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伏着案的心琲只差没不支倒地，她对着羽婷直摆手。
　　
「妳……妳什么！」瞪大了眼，羽婷原想训训桌前人，可不一会儿她却讶叫：「妳怎么回来了？这个时候，妳不是应该陪着映洁姐姐吗？」
　　
她心急地推着木轮移至小琲身旁，替她拍背顺气。
　　
小琲咳了两声，这才说：「吴……吴姑娘她……她不见了！」
　　
「什么？！」
　　
「我……小姐对不起，是小琲粗心。」羽婷一脸的无法置信令小琲更加心慌，忍不住，她便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开始啜泣，甚至还愈哭愈大声。
　　
没法子，羽婷只好先安慰：「别急，慢慢说，羽婷不怪妳，映洁姐姐的眼睛看不见，怎么可能不见？是不是妳贪玩让她落了单？」
　　
小琲抹去满腮的眼泪，摇了摇头。
　　
「那么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她心急。
　　
「晌午我们进了城，吴姑娘说她看不见无法准确带路，所以车夫便在胡同里兜了好一阵儿，好不容易，终于经过了一座她认得的菩萨殿，她却突然说想进殿里替颜嬷嬷求个符，而我看时间还早，所以……」
　　
「所以妳就依了她，而且让她一个人进去？！」
　　
「我……不是故意的嘛！是吴姑娘她坚持不让我跟，还说这菩萨殿她熟到闭着眼都能不碰着里头的东西，要我让她试试。我看那殿也不大，于是……」
　　
「那么后来呢？」羽婷已急出了一头汗。
　　
「谁知道吴姑娘一进去就是好些时间，后来小琲担心，就进去瞧瞧，可……可殿里一群香客就偏偏少了她一个，我也问了里头的人，但是就没半个瞧见她的去向。」
　　
小琲吸吸鼻，揩起了衣角又朝脸上一抹。
　　
羽婷眼尖地盯住她的手。「小琲，妳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个？」她摊开手掌，一团又湿又绉的纸张便飘然掉落，她捡起来交给羽婷。「这是吴姑娘进殿前塞给我的，小琲看不懂就问她，她只说是殿里的卦签，要我先拿着。」
　　
倏地，羽婷跌坐椅内。「她又还没进殿，哪来卦签呢？」一旁，小琲顿时也哑了。
　　
羽婷忙不迭摊平纸张，几个歪斜且落位不正的黑字乍现。
　　
“相助情，映洁感泣，不告而别，请见谅。”
　　
于眠　映洁字
　　
「映洁姐姐她……早有离开的打算，但是……为什么？」
　　
主仆两人剎那间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此时，吴家医馆内的气氛绝不下于邱家。
　　
自一个时辰前，詹雅雯被菩萨殿后巷的小乞儿搀回家后，吴家夫妇的心情便是一场大起大落，他们想也料想不到，女儿好端端地出门竟会瞎着眼回来。
　　
「雯儿，妳就同爹娘说实话，如果妳的伤是邱家造成的，那么爹娘一定会替妳讨回公道。什么在马场不小心中了宵小的毒箭而眼瞎，这种荒唐的理由娘不信！」路嘉怡一再伸手探向詹雅雯的双眼，可是结果只是令她泪愈流愈多。
　　
而一旁，詹世明亦脸色铁青地静坐着。他盯着詹雅雯毫无外伤却异常青瘀的双眸，沉痛思忖。
　　
他不但怀疑詹雅雯中箭的原因，同时也怀疑眼伤为箭毒牵染而起的可能，但是他固然有此疑虑，在面对自己女儿的固执性子时，他还是只能无奈叹气。
　　
就在詹世明叹气之际，詹雅雯忽然软身自椅上滑跪地面，她以额抵地。
　　
「雯儿妳这是做什么？妳的身子虚弱，这么做是想吓坏娘不成？」见状，路嘉怡连忙想拉起她，但她却不为所动，待她再抬起头时，眉心已泛红。
　　
「雯儿不孝，若非雯儿固执己见，硬要进入山庄打探，今天也就不会害得爹娘担心受怕，但是……雯儿并不后悔。」
　　
「不后悔！都伤成这样了，还净说这些让爹娘伤心的话，早知会这样，当初就该让妳爹上山庄将妳带回来的。」
　　
詹世明拉了路嘉怡一把，示意她先冷静坐下。
　　
「妳的眼伤就连爹也没把握治得好，妳可晓得？」祖传的「扁鹊针法」固然高明，但如今毒性未明，痊愈的程度也就不能预料。
　　
如果不顺利，她的双眼便有可能就此失明了！
　　
「雯儿知道。」
　　
「既然如此，爹只得一句话问妳，妳一定得据实和爹娘说。」
　　
詹雅雯点头，詹世明接道：「妳之所以坚持走这一趟，为的就是想查出邱家延婚的原因，那么妳到答案妳所要的答案了吗？」
　　
「雯儿找到了。」她回答得毫不犹豫：「邱家延婚的理由，雯儿能接受，雯儿和邱少庄主的确不合适，而且雯儿也认为，及早解除婚约会比一再延宕来得妥当。」
　　
「解除婚约！」路嘉怡一下子又从椅上跳了起来。「为什么解除婚约？都这个时候了，妳还同爹娘说笑。」
　　
「雯儿没有说笑，我是认真的，倘若这场婚姻注定会不圆满，那么固守约定又有何益？何况我的眼睛……不一定治得了，爹娘就算不为雯儿着想，也得为邱家慎虑。」她强撑着身子，只为劝服双亲。
　　
闻言，路嘉怡好不心酸。「爹娘就是为妳着想，才更不能退掉婚约……妳别再说了，妳爹他一定有办法医好妳的眼睛的。」
　　
由于詹雅雯的请求来得突然，詹世明一时也没了主意。他坐回了太师椅，脸上尽是心疼和忧虑。
　　
他实在没办法一句话就改变她的后半生，但是他却更没办法忽视她话里的可能性。
　　
如果他答应了解除婚约，那么她的终身或许就此遥遥无期；相反地，他若不答应，那让邱家迎娶一个可能终生失明的盲媳妇，无异于背信忘义了。

顿时，吴家厅堂沉浸在一片啜泣与叹息中……

『11』第十章

凛冽的冬意半余月来与日遽增，连重云山庄压墙的巨松，一夜之间也白了枝头。
　　
若说户外的冷风噬人，那么此刻邱胜翊的书斋内，那凝滞的气氛更是骇得人寒毛直立，疙瘩直起。
　　
书案前，那连续被召唤不下五次的管事，两道细缝眼连抬都不敢抬。
　　
「这些就是你花了三天三夜找来的资料？」书案后，已回庄数日的邱胜翊依旧一脸森寒，他盯住桌上一方薄纸。
　　
「回……回少爷，小的能找到的，真的就这些了。吴映洁是个新手，只有这些个资料……实属平常。」他困难地咽了口水。
　　

「不详的身家、不完整的经历……所有资料不过几行，你知不知道她连姓名都可能是捏造的？」
　　
「这……小的不知道。」他瞄了前头一眼，却又被邱胜翊即将破冰而出的愤怒吓得缩回眼。
　　
「不知道！」邱胜翊缩紧了拳头。「你晓不晓得你的一句﹃不知道』，就足以让我翻遍全京城？晓不晓得你你的一句﹃不知道」，还能让你丢了饭碗？」
　　
闻言，管事再也顾不得颜面，咚地两膝跪地。
　　
「少爷求求您别解雇小的，小的一定会尽全力找人的。老天！他可不想因为一时懒散，而丢了干了十数年的优渥差事呀！
　　
管事无用的模样看得邱胜翊为之气结。他叹了口气，倚进椅内。
　　
「……尽全力？只怕她也是尽了全力不想让我找到她吧。」原想闭目养神，孰料他才一合上眼皮，吴映洁倔气的身影便又悄然浮现，忍不住，他一掌拍向桌面。「……我究竟该拿妳怎么办？」
　　
「少……少爷您千万别生气，别解雇小的呀！」仍跪在地上的管事会错意，他又拳着两手猛拜托。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叩门声响起。
　　
邱胜翊回过神，他朝地上的人斥道：「你下去吧！别忘了你刚才说的话，若再让我发现你办事不力，就不会只是丢饭碗这么简单了。」
　　
「谢……谢少爷，小的一定会尽快找到吴映洁。」管事慌慌张张出了门，临走还不小心撞了门外的福叔一下。
　　
「少爷，宋管家他……」
　　
「没事，有吴映洁的下落吗？」
　　
福叔摇头。「没有。老奴找少爷，是有其它事情禀告。」他停了下，未明言。
　　
「福叔有事直说无妨。」他抬眼望住神色有异的老管家。
　　
福叔点头，说了：「老奴方才从瞰远楼出来，这会儿老爷正和吴家老爷晤谈着。」
　　
「吴世伯？」他讶异，并推测道：「世伯此行可是为婚约而来？」
　　
福叔颔首。
　　
接着邱胜翊又酌量半刻，随即他起身欲出书斋。
　　
「少爷……」福叔担心地喊住他。
　　
「福叔不必担心，一切胜翊心中有数，我会斟酌行事的。」
　　
出了书斋，他急步往瞰远楼去，但到了楼前，却换成羽婷喊住他。
　　
「大哥！等等羽婷，羽婷有事想跟你说！」
　　
「少爷……您等等小姐。」将羽婷推到邱胜翊跟前，小琲已是气喘嘘嘘。
　　
「羽婷，有什么事等大哥一会儿出来再和妳谈，大哥现在有要事得办。」他望住轮椅上的人。
　　
「只要一下子就好，羽婷想让你瞧一样东西。」把握时间，羽婷立即将手中早已握得温热的东西递给邱胜翊。
　　
接过红绒袋，邱胜翊疑惑地撩开袋口一探。
　　
「羽婷，我的琉璃怎会在妳这里？」他诧异道。早在数年前，他就因携带不便而将琉璃纳盒收藏了。
　　
闻言，羽婷更是认真了。「这娃儿并非大哥所有。」
　　
「妳说这块琉璃不是我的？」
　　
羽婷笃定地点头。「羽婷还记得，小时候大哥曾因羽婷腿疼哭闹不已，而将腰际的饰物取下哄羽婷开心，如果羽婷记得没错，那饰物便是块琉璃娃儿，对不对？」
　　
邱胜翊并未响应，于是她继续说了。
　　
「而在羽婷把玩之际，羽婷还问了大哥一个问题，我问琉璃底部刻着的『颜』字代表了什么意思，你说那是某人的名字……」
　　
她望住邱胜翊，而后作下结论。
　　
「可你现在手里的这只，底部刻的却是个『风』字，所以羽婷肯定琉璃不是大哥的，但是却可能和大哥息息相关。」
　　
随着羽婷的话，邱胜翊细察了琉璃的底部，而在印证她所言无误之后，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了。
　　
「羽婷，这块琉璃妳从何得来？是吴世伯带来的吗？」
　　
他突来一问，扰得她一头雾水。
　　
「不是呀！这琉璃和吴世伯一点也扯不上关系的，琉璃娃儿是映洁姐姐在失踪的一天送给羽婷的。」
　　
「吴映洁！？」邱胜翊的心头猛震了一下。
　　
「嗯！」羽婷再次确认。「映洁姐姐将琉璃交给羽婷的当天，羽婷便将它收了起来，一直到刚刚才又拿出来，或许……大哥能凭借着这个线索找到映洁姐姐也说不定。」
　　
事出突然，连邱胜翊也无法立即接受这个急转直下的结果。如果羽婷所言属实，那么吴世伯就成为他下一个必须求证的对象了。
　　
「羽婷，倘若大哥说，这块琉璃对我的意义重大，那么妳能向大哥保证，妳刚才说的的确句句属实？」为了不出岔子，他慎重地说。
　　
羽婷毫不犹豫地举起单手。「羽婷可以发誓。」
　　
乍时，邱胜翊略显憔悴的俊脸上出现一抹欣喜若狂的笑。
　　
「大哥……羽婷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他怪异的反应，看得羽婷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只是掩不住喜悦地捏了捏她的肩，笑道：「妳没说错什么，是大哥一直在做错事，谢谢妳！」
　　
丢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便兴匆匆转身进了瞰远楼。
　　
「雯儿歇会儿吧，妳的身体才好了一些，实在没必要这么急着替人看诊的。」路嘉怡端了杯热茶，搁在詹雅雯伸手可及处。
　　
「雯儿不累。我不在的那一阵子，义诊全由爹一个人担着，现在我的眼睛虽然不济事，但替大叔大婶们切切脉、问问诊还是可以的。」她朝身旁的人影浅笑。
　　
「虽然妳只在医馆里替人义诊，不必四处奔波，可还是得顾顾妳那好不容易才看得见的眼睛吶！万一又累出个什么毛病来，妳爹岂不是又得折腾了。」她心疼。
　　
「雯儿会量力而为的。」她覆上母亲搁在桌上的手。
　　
「每次都这样，也不怕人操心。」
　　
「娘……」
　　
「好，娘不同妳说这些。奇怪，妳爹他一早就出了门，现在都快接近用膳的时候了，怎还不见人影？」

　　
说罢，路嘉怡便不放心地朝房外探了探。店头虽然雇了一名小厮看着，她还是不安心。
　　
「……或许是邱世伯将他留下了吧。」
　　
听了这话，路嘉怡无奈叹道：「妳爹他上重云山庄是和人家谈解除婚约的事，怎会有那好兴致在那里留宿呢？」
　　
闻言，詹雅雯不由得心头一紧，表情也落寞了些。路嘉怡马上察觉自己的粗心。
　　
「雯儿……娘不好，不该尽提这些令人沮丧的事。」
　　
「没关系，娘不必太在意。」
　　
她强笑着安慰。她不能让一家人因她的事，变得连说话都得提心吊胆。
　　
她相信，当她眼睛全然康复的那一刻，她的心也就会跟着平静了吧！
　　
突然，医馆外传来马嘶声－－
　　
「应该是你爹回来了，雯儿妳收拾收拾，一会儿也好准备用膳，娘先出去了。」路嘉怡捏了捏雯儿若有所思的脸蛋，跟着走了出去。
　　
路嘉怡走后，詹雅雯开始收拾桌上的杂物。由于她不愿让她娘帮忙，所以平常她一个人总得摸摸索索好一下才成。
　　
正当她专注收拾之际，一道人影进入，打断了她手边的工作。
　　
不得已，吴映洁用着仅回复了两、三成的视力望向门口的模糊人影，依那人身形，她隐约可知他是名男子，但却不是他爹。
　　
怔了下，她才朝那人笑道：「来，先坐下，哪里不舒服？」她猜他是来看诊的，于是她指了指桌前的位置。
　　
凝望着詹雅雯巧笑倩兮的模样，站在门口的邱胜翊不由得一阵激动。他并未依着她的话做，只是径自关上房门，而后拉了把木椅坐在她身旁。
　　
察觉来人用意不明的举动，詹雅雯顿时心慌，她不安地挪了挪身子，避开他逼近的气息。
　　
「你……不必坐这么近的。」
　　
她愈是这么说，邱胜翊愈故意的贴近她，直到他沉重温热的鼻息侵袭至她的耳鬓。
　　
「我……我先替你把脉吧！你先退开些。」她突然急急偏开脸，并伸手探向桌面上的纸笔。
　　
她摸索着，但邱胜翊却在她的指尖触及笔杆之前，抢先将笔拿开，他将它提至她眼前。
　　
「你……」
　　
詹雅雯困惑地瞪住近在咫尺的朦胧光影，但他仍不出声，只等待着她的反应。
　　
好半晌，詹雅雯终于放心一笑。「谢谢你……」
　　
她正想接过东西，同邱胜翊却再也克制不住多日来的思念，他激动地扣住她伸向他的皓腕，拉近了她，并将她牢牢锁进怀里。
　　
如果一切真如她爹所说的，他不禁为她的复明感到欣喜若狂。
　　
「放……放开我！你是谁？想做什么？」她使尽全力推抗着他。
　　
但他的怀抱却钢硬如铁。他不仅低头吻上了她因挣动而绯红的脸蛋，更情难自禁地喙吻了她红嫩的唇瓣。
　　
「唔！你……你别碰我！」她向后缩到了极限。「你……要再轻举妄动，我会大喊，届时外头的人都会进来。」
　　
她威胁他？她竟然威胁他！
　　
邱胜翊不禁莞尔。他贪看她发窘的模样，于是又作弄地喙了下她俏挺的鼻尖。
　　
说到做到，詹雅雯卯足了劲就要大叫。
　　
「别怕！是我，映洁……」他在她耳畔低喊，且趁着她张口之际，进而攻掠了她的唇，将她的求救没入了唇舌之中。
　　
在许久的缠绵热吻之后，他终于放开了她，她立刻伸臂在两人之间挡出一段距离。
　　
「你……怎么会往这里？」
　　
「因为妳在这里，所以我在这里。」他又拉近她。「告诉我！妳为何不告而别？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找妳找得多辛苦？吴映洁。」
　　
半晌，他纠正：「或许我应该叫妳詹雅雯，我末过门的妻子。」
　　
天晓得在山庄时，他是花了多少唇舌，并央得多少人的帮忙，才勉强让他末来的岳父听进他的解释和歉意。
　　
而此时外头若不是由他岳父档着，说不定他岳母还会让他进不了门！
　　
詹雅雯怔然。「我……已经不是你的未婚妻了，从今以后，你我不再有婚约之绊。」再见他，她的心头仍不自主怦动。
　　
「告诉我，为什么入庄，而后又要不告而别？」他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虽然一切事岳父已向他详述过，可此刻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詹雅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入庄……为的是想探得你一再延婚的理由；而……不告而别，是因为我已得知你延婚的理由。」
　　
「那么妳认为我延婚的理由是什么？而妳解除婚约又是为了什么？」
　　
他低沉的嗓音像敲响的罄钟，一次次撞击着詹雅雯的心，让她血液的泉源处遍遍地紧缩。
　　
「延婚的理由是因为……你不爱我；解除婚约的原因是因为……」
　　
「因为什么？」他拢紧了两道浓眉。
　　
「……因为我不爱你，既然如此，维持这场婚约便也毫无意义，不是吗？」
　　
詹雅雯几乎是屏住了气，才得以将一番违心论说得完整，可她眸里即将湮漫而出的泪水却泄露了她的心事。她虽是拼命强忍，但还是不小心让一滴泪溜出了警戒线。
　　
它，不偏不倚地落在邱胜翊的手背上。
　　
「既然说不爱我，那妳又为何难过？」他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我没有，流眼泪是因为方才替人看诊过于疲累所引起的。」
　　
他静望着口是心非的她，跟着替她抹去颊畔的泪痕。他在她耳畔低语：「延婚的事是我不对，但倘若现在我告诉妳『我爱妳』，妳肯不肯也承认妳爱着我，雯儿？」
　　
他轻若羽绒的爱语，瞬时在詹雅雯的心房击溅出火花，尽管如此，她却仍无法相信。
　　
「……邱少庄主爱的是瀞怡，不是我，这是众所皆知的。」在他发现她是吴家人后，他对她，有的只会是歉疚！
　　
「我不曾爱过瀞怡，而她也清楚这一点。」他肃下脸。
　　
客栈那一夜，他可以说是用尽了所有方法，才让瀞怡彻底死心，可眼前这女人，却还是不了解他的心意。
　　
「邱少庄王毋须再介怀。在山庄，我只是名下人；而现在，我更只是个……与你不再有任何关系的人。」

　　
「妳？！」
　　
她的固执就好比老树盘根般，看来不使出杀手简，可就枉费他劝服未来岳父暂时不解除婚约的苦心。
　　
下一刻，邱胜翊更是放肆地搂住了詹雅雯，连湿热的舌尖也窜进了她的耳窝。
　　
「给妳个证明不爱我的机会，如何？」他邪笑。
　　
「我……没必要证明什么。」她躲他，可他却死缠地黏上她的唇畔，于是她大喊：「邱少庄主请您自重！」

「要我不吻妳可以，半个月后到山庄出席喜宴，证明妳不爱我。」
　　
「你……和瀞怡？！」她愕然。
　　
「当天的场面少不了妳。」诡计得逞，他暗笑。
　　
「为什么？我不去！」为什么他和瀞怡大喜，却要她入席？为什么要这样刻意折磨她？
　　
邱胜翊倏地换上一副冷绝的表情，他薄情地搁下话：「这由不得妳！届时我会派人来接妳，别误事。」
　　
「误事？」
　　
她一直不想误事的，但是他又为何苦苦相逼？
　　
往后十余日，詹雅雯都尽量让自己忙碌于看诊中，但那种难熬的感觉，却怎也比不上现在在重云山庄里的一分一秒。
　　
今天，她一大早就被接进了山庄，然后就被摆上大厅等候。
　　
随着良辰吉时的接近，厅内的声浪亦愈来愈密集，她只能坐在最旁侧的客座，不敢妄动。
　　
「吴姑娘，要不要锦儿带妳四处走走？动一动总比一直呆坐在这儿好。」
　　
这已经是厨房丫头锦儿第三次问她了，但她还是摇头。
　　
「没关系，今天妳一定有很多事情忙，我只要不随便走动，应该不会碍事，妳去忙妳的吧！」听锦儿喊她的方式，詹雅雯可以确定邱胜翊并未向其它人透露她的身分，但由先前的男装换回了现在的女装，她仍不免有些尴尬。
　　
听了，锦儿便连忙朝不远处张望了下，半晌，她朝那方向点点头，又回过头来。
　　
「吴姑娘，不是锦儿硬要跟着妳，而是照应吴姑娘就是这两天管事交代给锦儿的差事，而且妳还是少庄主请来的上宾，锦儿要是偷懒，只怕会……」她嚅着嘴，声音愈来愈小声。
　　
迫于无奈，詹雅雯最后只好答应，而锦儿一瞧她点头，便马上搀起人往大厅前头走去。
　　
「锦儿，妳……妳带我到哪去？」詹雅雯困惑。
　　
「当然是到少庄主为妳安排的位置坐吶！」她嚷道。
　　
「我的位置？」
　　
「是呀！就在客座的最前头。」
　　
「不用了，刚才我坐的位置就很好，方便观礼又不会防碍到其它宾客。」她试着停住脚，可锦儿却一个劲儿地将她往前搀，最后，她还是在最前头落了坐。
　　
坐在刻意加上软垫的座位上，她丝毫没法去感受安排人的贴心，更没心思去搭理坐在邻座的人。
　　
她不明白，邱胜翊为何一定要她坐那儿，难道是为了让她更清楚看见、听见一切吗？
　　
这个想法，令她堆筑了十五日的心防，不由得溃去一角。
　　
随着拜堂的步骤，詹雅雯的冷静已然一片片被剥去。如果可以，此刻她恨不得自己只是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眼前的一切，皆能不入心、不入脑。
　　
偏偏身旁有个人提醒着，她不是！
　　
「吴姑娘，妳瞧那新人多登对呀！要是锦儿未来的夫婿有少庄主一半英挺就好，妳说是不是吶？」从拜堂一开始，锦儿便已不下十次在詹雅雯耳边嘀咕。
　　
「嗯。」詹雅雯勉强响应，眉头却已深锁到了极点。
　　
「哇－－」这回锦儿变成尖喊，她硬是握住詹雅雯搁在椅背上的手。「吴姑娘，锦儿瞧见盖头下的新娘了！黄小姐……不！是少夫人果如传言的一样动人呢！妳说是不是吶？」
　　
一会儿，锦儿瞧詹雅雯没反应，以为她没听见，还特地在她耳边重复了一遍。
　　
就这样，詹雅雯无法抵御的一切，全都经由锦儿的嘴，入了她的心、她的脑。甚至，到了仪式最后，锦儿仍是不放过机会。
　　
「吴姑娘，新人要入洞房了！」
　　
她激动地拉着詹雅雯站了起来，而詹雅雯也被动地抬起头。这一抬头，一对穿了喜袍的新人就正巧从她身旁走过，被后头蜂拥而过的人挤至一旁，詹雅雯是再也承受不住。
　　
「锦儿……」她伸手探向身旁的人。
　　
「吴姑娘什么事？」
　　
「我不太舒服，能不能麻烦妳带我回客房？」
　　
「不行啦！宴席才要开锣，妳这一走不就正好错过了吗？」
　　
「我吃不下……妳带我回客房好吗？」她的声音瘖哑。
　　
「可是……」
　　
骤时，詹雅雯累聚到了极点的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她转身慌忙地想找绢巾，怎知却不小心撞上后头的人。
　　
那人没责备她，只是将一条手巾塞进她满是湿意的手中。
　　
看着詹雅雯掩面啜泣，邱胜翊并不打算安慰她。打从她进庄以后，他就一直守着她，他将她情绪起伏的每个细节都烙进了脑中，一直到现在，他不忍再看下去。
　　
他示意锦儿将她搀下。
　　
她爱他！她好爱好爱他，怎么办？
　　
厢房中，詹雅雯已上了榻好些时候。虽然喝了些锦儿给她的镇心酒，但酒后的薄醺却仍旧无法替她带走阵阵加剧的心痛。
　　
她哑着嗓低泣，泪水早已浸湿了枕巾。
　　
惚惚间，有人进房上了榻。
　　
一感觉到身后的异状，詹雅雯便立即翻过身，然而她这一翻，却撞痛了自己哭疼的鼻梁。
　　
「邱……胜翊？」
　　
她睁不开哭肿的双眼，只是伸手抚上一堵温热，沿着他的胸而上，掠过了发丝，她将手指停在两片丰厚的唇瓣上。
　　
「不可能……」詹雅雯苦笑，并缩回手。
　　

现在他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出现，他应该在新房内，在瀞怡身边！
　　
瞬时，她又将脸埋进她认为是被褥的胸膛里，再度泣不成声。
　　
「如果现在我告诉妳我爱妳，妳肯不肯承认妳也爱我，雯儿？」邱胜翊低下头，对着身前的人问道。
　　
「这？」詹雅雯愕然地抬起头，对着声音来源怔了好一会儿，终于苦涩笑开。「我知道你不是真的，真的他不会在这里，所以我也只能对着你说真话……我爱你，一直都好爱好爱你，从小到大……从入庄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可是来不及……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一波波的咸意积占了她的喉头，梗住了她的声音，使她的告白最后仅剩一串啜泣。
　　
但她这破碎的呢喃，在邱胜翊听来却是无比的完整，他忍不住笑开了。
　　
「谁说来不及？谁跟妳说来不及的，雯儿？」他低头吻住她的颈项。「别难过了，成亲的并不是我呀！」
　　
他一遍遍反复说着，但詹雅雯啜泣依然。
　　
「别哭，拜堂的不是我，递手中给妳的才是我，我一直都在妳身边，晓得吗？和我成亲的，只会是妳，懂吗？」他吮去她的泪，接着印上她的唇，见她一直没反应，他不禁开始心急。
　　
「雯儿？」他捧起她的脸。
　　
「你？」
　　
「我爱妳。」詹雅雯才动了下嘴唇，他便啄了下相同的地方。
　　
「你骗了我。」
　　
「我没骗妳，是妳没辨清真相就先入为主，我只不过让小丫头添点油、加点醋罢了！」他吻了下她的鼻尖，笑着。
　　
「锦儿她……」詹雅雯停止了哭泣。
　　
「她是自愿的。」
　　
「那拜堂的新人？」
　　
「是庄里的家丁和女婢。」
　　
「喜宴上的一切？」
　　
「是我刻意安排的。」
　　
「……你知道我看不见，所以……」
　　
邱胜翊倏地拥紧她，让她不再有问话的机会。
　　
「如果我没拿到妳的琉璃，妳是不是就打算躲我一辈子，永远不让我找到妳？倘若我不安排这出戏，妳就真的以为我会娶了别的女人，是不是？」
　　
他还给她数个问题，然而她却只针对一个。
　　
「琉璃？」
　　
邱胜翊自腰间掏出了两只琉璃，跟着塞进了詹雅雯手中。「就是这信物让我找到妳……」
　　
詹雅雯惊愕地自他肩窝抬起头，并瞪住他。
　　
「琉璃为凭，姻缘此定，妳忘了吗？」他将她拉开一段距离，好能将她的一切悉数入目。「雯儿，这辈子妳注定只会是我的人。」
　　
「我……」
　　
剎那间，詹雅雯窘红了脸。她怎也料想不到羽婷竟会将琉璃交给他，这等于是她刻意留了线索，让他轻易地找到了自己。
　　
她……真是蠢得可以！
　　
一时之间，她尴尬得无处可藏，只好掀开锦被想逃下床，却被邱胜翊抱个正着，他将她锁在身下。
　　
「想逃？休想！」他厮磨着她的耳鬓，并呵着她的耳窝邪笑。
　　
「我……要回去。」她躲他。
　　
「回哪儿去？我们根本没解除婚约，妳仍是我邱胜翊末过门的妻子。」这可是他几天来刻意瞒着她向吴家二老求得的最后结果！
　　
「什么？！」
　　
她张大嘴，而他也趁机偷了她一个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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