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我先過去了。」不敢再深入地想下去,周宜霈慌忙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往豔娘為她準備的房間走去,「你別忘了,等會兒喚他過來……」
「知道啦!」豔娘對著周宜霈的背影揮揮手,嘴角露出一抹輕笑,「你這笨姊姊,想不通就想逃?要知道日子還長得很呢,我就不信你逃得了一時,逃得過一世……」
*** *** *** * ***
靜靜地坐在廂房裏用長桌分隔開的左邊榻上,周宜霈覺得心跳如擂鼓。
連她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小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她,竟會為了一名男子心亂至此……
腳步聲,緩緩地接近了,周宜霈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挺起胸,無畏地望著房門。
既然決定了、允諾了,那麼她就要將這件事圓滿完成,不再給別人帶來任何困擾!
門,輕輕地開了。
「唷,丫頭,我總算見著你了,腳傷好些了嗎?」伴隨著門啟門閉的,是莊濠全那傭懶又迷人的嗓音。
「好了。」周宜霈點點頭,正襟危坐地看著莊濠全懶散地在長桌右邊楊上躺下後,才端起桌上的清茶輕啜一口,「你最近怎麼樣?」
「老樣子,沒事偷偷懶、出出勤、順便跟同僚拌拌嘴。」蹺起二郎腿,將手枕到腦後,莊濠全無事般地說著。
「你一個大男人跟人拌什麼嘴?」聽著莊濠全用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述與她有關的種種,周宜霈的眼眸微微眯起,「又幹嘛老愛找同僚麻煩?」
是啊,他的同僚——她,周宜霈巡捕!
「好玩。」莊濠全懶洋洋地說著。
「好玩?」周宜霈一愣,心頭一把無明火就這麼冒了上來。
什麼跟什麼啊?!
不務正業、工作慢半拍、有事偷懶、沒事找她碴,這居然都只是因為他覺得好玩?!
這個男人根本就沒救了!
他根本就是徹頭徹尾的大混蛋!
虧她還……還……
「是啊!」雖然看出周宜霈的眼眸裏冒出一股不知名的火花,但莊濠全依然無所謂地說道,「你不知道,那個小夥子就跟刺蝟一樣,稍微逗一下他,渾身的刺就統統冒出來。不過,他的腦子還算挺靈光的,所以跟他拌嘴可以說是有趣極了!」
什麼?她是一逗就冒刺的刺蝟?她的腦子還算挺靈光的?
聽著莊濠全對她的評價,周宜霈著實哭笑不得,但她還是硬擠出一個嬌俏的笑容問道:「他是你的手下?」
好,既然他都開了頭,那麼她乾脆就趁這個機會打探、打探,這男人究竟為什麼老要找她的碴!
「不,那小夥子也是個巡捕。」莊濠全聳了聳肩回答。
「那你們不是同級嗎?」周宜霈努力讓自己笑得很燦爛,「你何必這麼欺負人家新人?」
「你怎麼知道他是新人?」瞄了一眼周宜霈甜美的笑容,莊濠全若有所思地問。
「你……你不是說他是小夥子嗎?」也察覺自己的話露出了破綻,周宜霈靈光一閃,捉住莊濠全的遣詞用字嬌嬌地笑道,「你叫人『小夥子』,擺明就是在以老賣老嘛!」
「我有這麼老嗎?不過那傢伙確實小了我許多……」抓了抓臉頰,莊濠全無奈地笑著,「但老實說,他還真是塊貨,工作認真、辦事有譜,我估計再過不久,也許我就要聽他的命令了。」
她有沒有聽錯?!他這是……誇獎她嗎?
他居然會在旁人面前這樣直接地肯定她?!
周宜霈幾乎都不敢置信了。
「他有……這麼優秀嗎?」心底有些竊喜,周宜霈的小臉微微泛紅。
「怎麼?對他有興趣了?」望著周宜霈頰上飛起的嫣紅,莊濠全的眼眸微微的深邃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愣了愣,周宜霈沒好氣地輕嚷。
這男人腦子裏到底裝的是什麼啊?竟然說她對「她自己」感興趣!
「又生氣了?」望著周宜霈微蹙蛾眉的模樣,莊濠全突然坐了起來,伸手輕撫她的眉間,似乎想撫平她眉間的皺摺。
「沒。」小臉突地發燙,周宜霈移開了臉龐,視線也不敢再望向莊濠全。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平常跟他吵架都沒事,可只要他用這種溫柔的眼神望著她,她就會莫名其妙地手足無措,直想閃躲……
「你今天為什麼願意見我?」靜默了半晌之後,莊濠全躺回原處,淡淡地問著。
經他這麼一提醒,周宜霈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以及該說的話,可不知為何,此刻的她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期期艾艾地道:「那個……有人……」
「有人要幫你贖身了,是嗎?」莊濠全仿佛早就知道她要說的是什麼,很自然地便幫她接了下去。
「這……」整個人一愣,周宜霈輕輕地回答,「是……」
「所以要我以後別再到這裏來找你了,對吧?」
想好的話語再也說不出口,周宜霈只能用沈默來回應他的問題。
「他對你好嗎?」坐起身伸了個懶腰,莊濠全淡淡地問。
腦子,已經徹底混亂了,因為周宜霈怎麼也沒有想到,莊濠全竟會如此的「識相」!
她以為她必須費盡唇舌,甚至冷臉相向才能讓他打退堂鼓,可沒想到他早已明白她要說的是什麼!
「那個……他對我……很好……」心亂如麻的周宜霈,此刻只能胡言亂語,「只要我想要的,他都可以為我做到……還有,那個……不管我怎麼跟他嘔氣,他都不會生氣……」
「是嗎?我知道了。」
聽見她的話,莊濠全毫不留戀、也不動氣,瀟灑地站起身來,走到周宜霈面前。
他拍了拍她的小臉,臉上帶著一抹溫柔的微笑,神情中滿是寵溺、疼愛與似水柔情。
「你……」傻傻地望著莊濠全,周宜霈真的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她看過很多的人,看過很多的神情,可從沒看過可以這樣令人心房抽痛、鼻頭微酸,卻又帥氣至此的面容……
「我走了。」毅然決然地轉身向門口走去,莊濠全的聲音輕淡如風,「要幸福,永永遠遠的幸福。」
聽著房門關上的聲音,周宜霈知道,他真的走了。
這本來就是她的目的,不是嗎?
她就是要趕走他,讓他永遠不要再來找她,永遠不要在豔芳閣出現,不是嗎?
可為什麼,當他真的這麼做時,她竟一點也不覺得輕鬆,反倒心中那樣沉甸甸的,讓她幾乎都喘不過氣來了?
這究竟是為什麼……
第五章
那個深情款款、溫柔得讓人幾乎落淚的莊濠全,周宜霈再也不曾見過。
因為自那一回見面之後,莊濠全真的再也沒有出現在豔芳閣裏。
過往的一切,就像鏡花水月般不真實……
如今的莊濠全,就如同周宜霈印象中的那個人一般,天天叼著根煙管無所事事,神情傭懶,出動依然慢半拍,也依然愛搶她和弟兄們的功,更愛找她的碴。
儘管如此,周宜霈還是發現有一點點不同。
那就是他雖口中叼著煙管,但眼神卻像是望著很遠很遠的地平線;他雖神情傭懶,但卻透露出一股看透人生的無奈與蒼涼;他雖出動總是慢半拍,但卻從來沒有真正的誤事;他雖依然愛找她的碴,但……
他才二十七吧,只比她大上九歲,但這個只不過長她九歲的男子,究竟經歷過什麼,竟會讓他原本俊爽的臉孔,帶著那股不符合年紀的滄桑……
「周巡捕,最近怎麼好像常看到你在發呆呢?」
正當周宜霈低頭沉思時,一個聲音突然由她身後響起。
「沒、沒的事!」她連忙收拾起心情,轉向發聲處問道:「小夏,有事嗎?」
「有。」夏仲謀點點頭,坐到周宜霈對面的位子上,大口大口地喝著水,「張老頭找你去。」
「張老頭?」周宜霈愣了一下。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人。」望著周宜霈微皺眉頭,夏仲謀又點了點頭,「那個一年四季都在東霈閉關休息,難得出現在西霈的海防總捕——張老頭。」
「他怎麼回來了?又為什麼要喚我?」周宜霈喃喃說著,「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