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他是梵萨人,」映洁说。「这表示他另有阴谋。雇用他帮助我们会很冒险。」
「我觉得在谈到请邱胜翊协助我们时,用『雇用』这个字眼并不妥当。」嘉怡噘起嘴。「很难把他想象成受薪的雇员,如果妳懂我的意思。」
「正好相反,在看待与邱先生的关系时,唯有把他视为受薪的雇员才明智。」映洁在椅子里往前坐,研究古代神谕似地端详着面前的铜镇纸。「要进行这个计划,就得先让他知道分寸。」
嘉怡啜一口奈丽端进来的茶。「嗯。」
「我最担心的是,这件事再也由不得我们。」
嘉怡眨眨眼。「此话怎讲?」
「他知道爸爸的名册了。」
「天啊!」
「我知道,我不该拿给他看的。」映洁焦躁不安地站起来。「我在解释怎么会知道他和『梦幻阁乐园』的关系时,告欣他的。我以为让他知道我没有监视他可以使他安心。」
笑意从嘉怡眼中消失。「既然知道里面记载了他的某些秘密,他一定会不惜代价地把名册弄到手。」
「妳恐怕说对了。」映洁望向花园中被剪除枝叶的树木。「当他翻到写着他名字的那页时,我就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我犯了大错。」
「于是妳跟他谈条件,」嘉怡点点头。「不错的主意。他似乎愿意考虑那样的协议。」
「我觉得有点太过愿意,但除了继续走这条路以外,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映洁瞥向嘉怡。「他对我们会很有用处,这点是毫无疑问的。昨夜我见识过他的能耐,他设计来营救奈丽的计谋相当高明。他扛着她一路跑出巷子,就他的年纪而言,他的体能状况相当好。」
「他又不是七老八十。」
「那当然。」映洁忙道。「我的意思是他的年纪不是非常轻。」
「的确。」
「但也不老,就像妳刚才指出的。」她固执地继续。「事实上,他的年纪可以说是刚刚好。成熟但依然敏捷。」
「成熟但依然敏捷。」嘉怡重复。「对,我认为那样形容邱胜翊相当贴切。」
「关于邱胜翊不让人知道他拥有『梦幻阁乐园』的原因,我有点怀疑妳的推论。」
「是吗?」
「是的,我不再那么肯定他那样做,是因为他想要娶名门望族的富家女为妻。」
嘉怡看来有点惊讶。「为什么?有野心的绅士想要攀龙附凤似乎相当合情理。」
「我可以相信他有一些野心,但无法肯定它们与婚姻有关。」映洁用手指轻敲着窗台。「依我之见,如果那是他的目标,现在应该已经达到了。」
「有道理。」
「报上应该有订婚启事。最起码,我们也该听说他的名字跟上流社会的某个富家女连在一起。」
「有意思。」嘉怡停顿一下。「我们确实没听过任何他的绯闻。妳认为是怎么回事?」
「谁搞得懂梵萨师父?」映洁转身开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但他这个人有些特别。」
「特别?」
「对。」映洁挥挥手,努力找寻合适的字眼来说明她的直觉。「他绝不是典型的上流社会绅士,他似乎比一般的社交界常客更有内涵。他就像飞蛾群中的一只鹰。」
「想来是飞蛾群中一只成熟但依然敏捷的鹰?」嘉怡的眼中闪着笑意。「多么有趣的形容,很有诗意,几乎有点玄。」
映洁瞪姑姑一眼。「妳觉得我对邱胜翊的形容很好笑?」
嘉怡轻声低笑。「不,亲爱的,我觉得很令人安心。」
映洁停下脚步。「妳那是什么意思?」
「在妳经历与翁瑞迪的不幸婚姻后,我开始担心妳再也不会对男性产生正常的兴趣。但现在看来我不需要再担心了。」
映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等震惊终于过去,她还是想不出该说什么好。「嘉怡姑姑,真是的。」
「妳不与外界往来快一年了。考虑到妳经历过的事,那是可以理解的。但若妳与生俱来的女性感觉再也无法恢复,这整件事会演变成更大的悲剧。我认为妳对邱胜翊的明显兴趣是极佳的征兆。」
「天啊!我才没有对他感兴趣。」映洁走向书架。「最起码不是妳指的那一种。但他既然知道了爸爸的名册,想要摆脱他也就难上加难。所以我们不如好好利用他,如果妳懂我的意思。」
「妳大可以直接把名册给邱胜翊。」嘉怡挖苦道。
映洁在书架前停下。「相信我,我想过。」
「但是?」
「但是我们需要他的专技,所以为什么不一石二鸟呢?」
「是啊!有何不可?」嘉怡若有所思地说。「又不是说我们在这件事情里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择。」
「没错。」映洁望向百叶窗上的铃铛。「事实上,如果我没有提议用名册来换取他的协助,我猜他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深夜来访,自行动手取走那本可恨的名册。」
第二天上午,映洁放下笔,合起她一直在尝试译解的那本皮面小簿子。
「译解」──多么贴切的用字,她心想。那本小簿子古老破旧,里面是一大堆看似没有意义的手写词句。根据她的判读,那些词句由古希腊文、埃及象形文字和失传已久的古梵萨文混合而成。三周前它一从西班牙辗转运到就引起她的兴趣,使她立刻着手研究。
但到目前为止她都毫无进展。希腊文还不算难,但她翻译出来的都是讲不通的词句。埃及象形文字神秘难解,但她听说杨桑玛先生根据他对罗塞塔碑文的研究,发展出一套关于古埃及文的有趣理论。可惜他还没有发表他的译解法。
至于古梵萨文,她知道自己是有可能翻译出其中一小段的少数学者之一。很少外人知道她有这个能耐。梵萨及其死语的研究被视为男性专属的领域。「梵萨学会」不收女性,也不赞成把与梵萨有关的知识传授给女性。
即使听说过利瓦伊敦把他所知的一切都传授给了女儿,「梵萨学会」也没有多少会员相信一个女性真的能够理解梵萨古书里,复杂的异国语文。
映洁趁闲暇时研究那本小簿子已经好几天了。译解工作虽然艰难辛苦,但总是能使她暂时忘记其它的烦忧。只可惜那一招在今天上午并未见效。
她发现自己频频从工作中抬头察看时间。她气自己从差人送信给邱胜翊后就在算时间,但她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