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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1次PO完]紫荊香(翊潔)
王子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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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生了疑,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往前头巷口的大街瞧。那里人声鼎沸,就是不见有人寻物。
  
站了一会儿,廖威廉说了:「东西还是留在原地好,这样丢了东西人回头才能找得到。紫荆,走吧!」
  
弯下腰,他正想将绢巾放回去,后头就传来了声音:「是呀,东西是留在原地好,而人呢?人也是待在原地最好!」
  
只是声音是粗嘎的男音,而非女音。
  
回过头,尾随身后而来的,是两、三名挟棍带棒的魁梧大汉。
  
「你们……」自问平日未与人结怨,只是眼前的情况却让人不得不心生不祥。廖威廉再度牵起紫荆,力道紧得令她诧异。
  
他拉着她,准备朝不远处的巷口退去。
  
突地,其中一名汉子咧嘴笑了。
  
「怎么?这么快就想走?咱们是准备伺候你们两个的人,你们怎好让我们一伙白跟一趟?」
  
那人朝其它人使了眼色,数名大汉便将廖威廉和紫荆团团包围。
  
「廉大哥,他们……」
  
被人打的经验,当过乞儿的紫荆多得是,只是总要有个原因哪!
  
眼前的人,看起来也不像为钱财而来。
  
纵使如此,她仍偷偷将装银两的布包塞进胸坎儿前。
  
「廉大哥不清楚。等会儿紫荆趁隙先走,带着货款,知道没?」握着紫荆的大掌又紧了紧。
 
瞬时,他弯身抓起一把脚下沙,刷地往挡在巷口的大汉撒去。大汉眼睛进了沙,咒骂声连连。
  
而他又赶在身后的其它人反应之前,猛地往忙着擦脸的大汉一脚踹去。大汉呜地一声,捧腹倒地。
  
「就是现在,快跑!」廖威廉转身想拉紫荆,却被人一棍打倒。
  
「廉大哥!」
  
见状,紫荆失声惊喊,而数名汉子也在这时圈围过来。
  
「去你的家伙,反应倒顶快!」方才倒地的大汉摇晃站起。「给我封住他的嘴,打他个死没声音!」被人摀住嘴的廖威廉,在一棍一棒如雨落在身上的状况下,只能闷声承受。
  
「别打!你们这些王八!」
  
被吓坏了的紫荆,仅能使尽全力、手脚并用地往大汉们身上抡去,只是效果却不大。
  
眼见廖威廉让人一棒接一棒地打,她急了。
  
急这数百年修成的肉身,此刻居然一点用处都没有,而她的瘦弱敌不过眼前大汉的强壮,却也是残酷的事实……如果是这样,那她不守了!
  
「啧!混小子,凑什么热闹!」
  
被紫荆缠得心烦,大汉发狠,一根手臂粗的棒子骤时挥下,只是却没如意打在紫荆干巴巴的身上,反而像被一股力量稳稳抓住,又给狠狠甩开。
  
呢唧一声,棒子摔上了一旁的墙,跟着掉到地上,裂成两节。
  
「搞啥?臭小子会妖术不成?」大汉瞪大眼。
  
他一喊,全部的人皆下意识地停下手,而躺在地上的廖威廉早已伤痕累累。
  
心头一颤,心慌的紫荆忙扑向他。
  
「廉大哥,」
  
「紫荆,别管我,快跑……」他气息奄奄。
  
「不跑!不跑!紫荆保护你,保护……你!」
  
他脸上遍布的血痕,印红了她的眼;他虚弱的响应,揪疼了她的心。
  
因为动了法术,她虽气喘嘘嘘,但一股潜藏在肉身内的妖力,却不受控制地汩汩而出。
  
她的瞳仁瞬间转红,她的指尖霎时生长。
  
发在骚动,体液在沸腾,妖的劣根正喊着肃杀!
  
肃杀!
  
见血!
  
「杀人吶——」
  
就在她妖气攀峰,转身欲杀人之际,一道尖锐的惊喊破空而出——???
  
痛!
  
浑身上下无处不痛!
  
是心痛,亦是刀切血肉之痛。
  
师呀!徒儿怕已不能守得金身舍利完整,非群魔之乱,而是战事纷扰。
  
无奈人心竟比得妖魔凶恶……愧对呀!
  
不知道自己何时昏倒的廖威廉,渐渐由梦魇里转醒,只是张开眼一看,四下无处不陌生。
  
依摆设看来,这是一间书房,可绝对不是廖家的,而是属于某户富贵人家的。
  
宽阔的布局隐隐透着令人心定气闲的感觉,合该是书房主人用心的结果,只是他却在这么清幽的环境下,作了一个从小到大皆未作过的梦。
  
他梦见前朝外族扰民,每对内地进行搜括勒索。
  
梦里他是一名僧侣,对恩师有着死守某物之责,只是人祸不断,最后仍是寺毁人减,誓守的某物也随之流失。
  
这梦境虽拟真,却毫无头绪,应该是受伤导致!
  
抹去额上的冷汗,他坐起来。
  
没痛呼出声,并不代表不痛。那些人一定是卯尽了全力打,要不他身上每一个骨节
  
筋肉不会像被拆开又组合似地疼痛难受。
  
正当他困惑地望着出自己手上、臂上上过药的伤口,另一股情绪轰地跑上他的脑袋儿紫荆!
  
如果他被人打昏,那么紫荆呢?
  
倏地跨下那张被躺得发热的贵妃椅,廖威廉慌了,他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在弱小的紫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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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被打伤了,他恐怕会比自己被活活打死更难过的!
  
套上两只布鞋,他急着想站起,哪知腿上也有伤,他颠了一下,扶住椅把。
  
就在这时,门外来了人。
  
来人推门而入,见廖威廉伤神的模样,不禁叫了:「哎呀!廖公子,您怎起来了?您伤得可不轻吶!先快躺着,我去请小姐进来。」
  
那是一名作丫环打扮的女子,声音听来颇熟悉。
  
想了一下,廖威廉发现,她便是在他昏倒之前,喊了「杀人吶!」的那个人。
  
「姑娘您……」
  
他才想发问,丫环却已出了房门。等她再返回时,身后已多了一人。
  
跟在丫环身后的女子,莲步移至贵妃椅旁。等丫环拉来了一把扶臂椅,她才缓缓落坐。
  
「廖公子现在觉得如何?方才香兰已请大夫替你看过,幸好没有大碍,不过外伤还得注意一阵才行。」
  
名唤香兰的女子浅笑。她虽非绝美,但气质出众,该是饱读诗书修来。
  
「廖某……没事,应该是姑娘帮了我和紫荆,封某先在此谢过。」他拱手一拜。
  
香兰连忙摇手。「如果不是我回头找绢巾,恐怕就帮不了公子和小兄弟了。」
  
今日是她偷偷出门散心的日子,如果不是这个巧合,他俩或许真的不知道会被那些恶霸打成什么样。
  
「原来如此。只是……紫荆人呢?姑娘可瞧见她?」紫荆长得瘦小,大多数的人均会错认她为小兄弟。
  
廖威廉又急着站起来,香兰和丫环连忙阻止。
  
「别忙,他在外头,没伤着。那些坏蛋让我一叫,跑得跟飞的一样,哪里还有空继续打人!」丫环颇自豪。
  
「刚才我问过了紫荆,才晓得公子姓封,是金平街封记的二爷。我已经差人到封记请人过来,待会儿应该就到了。」
  
香兰含羞地望住廖威廉。他虽不是出身官宦富贵,但卓尔的气度瞧起来就是跟一般人不同,令她暗生欣赏。
  
「廖某与小姐素昧平生,却得小姐相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无须客气,路见不平罢了。」眼波流转,尽是情愫。
  
「呵!咱们家小姐就是这个样,男子都比不得的,廖公子说是不是?」丫环唱作俱佳。
  
「咳!」香兰佯咳一声,将羞赧悄悄带过。
  
等她再看向廖威廉,才发觉他注意力不在这儿。
  
「桔儿,去将小兄弟带进来。」该是在担心「他」吧!
  
「是,小姐。」
  
闻言,廖威廉更正——「如果小姐不介意,封某得说明,紫荆是个女孩,不是男孩。」纵使从她外表看不大出来。
  
「原……原来是个姑娘家,香兰真是粗心,廖公子可别见怪。」香兰一脸尴尬。
  
「桔儿,快去吧!」「是……是!」同样没给分辨出来的丫环亦是尴尬。
  
待丫环离开之后,香兰接着问了——「廖公子可知那地」人为什么打人?!」
  
「廖某自问平日未和人结怨,如果更有,也许……是生意上招惹来的。」
  
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个可能。
  
开门作生意,表面看来是简单,但私下,同行不但相忌,更各有各的地盘。
  
这点不用挑灯明说,起码都得有点自知。
  
廖记自紫荆来了之后,生意更胜以往,买卖范围不仅由平民街拓展到官宦家,拿不准连宫里都时有耳闻。
  
或许封记碍着某些人的发财路,怨愤也就跟着来了。
  
听了,香兰颇为不平。「这是什么道理?作生意本来就各凭本事,封记的货好在质佳、价钱实在,那些人暗箭伤人,真是不该!改明儿请我爹爹查了!」
  
一句话,是不平,也在引起廖威廉注意。
  
因为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对她的身份非常好奇,那么他……「紫荆!」
  
只是,门口外的人影,竟引去了廖威廉所有的注意。
  
站在书房外,紫荆停步不前,她的表情由原先见着廖威廉醒来的欣喜,一下子变成了莫名的怪异。
  
她黑棱棱的眸谨慎地望了室内一圈,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紫荆……妹子,半个时辰前你说不打扰公子看诊、休息,要在外头等,现在公子醒了,你怎么还是不进来?」丫环怪异地问。
  
「我想进去,但……这间房里头有着什么。」门槛就在脚下,只消一跨就能进门,但一股强烈的气息,却令她不安。
  
她不是不敢进去,只是真的……不安!
  
「什么?会有什么?小姐和你家少爷都在里头等着呢!」她牵着她。
  
「紫荆!」
  
门里廖威廉又喊,于是紫荆只好让丫环牵着进入书房。
  
「你……没事吧?」廖威廉满心忧虑,频频往紫荆身上探,惟恐她伤着一毫一发。
  
「我没事,廉大哥你……」
  
「我没事,你平安,我就也没问题了!」他放心地笑开,手不自觉往她怯怯的手牵去。
  
但,却扑了个空紫荆缩回了手,十根手指几乎捏在一起,眼睛再度往房内瞟。先是没回的,但最后却锁定在书案后头,一个五斗柜的最上层。
  
那里搁了一只小木盒,盒身精雕着极复杂的图案,旁边还起了个香炉,像在供奉。
  
「怎么了?」紫荆的不对劲,引起其它人的注意。
  
「……」
  
紫荆没答话,仍望住木盒。盒里的东西令她不安……不!并非不安,而是……蠢动!
  
盒里的东西似乎在召唤着她,召唤她体内妖性的觉醒,也引诱着她去接近木盒,并开启它。
  
她想要……里头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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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觉,她的脚步朝了目标移动。
  
「紫荆妹子别急,你一定是感觉到这间书房的不同处了。」香兰捉住了紫荆的手,哂笑道。
  
「不同处?」廖威廉蹙眉。
  
「是的。」
  
说罢,香兰起身走至五斗柜前。她朝木盒两掌合十,虔诚一拜,跟着将木盒捧至数人面前的书案上。
  
「这盒里的东西来自北方,实际出处却不明。我爹爹几年前的一次大寿,一名长年驻守边地的将军将它送我爹当祝贺礼,而爹爹又将它交予我……」
  
「盒子里的东西……」
  
紫荆再度走向木盒。她眼里狂烧的,是强烈的欲望,只是其它人并未发现,而她自己亦未察觉事态的严重性。
  
「紫荆妹子一定是佛性深扎之人,所以才会感受如此强烈。金身舍利子是高僧十世轮回修得的,虽然这轶事并未经过确认,但它带给人心灵上的安定感,却是真实的,因此香兰才会将它安奉在书房里。」香兰打开了木盒,视线掠过在身边站定的紫荆,停在令她心仪的廖威廉身上。「……廖公子应该也感觉得到。」
  
「金身舍利子……」
  
顿时,廖威廉心底的某处似乎被人开启了一道门,而一段不属于他今生的记忆,则缓缓走出。
  
记忆和方纔的梦境相吻合,只是感觉却不是伤怀,而是重逢的欢欣,和非常非常之重的……责任感?
  
责任?他对金身舍利子有着什么责任吗?而他刚刚作的梦也是因为舍利在此所引起的吗?
  
因为突来的五味杂陈,所以他困惑了。
  
而另一旁站在舍利子前的紫荆,却被欲望蒙住了眼。
  
凡胎肉眼见不着的灵力在她眼前眩惑,它能诱引天地间所有的妖魔抢夺,她自然也不例外。
  
她要!她要定这两颗舍利子!她要定这十世灵修!
  
如果能从一名什么都不能做的小妖,一夕变成法力高深的大妖,也许……她就能做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事,包括……她细瘦的指尖悬在两颗炫着牙白色光晕的舍利子上头,渐渐逼近——「别碰它!」
  
「……」
  
「我说别碰它!」就在紫荆碰到舍利子之际,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廖威廉竟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并将她拉离了书案。
  
「廉!」
  
紫荆一双夹杂着欲望与疑惑的深黑眼瞳,紧锁着那张情绪不明的俊颜。
  
他……在发怒吗?
  
「你不能!」
  
她不能?他不让她碰它吗?只是她真要的话,谁也不能阻止的!
  
「廉大哥,放开……」紫荆挣扎。
  
廖威廉眼神一暗。
  
「走!」

『6』第五章


公元二□三□年,台湾。
  
「走?人还没回来,怎么能走?」
  
万籁俱寂的夜,人去楼空的都市中心该是萧索、寂寞的,但此刻,街道上的某一角,一部隐藏车牌的黑色休旅车内却热闹非凡。
  
「别在我耳边吼,听到没?」一名年过半百的男人,不疾不徐地对着驾驶座上的急躁男子说了。「妈的!我可以不鬼叫,但是也要让我知道,等一下该怎么死法!」厚实的掌心在触感良好的方向盘上击出响声。
  
「她会回来的。」男人将嘴边的烟捻熄。「open!」
  
指令一下,深色的车窗降下,还冒着余烟的烟屁股飞出了窗外。
  
「close!」车窗又关上。「去你的高徒,什么来无影去无踪、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啧,要不是你坚持,我哪会答应让那初出茅庐的小鬼去打草惊蛇!」
  
是的,他就是这次行动的委托人。
  
不!不是委托人,而是委托人的接头,如果他那么有钱,现在就不必陪这号称「无影神偷」的老少蹩脚猫玩命了。
  
真去他的倒了三辈子霉!
  
「打草惊蛇?你说得太早。」男人反驳。
  
吴映洁是他见过最有慧根的新一代神偷,她年纪虽轻,身手和脑筋却异常矫健、灵活,不但能在最短时间破除国际公认最难解的保全系统,还能赤手空拳撂倒数名训练精良的保全人员。
  
她靠的不是蛮力,而是令人咋舌的反应能力和智能。
  
自她出师之后,得手的货物总值,已是他这个启蒙人所不能及,如果再加上这次行动的目标——一块市价值数亿美元的飞弹导航系统芯片……呵!那这个世纪恐怕没人破得了她的纪录了!
  
「太早是你说的,对一下表,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就天亮,她居然连个进门的暗号都没打。」
  
进门的暗号?
  
男人望向对街那栋高百余层的商业大楼顶层边绿的一盏广告照明灯——没动静!确实没动静!
  
如果她顺利进门,应该会想办法让灯作出暗号……可是却没有!
  
但是如果她已经失了手,大楼的保全系统也应该会激活,只是自她进门后,已将近半个小时,非但大楼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街上也安静得跟什么似地,恐怕连对街一只野猫放了一串闷声屁都听得到。
  
而现在……他只有赌,赌他对吴映洁的信心,赌吴映洁对他的承诺。
  
她说她一定进得了门,而如果她真的进了门……虽然这次的交易,表面上是她献给他作为金盆洗手的贺礼,而实际上,却是他为她设计脱离偷窃行业的一次行动,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男人满带期待的眼神,再度瞟向大楼的某层。
  
「再等,等到天亮,她一定会回来……」那里,她该已经碰上「那个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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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大楼的第七十七层——静静得像全世界的生物全死光了一样。
  
好象只剩下她一个苟延残喘的幽灵飘荡着,且贪婪地吸取着瞬间被净空的氧气。
  
呼吸声由轻浅逐渐加重,重到让人几乎再度坠入梦境——一场悠远的梦……梦里有一男一女。
  
女的非人,而男的……谁?她是谁?还有他……是谁?
  
「小姐,这个时候的你不该睡着。」
  
耳边突然迸出的低沉男音,让吴映洁猛地惊醒,她两眼猛睁,同时看见一张邪恶无比的笑脸在她视线范围嚣张。
  
「啊——啊——」
  
出于本能反应地,她惊叫,跟着使尽吃奶力气坐起来,只是维持不了多久,她便又像一摊软泥似的倒下,倒在柔软的沙发上。
  
想必她一定不醒人事好一段时间,要不然……要不然她怎么连自己什么时候被移到这张沙发上都不知道!
  
时间?现在什么时候了?
  
望向视野可及的壁钟。四点了……她得赶在天亮前将芯片带出去——放在胸前口袋那一块芯片贵得可以买下一个小国了。
  
「你这么激动,可是作了个精彩的梦?」
  
邱胜翊温柔地笑,右手温存地玩着吴映洁一绺贴在耳鬓的湿发。
  
「……梦?呼呼……」
  
吸气!吸气!刚才过于猛烈的反应,耗去了她肺里头大量的氧气。然而在她努力吸气的同时,一股混杂着檀香、熏衣草香的气味也钻进了她的鼻。
  
一会儿,那香味似乎发挥了作用,她慢慢平静、放松了一些。
  
但身体仍旧不听使唤,像走了好长一段路,力气全榨光了。现在的她恐怕连动一根手指都难!「你……你……」
  
「我叫邱胜翊,今年二十八,而你……神偷第二代——吴映洁,今年二十二。」他的目光始终停驻在她巴掌大的脸上,连离开一秒钟都觉舍不得。
  
「你怎么知道我……」
  
「你的名字、你的年纪、你的背景、你的……一切?」
  
「……一切?」哈!她今天是犯了什么劫,居然笨到被人引进陷阱都不自觉!
  
只是,这怎么可能?
  
他居然说他知道她的「一切」?
  
虽然说她偷鸡摸狗的能力一级棒,但是她又不曾露过脸,这个邱胜翊又是从哪里摸清她的底细?
  
「是一切。」他的笑声回荡在吴映洁耳边,引起她一阵哆嗦。「从你四年前的处女作——从伦敦国际珠宝大展偷走十七世纪葡萄牙国王王冠开始,一直到今年初著名的卡地亚家族传家珠宝失窃……」
  
「那些……关我什么事!」心虚藏在眼底。现在承认案底,等于雪上加霜,她可没那么笨。「而且又关你什么事?如果今天你抓了我,只是想让我这个小贼背刚刚那些黑锅,你好趁机出名的话,那么你就太蠢了!」
  
蠢!或许她这么反讽他才是真蠢,但是想绝处逢生,总得什么都试试吧!
  
纵使最后只得了反效果!
  
挑衅地望住眼前的男人,但他却始终唇边带笑,而这脸笑容……居然让她觉得有点熟悉?
  
见鬼了!四十分钟前她被他逮着的时候,还讨厌他讨厌得紧的,怎么现在会觉得他……「亲切」!
  
一定是他在她身上搞了鬼。
  
对!就是他那催眠把戏!
  
「别人东西丢了,的确不关我的事,只是……事情若跟你有关系,我就都想知道、了解。」
  
是了!只要事情跟她有关,他便全都想知道、了解。
  
四年,他整整注意她四年,从她还只是个清纯可人的女孩,一直到今天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完美女神偷……「你这个人……脑袋有病!」
  
「我是病了,从失去你那时……就病了。」说这句话时,他笑得近乎悲伤。
  
那种悲伤好深沉,看得吴映洁好慌。
  
他的悲伤是因她而起的吗?她困惑,但理智却喊着要她离他远一点。
  
「你想找人寻开心,也犯不着找我!我看你还是立刻放了我,反正……反正我也没准备拿你什么东西。」
  
除了已经躺在她口袋里的芯片以外!
  
「是吗?」
  
刚刚还一直玩耍着她发丝的手指,此时已渐渐下滑,滑至她隐隐起伏的胸前,在放了芯片的那个口袋上,逗留不去。
  
「……」他知道她拿了芯片了吗?
 
她想动,可是却像只被针扎着的蝴蝶标本,半寸不能移。
  
正当吴映洁还紧张于谎言即将被拆穿的同时,邱胜翊的手又开始移动——他看似无意却有意地滑过她领间突出的锁骨,并悄悄降至她另一侧胸上的口袋。
  
他谜一样的眼神紧锁着她的,手指则拉开了口袋的拉炼,从里头掏出一张折成四方的纸张。
  
他做什么?「你……别拿我的东西!」突地,她扭动身躯,可是挣扎却只令她气喘不止。
  
「别急,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他按住她的肩,脸下倾,颊若有似无地轻碰她的颊。
  
「只是,经过刚刚的催眠,你仍是一点也记不得我们的事吗?」
  
「不记得!不记得!你这个发病的蠢男人,快放了我,听到没?听到没?」
  
不知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转眼间自己的反应会变得如此激烈,是因为他伤过她吗?
  
伤?
  
不可能呀!她不认识他,今天之前,她连见都没见过他的。
  
什么跟什么呀!
  
一阵恐惧袭上吴映洁慌乱的心头,她心底某处的记忆,就好象即将被人强制剥开一样,令她不安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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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瞪住邱胜翊手上那张缓缓开展的a4纸,她的脑顿时一片轰然。
  
【某电子报讯】台湾企业新贵——明日科技公司,即将于本月六日举行一场国际型科技大展。
  
展览中除展出各类罕有新开发科技产物之外,为响应国际「拓展科技,不忘文化」
  
的理念,另商洽协办单位邀得几品罕有的历史文物于文物部展出,展出项目包括中国古玉器、青铜器、铁器……等。
  
另有一项佛家文物、如附图……「你这么在意它,难道不是为它而来?还是你只是为了想摸摸它、玩玩它,就甘愿多冒一些风险,进入这间专用办公室?」
  
a4纸张上还作了红色标记,而被标起来的,正是刚刚他收起来的金身舍利子呀!
  
「我不知道……」
  
下载这份资料,纯粹是出于下意识;而在芯片得手后,又转进这间房间,更是出于下意识——这个连在楼下等着她的师父都不知道!
  
他的颊贴着她的,并靠得好紧,像想将她融进他的身体里面一般。
  
许久,他暗哑的嗓音,伴随着海潮般的呼吸,再度沉沉地蚀入她的心——「你知道的,只是拒绝记起来。我……真的那么令你不愿回想吗?我真的……那么不值得你记起来吗?我的……紫荆……」
  
「紫莉!」廖家的内院响起廖俊杰洪亮的叫唤。
  
自从半个月前,他那二弟和紫荆出门收取货款遇上同行寻仇回来之后,一切好象变得有那么一点怪。
  
只是怪在哪里,他也说不太上来。
  
威廉言行正常,紫荆也言行正常,但若是两个人碰在一起,情况就不对劲了!
  
两人的眼神好象会彼此间躲,两人的笑容也好象不再像以前那么自然。
  
可是遇上这种事,并非人所愿,两人共患难,感情该更融洽,怎会衍生成今天这样暧昧不明的状况?
  
若不是一个孩童和一个男人之间不可能有什么,他还真以为有什么了!
  
哈哈!
  
喊了半天没人响应,廖俊杰又向更里头探。
  
「紫荆,你在里面吗?外头来了一批鱼干,你快出来帮我看看『紫荆』」
  
「……」
  
似乎听到了什么,廖俊杰往一丛树后头踱去。这一踱,果真瞧见紫荆又撑着下颔坐在栏杆下……发呆!
  
「小猴子,怎么了?一大早又发呆?」
  
廖俊杰两只手插在腰间。他和她关系熟了,他这么喊她,她已不大会在意。
  
长长的头发扎成麻花辫,紫荆的模样已是「半成型」的小姑娘。此刻她轻浅的眉头紧锁,表情像极正思忖剩余生命的薄暮老人。
  
「瞧你那什么表情!小猴子皱眉头丑得很,你还想不想长成美姑娘呀?」
  
「大秤铊……」紫荆悠悠转醒,嘴巴喊的却是廖俊杰最不喜欢听的绰号。
  
「咕!发呆却还记得气人,真有你的!」无恶意地瞪了紫荆一眼。「跟我到前面去吧。」
  
「喔。」
  
紫荆站起来,掸掸裤底,跟在廖俊杰厚硕的背影后。走进了干货行店头,一进门耳边灵进的便是廖威廉一连串的咳嗽声。
  
她心头一揪。
  
「廉……大哥。」反应地喊。
  
望向她,廖威廉唇角微扬。「紫荆早。」再度埋首帐簿。
  
廖俊杰瞇起眼。「一大早就咳成这样,你要不要找大夫诊诊?」左看看廖威廉。
  
「我没事,咳……」廖威廉头也没抬。
  
「紫荆,鱼干在那头,过去瞧瞧。」右瞄瞄紫荆。
  
「喔。」紫荆走向装了鱼干的布袋。
  
真冷漠!这不该是这两人相处的模式;她是他带回来的,他可是她的再造恩人虽然这么说太肤浅,但光就他们数月来发展出来的感情,就不该只是这样哩!
  
算了!只要他们高兴,且不影响干货行的运作,就也不干他的事。
  
耸耸肩,准备干活的廖俊杰才走向门口,就被一道人影骇了一跳。
  
「哪个笨蛋……」
  
「先别骂,廖家大爷!」
  
「桔儿?」来人是当朝副相千金赵香兰的贴身丫环近半月时常出现在封记的人物。
  
虽然她每回出现都以找紫莉嗑牙为由,但明眼的他,又怎看不出她这是「为人作嫁」
  
——替她主子探路来着。
  
呵!他瞧他的宝贝二弟廖威廉该是红鸾星动了!
  
「是我呀!一大早财神爷又给上门啦!」
  
见着一旁的紫荆,桔儿只简单打了个招呼。
  
不像平常一般热情可不是故意,而是今天有更重要的事得安排!她心头想。
  
「货单?」盯着柜子上桔儿进门就摆上的订单,廖威廉皱起了眉。」这么多的货!」
  
「百人宴,当然得这么多。」
  
「百人宴?哪来的百人宴?」走到两人面前,抄起柜子上的货单,廖俊杰瞠大了惊喜的眼。在读了一遍订单后,他开怀地随口问:「是不是你家小姐要出阁?如果是,咱封记可得送份大礼,好谢过先前相助的恩情哩!」
  
「出阁?廖大爷真会说笑。」桔儿掩嘴笑,「咱们家小姐虽然心有所属,只是对方却还是一点自觉都没有,哪来出阁呢?」
  
眼角瞟向廖威廉。
  
她们家小姐是相府千金,名门闺秀一个,这等大胆的话由她来偷偷点着,该会好些。
  
这也是她常常到这儿「假交友之名,行窥探之实」的真正目的!
  
「喔!说的也是。人要是迟钝,可会坏了姻缘的,你说是不是,威廉?」
  
像赵副相千金如此温婉聪慧、知书达礼的姑娘本来就难求,更何况她的背景还这样的雄厚……莫说他势利,如果他兄弟能攀得这场好姻缘,对他自己、对整个廖家都只有好没有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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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是这么想,就不知道他那一向跟普通人不同的宝贝兄弟会不会这么做了!
  
他猜他会——「咳……情投意合就是好姻缘,我……还有帐得对,桔儿姑娘,容我先离开了。咳……」所有的人都意有所指,被矛头对着的廖威廉又岂会不知?
  
他合上帐本,转身准备离开这尴尬的场合。
  
「等一等,廖二爷,桔儿还没将小姐交代的事说清楚呢!」
  
刚刚还得意猜中廖威廉反应的廖俊杰,骤时停住了窃笑。
  
「小姐还有什么事呢?」
  
「咳……」不得已,廖威廉缓住脚步,回望桔儿。
  
「这件事若忘记请示,桔儿回去可惨的。」桔儿作了个惨兮兮的表情。
  
「……桔儿姑娘请说。」
  
不知道是咳得严重,还是工作过于疲累,廖威廉的气力略显不济。
  
「记得桔儿刚刚说的百人宴吗?那其实是咱们家小姐十七诞辰,刚好又逢中秋佳节,小姐欲邀得一些朋友共品美食并赏月吟诗,所以才设下这次的私人宴。」
  
这个年头,女子不同于前朝能随意拋头露脸,但她家小姐既是老爷膝下的惟一爱女,自然能比一般女子多一些思宠。
  
「那么……」廖俊杰有些兴奋。
  
「不姐想邀廖家两位公子当座上宾。」这才是她今天来的目的。
  
「我们?你是说……除了威廉之外还有我?哈!这当然好!当然好!」
  
真是沾光了!不过,以后若有可能当上亲戚,这顿饭才不算白吃呀!
  
「廖二爷呢?小姐特别吩咐桔儿,一定得请得二爷。」主角儿不去,那戏怎么唱下去?
  
不消想,廖威廉自然想婉拒。「小姐的好意,廖某……」
  
「他去!他当然去!怎能辜负小姐的好意?是不是,威廉?」岂料,廖俊杰突地插嘴。
  
「大哥?」
  
「他最近刚好不怎么开怀,参加这种心旷神怡的餐宴正好,先谢过桔儿姑娘了。」
  
廖俊杰频点头。点头之余,他看见一直蹲在墙角的人。「嗯……如果能让咱家小猴子也去,那应该会更好!」 

有好吃、好玩的大家一起喽!说不定玩一趟回来,他们就会恢复正常也说不定!
  
正当他暗自称赞着自己的好提议时,廖威廉却沉了脸。
  
紫荆……也去?

『7』第六章

只是,才答应了下个月初的邀宴,廖威廉就在这时病倒了。
  
「啧!瞧你这个样子,还真不是普通的难受。从小到大也没见你病过,怎么一下子就倒了?」
  
刚刚送走大夫的廖俊杰在床边坐下,他看着脸色不佳的廖威廉,不禁摇了摇头。
  
「大哥别担心,我这只是一点小风寒。」
  
惯有的笑容挂上脸,但却少了点精神。
  
小风寒却整倒了大男人?唉……你说说,是不是我这个当大哥的平日对你太苛,才把你给累倒了?」
  
威廉身体一向健朗,要给病得躺在床上,不是这原因,那才有鬼!
  
他一定是吃苦了,却不肯开口。
  
「累倒?怎可能?只要是人,都会有病痛、不舒服,我从小到大没病过,轮着轮着也该轮到我。」廖威廉掀开被子,跨下床。
  
「呸呸呸!少给我胡说八道。你还是别逞强,乖乖躺回去,快!」
  
很难想象,冷血、苛薄的他居然也会给急成这样?
  
不过,也只有对他惟一的亲人才会如此吧!
  
诡异地瞅着眼前人,廖威廉笑颜逐开。
  
「大哥,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娘。」
  
「娘?」廖俊杰圆肉肉的脸乍现一团赧色。「你这是夸我,还是损娘?娘是城内少有的大美人,生了我这个猪模样的儿子,左邻右舍的人还啧啧称奇哩!」
  
「……」他的自嘲让廖威廉哭笑不得。
  
「不过,也只有咱们爹才会夸我长得『福相』。」
  
虽说他爹生前与他生了龃龉,但不可否认,他爹仍是爱他的爹。
  
唉!子欲养而亲不待……枉然呀!
  
难得见廖俊杰愁云惨雾,廖威廉忙接道:「别想了,我说爹娘在天之灵,都会替廖记今天的情况开心的。」
  
「嗯……说的也是,我唉声叹气给谁听,给你这个病家伙听吗?我可希望你再让我折磨久一点的。」
  
「……」廖威廉再次哭笑不得。
  
「好吧!你就休息个几天,等好转,下个月初才能参加赵家小姐的邀宴。你该不会不知道,你若没出现,人家闺女可是会伤透心的。哈哈……」
  
只是这厢搏牌开怀,那厢却难以启齿。
  
「大哥,我对赵家小姐并没有……」
  
廖俊杰站了起来。
  
「好了,这种事我也不便多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多少人想求还求不得。外面还有得忙,我先出去了。」
  
碰上廖俊杰这种武断性子,不论是谁,都也「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廖威廉不想多说,于是垂头忖思,走到房门口的廖俊杰却又回过头来。
  
「对了,我让紫莉帮忙煎了药,一会儿她会端进来,你喝完就趁早休息吧!」
  
说完,便出了门。
  
然而坐在床沿的廖威廉却坠进了冥想,他回想起这些天来的一切。
  
打从自副相府回来,他和紫荆之间就好象因为「什么」,而起了奇妙的变化。
  
紫荆不就是活泼、聪敏的紫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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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怪异地打心底避着她。
  
或许不该说「避」,该说两人之间隐隐有着「相斥」的感觉,或许会来得贴切点。
  
难道这全是因为那盒中两颗舍利子的缘故?
  
当天,他居然会为了紫荆碰触舍利子而失了理智……他非但对她怒斥,甚至还使了蛮力将她拉伤!那些肯定不会是他的本意呀!他却为何自然而然地生出这样的反应呢?
  
理不清!他真的理不清这之间的关联。
  
而且那梦那场突如其来的梦,甚至还一连纠缠他后来的数日,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是为守护舍利子而来——也让紫荆由一个善良、映洁机的娃儿,成了觊觎舍利子,也就是欲破坏他命定重责的……「异类」——他脑海里赌誓要连根铲除的异类!
  
揉着额角,廖威廉不禁为连日来梦境中的寓意感到心寒。
  
但,梦毕竟只是梦的,不是吗?
  
为了这种无凭据的东西,而伤害了两人之间的感情,不是十分可笑?
  
是可笑!他摇头叹息。
  
等会儿紫莉进来,他该要为自己这种可笑的行为道歉了。
  
「咿呀——」
  
说人人到,就在这时,紫荆推门而入。
  
见廖威廉立刻抬眼,且情绪不明地望着自己,紫荆的目光反应地选择回避。
  
「药紫荆搁着了,廉大哥趁热喝,凉了会更苦的。」
  
她将药碗搁在茶几上,便准备出门,可廖威廉却叫住了她。
  
「紫荆。」
  
「啊!」没有预期,她怔了一下。「廉大哥……还有什么事?」
  
「咳……你过来。」
  
「……」
  
他喊她过去,是有什么话想跟她说吗?
  
其实他主动对她开口,说惊讶并不然,因为这其中还掺杂了喜悦的成分。
  
虽然无法确定,但她却多少晓得他对她的冷淡该是因为那一天发生的事而来。
  
因为那天,她……「亵渎」了佛家圣物——金身舍利子。
  
亵渎?多么自贬的一个说词!但依他当时的眼神和语气,她只能作此想法。
  
当时的他不但以极冰冷的眼神斥责她,还将她一路由副相府「拖」回了封记店头。
  
别说他这人一向温和,纵使他真发了怒,也不该是这种情况呀!
  
那段路上,她只听到他浓浊的呼吸声,和慌乱无度的脚步声,他像在逃,带着她头也不回地逃!那时的他是另一个人,不论是谁,都不是她所认识的廖威廉,连后来的一段日子也是……那么现在,她认识的廖威廉回来了吗?
  
她可想他的!
  
在床边的一把椅上坐下,紫荆藏着暗喜的乌亮大眼,认真地盯住他那张略带病容的俊脸不放。人已经坐到面前,廖威廉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我……这该怎么说?」说他连续几天作过的梦吗?
  
呵!大荒谬!
  
但如果不说这个,那现在又该如何开头?
  
有话说不出的感觉,就像胸前淤塞了东西,满闷的,而这还是面对他朝夕相处的紫荆。
  
难得见着他支吾其词的窘况,紫荆看着看着,不禁笑弯了唇线。
  
「笑什么?」廖威廉眉间出现浅浅的皱褶。
  
「笑你像个大姑娘!」紫荆咧开白牙,故意取笑。
  
「咳……大姑娘?」他一时没能意会。
  
「别别扭扭,一句话拖得比裹脚布还长。」小嘴笑成弯月。
  
「你取笑我?」
  
「没,是说实话哩……」
  
「实话?嗯,小欺大,该打!」
  
廖威廉佯怒,五指一拳,就往紫莉扎辫的头颅敲去。
  
紫荆当然不会乖乖呆在原处让他敲。她左闪右躲,最后使了一记擎天掌,将廖威廉抡过来的大手抓在自己的头顶处。
  
一会儿,两条瘦胳膊无以承受廖威廉刻意加上来的重量,她眼看就要放弃游戏似的搏斗,但就在这一刻,她突然发现——「你的手……好冰!」
  
廖威廉收了笑,正想搁下刚刚还在捉弄紫荆的手,可她却抓得死紧,就差没往胸前拽了。
  
「我的手是很冰,但生病的人,四肢本来就比正常人冷一些的,紫荆不晓得吗?咳……」而且他现在还在发热,只是她没发现。
  
闻言,紫荆抬起眼眸,一股混杂的情绪在眼底蔓生。
  
生病的人四肢冰冷?凡是人都会这样的吗?
  
但他的手不该是这种温度的呀!他那双握过她的大手,该是温暖得让人想抓着不放,让人想握着藏进被窝的,现在居然……这种寒冷该是属于死去的人,像老乞丐,像过往一个个从破宅第被送出去埋葬的尸首!
  
而他……「怎么了?刚刚不还挺高兴的?」廖威廉反握住她的手,才发觉她正轻微地颤抖。
  
「我的手冰是因为生病引起,病好了就没事!」
  
她肯定在担心他,善良的紫荆呵!
  
「真的吗?」那如果病没好呢?如果好了又再病呢?
  
「不信?那我只好喝药治病来证明了。」空着的一手端起药碗,他慢慢地将碗内的苦液喝完。「至多再服个四、五帖,风寒就会痊愈了。」
  
然而,望着他将药汤饮尽,紫荆的心情却完全没受到安抚。
  
她堕进沉沉的谜境一场属于凡人就无法超脱的生死谜题里。
  
好久,她幽幽开了口——「寒冷是不是很接近死亡?是不是只要是人……就得死呢?」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廖威廉怔忡了。片刻,他尝试以轻松的态度回答:「很残酷吧?是人就得死,但是死并非是完全的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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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这辈子所有的事、所有识得的人,并非是完全的坏事?」黑亮的瞳仁闪着难辨的芒晕。
  
「活着的时候记得的、爱着的,弥留之际全带着离去,很幸福,有何不好?」
  
凝进她眼瞳深处,他见着一抹比任何伤怀都更伤怀的思绪,但,除了这之外,他似乎也看到了什么……浓睫稍垂。「那么到那时,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看着她,他笑了。
  
「傻瓜!我当然会记得你,因为你是我……的紫荆!」
  
他喜欢她,喜欢她灵里的沧桑,喜欢她魂里的智能,当然也喜欢她未来某日终将成熟的外在。
  
大掌抚上她的颊,此刻身上的病痛和先前要跟她道的歉、说的话,他全给忘了。
  
忘了跟前的她皮相还只是个青涩的女童,他盛满笑意的眼,对上她的朦胧,跟着额抵上她的——感受她带给他的真切……「你真的会记得我吗?」他的话令她由心底震撼。
  
「对。」他笑意更明显。「来,我拿个东西,你瞧瞧!」
  
放开她,廖威廉从睡枕后摸出一只小布包,他掏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我的……」
  
「你交给我保管的树根,日前发了新芽了,开不开心?」
  
紫荆树暮春开花,但这节离了土却未曾枯去的树根,竟然会在这秋分时刻发了新芽……这实在令人惊喜呀!
  
只是,他绝不会知道,这象征紫荆元神的树根会发芽,全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就如一场甘霖,遍洒在她需要滋润的干渴心灵,让她不再为永无止尽却了无趣意的生命感到□徨、不安。
  
有他,她当妖、她永生,才觉得有意义。
  
而她,也发誓跟定他了!
  
「紫荆开心,还有刚刚廉大哥说的,紫荆也全懂了。」
  
懂了……所以她要取得金身舍利子!
  
金身舍利子——高僧十世轮回完修,大妖得之,妖力骤增千年;小妖得之,亦增数百年。
  
数百年?
  
如果让她取得舍利,她的道行将倍增,那她就有能力帮凡人增寿,增十年、数十年,甚至数百年。
  
如果她的廉大哥能多活个几百年,甚或更久,那他俩就能永远在一起,直到日竭月尽!
  
日竭月尽……
  
半月后,入夜,副相府。
  
彩灯高挂,笙歌不断,人们的笑谈声自内院传出。
  
占地辽阔的庭院里,小桥流水,曲径回廊,处处别有洞天。
  
此时最热闹的莫过于水池中央的亭台——那里被当成暂时性的歌台舞榭,除了被延请进来作说唱表演的教坊艺人之外,还有许多应邀参宴的文人雅士,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廖家两兄弟。
  
酒过二巡,不谙酒性的廖俊杰已略带薄醺。酒能放松人心,原本个性刻板的他,今夜却意外地与其它人相谈甚欢。
  
「今天和诸位谈得可开心的。」廖俊杰笑道。
  
他没想到出身市井的自己,居然能和眼前一堆富家统胯,畅饮开怀。
  
虽然一席闲话下来,他们说的繁华生活他未必全能亲身经历,但眼前封记的生意愈来愈旺,那样的生活自然也是指日可待。
  
他廖家算是熬出头了,「是开心。没想到封记两位爷也在餐宴受邀之列,想必是生意上往来的关系吧?」
  
有人问。
  
因为在座之人多是官家子弟,要不就是副相或副相千金的私交,在以往诸如此类的交谊场合都会见过几次面,只有廖家两兄弟却是完全的生面孔——而且,还出身市井!
  
「要这么说,我也无异议。你们看看桌上的食膳,上从『百花酿北菇』里的菇,下至『蒜子摇柱』的瑶柱,也就是元贝,悉数都是出自于咱封记。莫说我夸口,咱封记的干货质美可是大街小巷一致赞口的。」
  
廖俊杰拍着胸,打个饱隔。实至名归,自然也不怕落得吹捧过火之嫌。
  
况且那盘里的食物也被吃个精光,他们谁敢顶一句,便是反啃了自己一口!
  
「上等品加名师掌厨,食膳好吃当然无话可说,只是……如果只是这样,那么那边的情况,廖兄作何解释?」
  
「哪边哪种状况?」廖俊杰被这话里藏话的问句,搅得一头雾水。
  
「就那边!」
  
那边?
  
顺着说话人的目光望去,浮着灯火点点的水池边有着人影一对。
  
不!不是一对,是三个人影,只是一个落单!
  
眨眨半醉的眼,仔细一探,落单的是身形娇小的紫荆,因为她今天穿了一身和平日不同的紫纱衫裙,所以他认得出来。
  
那么另外两人……「如果只是生意上的往来,廖家二爷怎会与副相千金走得如此之近?这……廖兄作何解释?」那人又问。
  
虽说表面上大家都是为欢度佳节并祝贺而来,但私底下却希望贵为副相骄女的赵香兰能多加青睐,进而成为副相府的束床快婿。
  
然而长久以来,他们这群固定的座上宾都未能如愿,何以他一个区区廖威廉却这么轻易就成了「近水楼台」?
  
「这……该怎么说?」
  
突然,廖俊杰倍感压力,因为话题至此,刚刚的融洽好象都平空而逝了。
  
转眼换上的,尽是足以令人心寒的钩心斗角!
  
「你们兄弟究竟拿了什么东西迷惑了她?」接话的是一位武人。
  
他隶属于殿前指挥使,职位颇高,自视也甚高,虽心仪赵香兰已久,却迟迟盼不到佳人倾心。
  
「迷惑?这位兄台言重了,那……不就是我家兄弟被赵家小姐救了一回所结下的缘分罢了!」
  
此人体型高壮,欺身过来,让人觉得呼吸都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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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黑羽般的眉一堆。
  
「是……罢了。」廖俊杰点头。
  
「说得可简单!」语气更为不友善。
  
「是很简单呀!要不然……」要不然他想怎么样呢?
  
看他的表情,很是可怖,如果不是今天的场合不适合配刀,暗自吞吞口水,封楼云等着下文。没想到那武人居然拿起一枚稍早大家玩完搁在一边的鞠球,而后挑衅说道:「或许他还真会动手拿他的祭刀说不定!」
  
「要不然……你看这样如何?」
  
说罢,他将球朝半空一拋,待球落下,他大脚一扫,便将瓜儿大的球踢向廖威廉和赵香兰所站位置附近的水面。
  
啪地一声,水面扬起一阵水花,将廖威廉和赵香兰溅得满身湿。
  
不由地,一向温婉的赵香兰也给拧起了黛眉。
  
「是谁这么无礼来着?」
  
掸着身上湿透的绢金薄罗裙,她眺向亭台处,却只听到一声呼喊:「唉呀!廖家兄台怎如此无礼?知不知道你这一脚已经惹得人光火了!」想当然,喊的正是那心生妒忌的武人。
  
而这头——「他指的……是我大哥吗?」刚刚还见大伙儿相处融洽的,怎一下子就给闹起来了?
  
但他大哥虽说酒量不佳,应该还不至于玩昏了头的。
  
正当廖威廉还搞不清状况之际,心里已有答案的赵香兰则微愠说了:「不,不是你大哥,而是一个自以为是、狂妄骄纵的大粗人。」
  
双袖一敛,她气煞地往亭台走去,而廖威廉也随后跟上。

顿时,池边留下了一直等着被遗忘的一人—

『8』第七章

呼!终于有机会离开了!
  
偷偷离开人声鼎沸的庭院,紫荆疾步往记忆中的方向走。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总觉得今晚廖威廉看她看得特别紧,即使赵府千金找他私下谈心,他还是坚持要她跟在附近。
  
就似风吹草会动一般,她只要一有溜走的念头,他便能轻易察觉,并将她唤回他视线范围之内。
  
难道他知道她今晚的计划吗?
  
不!不可能!
  
这计划她只跟自己说,没有其它人会知道,包括与她心灵相近的廖威廉。
  
他也许只是怕她走失或受冷落罢了,走在又曲又长的回廊里,她越过一间又一间长得一个样儿的厢房,然而,她却能分辨,她心里想要的东西并不在里头。
  
因为夜风里,除了迎面飘来的阵阵花香外,还有着引所有妖魔垂涎的浓浓讯息。
  
先前,她也曾怀疑:既然舍利在此,怎会没有其它异界分子骚动?
  
而现在,她明白了。
  
原来副相府邸内,奉有佛、道至尊,整栋宅第皆由正气护着,如果没有近身接触,根本不会察觉这里头藏了宝!
  
而她就因为上一回的偶然,得知了舍利的存在。
  
或许是天意如此——她给了她暗示,她便遵照她的意思去做,这样她并不算逆天而行吧?
  
不算吧!
  
脚步又加快,紫荆凭着妖的本能,迎着不远处舍利散发出来的气息,迅速地往安着舍利的书斋接近。
  
怎知,就在离书斋十个厢房远的一个转弯处,她撞上了一名从另一方向走来的婢女。
  
「哎哟!谁呀?」
  
婢女痛呼一声,站定身子,跟着拿手上的提灯往紫荆身上一照。
  
原本只想看清楚撞了自己的是谁,哪知这一照,让她差点没吓飞了魂。
  
提灯的光晕中,紫荆因惊愕而瞠大的眼,居然呈现骇人的鲜红。
  
「你……你的眼睛……」
  
「眼睛?」被婢女一嚷,紫荆前一刻还奔窜着的妖性,骤时减了许多。她拿袖一抹,眼儿一抬,瞳仁便回复到凡人的黑。「我的眼睛怎么了吗?」
  
「你的眼睛……是红……」 

咦?这下换成婢女揉揉眼,她又将提灯更近一照。
  
怎么变成黑色了?难道是她眼花不成?
  
「这位姐儿,紫荆的眼怎可能是红色的?我是人,又非鬼!」紫荆甜笑。
  
「对不住,真的是我眼花,应该是檐上那顶红灯笼害的。」
  
「原来。」紫荆又笑,但心底却是着急。廉大哥要发现她不见,铁会来找人的!
  
而这个人……婢女才释了疑,这回又发了疑问:「对了,这位小姑娘应该是来参加夜宴的,可是所有人都在院里头,你怎会一个人往宅子深处走,万一迷路怎办?」
  
「紫荆是来参加夜宴没错,但是刚刚贪吃,所以肚子有点不大舒服,正急着找茅厕呢!」紫荆佯装肚疼地捧着腰腹。
  
「原来是这样。但我可要告诉你,你走的是反方向呀!茅厕在那一头,你运气好碰上我,我带你过去吧!」
  
婢女一手提灯,一手拉住紫荆的手,让紫荆要拒绝都不能。
  
看来,她只好这么做了。
  
「呜……痛……等等!」紫荆痛呼,并弯下腰。
  
「怎么回事?真这么痛?今天吃的都是出于名师之手,看来你真没口福呢!」
  
婢女欲牵起紫荆,岂料紫荆一站直,手一挥,婢女便应声倒地。
  
「对不起了。」她对了她施了妖法!
  
掉落在地上的提灯让吹来的夜风刮熄,突然罩下的阕暗里,但见一双鲜红的眼眸闪着冶艳的星芒。
  
她的体液在怒吼,她的欲望在喧嚣!
  
抢吧!快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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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的影子旋过身,眨眼落到了书斋前。
  
她安安静静地进了书房,拢上门,跟着走至奉着舍利子的五斗柜前。
  
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她凝血似的瞳仁里只看见眼前那只精雕的木盒,木盒表面因银亮的光线而突显出上头的精雕图案——是古老的梵文!
  
那梵文驱邪镇宝的能力固然还在,但却阻止不了紫荆狂涛般的欲念。
  
「我要……十世金身……」
  
伸出细枝一样的手指,她掀开了木盖,骤时,盒内护法的灵力尽出。
  
「呜……」遮起眼,不知怎地,她居然有些承受不住。
  
活了数百年,她只知妖的力量会随月亮的圆缺而增强减弱,却没听说过,诸如此类的圣物,法力也会因太阴的变化而变化!
  
今夜她接近不了它吗?
  
不可能!
  
无论如何,她都不惜一赌!
  
五指再度伸向盒内,就在触及两颗舍利的同时,她的手指竟被打回了原形,变成了细尖的紫荆树树枝!
  
「怎么会这样?」她极度惊愕,但情况显然不容她再犹豫。
  
无论如何,先带走再说吧!
  
盖上木盖,她索性捧起木盒,接着转身想离开书斋。可是当她人还未走到房门前,那未彻底合拢的门缝间,却出现了一道人影。
  
「放下舍利。」低沉的声音梵唱似地飘了进来。
  
谁?
  
门缝很细,紫荆一时分辨不出来人身份,但书房里头是暗的,他该也看不见她才对,怎会……先躲起来吧!
  
「放下舍利。」只是她连脚跟都还没机会抬起,那人又说了。
  
无庸置疑,门外人是看得见她的,而她也在这个时候认出了他的身份。
  
是廖威廉!她的廉大哥!
  
他的声音变了,变得肃穆、幽远且陌生!
  
既然不是别人,紫荆暂且松了口气。
  
这时,门外的廖威廉推门而进,他背着光站在紫荆身前,像尊不可动摇的罗汉铜人,表情不明……抬眼望住他,她深吸了口气,并心虚说了:「廉大哥……紫荆只是想借用这盒子里的东西,等用完,一定会归还给副相府的。」
  
她撒谎,只要东西让她带走,自然不可能归还。
  
因为它将溶进她的身、强大她的灵,而后过渡给他。
  
待他有了不老的肉身,而她也有了比以前更强的能力,届时再想办法将他这一段记忆消除,一切也就跟没发生过一样了!
  
「我说放下它,紫荆!」
  
廖威廉一寸寸朝前逼近,他身上的气味钻进紫荆的鼻问,却不是以往那令人轻松的淡香,而是一股像在寺庙里待久而染上的浓浓檀香。
  
现在的他不是他吗?
  
紫荆困惑,不过还是紧紧抱着木盒,将它贴近胸口,感受它威胁自己心跳的存在感,即使廖威廉的眼神在在说着她已亵渎了它!
  
亵渎……「不放,我不放!」
  
他进,她就退,直至后背贴住了小茶几,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未久,廖威廉沉声开口:「它不属于你,强行占有,是逆天!」
  
是逆天!他脑子里的一道声音这么告诉他,且不容任何人质疑!
  
谁敢以身试之,他拼了命也不放过他!
  
紫荆瞪大了红色的眼眸。
  
「我没强行占有,只是物尽其用,既然它搁在这里只是作为观赏之用,那我拿走它,又会有什么大影响?」
  
别人拿它只为观赏,而她却能拿它来帮他,也帮自己,两人受惠比起存在却无用孰重啊!
  
闻言,廖威廉静了下来,他像在思索,思索那出闸未久的尘封记忆。
  
见状,紫荆念头一转,试着想先避开他。
  
只是她才斜身想趁机掠过他,他却抓她个正着,他的五指毫不留情地扣住她柴枝一样的手腕,并掐得死紧。
  
她骇了一跳,而方才因为碰了舍利子而给打回原形的手指则反射性地拳紧——拳紧的动作让指与指间发出了树枝摩擦的哔啪声。
  
「啊!」始料未及,紫荆仓皇地以袖子掩上,随后心慌地看向他。
  
他该没发现吧?
  
「放下它吧!你……受不住的。」廖威廉眼里没有惊讶,只是坚持。
  
「我……」
  
受不住?他指的是她被打回原形的事吗?
  
「放下它,我们回去,当作没事发生,好吗?」口气稍稍柔化,但眼神仍是严厉。
  
刚刚他已在外头瞧见一名被打昏的婢女,素来善良乖巧的紫荆连这事都敢做,他怕她下一刻还会再做出什么令人无法置信的事来,他的直觉这么告诉他!
  
可紫荆心意已决。
  
「廉大哥……对不起!舍利我非要不可。」如果现在放下它,以后便不会再有像今天这样的机会了。
  
「你不听我劝?」廖威廉语气持平。
  
紫荆摇摇头。「我有我的想法,而这想法关系着我们的……将来。」
  
是啊!她多么渴望有个将来——有他陪伴的将来!
  
虽然眼前她是妖,而他是人,但只要让他的肉身永不死去,那他俩也就没有什么差别了。
  
她要跟他一辈子,跟他永生永世,不要再孤孤单单一个了!
  
然,转眼之间,廖威廉却激动起来。
  
「听着,不管如何,你只有一条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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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路?对!我要带走它,干脆……干脆廉大哥也跟我一起……」她没发现他的怪异,只是一味地期盼。
  
她怀抱着木盒,试图拖着他走。
  
「住口!」他的掌握在她的腕间留下红痕。
  
「廉……」
  
「放下舍利,紫荆。」
  
「不放,我不……」
  
「放下它,妖孽!」
  
妖……孽?
  
他喊她什么?妖孽?
  
是啊!她生来便是妖,这点她无法否认,但他喊她时的眼神却是无穷无尽的……排斥?
  
怎会变成这样?心头一颤,紫莉险些掉了捧在心口的木盒。
  
她又是困惑、又是揪心地望住表情冷峻且毫无感情的廖威廉。
  
「你是我的廉大哥吗?」她问得胆却。
  
「我是,同时也是守护金身舍利的法孤寺弟子。」先前他仍囚困于梦境与现实之间,但今夜他却豁然了,因为紫荆的蠢动,和舍利子的呼唤。
  
「你已知道我是……」
  
廖威廉以行动代替回答,他自怀中取出一只布袋,递给紫荆。
  
「这是我的……树根?」她的元神今天看来很是异常,除了先前发的新芽之外,还开了花!
  
满满的紫莉花密密地发满树根,极度诡异,而它的紫红花瓣,更像饱饮了鲜血,娇艳欲滴。
  
怎会这样?是因为她碰触了舍利的关系吗?
  
是因为今夜她妖性显露的关系吗?
  
「金身舍利是佛家圣物,你不该碰触它,更不该想盗走它。你修得肉身,已是上天最大的泽被,怎可还痴心妄想?」
  
不得已,他非得这么说,因为他能感觉得到紫荆的执迷。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而且他还开始排斥她了!
  
「妖可以是心地善良的妖,我曾说过。」
  
她激动地抬望。「取走舍利子的妖也并非是出于恶意呀!我只是想要与你同生共死而已,我并不多求呀!」
  
「我有我的命,你有你的路,人和妖本来就不可能永生永世。」这点体认,连他都心痛。
  
「但是只要有了舍利子,一切的问题就都解决了;你能长生,我也永远不离开你,廉大哥……」
  
门内,月光迤逦出一道寒色,映像着两人暗晦不明的挣扎表情,如果不是这时外头来了人,也许便会这么没完没了了。
  
「原来你们两个在这里,我还以为是心虚先逃了!」
  
书斋外来了一群焦躁的人,其中包括上一刻还在庭中与赵香兰舌战的武人,而说话的正是他。廖威廉和紫荆不约而同观向声音来源,而原来在两人之间节节冰冻的氛围乍时消退了些,但他仍紧抓着她不放。
  
「看来你们两个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原本声如洪钟的武人,此刻说话听来却异常地虚弱,脸色也不佳。他回过头。「把人带过来!」
  
门外的数人将一个人拉进门,是廖俊杰。
  
「威廉……」
  
「大哥?」他脸色也和其它人一样差。
  
「刚刚所有的人都……吐了,大家都说是咱家的干货不干净引起的。」廖俊杰面带难色,一句话说得保留。
  
其实也就那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前一刻还因为武人捣乱而乱哄哄的庭子里,转眼呕吐声四起。甚至连赵家小姐都给搀回房了。
  
「怎么回事?干货应该不会有问题,是不是烹调的过程出错?」廖威廉疑惑。
  
他在发现紫荆不见之后,便离开了庭园,之后的事,他一概不晓得。
  
但,这也太突然了!
  
闻言,无力的武人居然还笑了。
  
「哈!不干净指的是被下了毒,幸亏毒性不强,也幸好吃得多的都是我这种粗人,要是香兰小姐有个差池,你们就一个个拿命来赔!」
  
「下毒?不可能。」
  
「难道这事情纯粹是副相府树大招风,才惹来不肖之徒下毒喽?」武人换上了一脸捍卫。「京里头谁不知道副相爷廉正清明,恩泽广被于庶民,你这么说是想毁谤副相爷的清誉吗?」
  
今天机会难得,虽然他这么做实在阴险,但对手能除一个是一个,他非当上副相府的驸马爷不可!
  
「这……」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武人明显别有目的,但是下毒之人谁都有可能,谁也脱不了关系。
  
而负责今天食肴的封记自然责任重大,相对嫌疑也大。
  
「怎么?无言以对?」
  
要人背黑锅,诀窍在速战速决,不给对方辩驳的机会。
  
今天站在他这边的人多,固然不搭腔,心里头多少还是会有点「借刀杀人」的快感的。
  
「我觉得……你的话有偏颇,我们封记出的货全都经过严格挑选,副相府里的总管也点了头的。」
  
愈想愈怪,廖俊杰顶了一句回去。
  
「严格挑选?你挑,他挑,还是……她挑?」武人不怀好意地盯着被廖威廉抓着的紫荆。「一个才刚断奶的娃儿把守挑选大关?说不定下了毒的就是她!」
  
廖俊杰不提,武人还不晓得拿这点添油加醋。方才廖俊杰在亭子里还一直豪夸着她的!
  
「我没有,别含血喷人!」攒起了眉头,紫荆嗔道。
  
「不会是紫荆,她没那必要。」气死了,居然连她也想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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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吗?那么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前一刻的发现更是令他合不拢嘴,武人就差没大笑。真是天助他呀!
  
「东西?」廖俊杰瞥向紫荆,果真看见她胸前捧了个木盒,木盒看起来有点历史。
  
「紫荆,你拿了什么?」
  
众人投射过来的目光残酷而无情,紫荆禁不住将木盒更往怀中藏。
  
「什么?不就是副相府里的东西,所有的人都在院子里,就惟独他们两个不见人影,你觉得这会是怎么样的情况?」
  
语意误导的成分强大,所有的人皆不作他想,包括直脑筋的廖俊杰。
  
「紫荆你……你……我真是看错你了,亏我们兄弟还将你当家人一样看待,你居然会为了偷东西,在货里头动手脚!」
  
失望加恼羞成怒,令廖俊杰不但嘴里叨叨嚷着气话,还频频不可署信地看着紫荆。
  
那眼角含泪的眼神足以杀死一个人的自尊了!
  
「廖大哥……你别信他,我……没做这事呀!我是无辜的。」
  
纵使看遍人性的良与恶,这种突发状况还是令她措手不及。
  
好象那套好的圈套就直扑着她而来,让她连门的机会都没有!
  
「无辜?那么你能让大家看看你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吗?如果那东西是你自己的,那你就是无辜,如果那不是你的,那么……」武人道。
  
「这东西……」
  
头一遭,紫荆尝到骑虎难下的窘迫感。
  
可是,她还是不能将舍利放下,它是她的希望她和她廉大哥的惟一寄望!
  
她的……「廉……大哥。」
  
抬起眼眸,紫荆渴望由廖威廉那里得到仅存的信任,但是结果却令她彻底失望了。
  
身旁,廖威廉虽只是静静地望住她,但那冷淡的眼神,却能够将她身上残余的温度冻结。
  
他也怀疑她吗?他也认为是她做的吗?
  
看来是了!
  
她为了要更顺利盗取金身舍利子,所以在干货里下了毒!手抖颤着,心撕痛着,她在他眼里读到这讯息。
  
难道她在他心里就是这么惟利是图、没有人性吗?
  
她不信!
  
「我没有,那些事不是我做的。我虽然想拿走舍利子,但也绝对不会拿大家的身体开玩笑,你……不信我吗?」
  
「……」
  
「我想要舍利子,也是为了……我们。有它,你的肉身才能不死;有它,我们才能永永远远在一起,廉大哥……」
  
此刻,她的眼里只剩下他——她所喜欢的他、她希望永远跟着的他,他让她有了继续当妖的欲望!
  
如果他不信她,那么有舍利子也毫无意义了。
  
「廉……」
  
「东西给我吧!」他知道不该怀疑她,但他又能说些什么呢?他望向门前一群人。
  
「她还只是个小孩子,一时起了贪念,一切责任由我来担,你们放了她吧!」
  
依眼前的状况,这么解决是最好的了。
  
「由你来担?」这句话差点乐歪了武人。
  
但紫荆却被他这一句话寒透了心扉。
  
「……你真的不信我?」
  
她的心在淌血。
  
「紫荆。」他的眉头锁着痛苦,大掌则摊向她。「给我吧!我们两个不会因为舍利……而有任何改变的,因为我是人,而你是……」
  
对舍利子,他有着不容卸除的责任,即使他现在心里有着百般的矛盾、挣扎,还是无法背叛!
  
人和妖!人和妖!人……和妖!他这是在跟她撇清关系吗!紫荆无法相信。
  
「妖!我是妖!可是那又怎样?比起这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可好得太多了!
  
你看不见吗?看不见吗?」她的心碎了。
  
悲愤的情绪在她体内狂窜,转眼之间,又染红了两只眼瞳,袖里的五指更急遽生长。
  
但没见着的人,却还是没有危机意识。
  
「哈!偷了东西还义正严词,没想到你个头儿虽小,嘴巴倒挺厉害的。」武人又说。
  
「我说东西不是我偷的!」发在骚动,妖气在奔腾,紫荆狂怒的眼倏地瞟向他。
  
「有哪个偷儿会在被逮的时候承认自己偷了东西的,你们大家说是不是?」他还想煽动其它人。再也忍受不了被人诬陷的苦楚,紫荆豁出去了!
  
「你——就是你,你……该死!该死——」
  
「啪!」
  
就在紫荆快挣脱廖威廉的掌握之时,廖威廉却重重地甩了她一巴掌。
  
这一掌很重,重得她撑持不住跌倒在地,掉了木盒,掉了树根,也掉了心。
  
「廉大哥……」他打她?他不要她了吗?
  
「你……别伤人,走吧!快走吧!」她骇人的变化让他不得不作此决定。
  
只有和她站得如此之近的他,才晓得她的忍耐已经到了一定限度,只寻一个缺口处爆发;也只有这么了解她的他,才会晓得今夜的她已再歇不了手,回不了头。
  
但他又能如何呢?
  
打了她,他也跟她一样痛呀!她可明白?
  
看着从木盒里掉落出来的舍利,紫荆却没有去捡起,她只静静抬望表情冷淡的廖威廉,而后问:「你要我走?」
  
「……」他没有说话。
  
「舍利对你当真这么重要?」只要他说不,他们就还有机会。
  
拳紧手掌,廖威廉强忍住一波酸涩的情绪,矛盾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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