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
“你的直觉没错。大厅后门有好几间练功房,地上还钉有梅花桩。看样子,刘家仆人会武功的不少。”
“有的时候,我真是痛恨自己的直觉。”黄瀞怡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人无横财不富……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买卖?”
“难说。想混去帐房那里查一查,可是万一被发现,会让吴姑娘的处境很尴尬,所以我没有久留。”杨奇煜顿了顿,又说道:”不过,管他是不是有做昧良心的买卖,吴姑娘是少王爷托付给刘家照顾的人,想来他们也不敢对她如何。”
“我也是这么希望,所以告诉那老头,我会不时回来探望。”黄瀞怡拢了拢鬓角。“话说回来,总觉得刘老头假惺惺的惹人厌,刘家恐怕不是久留之地……”
她叹了口气。
“唉!早知如此,当初那个邱胜翊摔到她床上的时候,缠著人家私奔多好?这年头美色当前还能坐怀不乱的人,实在已经不多了。”
杨奇煜轻笑出声。“你把这话告诉吴姑娘去,还不把人家吓死?”
黄瀞怡瞪了他一眼。“我只是胡说八道,你还当真?……说到底,还不是你那呆头鹅徒弟的错!好端端的,偏去娶了个郡主,又对映洁念念不忘……心猿意马的样子,看著就让人心里有气!”
杨奇煜没有为吴俊彦辩护,只是挑了挑眉。”难道你觉得他和吴姑娘适合?”
黄瀞怡想了想,终於缓缓摇头。“算了,当我没说。”
那两个人虽然是郎才女貌,可是都一般没主见,又一般烂好人,若要凑在一起到天荒地老,不闷死才怪。
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聒噪总也得有个限度,能帮的都帮了,我们走吧,接下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望向刘家大宅,黄瀞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隐忧。
“映洁太老实了。我只希望,那个笑面狐狸莫要胆大包天,把她给卖了才好。”
不知不觉中,来到刘家也快有一个月了。
在这里的生活,凭心而论,其实是相当舒适的,几乎和她流落到红香院之前那种富贵千金的日子,没什么两样。可是很奇怪,吴映洁并没有因此而觉得开心多少。
在刘世明的引介下,她早就见过了他的三位夫人和一个独生儿子。所有的人见到她都是笑容满面,对她都相当客气,可是她却能感觉得出,在表面的那份和善背后,藏著的是言不由衷的虚假。
也许是因为黄瀞怡临别时的耳语,也许是因为待在红香院的三年,教会了她观貌察色的本领。她能清楚地看见表舅过分客气背后的缺乏亲情,那几位夫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傲慢,以及表哥刘俊纬明显带色的目光。
他们……愿意收留她,只是冲著少王爷的面子吧?
所以她很识趣地退避,几乎是足不出户,整日待在刘世明拨给她居住的客院中,弹琴读书以为消遣。曾有几次,那位表兄跑来邀她出去逛街或踏青,也都被她客气而淡漠地婉拒了。
并非自抬身价,只是心如止水,对於那种明显有所企图的殷勤嘴脸,颇有厌烦的感觉。她……真的变了很多啊。若是在三年前,也许她会觉得刘家对她有天大的恩情,进而感恩戴德,以身相许,糊里糊涂就把自己嫁了那平庸又纵情声色的表哥也说不定。
摇了摇头,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吴映洁拨弄琴弦,继续弹奏著她的”江南思”。若说在刘家的这段日子有什么好处,就是生活清闲单调。整日读些诗经,弹些乐府曲子消磨时光,也算是很难得的修身养性。
手下不曾停歇地弹著那轻柔婉转的曲子,她低垂著眼,想起了在杭州时的日子。
虽然三年来是许多辛酸苦楚,可是,也不是没有过温馨的回忆,不由地,想起了西湖清澈的水;想起了从飘香阁中推窗远望,明月照著青山秀水的美丽;想起了那三秋桂子,十里荷塘……
蓦然,眼前浮现一张粗犷却刚直的脸,那双黑眸锐利却温和,洞彻人心,笔直地望进她眼。
吴映洁一惊,错了指法,琴音顿乱,原本半合的水眸也立刻睁大。她怔怔地盯著自己的手指半晌,突然推开琴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望向外面阳光灿烂的晴天。
常常会挂念路嬷嬷和黄瀞怡,会想起少王爷,这不奇怪。可是……几乎是同样经常地,心头会出现邱胜翊的影子。总是忍不住担心,身在江湖的他,是不是还依旧安好?
这样的心思,让自己也不明白啊……
站在窗前,迟疑了半晌,最后吴映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虽然不喜欢撞见刘家的人,可是外面的阳光明媚,让她无法抗拒想要到花园去散步的诱惑。她抿了抿嘴唇,终於信手披上披肩,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此时刚过正午,花园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她在花丛前停下了脚步,款款蹲下,端详著那一丛盛开的、迎风摇曳的虞美人。
正在优闲时,突然,眼角捕捉到一抹晃动的人影。吴映洁连忙回头,只见是表哥刘俊纬,脸上一片惊惶失措,匆忙地从她面前走过,竟完全没有看见她。
吴映洁站起身来,诧异地目送他带著一丝气急败坏,连门也不敲,直接冲进了刘世明的书房。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忍不住好奇相担心,她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才刚走到门前,立刻就听见刘俊纬喘著气的声音从房里传出:“爹,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无动於衷的样子!人家都快杀上门来了!”
杀上门来?!这是在说谁?吴映洁吓了一大跳,连忙悄悄地贴上门扉,全神贯注地倾听。
书房里,刘世明干咳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开口:“急什么?也不过就是个乳臭未乾的毛头小子,居然把我刘家上下吓成这个样子?”
“爹,你口中乳臭未乾的小子,半年里接连挑了咱们五个分堂,毁了上万两银子的买卖,你到底知不知道?”刘俊纬愈说愈大声。“难道非要等到人头落地,你才会开始操心吗?”
“住嘴!你看看你这是什么口气,愈来愈没规矩了!”刘世明一拍桌子,厉声喝道。顿了顿,他用比较平缓的语气接著说道:”纬儿啊,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当年他爹娘号称什么“雷电双侠”,还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就让我给解决了?爹心中自有计谋,你就放心吧!”
屋中有片刻沉默,随后响起椅子挪动的声音,显然是刘俊纬坐下了。
只听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语气不再是气急败坏,而流露出一丝恐慌:“爹,那浑帐在信上说得如此狠毒,教人怎么不担心?你……你好歹也透个底出来,到底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刘世明嘿嘿地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三个字──吴、映、洁!”
她?!吴映洁险些惊叫出声,连忙掩住嘴,睁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倾听。
“什么?”屋里的刘俊纬显然和她一般讶异,也叫了起来。“表妹?她手无缚鸡之力,能抵个屁用?难道……难道爹要让她用美色去勾引那小子不成?”语气中颇有酸意。
“纬儿,你可真是不长进!”刘世明叹了口气。“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是谁要我收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