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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1次PO完]埃米尔之吻(翊潔)
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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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是你族人教导你的天职,即使我不伤人命,你也被训练为必须制止这种‘暴行’,不是吗?”他啄吻她唇,叹道:“我舍不得你因此为难,只好忍耐了。”
  
吴映洁一愣。为难?她为什么要为难?
  
她来不及厘清他的意思,吧台边传来娇瞠呼唤的女声,有几名女客看不过她霸占邱胜翊,要他回到吧台边。
  
他又在她唇上偷个吻,“我马上回来。”转身走向吧台。
  
吴映洁怔怔看着他的背影。他说为难,莫非意指她与他朝夕相处,产生了情谊,届时会难以下手?
  
他未免小觑了她,吴家对术师的训练极为严格,养母若非肯定她被锻炼得够坚强,不会派她来对付他,她怎会犯这种最基本的错——但是,她当真能下手不留情,方才回答他时又为何迟疑?
  
她咬住唇,他不曾在她唇上留下气味,吻的感觉却化为一缕细丝,挑出一道又一道迷乱的痕迹。她记起养母的谆谆告诫——必须格外小心吸血鬼,他们长得像人,姿态举止都与人无异,就像另一种形态的人类,散发闇魅诱惑的光辉,最容易蛊惑人心。
  
如此说来,他这几天的收敛,不过是混淆她的手段?可是他数日不曾沾染血腥味是真,如果他存心愚弄她,何必拿自己的命来玩?
  
她仿佛陷入巨大的迷宫中,找不出合理的方向。
  
忽有个年轻的长发女人挤到她这边的吧台外,叫道:“小姐!”
  
她以为对方要点酒,指向前面的酒保与邱胜翊,“点酒请到前面。”
  
对方却不离开,笑吟吟地望着她,原本甜美的女声忽转为清亮的男中音,压低嗓音道:“映洁姊,你不认得我了?”
  
吴映洁一愣,眼前的女子戴着淡色眼镜,身着深色外套与牛仔裤,妆点精致的漂亮容颜有几分眼熟,但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位出色的女子。
  
“连你都没认出来,看来我的化妆很成功。”杨奇煜摘下平光眼镜,把假发掀开一角,露出修整的短发,笑道:“以后我出门再也不必偷偷摸摸,扮成女人就好了。”
  
吴映洁认出了对方,讶异低呼:“小煜?你怎会来这里?”
  
杨奇煜是她表弟淑萱的高中同学,是知名的矩阵集团的少东,幼年时曾为慈善活动走秀,从此活跃在镜头前。她知道他当年曾以女装造型艳惊各界,却没真正见过他扮成女人。
  
“我今天遇到淑萱,他说你来这里以后就没回家,正好我今晚有空,就过来探探。淑萱来找过你,可是你远远看到他转头就走,他去问南宫老师,南宫老师说你被这位开舞厅的先生留下来作客了。”杨奇煜望着邱胜翊的背影,低声道:“是他不让你离开吗?”
  
他听好友解释过吴映洁来此的目的,她不是会忘了己身责任的人,十之八九是受了邱胜翊胁迫。
  
“不,我是自愿留下来的。”
  
邱胜翊是提出威胁的条件,但决定答应的是她自己,她会自行担起后果,只希望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请你转告淑萱,我没事,很快就会回去了,要他别向其他人提起我在这里。”
  
她曾担心养母会带人来找她,来的却只有吴淑萱,她既松了口气,可这般无人闻问,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消沉感。
  
杨奇煜颔首答应,目光很自然地往她颈间瞧去,欲言又止地道:“他没对你怎样吧?”
  
“没、没有。”她粉颊微燥。
  
他问的是邱胜翊有没有拿她当“食物”,她却想偏了,但从另一层意义而言,她的确是被吃了。
  
她连忙转开话题,“你穿这样很好看。”      
  
杨奇煜闻言笑了开来,俊美脸庞显得淘气迷人,“我以前穿女装都是为了走秀,今天头一回扮成女人出门,一路上猛想着要怎么走路才秀气,又担心有人认出我,紧张极了。”他嘴里说紧张,兴高采烈的模样却显然觉得有趣又刺激。
  
堂堂集团小开,冒者被记者逮到的危险,深夜扮女人前来探她,让吴映洁相当感动,微笑道:“你的扮相很美,比我还象女人。”
  
“美不美是其次,要是让我爸妈看见,不吓昏过去才怪——”话未完,一只微凉的男性大掌落在他头顶,威胁的力道紧扣住他脑门。
  
“小子,想勾搭我的女人吗?”邱胜翊懒洋洋地道,侧眸将吴映洁来不及收住的秀丽笑颜尽览眼底,犀利的眼光才投向杨奇煜。
  
“不敢,我只是来找映洁姐聊天。”杨奇煜知道此人不好惹,连忙竖起双手表示和平之意,至于那大剌剌的“我的女人”四字,他纵然有满腹疑云,也不敢开口询问。
  
“他只是替淑萱来看我,并不是帮我传话回去。”吴映洁立即解释,怕这个难以捉摸的男子出手伤人。
  
“别紧张,我知道你很守信。”邱胜翊放开杨奇煜,改而搭上吴映洁腰间,在她后颈落下一吻,亲昵的姿态让杨奇煜看得两眼发直。“走吧,我们去厨房,我弄点吃的给你。”
  
吴映洁只来得及对怔愣的杨奇煜丢下一句:“别把你看到的事说出去……”人已被邱胜翊半拉半搂的带入吧台后的阴暗走道。
  
“他替你表弟来看你?真是令人感动的友情啊。”邱胜翊啧啧称赞,“你没回去,你家女使居然没上门要人,莫非她当你死在我手上了?至少该来把尸体领回去吧?”
  
“因为她相信我能达成任务,所以不过问。”
  
“也许她认为你这一来就再也不会回去,所以才不必过问。你真是宝贵的女使继承人吗?我看倒像颗被抛弃的棋子呢。”
  
他的话语如一把利刃,戳入吴映洁最担心的部分,连她也不明白自己忽起的心慌,怒道:“你根本不懂!我们吴家人一向同心协力,这是给我的考验,所以她——”亟欲辩解的唇蓦地遭他堵住。
  
他猝然揽紧她身子,狠狠吮去她所有话语,在她欲反咬他之前准确逃开,他以指抚着她气红的娇艳粉腮,答非所问地道:“你应该多点情绪,笑或生气都好,就像这样,有点表情,看起来美丽多了。不过,这种事只能找我练习,哪个男人先我之前看见你这些可爱的模样,我就挖掉他的眼珠子,去喂外头游荡的妖魔。”
  
莫名其妙!她咬牙挥开他的手,“我的情绪你管不着!”
  
邱胜翊也不动怒,一迳地轻笑,走入厨房,打开冰箱,“你想吃什么?天气冷,煮汤喝吧?”
  
吴映洁头一次碰上脸皮这么厚的人,一口气无处发,冷冷道:“我不饿!”
  
“嗯,你想喝汤是吧?”他自行曲解她的回答,“就煮个蔬菜浓汤吧。”
  
她看着他拿出一堆要洗切的食材,讥嘲道:“你会煮汤?吸血鬼不都吃‘现成’的?”
  
他并未回头,低低一笑,“如果你像我一样活了几百年,时间漫长得不知该如何打发,也能学会很多无关紧要的杂事。”
  
不知怎地,他说这句话时的背影透出一股郁结的沧桑,她一时忘了反驳,怔怔看着他动手处理食物。
  
厨房里安静下来。

『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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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将材料下锅,邱胜翊才转身去开冰箱旁的柜子。柜子里摆满药罐,又是他吃药的时间了。
  
他将各种药丸放进一只杯子,缤纷的五颜六色像是糖果,最后一种药却迟迟找不着。
  
吴映洁忍不住出声提醒:“在柜子最下层,绿色药罐的后面。”
  
他依言找寻,果然找着了。他瞧着她,漾开愉快笑意,“原来你这么注意我,连我吃什么药部记得啊。”
  
“天天看你吃,很难不记得。”她初时认为他性格怪异难测,却没想到他有这么一张刀枪不入的铁脸皮。“你为什么要吃药?”
  
吸血鬼百病不侵,即使他有一半是人,偶尔会生个小病,也不需要吃这么多的药吧?
  
她下禁猜想,莫非他患了某种绝症?
  
“我在造福人群啊。”碗里多彩的药丸散发刺鼻的气味,他抓了一把送入口中,蹙眉吞下令人不快的异味。
  
“难道这些药是用来毒死吸血鬼的?”
  
他闻言差点把嚼了一半的药屑喷进汤锅,玩味地睨视她,“你就这么笃定地认为吸血鬼是害虫?”
  
“我是人类。”猎物与天敌当然不能并存。
  
“你杀过吸血鬼吗?或者我该问,你见过真正的吸血鬼吗?”
  
她被问住了,诚实地摇头,“现在吸血鬼已经很少了。”
  
“那么你的认定从何而来?不外乎你家那套驱魔师教育灌输的知识吧?不是自己亲眼看到的,别轻易相信。有时候,即使是亲眼看见,也不要相信。”他舀了汤递给她,轻声道:“否则也许会像我一样,犯下痛悔一生的错。”
  
他语气轻描淡写,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楚却如撕心裂肺般,狠狠震痛了她胸口,她几乎想问——那个令他痛悔一生的错是什么?
  
“所以,何不用单纯的眼光看我?撇开你家女使要你做的事,单纯以你女人的眼光来看我……”他碧眸一眯,恢复风流德行,“其实,你有一点喜欢我吧?否则这几天我们同床共枕,都没见你将那把可爱的小剑拿出来?”
  
“没有足够的胜算时,我不会贸然行动。”
  
“你真是坦白得令我伤心啊,连一点幻想空间也不留给我。”他咯咯轻笑,暧昧地朝她眨眼,“真的没有?如果你害羞,可以在我耳边小声地说,我保证不让第三个人知道。”
  
“我没有害羞。”他并未碰触她,视线却十足放肆,简直是以眼神在爱抚她了,被他盯视的部分灼热发烫。
  
她承认他很迷人,俊美的皮相添上魔性的魅力,像一个淬毒的瑰丽梦境,她得不断提醒自己彼此的身分,才不致沦陷。
  
她咬着唇,迎视他那双无时无刻不在勾引她的碧瞳,将汤碗交还给他,“你喝吧。我知道你不吃一般食物,但空腹吃药总是不好。别误会,我不是关心你,我只是……”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只是不饿。”
  
她话才说完,他竟笑了出来。
  
她瞪他,“有什么好笑?”
  
“我感动啊!”他笑着,捉起她柔荑按在自己发暖的心口,故意逗弄尴尬的她,“感觉到了吗?因为你这句一点都不关心我的话,我这颗冰冷无情的心脏搏动加速,温暖起来了呢!”
  
他早已摸透她外刚内柔的个性,她口头上严谨地说着正邪之分,其实心肠太软,同情心太丰富,偏偏使命感过重,迟早会把自己绑死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不适合成为驱魔师,就像住在他心里的那个女孩也不适合。她们俩一开始就不该生在吴家。
  
他轻啄她柔软手背,任她窘迫地把手抽回,笑道:“虽然我不喜欢人类的食物,但为了你,我愿意破例一次。”
  
他端起汤碗喝了口,俊脸霎时皱成一团,就像怕吃药的小孩,想吐掉,最后还是吞了下去,低叫:“天哪,真难喝!”
  
“难道你从没吃过普通食物?”浓汤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味,应该不是他手艺不佳,而是他的味蕾出了差错。
  
“在很久以前吃过,不过,鲜血太美味,足以掩盖任何味道,例如——”他撕塑胶袋如撕纸张,拿了一小块塞入口中,慢慢嚼着,“果然,两者滋味尝起来差不多。”
  
她看得皱眉,“塑胶袋不能吃,你不知道吗?”
  
“只是向你证明,能吃与不能吃的对我而言味道没两样……”他猛地呛咳起来,似乎被塑胶袋噎住了。
  
她帮忙拍抚他背脊,心焦地斥责,“快吐出来!要证明也不必真的吞下去啊!快吐出来!”
  
见他越咳越剧,俊脸由白转红,咳得喘不过气,她慌了,“我去叫酒保开车,去医院——”
  
腰间蓦地遭他铁臂缠上,亲密地将她揽入他怀抱,愉快的低沉笑声在她头上扬起。
  
她一愕,随即领悟——他骗她!
  
“毫不关心我的人,反应未免太紧张了吧?”他吐掉塑胶袋,轻咬她柔腻的耳垂,双手从她毛衣下摆探入,握住她纤细腰身。
  
她咬牙,恼怒自己居然上当,气得口不择言,“我是怕你噎死,我就不能亲手取你性命!”
  
“冲着你这句话,我一定好好保住我的命,等你来杀我!”
  
他大笑,堵住她不情愿的唇,双手滑入她衣内,抚爱她馨软的身子,娴熟地撩拨起她的欲望。
  
他的胃在疯狂抗议,渴求着血液的滋养,他对她的渴望却更炽烈,不顾一切想亲近她。
  
他能感觉到,住在他心里的那个幽影正默默看着这一幕。
  
她虽死犹生,深入他的骨血与灵魂,伴他度过悔恨交加的数百年;于是他虽生犹死,如行尸走肉,在物换星移之间,他成了一滩寂然死水,无人能撩起半点波纹。
  
直到遇见这个叫吴映洁的女孩,她一箭射破他的麻木不仁,在他心版上溅起许久不曾有的火花。
  
拥着倔强又矛盾的她,他没有背叛的罪恶感,有的是如同数百年前那个绝无仅有的拥抱,一种令他舍命也想拥有的强烈悸动……
  
“等等……”转眼间,吴映洁已然衣衫不整,她轻喘着,推开压迫自己的火热身躯,“这里是厨房。”
  
她勉强接受与他发生关系,可是也得看地点,选在随时可能有人进来的厨房里,她没这种心理准备。
  
“今晚客人很多,酒保不会有空进来。”他吮吻着她细致的颈项,将她推坐上流理台,反手自口袋中摸出“铝箔包”,不让她有推托的借口,“也不必费事上楼了,我怕我们的兴致被打断,顺手从你枕边那盒拿了一个。”
  
这男人!
  
她狠狠瞪他,想一口咬在他厚颜的脸皮上,“听说你冷感。”居然随身携带保险套,根本是欲求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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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治好了。”他低笑,一口咬住铝箔包边缘撕开,瞅着她不快的脸色,“你似乎宁愿我继续冷感?”
  
“当然!”银剑就放在她上衣口袋里,但偷袭必须出其不意,他为此吃过亏,必定有了防备,这一招已经不管用了。他们的实力差距过大,正面为敌,她绝无胜算。
  
她咬牙道:“我宁可和你拚个你死我活,也不要……”言语止于他的骤然入侵,她倒抽口气,紧紧掐住他肩头。
  
“拚得你死我活,太伤感情了。”他知道她的紧绷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尖锐的欢愉,他在她耳畔邪恶地低喃,“反正要死,我宁愿选择在床上被你榨干,死在你销魂的怀抱里,你意下如何?”
  
她竭力咬唇,不让难耐的呻吟逸出,她水雾双眸氤氲如醉,似乎随时会融化屈服在他身下,偏又负隅顽抗,理智与情欲拉锯之间,她绽放惊人的艳丽,令他心醉痴迷。
  
“在一个对你有兴趣的男人面前露出这等反抗表情,等于是变相的挑逗,你知道吗?”他的嗓音因情欲而沙哑,着迷地看着她的发丝披散在他渗着红色淡汗的手臂上,“会害他不想放开你。”
  
她闷吟了声,十指深深地嵌入他肩头,像要推开他,又像要揪紧他,圆亮瞳眸气恼地瞪着他。
  
他低笑,啄吻着她不情愿的娇美容颜,陶醉地聆听她压抑的喘息。她越是抗拒,他越是浪荡,仿佛要毫不怜恤地摧毁她,又保留一丝珍惜与温柔,令她彻底融解在欢悦之中,而不致使崩溃的时刻太早来临。
  
他的呼吸缠绕着她,她狂乱的心跳震撼着他,抵抗与求欢之间,淋漓激烈地抵死缠绵……
  
激情之中,他唯一的念头是——一个月不够。他想要更长的时间,和她在一起……
  
吴映洁躺在床上,朦胧间,感觉有人替她盖好毯子。
  
她不动,佯装熟睡。实际上,她全身酸痛,累得不想动。她知道他会察觉,却不会揭穿她。
  
果然,对方替她盖好了毯子,在她颊上落下一吻,便退了开去。在他退开时,她听见他发出一声带笑的轻叹,似是挪揄她的伪装。
  
她咬牙,装睡到底,不去理会他的嘲弄。
  
从厨房那个脱轨的夜晚以来,这几天她简直活在地狱里。他亲身给她示范了何谓“纵欲”,他不再看书,只爱拥抱她,但始于拥抱,往往终结于凌乱的床铺间——即使他一开始选择拥抱的地点并非卧房,至少最后他会将累得睁下开眼的她抱上床。
  
她痛恨这件事,不只因为害她几乎下不了床,更恨那近乎死亡的快感。他是条善于引诱的蛇,她无法抗拒他,宁可这件事带来千刀万剐的痛苦,而非享乐的欢愉,她的理智在挞罚自己的沉沦。
  
唯一的好处是,纵使吸血鬼的体能远胜人类,他也会疲累,事后会搂着她沉睡。但她累得醒不过来,想偷袭也没体力。
  
她像掉入一个桃色陷阱,他困住了她,以放荡的游戏摧毁她的意志,她只能不断提醒自己——身体可以被他掳获,理智绝不能屈服,她不过是在敷衍他,她的心没有沦陷,绝没有……
  
她倦得不想醒,也鸵鸟地不愿醒,昏昏沉沉地蜷缩在床铺间,直到窗帘上的日光消失,提醒她夜晚来临,她不得不起身,这才发现枕畔空了,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不必面对他,她松了口气,伹也微感讶异。这是第一次,她醒来时不见他在身边。
  
她下了楼,屋内静悄悄的,他似乎不在。
  
她走出屋外,巷内树木上的灯已经亮起,洒下满地温暖光辉,一片宁静。她依然没看见他,却看见一个长发小女孩在树下捡拾落叶,另有一个小男孩坐在树上枝芽间,闭目沉睡。
  
两个小孩都不是人类。吴映洁驻足望着他们,小女孩外表甜美可爱,真实身分是个妖精,在此管理一家“密对店”。
  
密对店,是专门给术师交换法术用具的地方,以物易物,不接受一般金钱交易。
  
小女孩动作很轻,不时仰望树上的小男孩,脸色戒慎恐惧,快快捡完了落叶,溜进屋内。
  
吴映洁明白她为何害怕,小男孩是“地灵”,一种孕育自地心的生物,据说地灵所在之处,空气会特别芬芳洁净,植物生长盛放,鸟兽安然栖息,他们具有奇妙的安定力量,万物都乐于亲近。但近年环境剧烈变动,地灵逐渐消失,她眼前这一位是最后的幸存者。
  
她望着树上颊白唇红的漂亮男孩,他身上流动的能量没有愉悦或安宁,而是混乱肮脏,彷佛将世上所有的污秽包裹在那具小身躯里。地灵是反映大地状态的镜子,她不难想像,现在的自然环境恶劣到什么地步。
  
巷道另一端突然传来声响,吴映洁闻声转头,看见廖俊杰站在茴香馆门口,正诧异地望着她。
  
她没有多想,迈步朝他走去。
  
“如果你要找邱胜翊,他没有来这里。”廖俊杰温声开口,见她发丝被风掠起,露出布满吻痕的颈肤,他俊眸掠过一抹异色,没有多说。
  
“我不是来找他。”原本是想要打听他的去处,但廖俊杰先说了,她反倒问不出口。“既然来这里,不拜会你这位优秀的驱魔师,总是可惜。”
  
她们吴家和廖俊杰并无过节,但因为九玉公会的缘故,往来不多,不过表弟淑萱在他门下学习,无形中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廖俊杰闻言微笑,引她进入屋内,端了一盘刚做好的巧克力糖给她试吃,“我刚做好的,尝尝味道如何?”
  
她拈起一颗糖,想起昨晚邱胜翊谈起的事,“听说你要结婚了?”
  
“刚订婚,结婚还得等,她说想多享受一阵子未婚妻的头衔。”想起那个笑咪咪地赖皮拒婚、让他又恼又爱的活泼女人,廖俊杰淡漠的脸色添了分无奈,也有几分纵容的愉悦。
  
“淑萱说过,如果你因为结婚必须退休,不能再教导他,他也会祝福你。”驱魔师的工作有相当的风险,廖俊杰数年前曾因此险些送了命,生性恬淡的他若为了家庭而退出这一行,她并不意外。
  
“我不会退休,只是不再接受太危险的委托。”他不想多谈自己的事,转开话题,“淑萱很担心你。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阻止邱胜翊追你。”
  
回去?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她还能回得去吗?吴映洁涩然道:“我必须完成该做的事。”
  
廖俊杰不赞成地摇头,“你斗不过他,再这样下去,对你有害无益——”
  
“你也想勾搭我的女人吗,南宫?”店外扬起慵懒的声调。
  
邱胜翊踏入茴香馆内,揽住嘉怡单,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你来找我吗?看你睡得很熟,应该不会太快醒,我就自己出门了。”他将一个小纸袋给她,“这是给你的,你先回去试穿,我和南宫谈完,马上回去陪你。”
  
他软语赔罪的亲昵姿态,像个温柔的情人。吴映洁明白他是故意做给廖俊杰看,反正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她懒得多费唇舌,拎了纸袋便离开。
  
“你这几天还是有好好吃药吧?”廖俊杰注视着邱胜翊。他的妖气明显减弱了,但那些药物并不会造成这种影响,为何如此?
  
“大部分的药还是照表操课,不过那些治疗阳萎的药我不吃了,虽然理论上它们应该能让我表现得更勇猛,不过万一有个闪失,麻烦就大了,毕竟身边有个可爱的女人,我可不想让她失望。同为男人,你能理解我的顾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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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翊促狭地注视着他,存心让他尴尬。最优秀的术师,同时也是脸皮最薄的术师哩。
  
果然,廖俊杰俊脸微红,开始不自在,立刻改变话题,“你不该将她强留在身边,做得太过分了。”
  
“没人教过我什么叫做收敛啊。”他放肆地咯咯轻笑。
  
“你这么做,是害了她,对你自己也没有好处。你最好在吴家人找你要人之前放她走。”
  
邱胜翊不答,从盘子里拈了颗巧克力糖,在廖俊杰讶异的目光下,他将糖送入口中,细细品味后,满意地颔首,“嗯,味道还挺不错的。”顺口问:“星年呢?这几天都没看见他。”
  
“他朋友住院了,他过去照顾。”廖俊杰惊讶万分。吸血鬼的味觉与常人不同,一般食物对邱胜翊而言是淡然无味,甚至是令他恶心的,现在他却……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邱胜翊对他惊诧的眼神视而不见,将整盘糖端来据为已有,又道:“对了,你有保险套吗?来一盒吧,这两天做得太凶,全部用完了。按规定我不能离开浓松道,只好靠你‘补货’了。”
  
廖俊杰闻言彻底僵住,脸上薄红如火燎原,瞬间面红耳赤,连耳根都红透了。他瞪着一脸无赖的邱胜翊,想开口斥责,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
  
“俊杰啊俊杰。”邱胜翊笑叹着,一手扣住他肩头,“好歹我从小看你长大,监视我的工作从你师父转移到你手上,你算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了,所以我好心地给你一次警告。”
  
他懒洋洋的嗓音转为低沉,碧瞳透出森森寒意,“你敢煽动她逃离我,我就杀了你可爱的婕儿未婚妻,你想娶她,就去跟她的鬼魂结婚吧。”
  
廖俊杰变了脸色,“你敢?”
  
“我为何不敢?”他微笑,笑颜正经八百又邪魅疯狂,“我什么都不曾拥有过,你如果要夺走我唯一拥有的,我也要让你痛不欲生。好朋友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陪着我继续孤单,有何不可?”
  
廖俊杰凝视着他,“……你变了。”
  
从前的邱胜翊散漫、对什么都兴趣缺缺,不论科学家在他身上施打多少药物,带来多少痛苦,他永远嘻笑以对,以一种麻木的态度游戏人间。如今他有了情绪变化,有了执着,有了想抓住的人——那女孩,恐怕真是回不去吴家了。
  
邱胜翊淡然一笑,“我没变。”
  
只是死去的部分被唤醒了,像枯死的枝冒出了重生的新芽,渴望着她这道温暖滋润的雨水。
  
当年他冲动之下铸成大错,他悔恨万分,立誓再也不杀人,但为了得到她,必须踩着谁的尸体前进,他都不在乎。
  
“就这么说定了,南宫。你别乱来,就能安安稳稳地当新郎。我要回去陪那位可爱的小姐了,免得她胡思乱想。这盘糖我顺便带定,下次再有这种糖,别忘了送一份给我。”
  
邱胜翊转身出门,走了几步又回眸瞧他,笑道:“记得,保险套帮我多买几盒啊。”

『6』第六章

邱胜翊回到屋内,无声地来到卧房外,停在门旁,望着坐在床沿的吴映洁。
  
她打开了纸袋,其中有一套黑色连身裙与披肩,质地轻盈如麻料,又滑腻如丝,和一般布料都不同。
  
她捧着衣裙沉思半晌,似乎想到了什么,抬手捏了一道火印,拍在裙上。火印落下,一般衣服早就烧起来了,黑裙却一点烟雾也没冒出,反而吸收了火焰,墨沉的色泽耀出点点萤光。
  
“你猜得没错,这是妖精的萤火工艺品。”他走进房内,“妖精们捕捉生长在火焰中的双头蛇,取得它们的体液加以提炼,织成这种特殊的布料。对术师而言,它能抗御火焰,增强火系咒术的效果,相对来说,保暖效果也很好。”
  
他拉她起身,熟练地解开她身上衣物。
  
她任他替她更衣试穿,疑惑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衣眼?”
  
这种布料在密对店能够取得,但代价高昂,术师们一般拿来作为施法道具,当作衣服穿就太奢侈了。
  
“我陪妖精女王睡了几晚,她很满意我的床上功夫,所以答应我的请求,特别为你量身订做。”察觉她一僵,他笑了,亲吻她光滑的背脊,徐徐拉下裙摆,“你吃醋了?”
  
“你不可能见到妖精女王。”她僵硬地咬唇,气恼他竟捕捉到她一瞬间的心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那瞬间掠过心头的怪异感受是什么。
  
“最近是没见到。妖精女王管理成千上万的妖精部族,哪有时间和我鬼混?这是我要密对店做的。”衣服肩部仅以两条丝带悬挂,露出她纤秀的双肩与手臂线条,裙长直曳至她足踝处,他替她围上披肩,她整个人于是包裹在神秘的黑色调中,显得优雅飘逸。
  
他满意极了,自后包覆住她微凉的双手,将她环抱在自己胸前,“应该不会再冷了吧?”
  
她一怔,不由自主地颔首。衣料虽薄,却比大衣更温暖,即使仍有部分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也不觉寒冷。她在冬季总是手脚冰凉,而他的体温比她更低,相对而言,他应该不会察觉她畏寒,但他察觉了,还替她订做了这身价值不菲的衣服。
  
“你适合轻盈的模样,穿冬衣太厚重了。”他的唇贴着她颈项游移,“而且,这样要脱才方便。”
  
她闻言愕然,警觉他的举动逐渐放肆,立即挣脱了他,却被他勾住纤腰,两人一起滚倒在床上。
  
“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他故意逗她,啃咬着细细的肩带,“妖精女王嘛,我是见过。”
  
她骤然停止挣扎,“你见过她?”
  
“我有个固定参加的聚会,每年会扩大举办一次,与会者除了像你这样的术师,还包括地底的其他种族,龙族、俄凯忒族当然会参加,妖精也会来,不过我参加了一百多年,也只见过女王两次。”
  
“你真的见过她?”她的好奇心被勾起,一时忘了身上不安分游走的手。“她虽然被称为女王,但她诞于‘一世树’,从那棵树孕育的妖精,应该都是雌雄同体吧?”
  
一世树生长于地底,自开天辟地以来便已存在,全世界也就只有这么一棵,是妖精们的圣树。它的树枝、树叶全都洁白似雪,每百年开花一朵,妖精们会将长出的丝状花朵取下,安置在其他树木上,让花朵依附树木继续生长,经过一段时间,花朵结实,雌雄同体的美丽妖精便自果实中诞育。
  
传说中,一世树是化为树木姿态而沉睡的神灵,被孕育出来的妖精于是被认为拥有神的力量,伹妖精们对此守口如瓶,从不肯让外人接近圣树,一世树的一切更蒙上神秘魅惑的色彩。她第一次听见关于它的传说,就深深为它着迷,她不奢望亲眼见到它,能见到由它孕育的女王,便心满意足了。
  
“女王陛下每回出现都从头包到脚,只露出一对淡紫色的眼睛,她究竟是男是女、是圆是扁,我就不知道了。”
  
邱胜翊故意忽略她眼中的期待,解开她的披肩,细腻的吻经过她的锁骨、颈项,在她柔嫩的唇上流连不去,“正好明晚就有聚会,今年由妖精主办,女王说不定也会大驾光临。你想来凑热闹吗?”
  
明知故问!她渴望极了,知道他要她开口求他,却难以启齿。
  
“这个聚会相当于术师们的高级俱乐部,会员资格审查得很严,不过我是特级vip,想带谁去都行。”他性感地在她耳畔吹气,“今晚陪我大战三百回合,我就带你去。”
  
她满心期待像被浇下一盆冰水,咬牙道:“纵欲过度会出人命的,你不知道吗?”他体力好,可她只是普通人啊,哪禁得起夜夜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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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我可没听过哪个吸血鬼因此死在床上的。”他呵呵轻笑,抱着她起身
  
走到窗边,坐上窗台,一伸手就能碰到外头枝叶茂密的树。“你知道一世树靠什么生存吗?”
  
“净化。”  一世树会吞食邪恶能量,妖魔从不敢靠近它,因而它所在之处永远洁净无垢,没有一丝邪气。从某方面来说,一世树和从前的地灵扮演的是相似的角色。
  
“真是净化吗?我们看见的是树吸收了污秽,一个老是把脏东西往肚子里吞的人,难道不会生病?”
  
她狐疑地看着他似笑非笑的俊颜,“你的意思是……”
  
他但笑不答,伸出双臂抓住树枝,“把手搭上来。”
  
她不明所以,仍是将手臂搭上他的,葱嫩十指贴住他修长指掌,看着他抓紧树枝,她感觉到他肌肤下的法力开始流出,自手臂、手腕至指尖,不断注入树枝。
  
她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就见树身发出淡淡光辉,依附在树上的东西逐渐现形——自树干岔枝处,无数纤细白丝蔓延缠绕,构成一个蛛网般紧紧依附的钟形,几道浅金色花蕊随风轻颤,飘散出淡淡清香,宛如一位优雅美丽的女郎,慵懒地瞧着打扰她好眠的两人。
  
吴映洁惊喜地看着这巨大的丝状花朵,“‘奇驼楼’之花!”奇驼楼,也就是妖精语的“一世树”,她曾在书上看过关于花朵的描述,一眼就认了出来。“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因为这个世界够脏,充满人类的邪念,很适合它生存,妖精就把它送来,让廖俊杰照顾。”见她想碰触花朵,他反手抓住了她,“别碰。”
  
“为什么?”
  
他不松手,反问:“你为什么想碰它?”
  
“因为很难得看到啊。”
  
“也因为它很美,让你着迷吧?满肚子肮脏垃圾,外表还是这么干净漂亮,你不觉得不太对劲吗?说它净化当然是很动听的理想——一棵舍己为人的树,看顾善良,铲除邪恶,就像神一样崇高圣洁。但真是这样吗?毕竟,有大魔王压境,小妖魔哪里敢作怪?”
  
她怔了怔,这才懂了他的譬喻,蹙眉道:“你的意思是,一世树本身是个更可怕的妖魔?”
  
“也不尽然。我只是认为,绝对的善良是不可能的,万物必定有两面,善恶并存。圣人偶尔也会说个小谎;老是做肮脏事的人,也会有可取之处。”
  
她若有所悟,“那,你有什么可取之处?”
  
“你这不是拐个弯骂我专干坏事吗?”他笑了,就爱她这种快捷的反应,每每从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切入。“那依你观察,我有什么可取之处?哦,至少有一点我很有自信——床上功夫一流,没错吧?”
  
她已经对他的厚脸皮——免疫,不过还是赏了他一记白眼,“你这是男人自以为是的想法,以为伴侣看重的是性能力,其实在日常生活的相处里,温柔、细腻、体贴的心思,才是最动人的。例如,你送我这件衣服,就比你在床上的表现更让我心动——”她蓦然住口。她说了心动吗?她说了吗?
  
“原来我这么卖命地伺候大小姐你,还比不上一件衣服啊。”他听见了,却聪明地假装没听见,故作伤感地叹息,“那,要怎么做才算是温柔体贴?再多送你几件衣服吗?”
  
“这一招既然是我教给你的,对我使用就没效果了。”她想不着痕迹地离开他的怀抱,他的手臂却顽固地环在她腰间,亲密地将她困住。她有些心慌,粉颊燥热起来。
  
“你还真难讨好啊。”他轻笑,单臂搂紧她,另一手抓紧树枝,连着一把丝状花瓣握住。
  
她察觉他又将大量法力注入花朵,皱眉提醒,“你最好松手,它会吸尽你的力量。”吸血鬼被视为最邪恶的生物,正是一世树极佳的养料。
  
“只是供给它一小部分,加速它的变化。”他轻咬着她白皙的耳朵,“我会小心的。”
  
“随你吧。”她听出他语调中隐隐的开怀,僵声回应。
  
为了方才不经意出口的两个字,他高兴了,她却心乱如麻,害怕深思自己说出那两个字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忽然,树上的丝状花朵发出柔和莹亮的光芒,淡金色花蕊抽长,红黄两色花粉飘敞开来,淡雅的花香随之转浓,薰人欲醉。
  
她讶然轻呼,一时忘了烦乱,着迷地仰望着漫天金黄与艳红的粉雾,螓首自然地枕靠在他肩上。
  
“一世树的花朵为双性花,以自花授粉的方式繁衍,授粉时花粉随风飞舞,传播到花朵底部。”他解说着,凝视着她惊喜的容颜,“据说花粉中藏着一个极小的妖精,谁能找到她,谁就能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这她倒没听说过,好奇地在花粉雾中寻找妖精的身影。“成为最幸福的人,是什么意思?能得到什么吗?”
  
“谁知道呢?也许是可以亲眼见到一世树吧。”
  
“你不想要?”他似乎不感兴趣。
  
“我还要什么幸福?”他圈住她娇躯,柔声道:“我有你了,不是吗?”
  
她一怔,他温柔的眼神落进她眼底,落入她心间,触动了某个被压抑的幽微角落。
  
她双颊异样地滚烫起来,下意识地后退逃避,却更贴入他胸怀,他俊美的脸庞侵入她视线,遮去飞舞的缤纷色彩,微凉的唇落在她唇上。
  
理智在驱策她反抗,她的身体却毫无反应,任由他分开她的唇,恣意需索她的甜蜜。
  
他揽紧她纤腰,修长指掌沿她腰侧往上,包覆住她左方贲起的弧度,令她反射性地绷紧,但他没有进一步放肆的举动,仅以掌心贴住她紊乱的心跳,细腻地、不带欲念地吻她。
  
他们做过许多比吻更亲密的事,却是这个简单的吻令她轻颤起来,唤起某种似曾相识的情愫,令她身子烫热。一瞬间,她起了逃避的念头,不想再理会什么责任、什么宿仇,只想沉溺在他柔情似水的怀抱里……
  
“冷吗?你在发抖。”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她眼眸迷醉,如同他们每一回缠蜷过后般美丽,他动情地以指抚摩着她酡红的娇颜,哑声道:“你的表情,像在诱惑我抱你上床。”
  
他的话语唤回了她的理智,咬牙道:“即使我们上过床,也不能改变什么。”
  
她亟欲画清界线的模样惹恼了他。她明明与他同样动了情,却依旧顽固地拒绝他?
  
他残酷地握紧她左边胸房,勒索她慌乱的心跳,“真的不能改变什么?或者你察觉到我对你的影响,你害怕了,于是自我催眠,假装你毫不在意?”
  
“我难道说错了?”被他一语戳中她最大的恐惧,她惊慌起来,口不择言地反驳:“身体的欢愉不过是生理反应,和哪个男人都能有,你凭什么以为你和他们不同——”
  
未完的话遭他以唇堵住,他吻得凶狠,咬破了她的唇,几乎令她窒息。
  
“我知道我和一般男人没有不同,所以使我们联系在一起的,当然不仅仅是肉体关系。不过,哪个男人敢碰你,我一定撕开他的身体,让他流干所有的血。”他轻柔地舔去她唇上的血迹,弯弯含笑的碧眼透出阴森。“既然我霸占了你和其他人交往的机会,你不介意将就使用我这个恶劣的男人,来享受所谓的身体欢愉吧?”
  
他再次封住她的唇,单手托起她细白的长腿,勾上自己腰际,将她困在窗框与他修健的身躯之间。他熟悉她身子每一处的敏感,毋需弄乱她衣物,就引诱出她的反应,轻易在她身上点燃焰火,气息逐渐紊乱……
  
她一如每一次不反抗也不出声,他抱她的方式从不是泄欲,而是珍惜的,此际他依然温柔,却失去了那份珍视,唯有发泄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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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乎想笑了,他有什么权利对她发怒?他以为痛苦的只有他吗?他连她企图假装不在意的举动都看破了,却笨得为她的假装生气,而不去深思她的伪装底下那刻意隐藏的悸动?
  
当他的吮吻离开她的唇,沿着她柔颈往下,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披着甜蜜外衣的折磨,软弱地喃语:“别这样……”明知她的抗议不会有效,他独断的性格不会因她的要求而罢手,可她仍是说了。
  
但他听见了,一切动作霎时静止。他双手环在她腰后,睑庞埋在她胸口,沉重的呼吸逐渐平缓。
  
半晌,他抬起脸,碧瞳中不复丝毫愤怒,但也失去了平日戏谑又温柔的笑意。他凝视着她,似乎有话要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伸指挑起她一边肩带。
  
“如果你明晚想和我出席,就得穿这套衣服去。”
  
那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就离开房间,不曾再和她交谈。
  
第一次,邱胜翊没有拥着她入眠。
  
清晨时分,他上了床,与她各据床的一端,她听着他鼻息均匀,很快地沉沉睡去,而一向沾枕即睡的她,却望着窗帘上的微弱日光,失眠了。
  
深夜,吴映洁站在镜前,还是换上了他送的衣裙,正踌躇该如何向他提起聚会的事,一双手突然搭上她肩头,替她围上了披肩。
  
她抬眸,注视着镜中的邱胜翊。
  
他换上了纯黑的正式西装,未打领带。他神情漠然,仍不开口,握住她柔荑,带着她走下地下室。
  
浓松道在地底设计了地道,使每间房屋能够相通,他们沿着地道来到茴香馆的地下室,就见廖俊杰身披白袍,已经等在一扇门前,他身边还有那个孩子模样的地灵。
  
没料到吴映洁也会来,廖俊杰一愣,“为什么带她来?”
  
邱胜翊耸肩,“她想看妖精女王,我就让她来了。”
  
“但是吴家的人……”廖俊杰还想说什么,看了吴映洁一眼,忍住不说。
  
“如果不方便,我就不去了。”吴映洁识相地挣开邱胜翊的掌握。
  
但邱胜翊立即扣住她肩头,不让她离开,“如果她不能去,我也不去。”今晚的主角是他,廖俊杰只是看守人,他不去,这个责任廖俊杰可担不起。
  
廖俊杰略一迟疑,终于不再反对,深深看着邱胜翊,“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他同情地瞥了吴映洁一眼,向小男孩道:“青莲,开门吧。”
  
吴映洁不愿廖俊杰为难,轻道:“我只是好奇罢了,不去也没关系。”
  
邱胜翊的回答是更加扣紧她肩头,无声地表示驳回。他迳自望着那扇慢慢开启的门,从头到尾没有看她一眼。
  
冷战还要继续吗?吴映洁轻喟,随他走入门内。
  
她一踏入门内,喧哗声便迎面扑来。她立刻察觉所处之地不再是人类世界,而是法术所建构出的空间——一个巨大的白色圆形场地。
  
场地中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妖精,高矮美丑各不相同,有的外型和人一样,有的像是十六足大蜘蛛,有的却是一团毛茸茸的圆球四处乱滚,只露出一颗独眼。
  
有些妖精吆喝着兜售物品,几个娇小妖精在桌台边调制食物,三公尺高的巨人妖精忙着分送饮料,绿色长发妖精在角落弹着七弦琴吟唱,替跳舞的美丽妖精伴奏;水池里,人鱼模样的妖精优游水波间,水池边却有十几个妖精在吵闹打架,乒乒乓乓撞倒了其他妖精,有些妖精不在意地避开,另一些暴躁的妖精却生了气,加入战局,越打越混乱。
  
空中,有翼妖精来回飞翔,忙着调整悬挂的各色彩带,一面洒落彩色泡泡,音乐、喧闹、缤纷的色彩,充满旺盛的生命力,像一场盛大的嘉年华会。
  
吴映洁不曾见过这么多妖精,深感兴趣地望着四周。妖精乃是总称,因为人类占据了地上世界,其他生物只能生活在地底,强盛的种族当然不怕他族欺侮,弱小的族群就得联合起来,结合力量与大族抗衡,这个联合的部族就统称为妖精。妖精
  
大多擅长工艺,喜爱热闹,由他们主办聚会,不热闹嘈杂反倒奇怪。
  
地底大族来得不多,俄凯忒族总是披着黑色斗篷现身,所到之处,妖精们都自动让路。孤僻的龙族只有两位出席,雕像似的默默立在角落,两个妖精在他们脚边撕打抓咬,他们却视若无睹。人类约有几十人到场,她认得其中有些九玉公会的术师,会长也亲自来了,不过面对满坑满谷的妖精们,真如沧海一粟。
  
他们四人一进场,就像有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所有目光都射了过来。
  
吴映洁下意识地藏在邱胜翊身后,不想让九玉公会的人看见自己。也难怪他们备受瞩目,最顶尖的术师、硕果仅存的地灵,还有令人闻之色变的吸血鬼,自然散发一股压迫性的气势。
  
察觉背后女孩的退缩,邱胜翊只是懒懒勾唇,“开会又不是开派对,何必弄得像马戏团似的?妖精就爱搞这一套。”
  
“我有事要找俄凯忒族的首相,你和吴小姐留在这里。青莲,你陪着他们。”
  
廖俊杰叮嘱完,转身走入拥挤的妖精群中。
  
吴映洁被邱胜翊拉着,走到一个较为安静的角落。他随即松开她的手,分开了点距离与她并肩站着,依旧没有只字片语。
  
她无心再看热闹的盛会,瞧着他平静的侧脸,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总爱缠着她说话,逗弄不苟言笑的她,她已习惯与他之间毫无冷场的相处模式,骤来的冷漠令她难受。
  
她试着自我安慰,就此做个了断不是很好吗?她彻底在他身上失败,已无颜面对族人,至少不能再放任他们的关系纠缠你清。至于他们共度的这些,她昨晚瞬间想抛弃一切、留在他身边的疯狂念头,她会将它们埋在无人能知的心底……
  
忽见邱胜翊向分送食物的妖精交谈了几句,取来—杯饮料。他凝视着杯中粉红色的液体,凑近杯缘嗅着气息,慢慢啜了一口。
  
她昨晚就注意到廖俊杰请她尝过的巧克力出现在房里,今晚她醒来,盘子里的巧克力已经空了。他们的房间不会有第三人出入,但直到现在亲眼目睹,她才不得不信——他真的在进食。
  
为什么?因为他熬不住饥饿,所以开始尝试普通食物?或是跟他服用的那些药物有关?这几天他的身体不复原本的寒凉,有了几分可亲的温度,这也是药物的影响吗?
  
她正思索着其中的关联,邱胜翊突然转过头,她不及避开,怔怔地与他视线相遇。
  
他注视着她,不语;她有些困惑,不明白他为何直直盯着她瞧,却没有避开交会的目光。
  
他的唇扬起满意的弧度,“这回,我身边可没有酒保哦。”
  
她一怔。
  
他仰头喝了半杯饮料,猝然将唇堵上她的。
  
随着他入侵的舌,冰凉的甜液滑入她口中,她不明白他突来的热烈,却很自然地回应他,他吻得煽情又诱惑,彷佛他们不是在大庭广众之前,而是在床上……等等,他们身边都是人呀!
  
吴映洁连忙推开他,侧眼见到青莲正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们,她窘得粉腮红透,恼羞成怒地斥责厚颜的男人,“你在做什么?别忘了我们在公共场所!”
  
“没办法,我想吻你嘛。”邱胜翊无赖地笑,即使心里还有不安,也被这一吻驱散了。她依然会回应他的吻,并没有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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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你真是伤透了我的心,我本想几天都不理你,让你紧张一下,可惜我憋到现在,实在忍不住了,好想跟你说话。”他爱怜亲昵地以指轻划她嫩颊,叹道:“看样子,我是被你吃定了。”
  
“你太聒噪了,安静一阵子也好。”她眉眼间添了淡淡愉悦,口头上依旧不肯软化。他能主动打破僵局,让她着实松了口气。
  
他闻言一笑,这回已能从容面对她的口是心非。他晃着手里的玻璃杯,“刚才那妖精说,这是花蜜调成的饮料,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花蜜,当然是甜的。”他尝不出滋味吗?
  
他恍然而悟,“原来这就是甜味啊。我很久以前也尝过这味道,可是隔得太久了,居然忘了它叫做什么。”
  
“你为什么开始吃普通食物?”瞧他愉快地喝完了饮料,显然很喜欢这个新发现的滋味。
  
“因为我饿啊。”他答得理所当然,在她颊上一啄,贴着她耳朵嗳昧地呢喃:“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的味道。”
  
“等等……”他贴在她腰后的手开始蠢蠢欲动,她粉颊又染上红霞,刚要推开他,他咬着她耳垂道:“往你的右边看。”

『7』第七章

吴映洁依言往右方望去,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一个被净空的角落——那里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他们皮肤光滑,雪白如石膏,男的英俊、女的美丽,却一致面无表情,使他们精致的容颜像是虚假的面具。而在那三张精美的脸庞上,都嵌有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眼瞳,其中燃烧着非人的异样光芒。
  
吴映洁掌心掐了一把紧张的汗,他们——是她以为的“那个”吗?如果是,难怪妖精们会刻意避开那个角落……
  
“吸血鬼——传说中犯了过错而被诅咒的人类,他们被剥夺死亡的权利,永远在世上徘徊,不得安息。他们被轮回、神明所遗忘,时间的流逝与他们无关。他们昼伏夜出,以鲜血维生,活着的生物恐惧他们,鬼魂奉他们为亡者的引路人,却从不敢近他们的身。”邱胜翊吟诗似的嗓音证实了她的猜测。
  
果真是吸血鬼。吴映洁疑惑更浓,“他们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既然有妖精、龙族,还有公会的人,怎么会让他们进来?”
  
吸血鬼堪称最腐败恶毒的生灵,各族都不愿接近他们,人类一向对之深恶痛绝,尤其九玉公会自认是人类对抗魔物的第一道防线,他们若看见这三人,不可能置之不理。
  
她刚想寻找九玉公会术师们的身影,就见以会长为首的五人正走向角落的吸血鬼。
  
三个吸血鬼不逃也不戒备,看着五名术师走到面前。
  
九玉会长取出一个盒子,女吸血鬼接了过去,也取出一叠资料给他,双方以会长和女吸血鬼为代表开始交谈,其他人偶尔也插口几句。
  
“这副和平景象令你讶异吗?”邱胜翊调侃地注视着错愕的吴映洁。
  
“为什么?”她不相信自己看见的,九玉公会众人脸色严肃,吸血鬼们则一迳漠无表情,但双方很明显地都无敌意。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时代早就变了,亲爱的。人类有了科技作后盾,不再是任妖魔鬼怪宰割的俎上肉,吸血鬼和人类很早就有了协议,人类可以在吸血鬼身上做实验,吸血鬼由此换取不被猎杀的保障,还可以任意挑选人类作为食物,其他各族也都默许这个协定。从前欺压人类的吸血鬼,现在可是珍贵的保护动物呢。”
  
他很满意她震惊的神情。吴家将她教育得太好,不让她亲眼看见,她还道那套几百年的骨董教条到这时代依然有用。
  
要斩断她与吴氏一族的联系,第一步就是要将她的信念来个彻底颠覆。
  
“可是……女使不曾跟我提起这些。”吴映洁声音有着迟疑。养母只灌输她人与吸血鬼势不两立的观念,族人们也深信如此,养母为何隐瞒现状?
  
一道悦耳的中音好心地为她解答,“有些事,领导者心里有数就够了,跟随者只要相信他们提供的所谓‘现实’,浑浑噩噩过完一辈子就行。世间智者少而愚者多,无知之人知道得太多,只会造成混乱。”
  
邱胜翊闻声转头,看见两个人,一个是高壮白皙的男人,单眼皮的俊朗面孔正礼貌地朝他微笑,嘴角噙着一丝邪味;另一人身形修长,俊美的脸庞像是十余岁的少年,眼瞳竟是鲜亮的血红色,使他绝美的容颜倍显诡艳。
  
少年笑吟吟地道:“两位晚安。”正是刚才插口的嗓音。
  
邱胜翊将吴映洁拉到身后,注视着少年不寻常的眼色,想起廖俊杰曾谈起一间神秘酒吧,藏身幕后的店主据说有一对罕见的血色双瞳。“你是阿兰夜?”
  
“大名鼎鼎的邱胜翊居然认得我,真让我受宠若惊呢。”阿兰夜抚心轻叹,优雅的举止自然散发一股诱人的媚态,“既然你知道我是谁,想必也知道我能为你解决某些烦人的事,例如——”他瞥了吴映洁一眼,“让你从人类的手里解脱,从此和这位小姐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如何?”
  
吴映洁一怔,抬眸看着邱胜翊。从人类的手里解脱是什么意思?他受了谁的控制吗?
  
邱胜翊不置可否地微笑,“听说阁下的‘黑心肝酒吧’采消极经营,进得了酒吧大门的人,你自会提供服务,何时改为店主亲自出面拉客了?”
  
阿兰夜无奈地耸肩,“近来生意不好,我只好出来抛头露面啊。否则欧阳每晚闷在店里也挺无聊的。”
  
一直安静站在他身边的欧阳无欢浅浅一笑,“无聊倒还好,我只是个负责看店的酒保,最终满足客人要求的,不见得是我。”
  
“总之,生命中总有一些缺憾,任凭你拥有再大的权势、再高强的法力也无法改变,因为造成困境的原因并不是你能力不足,而是外在环境的限制,例如一生下来就注定的身世,或者血缘联系,而我能打破这种令人绝望的桎梏。”阿兰夜星眸眨动,微笑瞧着明显有些动摇的吴映洁,“吴家人的沉重包袱,难道不曾令你想要逃避?”
  
在那双艳红双瞳洞悉般的注视下,吴映洁心跳怦然起来,被邱胜翊紧握的掌心微微汗湿。
  
她曾听养母提过黑心肝酒吧,无人知道它位于何处,伹如果心中有迫切渴求的事物,就会在某个上街闲逛的夜晚,突然发现自已站在这家店门口,一旦入内说出自己的愿望,就能让它实现,即使是乞丐,也能一夕成为巨富——只要付得起相等的代价。但离开后,却再也找不到这家店。她记得养母与阿姨们一致认为,那也许是恶魔的店……  
  
手上的力道突然不悦地加重,令她疼得轻呼。
  
邱胜翊扣紧她的手,淡淡道:“你的酒吧一向依据客人的要求收取对等的酬劳才做事,想强行扭转定向的轨道,自然得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你不可能免费提供服务吧?”
  
阿兰夜轻笑,“我是生意人,当然不做赔本买卖,不过可以给点折扣——”
  
“够了。”始终沉默的青莲骤然打断对话,他的嗓音低沉如大提琴,震人心弦,冷锐的眼神完全不像个孩子,警告对方别再引诱邱胜翊。
  
“人有权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不过是提供他参考罢了。”阿兰夜俯下身,以唯有彼此听得见的音量,在青莲耳畔低语:“你也渴望着某个人,不是吗?即使要让万物灭绝,你也在所不惜。你愿意用亿万生灵换她一人,你唯一想要的那个女人……”
  
他微笑地看着青莲变了脸色,孩子气的圆瞳瞠着惊诧,似乎想问他知道了什么,却又忍住。
  
“三位如果愿意考虑我的提议,自然能找到我的店,我随时恭候大驾。请恕我不能奉陪了。”阿兰夜迷人一笑,转身离去。
  
吴映洁目送少年与男人隐入人群中,消失无踪。如果少年真是恶魔,至少可以确定一点——恶魔绝对遵守约定,一旦收取了代价马厩会彻底执行被托付的事。他们以肆无忌惮闻名,只要能达到目的,任何邪术都敢使用,也因此恶魔被视为堕落的神族,拥有足以扭转乾坤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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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那位少年将他变成人类,甚至化解他与吴氏一族的宿怨,那少年能做到吧?如果他不曾和吴氏一族结仇,如果她只是平凡人,他们之间也许就简单得多……
  
邱胜翊执起她柔荑,放到唇畔轻轻一啄,“你有愿望想要那家店达成吗?”
  
“没有。”被他猜中心思,她心虚地否认。
  
“没有吗?”他玩味地瞅着她,直到她容颜逐渐铺染红霞,他才一笑,低首吻去她欲出口的辩解。
  
“你知道我的愿望会是什么。”他轻抚她唇瓣,温柔的力道泄漏了对她难以压抑的深恋。“以前的我,也许真会去向那红眼小子许愿,要他化解我和你们吴家的仇怨,但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我偏要继续当个半人半魔的怪物,偏要以这个身体爱你,也要你爱上这样的我,我生成这样不是我能选择的,为什么要因此向歧视我的世界屈服?”
  
她凝视着他倔傲的脸庞,轻叹:“看来,你很喜欢挑战艰难的道路。”
  
他笑了,“也许是吧。何况,他会跟我要求什么代价?我一无所有,连现在住的地方都不是我的,如果他要我替他杀人呢?甚至,要我放弃你,拿你当条件交换?”他坚定道:“我宁愿死,也不放弃你。”
  
他炽热笃定的眼,仿佛一道甜蜜又凄凉的暖流渗入她心窝,染酸了她鼻头。
  
“或者简单一点,我可以许愿要你抛弃吴家人,死心塌地的爱上我。可是靠外力达成的情感,毕竟是虚假的,我要你自己决定——我,或者你的族人。”
  
他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字字铿锵撼动她心,“我知道这对你有多么艰巨,我会陪着你,要死、要下地狱、要魂飞魄散永不轮回,我也不会离弃你。”
  
“如果我最终还是回到族人的身边呢?”她颤颤咬唇,平静了二十年的心湖,头一遭有了波动,波澜汹涌难止。她……真是爱上这男人了,该怎么办?
  
邱胜翊还未回答,廖俊杰已回来了,“邱胜翊,实验室的人在等你了。”
  
“嗯。”邱胜翊应了声,深情地凝视着已彻底芳心大乱的女孩,张臂拥住她,“不论你最终如何抉择,我都无怨。”
  
因为你只能选择我。他没说出这句话,低垂的眸光掠过一道狡黠,与志在必得的决心。他知道这手段很恶劣,伹不这么逼她,她只会一味逃避。
  
察觉她纤臂环住他颈项,是难得的主动,他更满意她的配合,引她走入万劫不复的陷阱,“现在,往你的左边看。”
  
吴映洁往左方望去,在拥挤的妖精之间,她看见聚集在一处的红色身影。那是五个女人,都穿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红白双色长袍,当她的视线与为首的女人相遇,她俏脸骤然刷白——是养母!
  
她们都看见了?她震惊万分,而邱胜翊还火上加油地给了她一个火热拥吻,她惊慌地推拒,他才放开她。
  
“妖精女王今晚可能不会来了,你可以去和你的养母、阿姨们聊聊,这么多天没见面,她们一定挺担心你的。”他恶意地扬起嘴角,“我还有事得忙,你多陪她们一会儿,别太想我啊。”
  
他转身没入人群,青莲随后跟上他。
  
吴映洁气得颤抖。他是故意的!他早就知道她的族人来了,故意与她表现亲密,让她们看见!
  
恐惧大过了怒火,她没有勇气再看养母她们,挪到廖俊杰身侧,希望避开族人的视线。刚才匆匆一瞥,她依稀看见养母严肃的表情,阿姨们却是神色愤怒。她们为什么会来?
  
廖俊杰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你们吴氏一族的地位更高于九玉公会,当然会受邀参加,通常是女使和族中几位负责主事的重要人物出席,但不一定每年都来。以后你当上女使,也会收到邀请函。”
  
她不想当女使,只想立刻从会场中消失啊!她忽然想起先前邱胜翊说过的话,“他……邱胜翊说,我们和吸血鬼有了协议,彼此互不侵犯,为什么养母还要我来杀他?”
  
廖俊杰脸色瞬间有些古怪,“这份协议是百年前签订的,当时的女使坚持不肯放过他,所以其他人让步了,同意只要吴氏一族抓得到他,他的生死就任由你们处置。”
  
他望着吴家众人,四个女人气愤地在争议着什么,不时瞧向他们这边,而吴玮琪神情凝重,却不如她们那般忿忿不平。
  
“她们似乎打算过来,你要留在这里吗?”
  
吴映洁慌忙摇头。
  
“跟我来。”廖俊杰转身沿着墙走了一段距离,推开墙上一扇隐藏的门,闪身而入,她跟了进去。
  
门内是纵横交错的白色走道,走道两边都是门,数不清有多少个房间。
  
廖俊杰领头往前走,吴映洁尾随其后,越想越不对劲,“可是这份协议应该也得经过吸血鬼的同意吧?他们难道就这么坐视他被追杀?”
  
“那是‘人类’和“吸血鬼”的和平协定,与他无关。”
  
吴映洁错愕,“为何与他无关?他明明——”
  
“他各有一半的血统,但相对而言,他不算是人,也不算是吸血鬼。你应该也知道,吸血鬼与人类的混血儿,不论在哪一方都无立足之地。”
  
她无言了,“……可是,从另一方面来看,他既是人,也是吸血鬼啊,如果不能真正接纳他,什么和平共处也只是口头上说着好听罢了,不是吗?”
  
廖俊杰听见了她的疑惑,仅是抿唇,并不回答。他走过转角,站在一扇门前的青莲看见他们,面露讶异之色,并不多问,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门内是个方形的小房间,一面墙上镶着双面镜,透过镜子可见隔壁的大房间里有不少披着实验白袍的人在忙碌,镜旁有门让两个房间相通。
  
“在这里,她们就不会追来了。”廖俊杰掩上门。
  
“这里是……”吴映洁愕然注视着双面镜,邱胜翊就在镜后的房间内。
  
他脱去了上衣,坐在一张金属椅上,数名白袍人围着他,在他额际、胸膛贴上连有电线的贴片,电线连接到旁边的巨大机器上。有个人在帮他注射药剂,旁边还有几个人看着机器萤幕闪动的线条与数字,一面讨论。
  
她问廖俊杰,“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是医生和科学家,邱胜翊在替他们做研究。在谈好的条件中,吸血鬼必须提供一人给人类做研究,他自愿成为实验品。”
  
“什么样的研究?”她想到他每天吃的那些药。
  
“吸血鬼在许多方面都和人类相似,体能却远比人类优异,而且永生不死。研究分为两个方向,一个就是在研究吸血鬼的体质,找出他们能避免老化与死亡的原因。人类的寿命越来越长,固然是因为医药发达、粮食充足,一部分也是这个研究的贡献。”
  
“第二种研究呢?”有个白袍人拿手术刀划开邱胜翊的手腕,她看得心脏狠狠一抽,他却连眉头也不牵动一下,还抬高手臂,以便对方从他手腕切口抽出一条藏于血肉内的管子。
  
“第二种是药物实验。吸血鬼复原得快,即使药量过重也不会致命,加上有咒术协助区分,不致混淆药效,可以同时实验几十种药物。医界一研发出新药,就立刻在他身上试用,试用成功才会进行人体实验。他手臂内植入的管子也是咒术做成的,可以记录药物作用的结果,每个月得换一次。”
  
“……换句话说,”吴映洁纤手蜷握成拳,嗓音僵硬,“这个与他无关的和平协议,不但好处没他一份,还让他当了一百年的白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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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俊杰看着她压抑愤怒的侧脸,语气始终淡然无波,“没错。”
  
吴映洁猝然转身瞪他,怒声质问:“而你居然就这样坐视不管?他就住在你隔壁,你们好歹是朋友……”
  
她蓦然住口。廖俊杰恐怕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则以她对他的认识,他并非如此冷酷之人。
  
但廖俊杰冷淡的语气粉碎了她过于良善的臆测,“我和他不是朋友。我是他的监视者与保护者,为了防止他逃走,或被你们吴家人掳去,我让他住在浓松道,以便随时掌握他的一举一动。这项工作是政府委托我师父做的,他过世之后,就由我接下了。”
  
吴映洁闻言错愕,一时完全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发出一声似是哼笑的叹息,“……以前,很多人骂你冷血势利,可淑萱谈起你总是崇敬万分,他是个仁慈的孩子,我不认为让他如此崇拜的你,会如传言那样苛刻无情,但现在——”她炯炯眸光充满失望,“看来,无风不起浪,传言未必是假的。”她说话虽直,却从不口出恶言,这短短的一句话,已包含了她最大的憎厌。
  
廖俊杰唇线抿起,并不动怒。
  
此时,双面镜那头突然骚动起来。
  
“喂,他还在流血啊!”
  
“为什么血没有止住?以前伤口都会马上愈合啊!”
  
“快包扎!医生快过来!”
  
镜子那端一团混乱,邱胜翊腕上的伤口汩汩渗血,他兀自动也不动,众人手忙脚乱地抢救。
  
看见椅下血流满地,吴映洁再也按捺不住,拉开镜旁的门,大步走了进去。
  
乍见冲进来的女孩,邱胜翊以为是麻醉药让他产生了幻觉。他歪着头看吴映洁快步走近,几个科学家上前拦住她。
  
“你是谁?一般人不准进来这里!快出去!”
  
“不要紧,她是我的朋友。”廖俊杰站在门旁,“情况如何?”
  
“一切都照平常的程序执行,但植入新的记录管后,伤口没有愈合。”医生在邱胜翊手上施压减缓血流,皱眉看着他,“你最近有按时吃药吗?电脑从你身上读到的数据,跟以往差很多。”
  
“有啊。”邱胜翊迟缓地应声,看着吴映洁走到身边。她握住他完好的右手,看着医生替他包扎,紧蹙的眉眼泄漏了她的担忧。
  
“你的情况不对劲,得暂时停止服药,等你身体复原再说。你是怎么搞的?我再三叮咛过你,这次抗癌药物的实验很重要,要连续用药半年,结果你才吃第二个月就出毛病。你为什么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知道有多少病患在等这种药救命吗?”
  
医生一面唠叨,一面指挥其他人擦掉满地的血,忽见吴映洁不悦地瞪着他,他也不客气地瞪回去。
  
“小姐,虽然你是南宫先生的朋友,但按规定只有南宫先生和青莲可以进来,你得待在隔壁房间——”
  
“就让她留着吧。”廖俊杰淡淡道:“有她在,邱胜翊的状况会比较稳。”语毕,他迳自退了出去。
  
既然廖俊杰开口了,医生也不好再说什么,瞪了吴映洁几眼,回到机器旁研读数据去了。
  
邱胜翊抬眸对着吴映洁微笑,“我还在想,你和你养母不知道聊得怎样了,没想到……你会过来找我。”麻醉药使他反应迟钝,口齿也不大灵光。
  
她脸色一沉,“你想我们会聊什么?”
  
“嗯——首先她会问你,为什么我们在那么多人面前卿卿我我?于是你老实告诉她,我们早就化敌为友,这几天不但同进同出,还同床共枕,正打得火热呢。她免不了要感叹,她亲手拉拔的小女孩长大了,也许还会唠叨你几句,然后很欣慰地接受我这个准女婿。”他狡猾地笑,“很完美的结果,不是吗?”
  
“如果她当时和我阿姨们二话不说就出手对付你,你还能在这里胡说八道吗?”
  
被他这般赖皮地胡扯一顿,她原本的气恼反倒消了,哭笑不得。真是服了他厚脸皮的本事。
  
“可见她有多么疼你,为了你的幸福,宁可放弃女使的责任,舍不得伤我。”
  
疼她?她从未想过这个字眼可以用在她与养母之间,她总是兢兢业业,努力地完成养母严苛的要求与训练,那双永远在检视她有没有达到标准的眼,让她从不敢开口叫一声“妈”,只能将孺慕之情往心底藏……
  
她茫然的目光落在他肩头,他左肩曾被她打伤,如今伤口早已愈合,却留下蛛网般的淡红痕迹,记录了当时血肉破碎的纹路。他胸口被她刺的那一剑,也留下了细小的疤痕,与原先的旧疤相距不过半公分。
  
“你为什么自愿成为实验品?”
  
他没有丝毫惊愕,猜出必然是廖俊杰和她说了什么,“与其和所有人类术师为敌,不如只需应付你们吴家人来得轻松。反正就是吃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你可以逃啊!世界这么大,总有你可以躲藏的地方,你藏起来,没人找得到你,就……没人能欺负你了。”
  
就没人能欺负你了……多怀念的温柔语气呵,他凝视着她忧愁怜惜的眼色,与数百年前那双眼同样的含蓄压抑,而又情致缠绵,他胸口宛如被重重一击,痛彻心扉。
  
他真是让鬼迷了心窍啊,他见过多少次她这样恋恋柔情的眼神,她说不出口,他居然便糊涂不知,忘了她两难的处境,愚蠢地相信眼见为凭,终于亲手将她逼上绝路。她在韶华之龄殒落,他只能用长得令他厌烦的生命去追悔、思念她……他还要再尝一次这般剐心的痛苦吗?他单手捧住她柔软的颊,哑声道:“世界是很大,却也很小,想要藏起来不被发现,并不容易;而我早就厌倦躲藏了,一个人这样偷偷摸摸地活着,真的很无聊——”胸腔深处突然强烈地收缩起来,他住口不语,慢慢往椅背上靠去。
  
她扶住他,“怎么了?”
  
“有点头昏。”他眼药过多,麻醉药早已失去止痛的功效,徒然使他反应迟钝,他只能咬牙忍痛。身体的改变比他预料的来得快而剧烈,他得小心保守这个秘密,不能被这些医生和实验狂察觉。
  
“你很痛吗?”
  
他闻言诧异,“你怎么知道……”及时忍住话。他很确定自己没有表现出异状,她怎会发现?
  
见她神情担忧,他露出浅笑,巧妙地换了个方式回答,“让我抱抱你,就会好一点。”他手臂绕住她的腰,将她揽入胸怀,深嗅着她身上淡淡香气,虽然疼痛不断加剧,却变得可以忍受了。
  
她难得没有抗拒他公开的亲密举动,凑到他耳边,低声问:“这和你停止饮血有关吗?”
  
他唇角弯起,若非身边都是人,他真想给她—个激赏的热吻!他愉快地亲吻她耳垂,“聪明的女孩,不论你猜到了什么,都别说出来,这是个必须偷偷进行的神奇魔法,说出来就不灵了。”
  
若成功,他就能与她逃离这些人。他不喜欢躲藏,更害怕孤独一人的寂寞,那几乎要逼疯他;但有她相伴,地狱他也愿意一游。
  
他搂紧她,无声地对自己也对她许下承诺——后悔,一次就够。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8』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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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嘉怡独自徘徊在浓松道,越等越是担忧。
  
今夜大姨带人参加这里的神秘聚会,她是没资格参加的,偷偷地跟来,只是想见吴映洁一面。
  
一定是出事了,映洁姊姊行事稳重,不可能这么多天没回来,也没有联络族人。她问了吴淑萱,他同样茫无头绪;向大姨询问,大姨总是不回答,她按捺不住,趁今晚的机会前来探查。
  
她在邱胜翊开的舞厅外窥探了数回,里头始终静悄悄的。整条浓松道安安静静,一个晚上都不见人影,仿佛所有人约好在今晚一同消失。
  
她看着手表,已经过了午夜,大姨她们也差不多要出来了。她决定再到舞厅去看看,如果依然见不到映洁姊姊,她就暂时回去,过两天再和吴淑萱过来找人。
  
她刚往舞厅的方向跨了两步,忽见茴香馆的大门开了,一道身影走了出来。
  
她以为对方是吴映洁,随即发现这人比吴映洁更高,修长的黑衣身形明显是个男人。
  
他像是喝醉了,脚步踉跄,不稳地摇晃着。他倚门稳住身躯,慢慢转过头,迷蒙的碧绿眼眸瞧见了错愕的嘉怡。
  
邱胜翊!嘉怡并未见过他,但这双色泽诡异的绿眸绝不是人类会有的,她立即后退数步,自怀中取出银符对准了他,叫道:“映洁姊姊呢?”
  
邱胜翊眨了眨眼,看着少女一身吴家人传统的红白长袍,“你是她妹妹?”
  
“回答我的问题!映洁姊姊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
  
他有趣地看着神色戒备的少女,她持符的手颤得厉害,却还是鼓起勇气朝他怒喝。他妖异的眼瞳暧昧地眯起,“我把她吃掉了。”
  
“你杀了她?”嘉怡又悲又怒,正要把银符往他掷去,突然听见茴香馆内传出她担心了好多天的声音——
  
“为什么不走地道回去?”吴映洁站在门边,试着将邱胜翊拉回屋内。
  
“我想出来吹吹风,让脑子清醒一点。”他反而将她拉出来,顺势将她馨软的身子抱个满怀,“你陪我散步吧。”
  
“要散步随时都可以,你的药效还没退,最好先回去休息。”养母等人和他们同时离开会场,此刻必然还在澧松道附近,若遇上了,对他非常不利。
  
“你担心我遇到你家女使吗?”
  
对于他太过犀利的观察力,她真是有些讨厌,咬牙没有否认,“如果你爱惜生命,就该听我的话——”
  
“姊姊?”
  
吴映洁循声望去,意外看见目瞪口呆的嘉怡,“瀞怡?”
  
嘉怡愣愣看着她们吴家的死仇厚着脸皮巴在表姊身上,而她最敬爱的表姊脸色尴尬,却没有抗拒,两人之间毫无剑拔弩张的敌对气氛,甚至……有那么点融洽甜蜜的味道。
  
这是怎么回事?嘉怡无法相信自己看见的情况,她知道的吴映洁绝不会和这男人纠缠不清,除非……除非这个男人掌握了姊姊的弱点,逼迫姊姊服从?
  
没错,一定是这样!
  
她对自己的推论深信不疑,握拳对吴映洁叫道:“姊姊,你不必怕他!大姨她们都来了,大家合力解决他,你就可以和我们回去——”
  
“她不会回去的,因为她舍不得我。”邱胜翊懒懒开口,以唇贴住怀里吴映洁僵硬的颈项,“是吧,映洁?”
  
“胡说八道!姊姊是未来的女使,很清楚该怎么对付你这个坏蛋,她只是被你胁迫,不得不屈服——”
  
“映洁当然不会忘记她的责任。”威严的女人嗓音自街道的另一边响起,冷冷回荡荡在冰冷的空气中。吴玮琪站在巷道出口,五个姊妹跟在她身后。六人肃穆的眼神形成强大的压力,一致对准了吴映洁。
  
吴玮琪开口命令外甥女,“瀞怡,过来。”嘉怡迈步走向族人,一面回头望着始终木立不动的吴映洁,心下纳闷,她们这方显然已经稳操胜券了,为何映洁姊姊还不动手对付邱胜翊?甚至就任他躲在她身后,由她在前面对着大姨她们,简直像是……与自家人对敌?
  
“看来女使大人算准了我进晚身体不适,想来倚多胜少这一套呢。”邱胜翊咯咯轻笑,放开了怀里的女孩,不吝于再推已经掉入死路、心乱如麻的她一把,“你说该怎么办呢,映洁?”
  
怎么办?
  
吴映洁望着表妹走到养母身畔,她们一式的红白双色长袍,是她终生依归的骨肉至亲;她身后则是相识不到一个月、却逼得她和她们决裂的男人。楚河,汉界,壁垒分明。她只能选一边。吴映洁苍白地咬着唇,望着养母,“你知道实验的事?”
 
“当然知道。”吴玮琪神色既无怒意,也不特别严厉。“
  
吸血鬼和人类,哪一方都不愿接纳他,却这么理所当然地利用他,我们还要当最后赶尽杀绝的那个人?他做错了什么?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却得为此背负一生的原罪?”她越说越觉—切都荒谬可鄙,“我们吴家被视为神圣古老的大族,可私底下的所作所为,和我们鄙弃的吸血鬼有什么不同?”
  
吴玮琪身旁几名女子早就满腔怒火,听她这般诋毁自己人,一名女子怒斥道:“你说什么鬼话?!他屠杀我们百余名族人是事实,你不妨问问他,他干过这种残暴的事没有?我们吴家人本该降妖伏魔,杀了他有什么不对?你居然把我们跟吸血鬼相提并论——”
  
吴玮琪手一抬,女子忿忿住了口。她望着养女,淡淡道:“信神的人,不会质疑神的存在与否。你是吴家人,对于吴家决定的一切,你不应质疑,只管遵行,除非你从根本上已经对吴家这个信念动摇了。”她示意两名姊妹上前,“我想你是一时迷惑了,尽快解决这件事,应该能让你清醒过来。”
  
嘉怡对大姨与表姊的对话只听懂了几成,眼见两位阿姨取出两封符咒,显然要对付邱胜翊,她朝吴映洁叫道:“姊姊,阿姨要对付他,你赶快过来这边,免得危险!”见吴映洁依旧不动,她紧张地大叫:“你的任务是杀了他,不是陪他一起死啊!”
 
死?吴映洁望着两位阿姨撕开手上封符,那是专用来对付吸血鬼的,以他此刻的身体状况,绝对无法抵挡。
  
她不必回头,也能感到背后的他刻意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显然不打算干涉她的决定。而养母漠然望着她,眼神中没有失望或气恼,似乎笃定她会如往常般奉行她的命令,又像是在观察她会怎么做。
  
夹在两方之间,强大的压力同时挤迫着她,逼她做出抉择,她几乎错觉自己就要被这沉重的压力压垮压疯,碎裂成片片。她从不违逆养母,可是她的脚拒绝迈步,从他身边离开……
  
封符撕口处流出银色的液态物质,化作数道银丝,交错缠绕,笔直向吴映洁射来。她今晚并未携带腕轮或任何法器,赤手空拳是挡不住它的,但她只要让开一步,身后的他就会死在这道符咒之下。
  
他的生死,在她一念之间。
  
眼见银丝扑到吴映洁身前,她依然不动,“砰”地巨响,银丝不知击中了什么,激起烟雾弥漫。
  
“姊姊!”嘉怡惊呼,那符咒熔铸了多重咒语,虽是被设计来对付吸血鬼,可一般人也承受不住啊!
  
她扯住放符的一位阿姨,顾不得尊长辈分地大叫:“你们在做什么!姊姊是自己人啊!就算她一时糊涂了,也不至于要她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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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点!”吴玮琪斥住了外甥女,凝目望着渐散的烟雾露出淡蓝色的影子。
  
那是一只与人等高的巨大禽鸟,喙尖颈细,身躯呈半透明的冰蓝色,笼罩在清冷的光辉中。鸟儿张开了修长的双翼,护住其后的吴映洁,透过鸟翼,模糊可见她容色坚毅,显然决心一拚。
  
嘉怡愣住了,喃喃道:“‘七鹭’……”
  
那是“使灵”,族内唯有映洁姊姊能使用这么复杂的咒术。术师以自身魂魄与法力喂养使灵,喂养的时间越长,使灵威力越强,与驱使者灵魂的依附也越紧密,如果使灵被消灭,驱使者也有受伤、甚至丧命之虞。
  
她为了那个男人,不借以命相护,和自己的族人为敌?为什么?
  
五个女人不等吴玮琪下令,踏前数步,站定五芒星方位,各自取出法器。
  
吴玮琪淡淡道:“目标是邱胜翊,不是映洁,尽量别伤了她。”
  
不对,不能这样!嘉怡想大叫,阻止自家人互相残杀的荒谬情况,可事实俱在,是表姊违背了祖训,阿姨们才被迫出手阻止她。她慌得快哭出来,想向大姨求情,却无从措词,眼睁睁看着阿姨们催动五芒星阵,空中凝聚无数银亮光点,流星般朝邱胜翊坠落。
  
使灵呼应吴映洁的心思,一幻作七,七只小鹭同时飞扑到邱胜翊上方,挡住了这阵银色急雨。但鸟翼之间难免有空隙,还是有几颗银点穿透防御,眼见就要击中邱胜翊,吴映洁后退数步,护在他身前,银点全落在她身上。
  
她忍住痛,一声不吭。阿姨们显然算准了她的使灵最多分为七个,范围太大的攻势无法彻底阻绝,总有一、两个能打中他。虽是针对吸血鬼设计的攻击,落在她身上也颇为疼痛,若是命中他,他非受重伤不可。
  
感觉到熟悉的胸膛接住她背脊,她不回头,低声道:“我挡住她们,你走吧。”
  
“要我丢下心爱的女人自己逃跑,办不到。”邱胜翊望着五名女子又取出符咒,“要走,我们一起走。”
  
她有些动摇,但无法答应。她可以回护他,但和他一起逃,就是彻底背离她的族人。她愿意为他承受责难,但她没有割舍一切的心理准备。
  
她来不及回答,一道银弧已迎面射来。
 
两只小鹭飞扑而下,双方相撞,爆出耀眼的光亮,消散无踪。紧接着又是数道银弧飞至,小鹭纷纷俯冲阻挡,几道眩目亮光过去,只余最后一只小鹭,它身躯陡然胀回人形大小,张翼挡住了最后几道攻击。
  
位于五芒星之首的女子手一扬,法阵中央涌现薄雾,一条三头银蛇随之窜起,在地下游动向前,其余四人念诵咒语,将雾气催化为密密麻麻的银色光点,子弹般激射而出。
  
七鹭再度一化为七,四只疾往前冲,张翼扑落密雨似的银色光点,余下三只组成三角形的法阵光网,在吴映洁身前屏蔽从鸟翼逃过的漏网之鱼。
  
吴映洁暗自焦急,五位阿姨都是族里的高手,一对一她有把握取胜,可如今一对五,除非她痛下杀手,否则必败无疑,但她怎能伤及她们性命?
  
察觉身后的邱胜翊仍是不动,她急道:“你还不走?”
  
“你不走,我也不走。”他语气轻松,彷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却又坚定深情,“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宁可死在这里。”
  
她心弦一震,忽见三头银蛇从雨点般的银光中窜过,逼近她身前。组成法阵的三头小鹭对准银蛇俯冲坠下,两者撞击的瞬间,蛇头骤然化作千万道银丝,一部分缠住了小鹭,另一大半朝两人卷来。
  
吴映洁大惊,连忙护着邱胜翊后退,四头小鹭飞下阻挡,也都被银丝裹住,其余的部分如影随形地扑向两人。她看出这些银丝与先前的不同,不一口气破坏根源处的法阵,就算斩断了前端也会再生。她掐起法印,但距离太远,要拍出已经来不及,银丝绕过了她,卷住邱胜翊手臂——
  
突然右方一亮,一层如薄幕的柔和光芒切入两方人马之间,将三头蛇从中一截为二。咒术被硬生生切断,无以为继,勾住邱胜翊的银丝于是崩解消散,化为原先闪烁的雾气。这道光幕显然是由法术凝聚而成,而出手的人功力更胜吴家五人联手。
  
茴香馆门口响起清澈沉稳的男人嗓音——
  
“得罪了,女使。他是我的责任,我不能让他在我的地方出事,请你卖我这个面子。”廖俊杰望着吴玮琪,语气委婉,但态度明显表示出,倘若她执意对付邱胜翊,他必会插手干预。
  
吴玮琪知道有他在,己方就别想动邱胜翊一根寒毛,她手一抬,五个女子撤了法阵。“好,我就做个人情给你。”
  
她望着扶住邱胜翊的养女,眼神若有深意,语气却冰冷无情,“如果你杀不了他,就不必回来了。”
  
夜色刚刚降临,淋浴完的邱胜翊一身清爽,麻醉药的效果也已褪去,他拿了浴袍披上,步出浴室,伫立在门边,望着床上失眠的女孩。
  
凌晨回来后,她不曾开口,从深夜到天明,再到入夜,她只是睁着茫然的眼,未曾阖上。就连刚才他问她要不要冲个澡,她也木然不答,任由他将她抱进浴室,迷惘痛苦的神情,彷佛她失去了一切,即使他要带她前往世界末日,她也不在乎了。
  
其实,何必这么难过呢?这么轻易又决绝地说出“不必回来了”,这样的“一切”,不要也罢。
  
他唇边似是怜惜,又似残酷的愉快微笑烙深,走到床畔,柔声道:“头发不擦干,会感冒哦。”
  
吴映洁依旧不动不答。
  
他迳自撩起她微湿的长发,取来梳子为她梳理。平日欢爱过后,她常累得无力起身,总是他为她沐浴打理,她迷蒙的眼神,像在凡间迷路的仙子,困惑惶然、惹人心怜的无助模样,往往令他情难自已地再要她一次。
  
他轻哼着曲子,让梳好的长发散置枕上,转而拉开毛毯,露出她不着寸缕的柔美背脊。他倒了馨香的乳液,先在掌心温热了,抹在她背上,徐徐依着她姣好的线条按捺,移至她后颈时,他放轻了手劲,仔细揉抚她焦虑紧绷的神经,细腻的动作,有几分爱抚的意味。
  
吴映洁这才自混乱的思绪中回神,狐疑地抬眼瞧他。
  
看这眼神,她显然误会他又想亲热了,他索性咧开色情的笑,故意误导她,“怎么,今晚你没兴致吗?”她恍惚失神的表情是很美,不过他更喜欢她板起脸与他一来一往斗嘴的犀利神态。
  
果不其然,她眼眸迸射出怒意,“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种事?”
  
“是什么时候了?”他装模作样地看钟,“嗯,还不到七点,我们可以来一次或两次,之后再洗个鸳鸯浴,绝对赶得上开店。”
  
她瞪着嬉皮笑脸的他,“是了,你当然不在乎,这正是你想要的结果,不是吗?你不就想要我和她们闹翻?”
  
“闹翻又如何?我说了,我会陪着你,要死、要下地狱、要魂飞魄散永不轮回,我也不会离弃你,这样还不够?”他逼近她,“我就不能代替她们吗?”
  
他眼神咄咄逼人,令她心慌。她断然转开头,他立刻将她扳转过来,将她压在床上,锁住她闪避的眼眸。
  
“她对你毫不留情,你为何还这么重视她?就因为她是你的母亲?”
  
“……我不知道。”她疲惫地叹息,“她养大我,对我要求很多、很严苛,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想培养我接任她的位置。其实,我从不想成为女使,但这是她所期望的,阿姨们也认为我有资质,所以我努力不要辜负她们的期待。可是,有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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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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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唇,第一次将这些心思在人前吐露,“我总觉得,我好像亏欠了她们什么,不得不尽力去做每件事来弥补她们。”
  
她无法真切描述这是何种感觉,彷佛有什么在潜意识里命令她,鞭策她的绝对忠诚。
  
也许是她莫名的责任心,也许只是她想太多了?住在一起的大家族,彼此的联系自然很强,但她的竭力以赴与其说是家族感情,更像是不可违抗的命运,驱使她往早已决定好的道路上走。
  
就连现在,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房间里,她也觉得彷佛有双眼在角落悄悄窥视着,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换言之,我比不上她们重要?毕竟她们是你的亲人,我却只是仇人。”他恼怒咬牙。结果还是一样吗?当年的她选择了那些女人,如今的她也把她们摆在第一顺位,他终究只是个外人。
  
不,不会一样的!他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不要重蹈覆辙,所以他面对吴家人围攻时并不还手,要由她自己决定,在两者中选择其一。这么做对她是很残忍,可不是她心甘情愿的抉择,就没有意义了。
  
但倘若她最终又选择了族人,他会毫不犹豫将她抢夺过来!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自卑的少年,对于他想要的女孩,他不会有任何迟疑!
  
他激动矛盾的心思猛地一震,因为她温暖的掌心抚上了他脸庞。
  
他静了下来,凝视着她若有所思的润黑眼瞳,流露出几许温柔怜惜,让他不由得看痴了,心跳逐渐加速。她一定不知道,她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令他意乱情迷吧?
  
他沙哑地笑,“说实话,我不喜欢被人用这种看流浪狗似的眼神瞧着,不过是你的话,另当别论。”
  
她不语,素手沿着他俊美的脸庞轻移,划过他颈项,来到他裸露的胸膛,听他发出满足的叹息,陶醉在她的抚触中。
  
令她迷惑的是,她对他也有相同的感觉,甚至更为强烈,像要将她拉离原本的那条道路,与他的生命重叠,而她难以抗拒这种仿佛生来就该与他在一起的奇妙宿命感……
  
她抚上他胸口那两个小小的疤痕,“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他微愣,才明白她问的是数百年前的旧事,“你家的族史应该记载得很清楚吧?”
  
“只提到当时伤亡的人数和地点,其余细节都没有。”她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些她该知道的内幕。
  
“这么重大的事,居然记录得这么草率?”他双肘撑在她身畔,浅笑的碧眸望进她眼底。
  
“这就说来话长了……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男孩,由于他半人半魔的血统,所有人都怕他、厌恶他,术师们誓言消灭他,他到处逃窜躲藏,像野兽一样独自生活d;b/在野地里,他憎恨这个不肯接纳他的世界,不相信任何人,却又渴望有哪一双温暖的手愿意拥抱他。
  
“在他十五岁那年,他被一名术师追杀,在奄奄一息的时候,有个女孩救了他,将他藏在山洞里。一开始,他怀疑女孩救她是别有目的,每回女孩带着伤药、食物出现,他虽然伤得无法说话,还是恶狠狠地瞪她。女孩很害怕,但善良的她无法放着他不管,还是瞒着族人,天天去照顾他。
 
“这让他迷惑了,女孩明知他不是人类,为何要救他?他不懂,但他从她细心的照料里感受到善意,渐渐消除了戒心。他脸色不那么凶狠了,当她试图与他攀谈,他也有了回应,他们越来越熟络,女孩说故事给他听,教他识字、唱歌、玩游戏。她带给他许多有形和无形的第一次,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他第一次展露笑容,尝到了什么是喜悦;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个人,而不是被猎杀的野兽;第一次,他深深喜欢上一个人,却不知道那叫做爱……”
  
看他以爱恋温柔的神色谈论过往,吴映洁如芒刺在心,咬唇问道:“那个女孩就是……玮婷女使?”如果他们曾经那么友好亲密,后来为何反目成仇,演变成可怕的屠杀?
  
而且从他开始述说后,她被监视的感觉更强烈了。他似乎没有察觉,但她感觉得出,那像是法术,有某个人藉由法术在窥视他们。
  
邱胜翊不答,续道:“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他的伤痊愈了,却舍不得离开女孩,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只求能待在她身边就心满意足。有一晚,女孩如常来找他,不料跟着她来的,还有她以降妖伏魔为职的族人,她们全副武装来取他性命。他藏身的地方极为隐密,只有女孩与他知道,若不是女孩引她们来,她们怎会发现?
  
“他认定是女孩出卖了他,在心痛、愤怒之下,他失去了理智,杀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女孩的母亲,唯有他又爱又恨的女孩,他下不了手。
  
“他离开了,像过去一样独自一人到处流浪,起了自暴自弃的念头——即使他不伤人、努力要像人类一般生活,这些人却总是怀疑猜忌他,他索性就真正成为他们认为的恶魔吧!
  
“于是,他开始奉行吸血鬼的生活模式,昼伏夜出、吸食人血,但吸血鬼们不会因此认同他这个杂种是同族,他只是把自己更推进孤立孤独的角落。而活下来的女孩成了她们族人的首领,当然也得做猎杀他这种妖魔的工作,何况他还是她们一族的死仇。
  
“有三回他们相遇,但三回他都活了下来。女孩的实力要杀死他绰绰有余,为何让他活命?是因为她明白他的罪恶感,要让他活着受罪?或者,是因为她对他有情?他不敢奢望这个可能性,又矛盾地期望真是如此,可这样一来,她会有多痛苦?
  
“他希望死在她手上,由她来结束一切,这样至少可以平息一点她的伤痛,换取她的原谅吧?他想待在她身边,若由她亲手取走他性命,他死时就会和她在一起,也是得偿所愿啊。这样幸福又残酷的期待,支撑着他活下去,等着死亡的来临,直到她二十二岁那年突然病逝,他才明白她永远不会原谅他,她用无法挽回的方式,让他懂了这一点……”
  
邱胜翊不得不暂停,因为吴映洁双手捧住了他脸庞,微润的眼眸注视着他,轻轻摇头。
  
“别说了。”她无法再和他这么悲伤的眼神相对,他的痛苦令她同样痛楚难受,胸腔深处似乎被他这眼神撕裂开来,有某种感觉涌出,她没有多想,任由话语逸出双唇:“她死是因为疾病,不是因为恨你。”
  
他包覆住她双掌,让她温软的掌心紧贴住自己脸颊,坚持继续说:“女孩死后两年,他才从她们族人的谈话中了解,当年是女孩的母亲得知女儿收留他,逼着女儿领路去找他。女孩还故意在山里乱绕,但她母亲棋高一着,还是找到了他的藏身处。他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她,悔恨不已,但是永远等不到道歉的机会了。
  
“他像游魂般飘荡在世间,想死,却死不了。他害死了唯一接纳他的人,孤独是他的报应。他努力麻痹自己,想忘掉这种痛苦的寂寞,他浑浑噩噩,逐渐忘了食物的味道,忘了去过的地方,人们轻视畏惧的眼神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他连自己自杀过几次都不记得了,却始终忘不掉这桩遗憾。就在他以为他终于要因为极度的寂寞而发狂的时候……”
  
他撩起吴映洁的发丝,放在指间轻吻,“他遇见了另一个女孩。”
  
她闻言轻震,他的眸光恢复了先前的温柔,其中的浓烈深情不是因为过往的憾恨,而是因为她,在她毫无防备之下,闯入她一直逃避的心,撼动了她。
  
而暗处,那双窥视的眼越见犀利,令她如坐针毡。这法术的性质,她并不陌生。
  
“她与他记忆中的女孩有一双相似的眼,但她们两人截然不同。从前那个女孩优柔婉恋,而她沉静坚毅,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所以当她暗藏武器,在床上刺了他一剑时,他惊讶她的大胆,也激赏不已,当下,他就决定不择手段拥有她。人们坠入爱河时,会说自己被爱神的箭射中,他也许是被爱神的剑剌中吧?”
  
吴映洁真是拿他没办法,微笑轻斥:“胡说。”
  
他也笑了,“可这个女孩当真难缠,她倔强又死心眼,不论他怎么卖力讨好她、想尽方法表达爱意,她永远一睑无动于衷,就连在做爱的时候,她也是这副冷酷表情,紧闭着嘴、睁大一双眼瞪他,似乎对这种“肉搏战”感到非常无聊,害他不禁要质疑自己,莫非他的技巧太差,不能满足佳人?”
  
“胡说。”她重申,这回语气加了三分羞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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