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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改+一次p0st完]商業間諜(翊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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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光幽蒙的鋼琴酒吧裡,邱勝翊獨自坐在最角落的沙發座,淡染上霞色的俊臉在觀葉盆栽的掩映下若隱若現,仍是吸引了女客們驚艷的視線。

  他指間夾著煙,懶洋洋地吞雲吐霧,桌上一瓶威士忌喝了三分之一,一隻水晶酒杯靜靜折射著夜晚神秘的光影。

  一個女人走向他,窈窕的身姿,優雅的步履,在他對面落坐時,粉唇勾著盈盈淺笑。

  邱勝翊感覺到了,睜開半閉的眼,微微一笑。「是你啊,子晴。」

  「你來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要不是餐廳經理告訴我,我還不曉得呢。」邱子晴以女主人的身份溫柔地埋怨。

  這間名為「月桂」的鋼琴酒吧,正是她開的,白天是餐廳,晚上則成了」ounge  Bar,位於陽明山上,藍白色的屋宇,藏身在幾株月桂樹間,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出自建築師的巧心匠思。

  屋內除了用餐區,還辟了一條展覽的迴廊,提供年輕的藝術家一個分享創作理念的小天地,因為這條藝術迴廊,「月桂」在藝文界極富盛名,常有藝文人士在此聚會。

  邱勝翊偶爾也會來,但並非對藝術有多大興趣,純粹是為了捧堂姊的場。

  「我知道你忙,我只是想來喝點酒。」

  喝酒?

  邱子晴揚眉,眸光流轉,掃了眼桌上的酒瓶以及在他指間歇息的煙。

  「怎麼啦?難得來我這邊,卻又是抽煙又是喝酒的,心情不好啊?」她輕聲逗著這個只比自己小兩個月的堂弟。

  「嗯,有一點。」在她面前,邱勝翊不掩飾。

  真的心情不好?這可難得了。

  邱子晴心念一動,朝經過身邊的服務生再要了一隻酒杯,酒杯拿來,她打開威士忌瓶蓋,為兩人各斟了一杯,又挾了些冰塊,浮在酒海裡。

  「發生什麼事了?」

  邱勝翊將香煙卡在蓮花狀煙灰缸,端起酒杯,搖了搖。「我快升總經理了。這次我開發了一個德國新客戶,我爸說如果能拿下來,他就在董事會力保我陞官。」

  「那不是好事嗎?恭喜你。」邱子晴也跟著端起酒杯。「你不是一直希望快點進入『弘京集團』的決策核心?升上『弘京科技』的總經理,就能進董事會了。」

  「嗯,我的確很想進董事會。」邱勝翊低語,清澄的眼與手中的水晶杯相映成輝。

  進集團董事會,坐在上位,許多檯面下的事才看得透,他才能握到籌碼,與自己最大的對手一爭長短。

  只不過——

  「進了董事會,接下來我爸恐怕就會逼我辦婚事了。」

  「原來是為了這個在煩惱啊。」邱子晴輕聲一笑。「結婚很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結婚了。」

  「比我老又單身的女人沒資格說這種話。」邱勝翊白她一眼。

  「勝翊。」笑花凋萎,嬌容受傷地失色。「沒人告訴你,女人的年齡是禁忌嗎?是被封緘的語言,不能說的。」

  邱勝翊不禁嗤笑。「好吧,我道歉,是我不對。」這也是他喜歡這位堂姊的原因之一,她有種很溫柔的幽默。

  「為了表示歉意,我敬你一杯。」說著,他舉杯就唇,一口飲盡杯中物。

  邱子晴只淺啜一口,看他喝得猛,秀眉輕顰。「我看你就此打住吧,別再喝了。」

  「別擔心,我酒量好得很。」        .

  「我才不是擔心你喝醉呢。誰教你每次只喝一點就臉紅得教人想入非非?」她半開玩笑。「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自己對女人的殺傷力,我可不希望我寶貴的客人被你迷得團團轉。」

  想著,邱勝翊不覺伸手拿過酒瓶,又為自己斟了一杯。「子晴,你知道嗎?我用了個新秘書,是女的。」

  「什麼?」邱子晴很意外。「你不是說你不用女秘書的嗎?說女人軟弱又麻煩,只會帶來困擾。」

  邱勝翊沒回答她的問題,淡淡一笑,蘊著幾分自嘲。「她就叫映潔。」

  「映潔?」

  「吳映潔。」他啜了口酒,眼潭映浮著一道奇特的影。「這名字很好聽吧?」

  邱子晴訝異地瞧著他,半晌,櫻唇淺彎。「聽聽你叫她名字的口氣!你該不會喜歡上人家了吧?」

  「這個嘛……」邱勝翊不承認也不否認。

  邱子晴卻自有解讀。「你一定很喜歡她,不然不會讓她跟在自己身邊,你以前不是堅持只用男秘書嗎?」

  「她條件很好,我捨不得不用。」他刻意解釋。「而且她也的確跟一般女人不同,很堅強獨立,我把她一個人丟在酒家包廂裡應付色狼客戶,她也毫不驚慌。」

  「你帶她上酒家?」

  「是應酬。」

  「那也不該把一個女人帶去那種地方啊!」邱子晴一臉不贊同,責備地瞪邱勝翊一眼。

  「我知道。」他很受教地比了個投降的手勢。「我承認自己想試試她的能耐。」

  為何試探?因為想讓她跟在自己身邊,又矛盾地想找個借口驅逐她嗎?

  不妙了,她可憐的堂弟。

  邱子晴輕輕地笑。「你坦白說,你該不會在面試時就對人家一見鍾情了?」

  「一見鍾情?」劍眉怪異一挑。「映潔,你未免太小看我,我是那種不理性的人嗎?」

  「在愛情面前,沒人能理性的。」她悠悠牽唇,微笑也像歎息。

  「你太高估愛情。」

  「是你太低估愛情。」她笑望他。「其實我這些年一直在等,很想看到底什麼樣的女人能讓你為愛瘋狂?」

  「你以為你等到了嗎?」似笑非笑的眸刀射向她。

  她若無其事地接住。「我很想見見這個吳映潔。」

  「你會有機會見到她的,只是……」

  「怎樣?」

  「不管我是不是喜歡她,我都不能太接近她。」邱勝翊把玩著酒杯。「我不可能娶一個沒有家世背景的女人,何況,她的來歷好像還挺複雜,我懷疑……」他若有所思地停頓。

  「懷疑什麼?」

  他搖搖頭。一切尚在調查中,暫且別下定論。

  「總之,我跟她不可能。」

  「是嗎?」邱子晴意味深長地凝視他,良久,幽幽歎息。「是因為你心裡還有疙瘩吧?因為你還介意著你親生媽媽的死。」

  邱子晴胸口一震。

  他這個堂姊,還真毫不容情啊!總是一語道破他最隱晦的心思。邱勝翊苦笑。

  他承認,自己會對另一半要求如此嚴苛,確實有部分原因是將母親的遭遇引以為殷鑒。

  他的親生母親,只是個平凡人家的女兒,憑著絕色容姿,讓他父親娶進門,卻備受欺凌,完全無法適應豪門爾虞我詐的生活,罹患重度憂鬱症,最後只能以自殺結束自己的痛苦。

  之後父親再娶,對像便堅持要和自己家世相當的千金,也就是恬雨的母親。

  「你說自己只能娶門當戶對的女人,是不是怕你未來的妻子入了門,會落到跟你媽一樣的下場?」

  無權無勢、又絲毫不懂得耍手段保護自己的弱女子,注定了只能在豺狼虎豹的環伺下,抑鬱而終。

  他怎能讓那樣的命運再度輪迴?

  邱勝翊眼神一冷,嘴角掀起嘲諷。「那只是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我的婚姻必須是能為我帶來巨大利益的籌碼。」

  「只是籌碼嗎?」邱子晴若有所思。「也罷,是你自己的感情,就由你自己決定怎麼做吧。」她點到為止,不再多說。「如果你真能跟你那個秘書單純維持上司跟部屬的關係,或許也表示你沒那麼喜歡她。」

  「什麼意思?」

  邱子晴微笑似水。「相信我,如果你真的愛上一個人,是絕對守不住理智的。」

  這算是警告,還是預言?

  邱勝翊無語,恍惚地看著安息在蓮花座上的香煙,一寸一寸,教火光折磨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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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國    慕尼黑

  位於德國南部,鄰近黑森林神秘美麗的湖光山色,慕尼黑整個城市就好似一座巨大且宏偉的城堡,優雅地在德國人心目中矗立著。

  這天,邱勝翊親自前往德國拜訪新客戶,隨行翻譯和秘書自然是由吳映潔擔任。兩人一早飛抵慕尼黑機場,便坐上對方派來的轎車,直驅客戶公司。

  一行人簡單寒暄過後,先進會議室開會,由邱勝翊做簡報,自薦「弘京科技」的技術和產品,並回答客戶提問。

  接著,客戶公司總經理請吃飯,席間,當邱勝翊猜測他出身於法國阿爾薩斯省時,他大感驚訝,又知道這想法原來是出自吳映潔,更是刮目相看。

  幾個人於是摒棄公事不談,說起阿爾薩斯兼容並蓄的文化,以及阿爾薩斯人對於自身的驕傲,總經理愈說愈是興致高昂,最後索性邀請兩人到自家用晚膳。

  邱勝翊自然答應了,下午兩人參觀過公司後先行告辭,約好八點再見。

  在市區一家五星級飯店Check-in後,兩人各自回房,稍事休息後,吳映潔便來敲邱勝翊房門。

  「副總,我想出去走一走,一小時後就回來。」

  「你要出去?」邱勝翊微訝。「就一個人?」

  「嗯。」

  他打量她,她穿著一件長風衣,火紅的色澤襯得她白皙的肌膚更加晶瑩剔透,猶如一朵嬌艷欲滴的玫瑰。

  東方女子原就容易吸引外國男人的注意,更別說她還長得美若天仙,這一走出去怕不黏回一堆蒼蠅!

  一念及此,邱勝翊眉葦皺攏,瞬間下決定。「你等我一下,我也去。」

  說著,他回房換上黑色套頭薄毛衣,質感很好的休閒長褲,罩一件風衣,帥氣得像一個準備向女王宣誓效忠的騎士。

  她心韻怦然,眸光不覺在他身上多逗留兩秒。

  初秋傍晚,遠處阿爾卑斯山頭戴著粉白的雪帽,靜靜地坐在昏藍的暮色裡打盹,兩人在街頭漫步,嗅入清新的空氣,胸臆同時流動一股閒適的甜。

  經過瑪利恩廣場時,眼見一群觀光客都仰頭注視著新市政廳塔樓上的音樂鐘,指指點點,兩人也跟著湊熱鬧,研究起鍾上正演出歷史劇的機械人偶。

  「看起來像在慶祝著什麼。」邱勝翊沉吟。「坐在中央的那一對人偶是貴族情侶嗎?」

  「是巴伐利亞公爵和洛特林根公爵千金的婚禮。」吳映潔接口。「下面是騎士騎馬決鬥,以及工匠們在跳舞慶祝。」

  「不會吧?」邱勝翊訝異地望向她。「你連這個也知道?」

  「出差以前,我查了一些資料。」她淡淡地解釋。

  他瞠視她兩秒,跟著手撫住額,俊唇灑落一串笑聲。「不愧是萬能秘書,我服了你!」

  爽朗的笑令吳映潔微一出神,接著,悄悄彎唇。

  「對了。」邱勝翊腦海靈光乍現。「恬雨以前說過很想要咕咕鐘,我乾脆帶一個回去送她當生日禮物好了。」

  他連到這麼遠的地方出差,都還記掛著自己的妹妹。

  吳映潔悵然凝視他,胸口好似有只怪手,惡意地捏她的心。

  「怎麼啦?在發呆嗎?」邱勝翊察覺她恍惚的神情,微微蹙眉,嘴角卻揚著笑弧。「萬能秘書李相思該不會不曉得什麼叫咕咕鐘吧?」

  「我當然知道。」她收束神智。「就是那種用咕咕鳥的叫聲來報時的機械鐘。」

  「沒錯。」燦亮的眸像天邊的星斗,俯視她。「陪我去買一個吧。」

  芳心悸動。「好啊。」她不著痕跡地別過視線,逃避那太過令人眩惑的眼。

  於是,欣賞完音樂鐘表演後,兩人便在廣場附近閒逛,暮色漸濃,許多賣紀念品的商家都陸續打烊了,幸而兩人很快便找到一家專賣咕咕鐘的店。

  店裡,各式咕咕鐘琳琅滿目,每一座都是手工打造的精品,李相思看得眼花撩亂,幾乎每一個都喜歡。

  邱勝翊可就挑剔了,連看了好幾個都不甚中意,終於,找到了一座名為Husli的咕咕鐘。

  店老闆立刻稱讚他有眼光,說這座鐘是仿造黑森林著名的傳統建築Husli別墅打造的,這棟別墅是出自一名女歌手的構想,後來還改建成博物館,在德國家喻戶曉。

  吳映潔把店老闆的介紹翻譯給邱勝翊聽,他眼眸一亮。「我就要這個,恬雨喜歡有故事的東西,她一定會喜歡這座鐘。」

  說著,他掏出信用卡就要付帳,店老闆卻搖著手,嘰哩咕嚕說了一串。

  「他說什麼?」邱勝翊問吳映潔。

  「他說這鍾已經有客人預訂了,問你要不要考慮買別的款式?」

  「已經有人訂了啊……」邱勝翊有些失望,沉吟片刻,還是搖搖頭。「那就算了。」買東西看的是緣分,既然無緣,他也不強求。

  他瞥了眼腕表。「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去赴晚餐約會了,映潔。」

  「嗯。」吳映潔頷首,望著邱勝翊毫不留戀往店外走的背影,她卻是秀眉微顰。「老闆,真的不能把那座鐘賣給我們嗎?也許那個客人根本不會來取貨。」

  老闆考慮半晌。「好吧,那你明天打電話來問問看,如果他還不來拿,我就轉賣給你們。」

  「謝謝你,老闆。」她嫣然一笑,這才婷婷舉步離開。

  邱勝翊在外頭等著她,見她淺笑盈盈,忍不住好奇地問:「你跟老闆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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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早晨,兩人又進客戶公司,正式簽下合作備忘錄,下午,順道拜訪了也在慕尼黑的兩家潛在客戶,回到飯店,已是晚餐時分。

  兩人約好了半個小時後在飯店餐廳碰面,吳映潔掛念著那座未能買到的咕咕鐘,一回房裡,便取出名片撥了個電話給店家老闆,對方一認出是她,馬上說那個預訂的客人沒來取貨,可以把鍾轉賣給他們。

  「不過我們已經打烊了,你們明天再來拿吧。」

  「不行,明天我們就回國了,能不能今晚就取?我現在馬上坐計程車過去,應該十分鐘以內可以到。」

  「那好吧,我等你。」

  掛上電話,吳映潔拿起皮包,立刻搭電梯下樓,請飯店服務人員幫她叫了輛計程車,坐上。

  十分鐘後,她準時到了店家,老闆見她來了,笑咪咪地迎出來,將那鍾給她檢視過了,確定完好無損,才仔細包裝起來。

  她刷卡付錢,抱著沉重的紙盒站在街頭,卻招不到計程車,想想,這裡離飯店也只有幾條街,乾脆步行回去。

  德國商店關得早,過了晚上六點,除了酒吧和餐廳,幾乎已沒什麼店開著。經過一條燈光較昏蒙的街道時,幾個青少年忽地竄出來,一個搶去她捧在懷裡的紙盒,另一個拽走她皮包,然後呼嘯著逃走。

  吳映潔措手不及,呆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舉步追上去,以德語高聲呼喊。「喂!你們等一等,把東西還給我!」

  少年們見她追上來,似是有些慌,閃進一條暗巷裡。

  要追過去嗎?吳映潔腦海閃過一絲猶豫,在異國遇到搶劫,人生地不熟,最好就是認栽算了,損失一點錢總比丟了命好。

  皮包可以不管,可鍾——她憶起邱勝翊挑鍾時認真又專注的神情,以及買不到時臉上掩不住的失望——那座鐘是他要送給妹妹的,他很想要,她無論如何一定得拿回來!

  一念及此,她一咬牙,跟進暗巷裡。「錢給你們沒關係,把鍾還給我,拜託你們。」

  「女人!你還追來做什麼?」

  「我們放過你,快走!不然我們就對你不客氣!」

  「快滾啊!」

  少年們約莫也是初次搶劫,色厲內荏地吆喝著,一張張扭曲的臉上卻是冷汗涔涔。

  「把鍾還給我,我就離開,也不會報警。」吳映潔冷靜地談判。

  「鍾?是指這個嗎?」捧著紙盒的少年問。

  「是,請把它還給我,那只是個咕咕鐘,不值多少錢。」

  「不要上當了!」另一個少年尖聲插嘴。「她不顧危險也要追過來,這裡面一定是很有價值的東西,不要還給她!」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把亮晃晃的短刀,在吳映潔面前威脅地搖動著。

  「你快走,女人,不然我在你臉上劃下幾道,你這張美麗的臉蛋就完了!」

  「把鍾還給我,我就走。」她堅持。

  「可惡!不給你一點教訓,你不知死活。」持刀的少年呼喝著衝上來,吳映潔目光一動,看準了縫隙,先一腳踢飛那把短刀,然後抓過他臂膀,趁他不備之際給了他一記過肩摔。

  少年摔倒在地,痛得不住呻吟。

  其他幾個青少年一時都驚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著,一起圍上來。

  扭打之間,吳映潔髮絲亂了,衣衫破了,又因為被兩個少年突襲壓倒在地扭傷了手腕,但她畢竟是經過訓練的,很快地便尋到機會翻彈起身。

  「這女人不簡單,我們快走!」一個領頭的少年使個眼色,幾個人便四處逃竄無蹤。

  皮包是帶走了,咕咕鐘卻留下來,李相思注視著靜坐在地的紙盒,欣慰地彎了彎唇。

  她靠在暗巷牆邊,輕輕喘息著,順過氣後,她稍稍理了理頭髮,整了整衣衫,便抱起紙盒,右手腕扭傷了,沒法出力,只能當作輔助的支點,紙盒的重量幾乎全壓在左手臂上,引來一陣陣酸疼。

  她忍著痛,一步步往飯店的方向走,途中也曾遇到幾個路人,驚愕地瞧著一身狼狽的她,竊竊私語。

  她視若無睹,既不求救,也不解釋,獨自走回飯店。

  邱勝翊正因找不到她,焦急地在大門口張望,一見踽踽獨行的她,立刻搶上來,扶她坐上大廳沙發。

  「映潔!你怎麼了?怎麼弄成這樣?」他臉色蒼白,方唇微顫著,鬢邊像是找了她一陣子,墜下滴滴運動後的汗水。

  她恍惚地盯著他,心弦微妙地牽動。一向氣定神閒的他,也有如此倉皇的時候?是因為擔心她嗎?所以遺落了平素的冷靜?

  「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邱勝翊又氣又急,喉頭一時掐住,吐不出言語,他瞪著她,將她懷裡的紙盒拿開,默默檢視她全身上下,見她膝上的絲襪破了個口,露出一方青紫的肌膚,他胸口大痛,盯著那瘀血。

  她注意到他目光所在,低聲解釋。「只是不小心跌倒而已。」

  「只是跌倒嗎?」他不相信,鬱憤地掃她一眼,才又繼續檢查,大手握住她皓腕時,她倏地輕抽一口氣。

  很輕很輕的一口氣,他卻聽到了,僵住身子,仔細審視那微微泛紅的手腕,以及掌側幾道明顯的擦傷。

  「扭到了。」她知道瞞不過,只好先招認。

  「你這女人!」他緊咬牙關,壓抑著胸口翻湧的波濤。「到底為什麼會搞成這樣?」

  「沒什麼。」

  「還說沒什麼?你坦白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怒了,陰森的眼眸宛如入夜的黑森林,異常可怕。

  她怔住,半晌,才啞聲揚嗓。「我剛遇到搶劫。」

  「搶劫?!」邱勝翊倏地拉高聲調,驚動了大廳內來往的行人,紛紛送來訝異的一瞥,他顧不得眾人奇怪的視線,一逕追問。「怎麼回事?你真的遇到搶劫了?」

  「嗯,皮包讓他們搶走了。」

  「還管皮包做什麼?」眉宇不悅地糾結。「那你還一路自己走回來?為什麼不叫救命?不請人幫忙?」

  她默然不語。

  他瞪著她沉靜的表情,剛遭遇過搶劫,弄得一身傷,她竟還能一路若無其事地走回飯店。

  為何連呼救也不會?為何連一滴驚慌的眼淚都沒掉?為何……還能如此冷靜?

  「你為什麼不求救?」他沙啞地再問一次,匆地,一道念頭劈過腦海,他悚然睜大眼。「難道你認為不會有人來救你?」

  她一震,羽睫低伏,櫻唇關住。

  邱勝翊瞠視她。

  果真是如此嗎?不求救,是因為知道不會有人伸出援手,習慣了凡事靠自己,是這樣嗎?

  他驀地展臂,緊緊擁住她。

  這柔弱的嬌軀啊,偏是如此剛強,他只需一張雙手便能圈住她,卻絕對折服不了她。

  「副總?」她迷惑地輕喚。

  他閉了閉眼,想笑,胸臆間卻氾濫著某種酸潮。「我服了你,映潔,真的服了你!」短促的笑聲,沙啞。

  她更迷惑了,揚起眸,想看清他的表情,映入瞳底的,是一張微笑的臉,極淡極淡的笑,卻透著點濃濃的什麼。

  她怔忡。

  「我送你回房吧,你一定累了。」溫柔的聲浪撫摩她耳岸,她頓時有種錯覺,覺得自己像嬰孩,躺在如舟的搖籃裡,輕輕被搖蕩著。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她似乎不曾有過……

  她鎖眉,反應異常遲鈍起來,腦子暈沉沉的,由他扶起自己虛軟的身子。

  「這盒子裡是什麼?」他一手攬著她的腰,另一手圈抱起紙盒。

  「啊,那個。」她這才神智一醒。「是你昨天看中的咕咕鐘,老闆願意賣給我們了。」

  他驀地撇過頭,不可思議地瞪她。「你就是為了拿這鐘,才遇到搶劫的?」

  她點頭。

  「你何必呢?只不過是一個鍾啊!」

  「你不是說我是萬能秘書嗎?幫助老闆達成心願,也是一個秘書該做的,不是嗎?」她輕描淡寫,彷彿這是件不足掛齒的小事。

  他怔望她,無語,百般滋味在胸口燒灼,是酸、是甜,抑或苦澀?他厘不清,只覺得好想抱緊她,狠狠地,將她柔軟的血肉揉進他骨子裡,護住,不許任何人再來傷她——

  「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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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勝翊攙扶吳映潔回房後,首先請飯店服務生送來急救箱,親自替她包紮傷口。他用繃帶一圈圈纏住她手腕,也勾住她的心。

  「等會兒洗澡時小心一點,別讓傷口碰到水,會痛的。」他溫柔地叮囑她。

  「嗯。」她點頭,恍惚地踏進浴室,在蓮蓬頭下洗去一身狼狽後,她泡在浴缸裡,瞪著一室迷濛繚繞的蒸氣,發呆。

  她想著邱勝翊方才在飯店大廳說的話,他看著她焦慮又氣惱的表情,以及那個意義不明的擁抱。

  他那時為何要擁抱她?

  若是別的男人,她會解讀成他們克制不住突如其來的慾望,她或許會禮貌地掙脫,或者不客氣地指責對方逾矩。

  但對他,她既不責備也忘了要掙扎,只是愣愣地由他抱著,甚至剎那間還有種奇妙的錯覺,彷彿自己是躺在搖籃裡。

  她是怎麼了?這反應一點也不像自己。

  想著,吳映潔忽地玉頰一熱。是蒸氣烘暖了她的臉吧?她閉氣,將一張嫣粉嬌顏潛入熱水裡,拒絕承認自己是因腦中凌亂的思緒而動搖。

  她在水中倒數,給自己十秒的時間回復一貫的冷靜,十秒後,她又將時間延長了十秒,才揚起頭,微鬈的發浪在空中狂野地飆舞,水珠四濺。

  窈窕的胴體立起,玉腿越過浴缸,她拿毛巾稍稍擰乾秀髮,套上白色浴袍。

  她推開浴室的玻璃門,低頭繫好浴袍衣帶,臉蛋再抬起時,一道英挺的身影驀地映入眼簾。

  她怔住,雙手凝在衣帶邊,整個人頓時呈現可笑的靜止狀態。

  「洗好了嗎?沒弄痛傷口吧?」邱勝翊像是未察覺她的尷尬,很自然地問。

  「你……你怎麼還在?」

  她以為他幫她處理好傷口後,就該出去了。他是個君子,不是嗎?他、他、他……該不會都看到了吧?

  吳映潔猛然回眸,瞪向浴室那扇門,雖是玻璃做的,中段卻是看不透的霧面,頂多能隱約看到身體的曲線。

  但即使只是曲線,也夠撩人了,若隱若現的效果甚至更能激發一般男人的獸性——可他,當然不會因此為欲癲狂吧?

  美眸回到邱勝翊身上,他正淡笑著,似是看透了她的思緒。

  「放心,我什麼也沒看到。」擒住她的眼亮得令她難以逼視,又深邃得讓她無法猜測。

  她懊惱地咬唇,只能肯定一點,就算他的確乘機欣賞了一場美人出浴秀,也是毫無反應,至少她看不出來。

  她不知究竟是哪一點比較令自己在意?他可能偷窺她出浴,或者他看了卻毫無反應?

  可惡……

  「我叫了客房服務,你應該餓了吧?過來吃點東西。」溫和的聲嗓穿透她迷濛的腦海。

  她定定神,這才發現房間內多了一張小小餐桌,餐桌上,擺著幾道色香味俱全的菜餚。

  她放下凝在衣帶的手,似嗔非嗔地睇他一眼,然後翩然舉步,在餐桌旁落坐。

  他也坐下來,卻是將椅子拉到她身邊,一面替她斟了一杯黑啤酒,一面介紹桌上餐點。

  「我叫了德國豬腳,這酸菜我剛偷吃過了,很不錯。還有這道,是施瓦本風的餃子,昨天總經理夫人也煮了一道德國餃子,你不是說很好吃嗎?來嘗嘗飯店主廚做的有什麼不同。還有這個,慕尼黑的白香腸,看起來很特別吧?試試看。」

  他一口氣說了一串,她卻幾乎沒聽進去半句,只覺得他靠自己實在太近,身上一股沐浴乳的淡淡清香擾人地勾惹她的嗅覺。

  「你要先吃哪一道?」性感的呼息根本就在她耳畔。

  她悄悄握了下拳。「先吃香腸吧。」

  說著,她意欲拿起餐具,他卻搶先一步替她將香腸挾進她餐盤裡,還細心地切成一塊一塊。

  她蹙眉望著他過分熱心的舉動。「我自己來就行了。」

  他只是微笑,繼續切香腸,然後叉起一小塊,往她唇畔送。

  她嚇一跳,反射性地別過臉。「你做什麼?」

  「喂你吃啊!」他很無辜地回答。

  她驚恐地瞪他。「我自己可以吃。」

  「你的右手扭傷了,吃東西不方便,還是我餵你吧。」

  「我還有左手。」她忙不迭地聲明,芙頰微暖。開什麼玩笑?她又不是手殘了,幹麼要他餵食啊?

  為了表示自己能照顧自己,她用左手拿起餐叉,叉了一塊香腸送進嘴裡,咀嚼完畢,嚥下,翠眉得意地一揚。

  看,我自己可以吃。

  她用清銳的眼神表明意志。

  他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麼,拉過那盤德國豬腳,俐落地分解,然後再將切成小塊的脆皮和嫩肉,一一移渡到她盤裡。

  「你自己吃吧,不必管我。」她婉拒他的好意。

  「你吃你的吧,不必管我。」他不管她的回絕。

  她暗暗咬牙,初次在品嚐美食時,食不知味,她瞪視他,此刻,深深地領會到,原來男人的溫柔體貼可以令人如此困窘。

  她很想趕他走,想叫他離自己遠一點,卻奇怪地說不出口,唇辦顫抖地相互廝磨,就是無法吐出冰冷的言語。

  他似乎也注意到她顫顫欲言的紅唇,出神地盯了好半晌,然後,忽地拾起餐巾,輕輕拭向她嘴角。

  「你做什麼?」她又嚇一跳。

  「別動。」他單手扣住她後頸,替她擦拭油亮的唇。「這樣好多了。」

  好多了?

  她窘迫地顰眉。「我剛剛嘴上沾了什麼嗎?」她怎會這麼不小心?老是在他面前出這種糗。

  「不是沾上什麼,只是太亮了。」

  「太亮?」她不解。

  「會讓人很想親吻。」他柔聲低語,鎖住她的星眸絕對有能耐打亂她心跳的節奏。

  她的心跳亂了,呼吸也暫停,眸光悵惘地徘徊在他若有所思的俊顏。

  許久、許久,也許足以讓一個人的理智溜到世界盡頭,他才沙啞地揚嗓。「你的臉紅了。」

  什麼?!

  她一震,腦海瞬間空白。

  「沒想到你也有這麼純情的一面。」

  純情?她?!這應該是用在葉子那種女孩身上的形容詞吧?跟她八竿子打不著。

  吳映潔倉皇斂眸,死盯著自己的餐盤,竟有種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的衝動。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的反應,真的是愈來愈不像自己了。

  「映潔。」他忽然喚她。

  她軟弱地想關閉自己的耳貝。「什麼事?」

  「你是個很倔強的女人。」他歎息般地評論。

  她愕然。

  「女人,有時候還是要撒點嬌比較好。」

  撒嬌?她?

  她不明所以地瞪著他溫煦的笑容。

  「還是說,你從來不懂得撒嬌?」他低聲問,忽地抬起手,將一綹不聽話的散發勾回她耳後。

  他在做什麼?在說什麼?為何她的胸口會撞擊得如此激烈,血液幾欲在體內沸騰?

  「映潔,我們明天不回台灣了。」

  「為什麼?」她迷惑地眨眼。

  「我們要留下來,好好地玩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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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早上,在邱勝翊的引領下,兩人坐上火車,往一個名為富森的小鎮出發。富森位於德國著名觀光路線羅曼蒂克大道的終點,距離慕尼黑約莫兩小時車程。

  在歐洲搭火車是很有意思的體驗,除了可以欣賞窗外如詩如畫的景致,最有趣的是每個座位前都會附上一張火車時刻表,詳細記載此班火車的行進路線及到站時間,如何接駁其他班次的火車,以及每一個車廂的功能。

  表上各種記號琳琅滿目,妙味橫生,光是研究各個記號代表的意義,就能打發不少時間。

  好學的吳映潔自然不放過這機會,上車後,在窗外湖光山色圍攏下,興致勃勃地玩解謎遊戲。

  邱勝翊興味地打量她側面,看她伏著羽睫,蔥指在時刻表上點劃,每發現一處奧妙,櫻唇便會心一抿。

  而當她不自覺地微笑時,他的心也跟著悸動。

  她實在很可愛——他認識的女人大概不會有任何一個對火車時刻表有興趣,唯有她與眾不同。

  「我們這班車有餐車。」她冷不防地揚嗓,燦亮的眼神在他心潭投下了一顆小石子。

  「你該不會想吃東西吧?這麼快肚子又餓了嗎?」話說早上,他才半強迫地盯著她吃下一頓豐盛餐點呢,雖然如果她還有胃口,他絕對不介意欣賞她大快朵頤的俏模樣。

  「我當然不餓。」半諧謔的語氣似是令吳映潔有些發窘。「而且餐車也只有用餐時間才供應餐點。」

  「那就好。」他故意擺出一副放心的表情。「我還以為你又想吃了,你知道,胃口太好有時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無語,嬌嗔地瞟他一眼,不理他,繼續埋首研究。

  邱勝翊笑望她,就像她只顧著手上那張時刻表,他也只顧著領略她多樣的風情。

  他大概是瘋了。他半無奈地想。

  延後回國行程,與她在異鄉閒晃消磨,根本不像是他會做出來的事。他一向是個工作狂,只想著快一點攀上權力頂峰,他個人認為,虛擲時間是最大的浪費。

  但今日,他卻只想好好放鬆一天,與她盤桓,他想,偶爾放慢腳步也無妨,偶爾也可以停下來看看路邊的花朵。

  他想,好好寵她。

  因為不知怎地,他有種預感,身旁這可愛的女孩似乎不曾擁有過真正的快樂,或許從來不懂。

  她的笑,很少出自真心,只是為了掩飾不快樂。

  她不懂得撒嬌,不允許自己軟弱,她是一朵以火鎔鑄的冰玫瑰,剛強,冷傲,但冰火相剋,遲早有一天會將她折磨成一縷輕煙。

  想到有那一天,他便不由自主地驚慌。

  他知道她不是他該給予溫柔的對象,他也給不起,但他的情感,拒絕理智的命令。

  一天就好,他希望能聽到她開懷的笑聲,見到她百分之百不合一絲雜質的笑容。

  他或許太自以為是了,但他只求一天,拋卻責任與身份,以最真實的自己,試著摘下她戴在臉上的面具……

  「到了!」

  火車進站,她笑著翩然起身。

  他走在她身後,欣賞她輕盈如蝶的身姿,他敢打賭,只要他稍一用力拉她的手,她就會娉婷飛舞起來。

  火車站外,等著開闊他們視野的,是一座童話般的小鎮,五彩繽紛的建築物,歐洲風的街燈,以及秋高氣爽的一大片藍天。

  兩人走在街道上,就連呼吸到的空氣,彷彿也比平日清新幾倍。

  「我們要去哪裡?」吳映潔問。

  「你猜不到嗎?」邱勝翊故作神秘。「這個小鎮最有名的地方是哪裡?」

  她搖頭。

  「呵,難得你也有不曉得的事呢!」他輕笑著逗她。

  她不情願地微微瞇眼。「你如果早告訴我一聲,我就會查好資料。」

  「你不需要查資料,只要跟著我就好。」他低語,臉部線條一瞬間軟化得極溫柔。

  溫柔得令她不敢多瞧。

  只要跟著他。

  她胸口怦動著,玩味著這話隱藏的涵義,他或許只是隨口一句,但她從不曾有過這樣的經驗。

  她的人生,一路走來,從不曾只需信任某人的帶領,她從來都是跌跌撞撞,親身披荊斬棘。

  只要跟著一個人——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吳映潔不覺緩下步履,稍稍退後。她凝睇著邱勝翊的背影,高大又偉岸的背影,好似真的能夠替她擋去前路風雨……

  「過來,映潔。」他察覺她落後了,警覺地回過頭,朝她伸出手。「這裡觀光客多,小心走散了。」

  她遲疑地盯著那看似溫暖的大手。

  「放心吧,我不會吃了你,只是朋友的牽手,不怕。」

  怕?她怕什麼?

  他半玩笑半調侃的口氣激惱了她,橫他一眼,胸口一股倔氣湧上來,不顧一切地將柔荑交給他。

  他結實地握住,一陣陣熱流透過彼此交疊的掌心,暖了她胸口。

  「走吧,我們先去買票。」

  買了票,兩人沿著流水淙淙的溪谷走山路,秋意在山巒裡群聚的樹林揮灑著顏彩,淺黃、霜紅,但仍有部分翠綠依然堅持我行我素。

  山徑遊人如織,卻仍是清靜,或許是因為天空太遼闊,而森林綿延不絕。

  忽地,兩人轉過一彎道,巍峨矗立在山頂的建築赫然現身。

  吳映潔輕輕抽氣。

  她終於知道邱勝翊要帶自己來看什麼,就是山上那座頂著蔚藍尖塔的白色城堡。

  新天鵝堡,以天鵝的絕美姿態,在藍空下,在山巔上,在德國人心目中,孤傲又優雅地挺立著。

  邱勝翊傍在她身邊,與她一同仰望城堡。「聽說迪士尼童話裡的灰姑娘城堡,就是仿造這座新天鵝堡設計的。」

  「嗯。」吳映潔應一聲,只覺喉腔梗著什麼,一時無語。

  她自認是鐵石心腸的女人,從不相信童話,但親眼見到這座在山林間遺世獨立的城堡時,仍是難以言喻地悸動。

  這座城堡,源於一個國王浪漫的夢想,而它本身,也成為一個永遠的夢。

  「恬雨一直很嚮往這座城堡。」邱勝翊啞聲低語。「她小時候老纏著我念童話給她聽,最喜歡灰姑娘的故事,一直吵著要到灰姑娘的城堡玩。」

  她訝然回眸。「你會念童話故事給你妹妹聽?」

  「嗯哼。」他點頭。

  她盯著他,水眸迷離。

  「你覺得很好笑?」

  「只是意外。」或許也有點羨慕——她在心底默默加注。「那你帶她來過這裡了嗎?」

  「沒機會,我自己也是第一次來。」他搖頭。「我工作後一直很忙,沒什麼時間好好陪她,不過她現在也不需要我了,她有柏琛。」

  「怎麼聽起來好像很失落的樣子?」她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嫉妒自己寵愛的妹妹被另一個男人搶走嗎?」

  「怎麼可能?」他喊冤。「我當然希望她幸福。」

  朱唇逸出一聲輕笑,如風鈴,在邱勝翊胸口搖蕩。

  他微笑凝視她。這是個真心的笑,他敢肯定。

  「映潔,你相信灰姑娘嗎?」他問。

  她眨眨眼。「我相信灰姑娘,但不相信童話。」

  正如他所料。

  邱勝翊暗暗歎息。「你認為不會有一個王子來解救她?」

  「解救她的,是神仙教母。如果不是她對灰姑娘施了魔法,灰姑娘不可能去參加舞會,王子也不可能注意到灰姑娘。」

  他興味盎然地挑眉。「有道理。」

  「那你呢?」她反問。「你相信童話嗎?」

  他愣了下,沒料到她也會問他這問題,心念一動。「我以前不相信。」

  「現在呢?」

  現在嘛……他再度仰起頭,眺望遠方那美麗的城堡。「我有點希望自己能相信。」

  「為什麼?」她詫異地凝睇他,他的回答大大出乎她意料——他應該是個很精明現實的男人,不是嗎?

  他不語,只是淡淡笑著,而她看著他的笑,心湖悄悄漾開一圈圈異樣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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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兩人搭車回到慕尼黑,適逢聞名遐邇的啤酒節開鑼,只見許多德國人穿著傳統服裝,興高采烈地朝特蕾西亞草坪廣場趕去。

  邱勝翊不放過湊熱鬧的機會,拉著吳映潔也跟去啤酒節會場,廣場上搭起一頂巨大的彩色帳篷,蓬下一桌桌坐滿了人,舉杯狂歡。

  兩人感染到節慶的氣氛,心情也超High,擠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空位坐下,邱勝翊要了兩懷黑啤酉,端過來。

  「乾杯!」清朗的聲浪壓過鼎沸人聲,精準地在吳映潔耳畔掀起波瀾。

  「乾杯。」她舉杯與他相碰,喝一口。

  他卻是豪邁地一口氣灌了將近半杯,她愣了下。

  「副總,你酒量不是不好嗎?這樣喝很快就醉了。」

  「別擔心,我好得很。」他眨眨眼。

  吳映潔蹙眉,還想再說什麼,鄰座的德國男子忽地站起來,引吭高歌。他失態的舉動並未引起旁人側目,反而一群人都跟著唱。

  「他們在唱什麼?」邱勝翊好奇地問。

  「好像是一首德國民謠。」

  「什麼?」他聽不清。

  她向前傾,拉近兩人的距離,他正巧也往前,兩人頓時面對面,呼吸只有一寸之遙。

  她怔住,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玫瑰唇辦輕顫。

  他盯著那唇,有股衝動想狠狠蹂躪一番,終於還是克制住,痛飲剩下的半杯啤酒,俊頰迅速漫染一片醺紅,但磨人的飢渴,依然焦灼著他喉嚨。

  同桌的德國人喝到興起,見他們兩個是東方人,好奇地湊過來攀談,其中一個還盛讚吳映潔長得漂亮,說邱勝翊有這樣美的女朋友真是好福氣。

  「他說什麼?」邱勝翊問。

  「他誤會了,他以為我們是情侶。」

  「是嗎?」他好整以暇地欣賞她微窘的芳容。「你跟他說,我配不上你。」

  她瞪他。「你在開玩笑吧?」

  「嘿!我可是認真的,小姐。」他挽起衣袖,抗議地拿啤酒杯往桌面敲了敲,還故意擺出一副橫眉豎目的表情,頗有幾分古維京海盜粗野的神韻。

  粗野?她不禁噗哧一笑。她竟把這樣的形容詞冠在這個俊美貴公子身上,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更怒吧?

  「你笑什麼?」他眉頭攬得更緊。

  「沒什麼,我只是……」她收不住笑聲。「沒想到你也有這麼無賴的一面。」

  他注視著她朗朗的笑顏,劍眉舒緩了,眼神溫暖,唇角也揚起。「只要是男人,都有無賴的時候。」

  他毫不介意她的評論,自顧自地又喝乾一杯啤酒。

  她見他喝得不知節制,索性也開懷暢飲,反正他一定比她先醉,呵,就喝個痛快吧!

  喝到淋漓處,兩人又劃起酒拳來,同桌的德國人見了很是新鮮,嚷著也要學台灣酒拳,兩人笑著把規則解釋給他們聽。

  結果一夥人就這麼吆喝起來,贏了大笑,輸了乾杯,人人玩得樂不可支。

  回飯店時,吳映潔已是神智微茫,水眸氤氳,邱勝翊卻依然神清氣爽,穩穩地將踉蹌的她收在懷裡。

  「奇怪,」她不解地盯著他。「你臉這麼紅,應該也醉了啊,怎麼好像沒事的樣子?」

  「臉紅了不一定表示喝醉。」

  「可是不對啊!」她瞇起眼,努力釐清散亂成一團的思緒。「我記得那次跟你去應酬,你喝沒幾杯就不行了,還要勞動我送你回家。」

  「呵呵。」他但笑不語。

  她歪著臉蛋,迷惑地打量他,腦中靈光乍現。「難道你那時候是在演戲?」

  他哧聲一笑。「你真聰明!」

  「你好奸詐。」朱唇噘起,像一朵在水溶溶的夜色裡含苞待放的玫瑰,嫵媚地誘惑著他。

  她不是有意的,絕對不是,她喝醉了,他不該輕薄她!

  邱勝翊緊繃地別過視線,命令全身的紳士細胞進入備戰狀態。「這是教訓你,千萬不要隨便相信一個男人。」他開玩笑似地告誡她。「就算他一喝酒就臉紅,也不見得表示酒量很差。」

  「不用你教我。」她可愛地斜著眼。「我從來就……不相信男人。」

  「為什麼?」

  「因為男人說愛,其實都只是色慾。」

  「是嗎?」他意味深長地望她,良久,一聲歎息。「那你就不該放縱自己喝這麼多酒,映潔,瞧你現在一副毫無防備的模樣,如果我想對你怎樣,你還有力氣用柔道對付我嗎?」

  「我以為你會比我先醉嘛。」

  「傻瓜,我是千杯不醉的。」

  傻瓜,她是嗎?

  吳映潔昏蒙地眨眼,試圖認清在他眸底閃耀的星芒。

  那是什麼?是嘲笑嗎?還是一種說不出的愛憐?

  「你想對我怎麼樣嗎?」他也跟那些男人一樣,想佔有她嗎?

  他身子一繃,兩秒後,俊唇苦澀一勾。「我盡量克制自己。」

  「是啊,你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當然克制得住自己嘍。」性感的嗓音如絲,在他耳畔廝磨,似是嘲諷,又似蘊著幾分哀怨。

  他心一跳,深吸口氣,扶她進飯店電梯。

  她嬌笑著探出手指想按樓層鍵。「咦?我們是住幾樓?我怎麼一下忘了?副總,到底是——」

  來不及吐落的言語教他一口承接了,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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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手摟住她纖腰,另一手護著她後頸,方唇在玫瑰辦上肆虐,熱烈的男性氣息瞬間燙暖了她全身肌膚。

  她曖昧地嚶嚀,唇辦輕啟,毫無防備地回應他的吻,他突如其來的侵略,他濃烈如酒的情慾。

  他們狂野地擁吻著,誰也料不到這激情會來得如此石破天驚,誰也想不到該有人喊暫停,他們只是吻著,在幾近絕望的飢渴中品嚐彼此、蹂躪彼此、將對方的味道深深地刻進自己骨血裡……

  叮!

  清脆的聲響,如暮鼓晨鐘,剎那間敲醒了邱勝翊的理智,他愕然擡眸,瞪著電梯門緩緩開啟。

  一對老夫婦走進來,見兩人緊緊相貼的姿勢,鄙夷地挑了下眉,充分表現出對時下年輕人不知檢點的行止的不以為然。

  邱勝翊苦笑,無法辯駁老人批判的眼神,下意識地將吳映潔的臉護在懷裡,不讓外人瞧見。

  到了兩人住房那一樓,他迅速擁著她出電梯,在她皮包裡找出房卡,刷了,扶她進房,替她卸下風衣,將她安置在床上。

  她眨眨眼,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他迴避她的目光,蹲下身,替她脫了高跟鞋,艷紅的鞋身擱在他大掌上,顯得異常嬌弱,他彷徨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把它們整齊地擺上鞋架。

  然後,他打開茶幾上的礦泉水,斟了一杯,在床沿坐下。

  她靜靜躺著,似睡非睡,秀眉是天上兩彎月牙,墨睫是月牙銜著的幼鳥,剛長好美麗的羽毛,天真又脆弱。

  他揚唇,輕輕推她。「映潔。」

  「嗯?」羽睫顫顫地拍打著。

  「起來喝水,你要多補充些水分,不然明天起來頭會很痛。」

  「嗯。」她點頭,掙紮著起身,上半身一歪,偎靠在他胸膛。

  他設法忽略那軟玉溫香抱滿懷的絕妙觸感,將杯緣抵上她的唇,餵她一口一口喝下。

  喝完,他又斟來一杯,她乖乖地繼續喝。

  邱勝翊滿意地微笑,將空玻璃杯擱到一旁。「睡吧,我們明天可是坐早上的飛機。」他重新扶她躺下。

  「現在幾點了?」她問。

  「快十二點了。」

  「你要回房了嗎?」水眸凝定他。

  「嗯,我該回去了。」

  「剛剛那個吻,你後悔了嗎?」

  她問得好直率,好犀利,像一把尖銳的刀,直刺他胸口。

  邱勝翊措手不及,只好認命地領受那痛的懲罰。「對不起,我不該吻你的。」他自嘲地低語,掌心順著她臉緣摩挲,感受她肌膚每一寸紋理,以及教人發狂的柔膩觸感。

  老天!她一定醉得很厲害。吳映潔昏亂地想,因為她居然很希望他放肆的大手再往下探索。

  但他沒有,大手停在她的咽喉,不施一分力,卻緊緊地鎖住她的呼吸。

  「我以後不會再碰你了。」他拋下承諾,大手同時離開她。

  她頓時感到一陣涼意,芳心沈下,竟感到失落,她怔怔地望他。「因為魔法結束了嗎?」

  他一震,良久,深沈地頷首。「對,魔法結束了。」

  過了午夜,他給自己放縱的期限也該到了,他沒資格再耍任性。

  他不能碰她,因為他給不起她任何承諾,因為他戀愛和結婚的對象只能是名門千金。

  她凝睇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能看透那深不見底的眼潭。「因為我不是真正的公主,對嗎?」

  略顯淒楚的聲調,幾乎要繃斷他心弦,他咬了咬牙。「灰姑娘畢竟無法適應宮廷生活。」

  能匹配王子的,終究還是有權有勢的公主。

  她很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絕不許自己以曖昧不明的態度傷害灰姑娘——她懂得的,這男人的生存之道。

  他跟自己一樣,都不相信童話……

  她閉了閉眸,唇畔淺淺浮起的笑意,既哀傷又冰冷。「除非灰姑娘願意不計名分,委屈自己當情婦,否則永遠不能跟王子在一起吧?」

  他震懾地注視著那詭異的笑——

  「我不認為你會願意成為一個男人的情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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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當然不願意!

  沒有任何男人,值得她將自己委身於他,讓他養在金屋裡,每天盼他來訪,曲意承歡,不敢求任何名分,只求能得到他一道證許的眼神,一個溫柔的笑容。

  若是出自金錢考量,她不需這樣的經濟奧援,她養得起自己;若是出自感情的依賴,那更可笑,因為人終究只是孤獨的個體,誰也不能依賴誰。

  要她當情婦?

  免談!

  吳映潔譏誚地挑眉,打開剛買來的一包香煙,取出一根,銜在朱唇間,以一個優雅的手勢擦亮火柴,點燃香煙。

  很久沒抽煙了,她深吸一口,讓嗆辣的煙霧直逼肺腔,然後乾脆地吐出。

  她站在一家名品店的櫥窗邊,曼妙的身軀裹一襲紅色晚禮服,蒼藍的夜色裡,那樣的紅猶如一團火,放肆地燃燒。

  火紅的她,吸引了無數路人的視線,好幾個男人試著上前來搭訕,都讓她清銳犀利的眸刀給嚇了回去。

  她用高傲的眼神,挑釁那些不知名的男子,她是帶剌的玫瑰,誰不自量力想摘,就別怕流血。

  他們一個個都卻步了,只敢遠觀,不敢褻玩。

  都是懦夫!

  她冷笑,好整以暇地吞雲吐霧。

  這些男人,沒一個比得上邱勝翊,他不怕危險,不怕流血,只有他有能耐挑起她毫無防備的回應,還有足夠的理智在兩人之間畫下界線。

  只有他,能在前一秒吻她,下一秒推開她,在前一刻讓她開懷大笑,下一刻恨不得再也不要見到他。

  只有他,能看透她的偽裝,只有他能令她動搖。

  魔法結束了,她不得不回到現實,她和灰姑娘一樣,在慕尼黑丟了一隻紅鞋,卻沒有一個願意千里尋她的王子……

  輕煙在吳映潔面前繚繞,迷了她的眼,手機鈴聲震醒了她陰鬱的思緒,她瞥一眼來電顯示,嬌容瞬間凝霜。

  「喂,我的水妹妹,你最近好不好啊?」透過無線回路跳過來的,是不懷好意的聲音粒子。

  她咬了下牙,強壓下竄上心頭的厭惡。「有什麼事?」

  「喲!口氣幹麼這麼冷淡啊?沒事就不能打電話來問候一下啊?畢竟我們是兄妹啊!」

  「我現在很忙。」

  「我知道,你什麼時候不忙呢?那些大老闆不好伺候吧!在公司壓搾你,回家該不會也要你來個特別服務——」

  「有什麼事,你就直接說吧!」吳映潔冷冷地打斷兄長。

  「好吧,既然你沒時間跟我閒話家常,那我就開門見山吧!」幾聲短促的陰笑。「我最近看中另一家店面,位置很不錯,房東也急著要脫手,價錢開得很合理,不過嘛……」

  「你手邊現金不夠嗎?」她聰穎地接口,早料到兄長打電話來的目的。

  「唉!其實我也很想去貸款的,不過你也知道,我在銀行信用不太好啊,真要借的話,只能去找高利貸了。」

  「你缺多少?」

  「五百萬。」

  真是獅子大開口!吳映潔漠然尋思,不過這胃口也是她養大的,自從她一年前被這個多年不見的親哥哥找到後,便不時要應付他的經濟危機。

  「我沒那麼多錢。」

  「我知道這數目不能說太小啦,不過以你的能力,應該不成問題吧?這麼一點錢,隨便跟那些大老闆嗲幾聲就有了!」

  「你到底以為我是做什麼的?我只是普通的秘書。」

  「少來!我妹妹長這麼漂亮,身材又一級辣,給人家當秘書,會不會太暴殄天物了啊?幹麼賺錢賺那麼辛苦呢?你就跟老媽一樣,靠男人吃飯就好了嘛!跟膩了這個,再去找下一個,不過你也要小心,千萬別跟老媽一樣傻,放真感情進去——」

  「你說夠了沒?」吳映潔聲音結凍,如極地擲落的冰雹。

  「我的好妹妹生氣了啊?好、好,我不說了。」乾笑兩聲。

  「下禮拜我會匯一半進你的戶頭。」

  「還有另一半呢?」

  「你當我是提款機嗎?我說了我沒那麼多錢,自己去想辦法!」話語甫落,她立即切線。

  螢幕上,閃著斷線後微弱的冷光,好似瀕死的病患,掙扎地喘最後一口氣。

  她默默瞪著那光滅去。

  這就是她的哥哥,欠債時會想到拿妹妹去抵押,缺錢時會厚臉皮地跟妹妹要。

  這就是她的哥哥,會若無其事地勸妹妹去賣身,冷血地諷刺母親的癡情。

  這就是她的哥哥。

  這世上,也有這樣的哥哥啊!

  這世上,有那種會在妹妹臨睡前,念童話故事給她聽的好哥哥,當然也有這種不顧妹妹死活的壞哥哥。

  沒什麼好奇怪的,她只是運氣比較不好,碰上後一類型的而已。

  只是運氣不好。

  吳映潔嚥回打上喉嚨的酸浪,眨了眨同樣泛酸的眼。

  她瞥了下腕表,時間差不多了,今夜為了慶祝邱勝翊就任「弘京科技」的總經理,公司特地為他辦了個酒會。

  身為新任總經理親自提拔的特別助理,她有義務買一份禮物送給上司,聊表感激及祝賀之意。

  她有這個義務……

  吳映潔澀澀地想,羽睫揚起,正巧與一對湛亮的眼眸相接。

  湛眸,屬於一個男人,一個英挺有型的男人,一個經常在電視螢幕上出現,極受選民歡迎,號稱是金童立委的男人。

  路柏琛。

  他正深思地打量著她,眼神帶著評斷,卻也掩不住驚艷。

  路柏琛,邱恬雨的丈夫,她知道,當年他追求邱恬雨其實只為了利用邱家在政壇的影響力,幫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攀上權力頂峰。

  說來邱恬雨也是傻女一名,竟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

  吳映潔嘲諷地牽唇,水眸掠過一絲狡獪。她捻熄香煙,翩然旋身,走進店裡。

  她敢打賭,路柏琛一定會跟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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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玩什麼把戲?

  邱勝翊瞪著電腦螢幕,腦海幽幽茫茫,翻滾著思緒。

  最近她工作似乎不像以前那麼百分之百專注了,偶爾會心不在焉,前天陪他開主管會議,手機竟然還無言地震動起來,她不關機,道聲歉後便到會議室外接。

  透過玻璃窗,他能清楚地看到她低聲講手機的倩影,甚至還能看到她美麗的櫻唇淺淺開起笑花。

  對方是誰?他敢肯定那是個男人,但,究竟是誰?

  嫉妒的蟲在邱勝翊胸口無情地啃咬,他緊繃著臉,憶起兩天前徵信社給他的報告——

  「她哥哥是個爛人,他開的不是麵店,是理容院,裡頭暗藏春色,跟地方角頭也有掛勾,自從他一年前找到自己妹妹後,就時常跟她要錢,還跟自己的朋友吹噓,說他妹妹姿色出眾,在台北一定賺了不少錢,最近他看中一間新店面,一開口就要五百萬。」

  「五百萬?」他一驚。

  雖說不是天文數字,對一個白領女郎來說,也是不小的一筆,她拿得出來嗎?

  「她說會想辦法去籌錢。」

  怎麼籌?難道就如同她兄長所說的,她打算靠美色去籌錢嗎?

  思及此,邱勝翊眼神一黯。

  根據徵信社的調查,她除了有個無賴哥哥,本身來歷也很可疑,她在念高中時輟學,之後有數年時間宛如人間蒸發一樣,查不到任何線索,芳蹤再現時,已是一家外商公司的秘書。

  那幾年她到哪裡去了?為何一個高中輟學生,會搖身一變,成為精通數國語言的優秀人才?

  她在每一家公司都待不久,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她接近他,是否別有目的?

  他並不想懷疑自己最親近的部屬,但懷疑像滾雪球,一旦開始,便停不住,直到崩落為止……

  「勝翊,我跟你說的,你聽清楚了嗎?」凌銳的聲嗓硬生生斬斷邱勝翊糾結成一團的思緒。

  他定定神,清澈的目光迎向自己的父親,也就是目前「弘京集團」的最高負責人,邱世裕。

  邱世裕對兒子的走神十分不悅,劍眉皺攏。「你到底有沒在聽我說話?」

  「聽見了。」邱勝翊淡淡地應。「你要我盡快決定一個結婚的對象。」

  「沒錯!你既然進了董事會,也差不多是該結婚的時候了,我知道你跟幾個千金小姐交情都不錯,不過你記住,你最後選擇的對象一定要是對我們邱家最有利的,你應該懂吧?」

  邱勝翊似笑非笑。「你不用擔心,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會選一個讓你滿意的兒媳婦。」他漠然回應父親,湛眸一逕盯著筆記型電腦的螢幕。

  「那最好了。」邱世裕滿意地勾唇,見兒子老盯著Notebook,好奇地湊過來看,螢幕上,一個穿著黑色套裝的OL正走動著。「這女的不就是你的特別助理嗎?」

  邱勝翊神智一凜,迅速拉下電腦蓋,藏住畫面。

  「她是在你的辦公室裡吧?」邱世裕腦筋動得很快。「你在自己的辦公室裝監視攝影機,還透過電腦監看?」

  「我跟她的辦公室只隔一道牆,牆上開了一扇門,她隨時可以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下,進我的辦公室。」邱勝翊盡量平淡地解釋。

  「所以你才要監看她,怕她做出什麼不利於你的事?既然這樣,你別開那扇門就好了啊——等等,我知道了!」邱世裕鷹眼一亮。「你是故意試探她的,你想知道她對你是不是絕對地忠心,對吧?」

  邱勝翊沉默不語,邱世裕以為自己猜對了,大為讚賞,拍了拍兒子的肩。

  「你做得很好,勝翊,做大事的人就該這樣,就算是自己最親近的屬下也不能輕易信任。呵呵,很好,非常好!」

  「這沒什麼。」邱勝翊面無表情。「人家說虎父無犬子,我也是跟你學的,就像當年你也不相信我媽,寧可相信那些親戚對她的中傷。」

  話語方落,邱勝翊立刻後悔了。何必如此出言挑釁呢?這樣只會激起父親對自己的防備之心而已。

  看來自己定力還是不夠!他懊惱地斂眸,掩去眼中神色。

  「這……」聽出兒子話裡的譏諷,邱世裕尷尬地乾笑兩聲。「這不能怪我,是你媽太軟弱了,而且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難道你還為她自殺的事在氣我嗎?」

  「我已經不氣了,就像你說過的,媽應該學會保護自己。」邱勝翊收好筆記型電腦,站起身。「我該回去了。」

  「難得回家吃飯,你不跟老爸多聊幾句再走?」

  「我明天一早還要開會,得回去準備些資料。」

  「好吧,既然你忙,我也不留你了。」邱世裕目送兒子,掛在唇角的笑意在那挺拔的背影一離開視界,立即消逸。

  他這個兒子,真的可以完全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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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信任你嗎?映潔。」

  深夜,衛襄叩響吳映潔家門,開門見山,便是這麼一句。

  吳映潔漠然將他迎進屋裡,請他在客廳沙發上坐下,端出兩杯清茶待客。「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捧起其中一杯茶,緩緩地啜飲。

  「我的意思是柏琛。」衛襄直視她,銳利的眼神如刀。「我晚上跟他見過面了,他最近很苦惱,他說自從在『弘京』酒會那天與你相遇,他就一直牽掛著你,後來你們還曾經幾次出來約會。」

  「我是跟他見過幾次,所以呢?」她漫不在乎。

  「你究竟打什麼主意?柏琛是我的好朋友,我要你接近邱勝翊,可沒要你去勾引柏琛。」

  「只是好玩而已。」

  「只是好玩?」衛襄不相信地瞇起眼。「好玩到約他明天晚上去溫泉旅館?你今天在他手機裡留言了,對吧?」

  「我是留言了。」

  「你打算怎麼做?」

  「就像你說的,約他上旅館啊!」

  「你打算色誘他?還是你真的喜歡上他了?」

  「我喜歡他?」吳映潔揚眉,不冷不熱地短笑一聲。「怎麼可能?」

  「所以你是打算色誘他嘍?」衛襄皺眉。「勾引柏琛對你有什麼好處?」

  「沒什麼好處啊。」她優雅地聳聳肩。「我只是想警告一下邱恬雨而已。」

  「警告她什麼?」

  「這世上沒有童話。」吳映潔淡淡一笑,擱下茶杯。「如果她真的相信路柏琛愛她,就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衛襄審視她。「怎麼聽起來很像嫉妒人家的幸福,所以想破壞?」悠哉的語氣帶幾分戲謔。

  吳映潔一凜,掩落睫,美眸冰封。「或許吧。」

  別說衛襄莫名其妙,就連她也弄不懂自己故意去招惹路柏琛的心思。

  或許她就是吃味,因為這位邱家的公主生活太幸福美滿,出身名門,衣食無憂,有一個疼愛她的好哥哥,婚後又夫唱婦隨,宛如神仙美眷。

  但其實,公主的婚姻只是一個虛無的假象,充滿謊言——沒錯,她就是壞心眼,就是很想戳破這用無數泡泡砌出的幻影。

  吳映潔深吸口氣,逐去胸口隱約的疼痛。「無所謂,反正我也只是逗逗路柏琛而已,我答應你,以後不跟他見面了。」

  「那溫泉旅館的約會呢?」

  「我約他去溫泉旅館,也只是想試試他的膽量,他真的敢去,我還不想奉陪呢!」

  「你意思是你本來就打算爽約?」

  「美女爽約,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高傲地揚起下頷。

  衛襄意味深長地望她,似是想從她表情估量她話裡的真實性,片刻,薄銳的嘴角挑起,銜一片冷笑。

  「你果然是個很難纏的女人,映潔,柏琛遇到你,也算他倒楣。」

  她不答腔,朱唇似笑非笑地勾著,如同天邊銀光清冷的上弦月。

  「不過你還是去赴約吧!」衛襄突如其來地拋下一句。

  這回,換吳映潔浮現驚訝的表情了。「我沒聽錯吧?你要我去赴溫泉旅館的約?」

  「嗯哼。」

  「你剛才不是還警告我別勾引你的好朋友嗎?」

  「我只是想問明白你接近柏琛的用意而已。」衛襄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啜一口。「既然遊戲已經開始了,乾脆玩大一點吧!」

  「什麼意思?」水眸圓睜。

  「最近我聽到一些消息,似乎有人對邱家有些不滿,想對付他們。」

  吳映潔聞言,嗤笑一聲。「那不就是你嗎?」

  「是政壇的人。」衛襄聽出她嘲弄的口氣,不悅地橫她一眼。「邱世裕兩兄弟這些年來在政壇上呼風喚雨,得罪了不少人,加上柏琛最近也鋒芒太露,難免遭嫉。」

  「所以呢?」

  「邱家可能過不久就會捲進政治風暴裡了,在那之前,我希望柏琛能先一步脫離暴風圈。」

  吳映潔靜靜端詳眼前的男人,心內已大致有譜。「你要我怎麼做?」

  「我要你想辦法留下柏琛跟你偷情的證據,逼他跟邱恬雨離婚。」衛襄面無表情地提出要求.

  「我就知道!」吳映潔冷誚地牽唇。「意思就是要我拍下跟他上床的照片,拿外遇的醜聞來威脅他吧?」

  「聰明!」衛襄讚許地瞥她一眼。「柏琛是形象牌的立委,為了保住自己的清譽,我想他會答應跟邱恬雨離婚,畢竟他很受選民歡迎,就算失去邱家的支持,也不愁在政壇更上一層樓,頂多速度慢一點。」

  「我管他離婚之後還能不能在政壇上發光發熱!」氣惱的浪潮,一波波在吳映潔胸海裡翻湧。「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要為了救你的好朋友離開暴風圈,賠上自己的清白?」

  為何男人都認為她可以隨時出賣自己的身體?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衛襄一愣,怔望她雪白的容顏,兩秒後,湛眸匆地閃過一絲奇詭的亮光,方唇淡淡揚起。「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當我沒說。」

  吳映潔一窒,他乾脆的讓步不但沒令她好過一點,反而更有種說不出的悲傷,如千斤重擔,壓扁她的心。

  再怎麼說,這男人對她是有救命之恩,她欠他一份恩情。

  「我知道了,我會如你所願的。」她深吸口氣,強迫一顆被壓軟的心回復堅強。「就算不跟他上床,我也有辦法留下你要的證據,你等著瞧吧!」

  「那就謝謝你了,映潔。」他深深看她一眼,低啞地道謝。

  「不客氣,我只是報恩而已。」她冷淡地回應。

  「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他低語,冷漠的眼眸極短暫地閃過一絲溫暖,短暫到她幾乎以為是錯覺。

  氣氛一時靜寂,片刻,衛襄才又問:「最近你待在邱勝翊身邊,有什麼異狀嗎?」

  「……只有一點。」

  「怎麼了?」

  「他把連接他辦公室的那間會客室,改裝成我的辦公室。」

  「什麼意思?」衛襄先是疑惑,繼而靈光一現。「你是說你現在進他辦公室,可以不必經過走廊上的門?」

  「嗯。」她點頭。「我們中間的牆上開了一扇門,他並沒有封上,也就是說,我隨時可以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進他辦公室。」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那麼信任你嗎?不對,不是信任,或許是試探……」衛襄倏然領悟,眼眸迸出銳光。「他在試探你對他的忠誠!」

  「有這個可能。」

  「他試探你?為什麼?是他天性多疑,還是他發現了什麼?」

  吳映潔沒立刻回答,捧起茶杯,若有所思地啜飲一口,然後,她擱下茶杯,自嘲地歎息。「有一次,他把PDA忘在我辦公桌,因為他一直用密碼鎖住PDA,那天卻沒有,我想機會難得,偷偷傳了些檔案到我的PDA……雖然後來沒有成功,不過我想,他會不會其實已經發現了?」

  「你太莽撞了!」衛襄斥責。「我不是說過嗎?邱勝翊不是省油的燈,在取得他完全信任之前,你不必輕舉妄動!」

  她斂眸,無可辯駁。那次的確是她太過魯莽,或許是因為邱勝翊突然送宵夜來,鬆懈了她戒備的神經。

  「抱歉。」

  「算了。」衛襄一擺手,很快恢復冷靜。「你記住以後小心點,別再讓他捉到把柄。」

  「我知道。」

  「那我先走了。」

  「嗯。」

  她送他離開,在陽台落地窗邊,俯視他在月光下踽踽獨行的身影。

  衛襄,這男人跟她一樣,也是形單影隻。

  當他這樣走在夜色裡,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呢?是否和她一樣,偶爾會覺得自己正走向世界的盡頭,而前方等著的,只有一片蒼涼的孤寂?

  吳映潔幽幽地放下窗簾,不忍再看窗外那道孤單的影子,也不想再看。

  就算只有孤寂在等著自己,她跟他也都只能向前走,因為回頭的路——

  已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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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明山上,有一家五星級的溫泉會館,套房內設備豪華,日式風呂極富情調,再加上地點隱僻,很適合幽會的情侶。

  她來這裡,也是跟男人幽會嗎?

  邱勝翊將車停在溫泉會館附近,透過黑色車窗,目送吳映潔下計程車,窈窕的身影沒入夜色。

  她進去了,接下來他該怎麼做呢?

  邱勝翊苦澀地牽唇,自覺這樣的行為十足像個跟蹤狂。相思下班後跟哪個男人約會,做些什麼,關他這個老闆什麼事?

  他不該跟蹤她,更沒權利像個捉姦的丈夫,滿懷醋意地闖進人家房裡。

  他到底想做什麼?

  邱勝翊拉下車窗,讓微涼的空氣冰鎮他過分沸騰的情緒。這陌生的情緒波動,從中午開始,便一直困擾著他——

  當時,他正閱讀一份文件,門扉忽地傳來幾聲剝響。

  來人是吳映潔,她手上捧著一個日式餐盒,以及一個保溫盅。

  「總經理,請用午餐。」她將餐盒及保溫盅擱在茶几上,朝他送來嫣然一笑。

  相當公事化的笑容,卻仍奇異地勾惹他的心,他立刻推開文件,起身走向她。

  「謝謝你,映潔。」

  「不客氣。」

  望著她清淡的笑顏,他只覺喉腔揪著千言萬語,但最後只能化為一句。「這保溫盅裡的是什麼?」

  「是燉雞湯。」

  「燉雞湯?」他訝然,念頭一轉。「該不會又是葉子托你送來的吧?」

  她眼神一閃,半晌,輕輕頷首。「她說總經理最近瘦了,需要補一補。」

  「唉,我不是已經讓你轉告她,以後不要再這麼做了嗎?她這幾個禮拜都沒送便當來,我還以為她早就放棄了。」

  「我會再好好勸她的,這次是她的好意,就請總經理暫且收下吧。」她頓了頓。「如果沒事,我先出去了。」

  「嗯。」他應允,目送她纖細的背影,胸口忽地一擰。

  難道她沒發現嗎?她自己也比去慕尼黑出差前清減多了……

  「映潔!」他衝動地喊住她。

  她凝住步履,兩秒後,方緩緩旋身。「總經理還有什麼吩咐嗎?」

  「你中午吃什麼?要不要幫我把這雞湯喝了?」

  她愣了愣,他能在她眼底看見一絲奇異的倉皇。「這是……葉子的心意,請你一定要喝,別辜負她了。」

  「不然我們一人一半?」他提議。

  「不用了,我訂了便當。」她婉拒,優雅地離開。

  他恍惚地瞪著那扇重新關上的門。

  薄薄的一扇門,阻絕的卻是千山萬水,將他和她,隔在世界的兩端。

  他懊惱地歎息,捧起日式便當,吃了幾口,瞥見茶几上微微冒著熱氣的保溫盅,忽地一陣不耐煩。

  他拿起話筒,找到葉子的分機,撥電話給她。

  通常他並不想如此殘忍地斬斷一個女人的希望,但葉子老是麻煩映潔送便當,對映潔也是一種折磨。

  他決定親自警告葉子,別再做這種事,驚慌失措的葉子,卻給了他一個意外的回應。

  她說那雞湯不是她送的,她早就答應映潔了,不會再來煩擾他。

  他怔愣半晌,最後終於恍然大悟——

  真蠢!

  直到此刻,邱勝翊回想起吳映潔送雞湯來時所說的話,仍是萬分懊惱。

  她說總經理最近瘦了,需要補一補。

  這是……葉子的心意,請你一定要喝,別辜負她了。

  他為何會笨到聽不懂呢?她沁涼如水的嗓音,隱隱流動著一束藏得極深的溫柔。

  是她燉的雞湯,是她發現他瘦了,想替他補一補,是她自己的心意,卻假借別人的名義。

  她是個彆扭的女人,不肯承認自己對他的關懷。

  他敢打賭,即使他捧著那盅雞湯去質問她,她也只會淡淡地回一句,關心上司是一個特別助理應盡的本分。

  她不顧危險替他拿回咕咕鐘,親自熬湯給他喝,都只是盡屬下的本分。

  邱勝翊苦笑。

  映潔啊!他究竟該拿她如何是好?

  那時,他激動地掀開保溫盅的蓋子,嗅那一陣難以言喻的濃香,那香,有她的味道,他幾乎能想像,她是如何在廚房裡盯著一鍋湯文火慢熬。

  她熬湯的時候,心裡想著什麼?是否也覺得自己像鍋上的湯,一分一秒地在煎熬?

  他想像著,喉腔乾渴著,焦灼著,顫顫地舀起一匙,卻遲遲無法送進嘴裡。

  他無法喝這湯,嚥不下這滋潤的心意,他不值得她付出關懷,他只會辜負她。

  原來收到女人親手做的料理,並不是什麼值得困擾的事,而是明明想吃,卻捨不得糟蹋。

  想吃,卻吃不下,才是真正的痛楚。

  邱勝翊長歎一聲,幽幽地盯著窗外逐漸迷離的夜色,山上空氣清澈,能見到新月如鉤,網住一河星砂。

  他覺得自己的心,彷彿也如同那一粒粒星砂,在網裡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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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撒下一張網。

  要捉的,是路柏琛這條滑溜的魚。他很聰明,為了不讓八卦媒體的記者嗅到一點風吹草動,他刻意開一輛平常很少開的深藍色賓士,不透明車窗關得緊緊的,下車時,還戴上墨鏡,不經過櫃檯,直接進房。

  可就算他再小心翼翼,保密功夫做到家,也料想不到她在房裡事先裝好了針孔攝影機,等著拍下他偷情的證據。

  為了釣魚,她將自己打扮成最誘人的香餌,在他來前便先沐浴過,故意只穿一襲白色浴袍,微濕的秀髮,桃色臉蛋,發送著性感的電波。

  見她如此裝扮,路柏琛似乎也警覺到情況不對勁,之前兩人幾次約會,她一直是正襟危坐的,讓他看得到,吃不到,今夜卻是擺明了允許他竊香。

  但他可沒急色地撲上前,而是不動聲色地踏進房裡。

  她早已請人在裡間餐桌上,備好幾盤色香味俱全的菜餚,一盞浪漫燭火,琉璃花瓶裡,養著粉色玫瑰。

  「你肚子一定餓了吧?我們先吃飯吧。」

  他點頭,脫下西裝外套,鬆了鬆領帶,在餐桌邊坐下。

  她煙媚一笑,柔軟的嬌軀和他擠同一張座椅。

  他嚇了一跳,眸光閃爍。「你不是說要吃飯?」

  「我不餓,我看你吃。」她嗓音甜膩,看著他的眼神很無辜。

  他瞇起眼,一點也不相信她假扮的無辜。「你到底想做什麼?」

  看來,他不會輕易上她的鉤。

  吳映潔翠眉一挑,在腦海計較目前的情況,路柏琛比她料想的還難對付,她得更小心一點。

  「你看不出來嗎?我想,也該是釐清我們倆的關係的時候了。」她送出嬌笑,玉臂如水蛇,纏住他肩頸,水眸直勾勾地凝睇他。「柏琛,你老實說,像你這種事業有成的男人,在外頭養一、兩個情婦,是常有的事吧?沒什麼大不了的,對嗎?」

  他不語,嘴角似挑非挑。

  「你說嘛!」她刻意撒嬌地捏捏他的頰。「你是不是就這樣想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話,我想問你,你會養我做情婦嗎?」

  「你希望我養你當情婦嗎?」他不答反問。

  她輕輕笑了。

  情婦?如果可以的話,她還真希望自己能灑脫一點,去當一個男人的情婦,這樣,或許事情會簡單許多,她也無須費心去計算和上司應該保持的距離……

  一念及此,吳映潔胸口揪疼,表面卻冷若冰霜,繼續扮演匱女的角色。

  「你當我是什麼樣的女人?我不做男人的情婦。」她貼近路柏琛,讓自己溫軟的乳峰灼燙他胸口,魅惑的氣息在他耳畔吹拂。「要,就跟你老婆離婚,否則拉倒。」

  她能感覺他整個人僵住。

  情慾與前途,這男人肯定陷入掙扎了吧?呵!男人啊,總以為他們可以兩者兼得。

  她捧起他的臉,猶豫片刻,然後一咬牙,獻上自己的唇。

  只是一個吻,她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就當自己的唇是祭品,為自己犯下的罪孽犧牲。

  雖然路柏琛極力克制自己,她仍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動搖,他體溫升高了,呼吸粗重。

  她側過臉,避開他火熱的唇,技巧地在他衣領內緣烙下朱色唇印——任務完成,可以抽身了。

  她正想後退,他卻搶先一步,粗魯地推開了她。

  她連忙抓住椅背,穩住搖晃的身子,然後慢慢站起來,驕傲地挺立。

  她瞇起眼,打量面前的男人,見他原本讓情慾給佔領的眼眸逐漸清明,知道他終究還是選擇了前途,冷哼一聲。

  「看來你理智還把持得很定嘛。」她伸手拉攏浴袍衣襟。

  「我不可能跟恬雨離婚。」他一字一句地撂話。

  「為什麼?」她漠然反問。「怕對不起你老婆,還是怕影響你大好的政治前途?」

  他不語。

  「如果她不是邱世裕的女兒,你還會娶她嗎?」

  「我已經娶了她了!」

  「所以呢?你不能背叛她?」男人真是可笑至極,也虛偽至極!「別給我這種老掉牙的借口,我不相信。」

  「你信不信,隨你的便。」

  「好吧,就算你是娶了邱恬雨,可是你並不愛她,你愛的是我,不是嗎?」她故意逗他。

  他默然,神情緊繃。

  「我也愛你,柏琛。」她傾身向前,曖昧地拉起他的領帶。「你是個很優的男人,我這輩子,就在等你這樣的男人,一個能與我匹敵的男人。」

  「你的意思是,一個不會輕易被你誘惑的男人吧?」路柏琛沒好氣。

  她嬌嬌笑了,笑著,芳心卻可怕地沉下,墜入深淵。

  為何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她腦海裡浮起的,卻是邱勝翊溫潤的俊容?

  「……我很訝異你居然沒有直接把我撲倒在床。」她繼續和路柏琛對話,魂魄卻黯然迷失在不知名的空間裡。

  「你以為我不想嗎?」

  「我知道你想,但你克制住了自己——你是不是怕一旦跟我上了床,我就會纏著你跟老婆離婚?你不是捨不得你老婆,你捨不得的是你的前途,你怕爆出外遇的醜聞,會傷害你的形象,選民會唾棄你,你年底就別想競選連任了。」

  「……」

  「可是,你還是很想要我,對吧?那就離婚。我給你兩個禮拜考慮,否則我就跟邱勝翊上床——」

  她在說什麼?

  目送路柏琛氣沖沖離去的身影,吳映潔這才恍然驚覺自己無意之間,吐露了真心。

  她思念著邱勝翊,思念著他溫暖的擁抱,思念著他曾經給她的那個吻,她想和他在一起,與他纏綿到地老天荒。

  她無助地渴望著他,只要能接近他,無論是如何卑鄙的理由,她都願意嘗試。

  和路柏琛初次相遇時,她自稱是邱勝翊的女朋友,她以為自己是為了挑起路柏琛男性的競爭慾望,現在才知道不是。

  那是她潛意識的期盼,是她不能說也不敢說的心願,是她永遠也得不到的,童話的夢。

  吳映潔驀地哽咽,溫熱的淚珠,無聲地滑落頰畔,她顫抖地以手指挑起其中一顆,不敢相信地瞪著。

  很久以前,有人曾對她說過,像她們這種魔女,是不流眼淚的,魔女的眼淚是珍珠,每一顆都是為了向男人索求高價。

  所以她對自己發誓,這輩子絕不再流淚,除非是為了欺騙男人。

  但為什麼……現在她身邊明明沒有任何男人啊!為何淚珠會這樣一顆顆逃出來,她怎樣也關不住?

  為什麼要哭?她要欺騙誰,向誰撒嬌?這裡沒有能為她擦拭眼淚的男人,只有她自己——

  人,終究是孤獨的個體,誰也不能依賴誰。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不是嗎?

  「別哭了,吳映潔,你再繼續掉眼淚,連我都要瞧不起你了。」她啞聲自語,慌張地以衣袖頻頻拭淚。

  可淚水卻紛然不絕,或許是她壓抑太多年了,一旦叛逃,便難再關住。

  吳映潔,你是笨蛋嗎?別再哭了!

  她忿忿地命令自己,恨惱地咬自己的唇,直到將那如花的軟辦揉出血來——

  「映潔!你怎麼了?」驚懼的聲嗓如破空的箭,精準地刺痛她的心。

  她惶然揚睫,迷濛地望進一雙如海的黑眸——

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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