剧,大玩爱情游戏,以见人间痴苦为乐。
  
“威廉,你觉不觉得她很傻?她其实可以不用自杀的,如果没有办法强迫自己与另一个女人同爱一个男人,至少她可以拥抱着曾经共有的美好记忆过一辈子啊!就像我妈一样,只要记得共同拥有的美丽回忆就够了,不是吗?”
  
她的心中再度响起那首歌“try  to  remember”,没想到现在才体会那个幼稚的庄濠全说得还有几分道理。
  
他是爱过我的,幼稚让他为了一个有关面子的赌在放弃了我,愚笨和痛苦的人其实是他啊!我有什么好痛苦的呢?我怎么到现在才发现?
  
映洁想着想着,潜藏心底的这个谜咒豁然开朗,原来自己也爱面子,所受的苦是她自己加上的;如果她不钻牛角尖,不专看这段恋情的黑色地带,只记得曾有的美好回忆,那么她的心态应该不会老化得这么快,差点使自己的人生如同那女孩一样提早结束,只是用的方式不同而已。
  
“映洁、威廉,吃饭喽!”
  
楼下妈妈的声音依然活力充沛,表面缺乏恋情、孤单的她,其实才是最懂得爱的真谛吧?
  
映洁把床头柜的日记本取下,将那帧照片摆回原位,和廖威廉谈笑着走下楼。
  
十二月,北美洲降下绵绵细雪,满山满谷犹如风景明信片般的景致,恍若人间仙境,但接近零度的低温仍然叫人不敢恭维。
  
离境的机场,吴妈妈手中握着廖父亲手做的热腾腾的包子,眼角浮现蒸气般的雾水,蒙蒙地,如同模模糊糊的情意。满满的道别话语塞满腹里,但彼此却吝啬地只互送对方一句简短的“保重”;老一辈的爱意,都是这样的深浓而保守的吧!
  
就像能够保值、历久弥新的白金项链。
  
一踏上台北的土地,之前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辗转改换交通工具之苦霎时都已忘怀;还是台北好,南国的气温,令人怀念不已。
  
花了一个星期调整时差,映洁还不大能适应过来,她想,反正生活作息原本就乱得可以,怎么调都是一样乱吧。
  
去了许久不见的舞蹈教室,看着学员们努力练习的情况,她的心里感触良多;他们大多不为名利而来,家里有余裕可以供他们培养兴趣。
  
幸福的下一代啊!身在福中,有多少人懂得借福呢?
  
回程路上,她散步经过台北车站,耶诞节的气氛已经非常浓厚,百货公司外的一大型圣诞树及到处张灯结彩的景象,在夜晚看来更是热闹非凡。路旁的服饰店、面包店等,为了促销应景商品,大放圣诞歌;在这个大家都忘了庆祝行宪纪念日的街头,热情而招摇地为了耶稣的生日而大肆提前庆祝起来。
  
突然,映洁有股冲动,想到忠孝东路逛逛,赌赌运气看能否见到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制造“偶遇”的浪漫;但胆小的她,依旧不敢付诸实际行动而作罢。
  
这时,她只想回家窝在母亲身边取暖,借由亲情的火花,挑战爱情的炽热。
  
毕竟,夜晚不一定只属于恋人,家人也可以快乐拥有啊!

『9』第九章

圣诞节的气息,借由街道旁不时流转的应景歌曲及五彩霓虹,在夜的凉风中散播开来。
  
今天,十二月二十五日,是圣诞节,也是映洁与邱胜翊约定的日子,映洁怀着忐忑不安的情绪旧地重游。
  
他会来吗?最终,她还是不来了呢?心中千百次交战挣扎,还是鼓起了勇气,缓缓地推开木门;她对自己微微轻额的手作了个牵强的解释——可能是天冷的缘故吧!
  
映洁环顾四周,眼神地毯式的梭巡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这里没有他的影子;在微弱光线中低头,她看着腕表上的指针,九点整。
  
“可能才刚下班吧!或许我来得早了些。”她替他的尚未现身找了一个理由,有些失望地先行落坐,随意点了杯圣诞鸡尾酒。
  
变化真大啊!映洁这才有时间好好看清店里的改变,装潢摆设、菜单、制服,甚至舞台上的表演方式及歌者,除了amanda以外,其余皆与以往截然不同,现在这个地方,仿佛已找不出任何与她之间的关联性了。
  
回想从前的点点滴滴,这里曾是她落地生根的处所,也曾让她展翅高飞,怎么如今人事全非?忆起初到此地的心情、理想与抱负,和四周环境的大转变,她只有慨叹,因为就连自己都跟从前大不相同,怎么还能要求它保留原貌,只为满足自己跟不上时代的怀旧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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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啜了一口酒,心中五味杂陈。
  
他喝了一杯澎大海,甘甘甜甜的;那是邱胜翊从来不碰的玩意儿。
  
时钟的指针指着九点整。心跳略微加速的邱胜翊捧起桌上早准备好的一束红玫瑰,准备赴约。
  
“邱胜翊,黄瀞怡在别人的摄影棚里发飙罢工,你现在赶快去解决!”
  
总监无巧不巧地在这时候走进他的办公室,交代他这个青天霹雳的大任务;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今天不同啊!错过了今天,他可能错过一辈子的幸福,因为今天是特别重要的日子啊!邱胜翊的心在泣血。
  
“总监,不能请人代我跑一趟吗?”他以几近哀求的语气问。
  
“请谁?请我吗?你没看见全办公室就剩我们两个苦命的男人,其他的人早就放假的放假、约会的约会去了,哪还有‘人’可以帮你代劳啊?要不然你call‘贞子’帮你好了!”他哈哈大笑说。
  
总监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邱胜翊真是束手无策了。做他们这一行原本就是这样,要配合导演和摄影师的时间,稍微讲究一点的case还得顾虑化妆师及预约摄影棚,模特儿的配合度更是要随传随到。
  
今天是黄瀞怡好不容易努力有了成果,熬了那么多年没放弃梦想,终于成为公司专属模特儿,接了第一个大case,为某知名结婚摄影公司拍婚纱照。
  
邱胜翊为了鼓励她,放弃了原本的休假日,上午陪她拍外景,直到傍晚才回到公司休息,顺便研读一些预备要接的重要资料,然后从容赴约;怎么原本好好的,他一回来,摄影棚内的情况就变成这样呢?
  
他的心经过几番交战挣扎后,还是决定先去安抚那小女孩的情绪,再赶赴那场重要的约会。
  
大概是老天要与他作对,塞了四十分钟的车,他才到达摄影棚,一进去,他即见到坐在地上,哭花了妆,简直像个耍赖小孩的黄瀞怡。
  
“邱胜翊,我可不可以不要拍了?呜……”
  
她的泪水流得来势汹汹,冲垮了黑色眼线液筑成的城墙,在脸颊上形成一条条黑色的水道;新娘顿时变成了小丑。
  
所有的工作人员,包括站在墙角拼命看表,身着新郎模特儿,都以近乎含恨的眼神瞪着她,现场气氛相当凝重。
  
“邱胜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介绍一个这么不专业的模特儿过来?她已经坐在地上哭了将近一小时,我们的时间就不是时间吗?好话都说尽了,她就是不合作,我看不仅你的招牌要砸在这一次,我可能也会被毁得差不多了。喔——从来没拍过这么久、这么难拍的婚纱照,天啊……”
  
“导仔,不好意思,等一下就好,我去跟她说,抱歉!”邱胜翊匆匆跟导演及所有人道歉后,赶紧询问黄瀞怡事情的始末,寻求解决的办法。
  
“他们要我跟他接吻,这怎么行?”黄瀞怡大手一指,如此不尊敬的举动又为她惹来一阵白眼。“瀞怡,模特儿要尽职的,要拍婚纱照就得把对方当成自己的老公,这样一来不就没有困难了吗?就当在演戏啊!况且只是轻轻碰一下,不用动舌头;否则你以后若有机会拍香水广告,说不定还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要求,到时候怎么办?”
  
“可是……可是我男朋友会骂我啊!”
  
“志冠,你有没有女朋友?”
  
他问那新郎模特儿,对方点了头。
  
“那你女朋友会不会骂你?”
  
“不会啊!工作啊!”他讲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因为那个不专业的模特儿把他搞得跟个色狼变态狂一样,现在还得帮她恢复情绪,他实在有些不甘愿。
  
“瀞怡,听到没?人家的女朋友多体谅他啊!这才是成熟的态度啊!如果你的男朋友做不到,那表示他不够成熟;如果你还是觉得男朋友重要,那就别走这一行了,你自己选择吧!”邱胜翊软硬兼施的下最后通牒。
  
“我要当模特儿……呜……”
  
虽然还是哭个不停,但这招总算有效;黄瀞怡在五分钟内渐渐停止哭泣,并在他的带领下跟所有工作人员道了歉。
  
十五分钟后,新妆亮丽登场,吻戏一次ok!
  
之后,邱胜翊赶紧冲出摄影棚,跃进车里,往约定的地点直奔而去。
  
然而,他的白色bmw跑车,这会儿又塞在车阵里动弹不得,再炫的引擎也无用武之地。
  
是车祸吗?还是天气好,约会的人特别多?唉!反正所有的悲喜都与他无关了,只要他能来得及赴约就好。
  
表上的指针,十一点,天哪!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映洁喝下杯里的最后一口鸡尾酒,再过半小时就过了圣诞节,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陪母亲共度圣诞节的最后温馨。
  
在经历长达两个半小时身心的煎熬后,她已经不想再等了,虽然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正在翻搅不已,灼灼痛痛的。
  
两个半小时里,她见到了还是一样慈蔼的老板,见到了愈益骚包的杨奇煜,也见到了金钱观旺盛,思想却已成熟许多的amanda,他们陆陆续续像约好的一样,走过来跟她聊天。
  
所以,她想他是不会来了,否则他也该跟他们约好一样,早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一张笑脸出现;或者,再加上一束花……
 
“是我做错了吗?我不该拿时间和距离来考验爱情?如果没有了这项考验,我们是不是早就能长相厮守,过着王子公主幸福快乐的日子?是这段感情原本就不该存在吗?”
  
映洁不断在心中盘问自己,踩在走向大门口的地毯上,她甚至不想和谁道别,握上门把,拉开——
  
“Ghost,无论这首歌曾带给你多大的伤痛,我想那是因为别人送给你的关系;或许,由我献给你这首歌,会带给你幸福愉悦的感动,而不是落寞与伤怀;抑或,这首歌是老天爷为我们写好的也不一定呢!早在我们相识的九月……”
  
一阵熟悉的乐声,在映洁即将开门时响起,一个思念已久的嗓音,从舞台上,透过麦克风传至她半梦半醒的耳际。
  
映洁背对着舞台,认真地听完这个声音向她诉说的每句话,然后不敢置信地缓缓转身,循着刚刚扬起的歌声和掌声,将眼光追至舞台上。
  
是他!
  
邱胜翊唱着深情的情歌,而杨奇煜则微笑地在一旁弹着民谣吉他。
  
try  to  remember
  
the  kind  of  september
  
when  life  was  slow  and  also  mellow……
  
或许,真的有老天爷吧?而神,也不全然是调皮捣蛋,爱恶作剧的。
  
虽然邱胜翊唱得有些五音不全,但是映洁仍笑眯了她的弯月眼;在她的眼角,缓缓流下了一颗颗流星似的泪光,它们仿佛正伴着这首深情的歌曲婆娑起舞,只留下周遭无限祝福的眼光,为他们作见证,在悠扬多情的乐声中……
  
try  to  remmber
  
the  kind  of  september
  
when  life  was  slow  and  also  mellow
  
try  to  remember
  
the  kind  of  september
  
when  grass  was  green  and  rain  was  yellow
  
try  to  remember
  
the  kind  of  september
  
when  you  were  a  tender  and  careless  fellow
  
try  to  remember  and  if  you  remember
  
then  follow,then  follow……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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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 (孩子氣 .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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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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