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先生……」
「让她哭吧。」痛失亲人,任何人都会落泪,何况是相依为命的父女?
炎亚纶无语了。
他很清楚邱胜翊会这麽做的理由,因为吴世明也曾跟他提过相同的要求;但他不是吴世明的亲属,不能为他作任何决定,因此这个责任才会落到邱胜翊身上。
他相信邱胜翊的决定是痛苦的、无奈的,希望映洁能体会邱胜翊的苦心才好……
「都是我!都是我害你的!爸!」吴映洁声声哭喊,却喊不出心里的苦。
是我的错,我不该占著邱胜翊妻子的位置,不该让他无法和心爱的女人相守,可是……为什麽要你来承担我的错?为什麽?为什麽?!
哀哀嚎哭、低低泣诉,诉不尽的心酸哀痛在病房里回荡,萦绕不断……
从医院回来之後,吴映洁就像失了神的游魂,镇日在房里盘旋。她不曾再哭过,也安静得几乎不曾说过话,直到邱胜翊同意让她处理吴世明的後事。
由於年关将至,依中国人的习俗,去世之人必须在年前入敛,因此吴世明的後事进行得相当迅速,也快速地消耗掉吴映洁全副精神。
其实吴映洁一直沈浸在自责的情绪里,她将吴世明的死全归疚在自己身上。藉著父亲新丧的理由,她搬出邱胜翊的房间,独自一人住到客房里去,为的就是强迫自己忘记对他的爱、抹去对他的情,她无法原谅自己对他单方面的情爱,间接造成害死父亲的事实。
邱胜翊一直找不到机会跟吴映洁解释当初决定不急救的缘由,每回不是她忙著接洽吴世明的後事,便是他回到家时,她早已入睡,这件事便一直被延宕了下来。
诡异且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一直陪伴著吴映洁,竟是杨奇煜的妻子黄瀞怡。
黄瀞怡的个性跟范玮琪十分相似,她就像一个热情的聚光体,不论吴映洁如何冷淡以对,黄瀞怡就是厚著脸皮赖在她身边、融入她的生活,不断陪她说话、不断付出热切的关心,直到她态度软化,进而接受黄瀞怡的友谊。「什麽、什麽?!」好不容易与丧葬业者敲定告别式的时间,黄瀞怡便迫不及待地拉著吴映洁冲进距离最近的餐厅,她快饿死了!「你是说你们结婚後,邱胜翊都是这麽跟你说话的吗?」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根据吴映洁的描述,黄瀞怡得知他们之所以结婚的原因和理由,她为吴映洁感到不值,尤其在搞懂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之後,更加惊愕地张大了嘴。
她从不认为「相敬如冰」这套理论还能适用於现代的夫妻,而且竟活生生地发生在她周遭,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这根本不能称之为夫妻,甚至比床伴还不如;至少床伴还有热情以待的时候,她很怀疑他们在做「那件事」时,是否曾擦撞出火花?
噢!太邪恶了,还是改天再叫奇煜去问问邱胜翊。
「嗯。」吴映洁低著头,无意识地搅拌盘里的菜肴,青菜萝卜全让她搅成一团。
「哇呜!太酷了!」黄瀞怡嘲讽地大口吐气,佩服吴映洁可以撑得这麽久,要是她早翻脸了。「多亏你受得了。」她没好气地睐了吴映洁一眼。
「起码……他对这个婚姻还算忠实。」像他人长得好又有钱,多得是女人想巴上他,可他从不曾传过花边新闻,这时她才知道爸爸的用心良苦。
「对婚姻忠实?!」黄瀞怡的双眉挑得老高,连声音都扬高好几度。「呐!你这女人就是好欺负是吧!你搞清楚,忠於婚姻跟忠於你是不同的意义,你到底懂不懂?!」难怪被邱胜翊给压得死死的,半点翻身的馀地都没有!
「这……有什麽不同?」同样是忠实,她不懂有什麽差别。
黄瀞怡大翻白眼。「当然不同!忠於婚姻是忠於他的妻子,但他的妻子不一定是你啊!换作任何女人是他的妻子,他还是一样忠实;但忠於你就不同了,忠於你,是忠於你这个个体、这个人,除了你之外,别的女人他都看不上眼,你说,这不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连这点小细节都不会计较,真是个笨女人!
吴映洁傻呼呼地听著黄瀞怡的长篇大论,在听完最後一个字後,怆然之情油然而生。「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有个人,所以,无所谓了……」
「心里有个人?」黄瀞怡可高兴了,终於切中主题。「你是说詹雅雯吗?」
「你……」吴映洁先是惊讶,随之而来的便是颓丧;连瀞怡都知道了,果然不是她胡乱猜测。
「拜托!她都罗敷有夫了,你嘛帮帮忙!」黄瀞怡突地猛力一拍桌子,水杯差点没从桌上跳起来,晃了两下溅出两滴水。「当初她不就因为那个男人才跟邱胜翊解除婚约的嘛,何况现在她老公都快到台湾来了,她不会旧鞋重穿的啦!」
解除婚约?原来他们曾经是未婚夫妻……难怪他会这般恨她了。吴映洁闭了闭眼,把黄瀞怡後来的辅助说明全省略了。
「别再说了,我不想再谈他们的事。」她招来服务生,收走满盘狼藉。
「好,我可以不说,但你跟他是夫妻,是要长长久久走一辈子的夫妻,有什麽话别搁在心里头,好歹给他个解释的机会。」黄瀞怡待服务生走後说道。
长长久久走一辈子?吴映洁扯开一抹笑,无限凄苦。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跟他继续走下去。在父亲死後,他的未婚妻又重现他身边的时候,所有的事都变得不再确定了;她找不到支撑自己的重心,找不到心头依据的湾口,她甚至不知怎麽面对明天的太阳……
一切,就等爸的後事办完,再说。
素白的布幕飞扬,像她飘忽不定的心。
告别式的会场庄严肃穆,满墙挽联、满室黄菊,庄重的哀乐在会场里回荡,曲曲扣人、动人鼻酸。
凝著父亲满是笑意的遗照,吴映洁哭不出来,心,却是血流不止、无限伤痛。
这是她能为父亲做的最後一件事,她要笑著送他上天堂,不能再让他为自己担心。
黄瀞怡和炎亚纶一早就出现在会场看头看尾,虽然殡葬公司的服务周全,但他们还是不甚放心地到处查看,深怕遗漏了一炎点细节,造成任何遗憾。
「映洁,你老公呢?」黄瀞怡看到范玮琪穿梭会场,却偏偏看不到那个当人家女婿的家伙出现,怎不令人心急?
「他说有个合约要签。」吴映洁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怎麽,你老公不是跟他在一起的吗?」那两个男人几乎形影不离。
「对喉!」黄瀞怡睁大眼,猛地拍了下额头。「瞧我这记性!真伤脑筋……」
她嘀嘀咕咕、满肚子牢骚地走开。
吴映洁敛去笑意,转身再看父亲一眼。
爸,你安息吧!
许多吴世明的昔日好友、员工陆陆续续进入会场,时辰一到,告别式开始,家属就定位,却迟迟看不到邱胜翊的人影。
黄瀞怡在一旁急得汗流满面,俨然以丧家自居,而吴映洁只是安静地跪坐在灵堂旁,面无表情。
就在司仪站上定位,缓缓以幽扬的嗓音传颂丧家的生前事迹,蓦然会场入口一阵骚动;吴映洁抬头看向人口,不期然地,映入眼瞳的景象几乎将她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