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廚房裡傳出緩慢的切菜聲。
敖犬含淚切著洋蔥,不明白今天說想大展身手做頓好料理的人明明是大牙,為何站在這兒切洋蔥的人卻是自己。
不明白,怎麼想都不明白呀!
「洋蔥要切快點喔!速度太慢的話我們可能得等到八、九點才有晚餐吃了。」靠在櫥櫃旁,大牙邊啃著蘋果邊說道。「切完洋蔥後,還有番茄、青椒、牛肉絲等著你呢!」她扳著手指頭慢慢算。
敖犬推推眼鏡,沒有一絲不悅的表情,繼續乖乖的做事,彷彿他生來就是要聽她指使的。
「你慢慢切,我去處理蝦子。」大牙笑瞇瞇地說。
「哎呀!我流血了。」傳來一聲低呼,只見他壓著食指臉色瞬間蒼白。
「怎麼了?切到手了?」大牙連忙過去查看。
傷口雖然不深,但仍有鮮血汩汩流出,轉眼間染紅他的手。
「血……」瞪著不斷冒出鮮血的手指,秦曦亞眼前一陣亮白,意識瞬間模糊。
「敖犬?」眼看他臉色愈來愈蒼白,一副隨時有可能昏厥的模樣,大牙有些奇怪,前幾天他救小豪的時候,也不見他神情又任何波動呀!
怎麼現在?
咬緊牙,敖犬沒吭氣,指使抵抗者逐漸模糊的意識。
每個人都有弱點,而他的弱點就是不能看見自己的血。
「敖犬?」
「……」
他不回話讓大牙更緊張,一顆心惶惶不安的,手忙腳亂間,她不慎碰掉他的眼鏡。
「抱歉,我幫你——」
「不用!你走!」敖犬一改溫和的語氣,突然粗魯的一把推開她。
「敖犬?」被推開數步的大牙錯愕,不懂他為何有如此大的反應?
敖犬別開臉,不願讓她見到此刻自己的臉,短暫的沉默過後,他才慢吞吞的開口,聲音無比沙啞。
「別看我……我的意思是說,這點小傷不礙事,我能自己處理。」
「敖犬?」
「抱歉,我不能幫你準備晚餐了,我有點累,想回房休息,晚餐也不用等我了,你自己先吃吧!」話落,不等她的回答,俯身拾起眼鏡轉身離開,獨留下不解的大牙。
揉著被推疼的手,大牙思緒一片混亂,腦海裡盤旋不去的是敖犬莫名的巨大轉變,方纔的驚鴻一瞥——
她看見他的神情好冷漠。
在自個兒房裡關了一整晚,隔天敖犬又恢復平常的他,他非常慎重地向大牙道歉,說他很怕見到自己的血,那會讓他變得神經兮兮,雖然她沒有真的相信他的理由,但姑且可以接受,至少他又變回原來的模樣。
她把小小的疑惑悄悄收進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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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幾天的好天氣轉眼即過,接著是烏雲密佈隨時可能下雨的壞天氣。
一道清脆的女聲猛然畫破日式古屋的沉靜,驚得滿天烏鴉亂飛。
「不公平!我要上訴!」
大牙秀眉緊擰,瞪著輸的一塌糊塗的棋盤,很不服氣。
「莊敖犬,你一定作弊!我不服氣!」她擦腰道。
她小時候可是校際圍棋選手耶!在呢嗎可能輸給眼前這只弱鳥?不甘心,不甘心啦!她絞盡腦汁步步為營,敖犬則是一副遲鈍閒散的模樣,結果卻……
不行!她非贏過他不可!
攤攤手,敖犬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事實上,這個下午他已經聽這句話不下十次,每輸一次大牙都會要求上訴。
不知不覺間,不愛踏出書房的他變了,每當寫稿進行一個段落,他都會出來看看她在做什麼,怕她無聊,還會抽空陪她下棋閒聊。敖犬當然明白自己在往險路鑽,卻無法克制想要親近她的慾望,他喜歡她悅耳嬌嗔的嗓音,喜歡她的人,所以他在賭……
賭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我去拿鮮奶,等我回來,不許跑!」大牙撂下話,纖細身影推開紙門咚咚咚消失長廊那頭。
「大牙?」
「我馬上回來。」不見人,回應他的只有朝氣的嗓音。
「大——」敖犬喚她的聲音頓住,一陣猛烈的暈眩感襲來,欲喊卻發不出聲。
而那一頭,大牙長髮飄動,快步奔過長廊,粉唇漾著淺笑。
這些日子拜敖犬所賜,她不再想起情殤,把張庭宇那個大混蛋拋諸腦後,不但恢復大半精神,連笑容也變多了。這都該感謝他是個好聽眾,會捺著性子聽她說話,包容她的壞脾氣壞嘴巴。她喜歡他在身旁的感覺,很安全很安心,不用矯揉造作,可以坦然表現真正的自己,沒事還可以用力欺負他。
如果沒有敖犬,現在的她肯定還沉浸在情殤中無法自拔。
敖犬真是個非常好非常好的男人,哪個女人和他在一起肯定會很幸福,原本她嫌棄的溫吞個性,相處後才發現其實那是種細膩的溫柔,包含了無私、寬容,還有——
真心。
「可惡!房子太大就是有這種壞處,想喝個東西還得走那麼遠……」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大牙打開冰箱取出鮮奶,關上冰箱的瞬間,她像是想起什麼,又拿出三顆柳橙。
「就當作給他的小小謝禮唄,搾杯果汁給他喝。」大牙眼眉帶笑,抱起衣袖幫敖犬搾果汁,眼前已經浮現他受寵若驚的表情。
嘻嘻。
十分鐘後,大牙端著兩杯飲料回到起居室。
「我回來了!」邊喘著氣邊推開紙門,沒想到迎接她的只剩孤伶伶的棋盤,大牙愣住。
人呢?!
「敖犬?」她喊。
無人回應。
一陣寒風從身後吹來,灰色的天空又開始飄起雨絲,望著空無一人的室內,大牙的心無端發冷。
「敖犬?」
他怎麼不見了?
回應她的只有風鈴清亮的聲響。
「這場雨好像下不完。」
女人抱怨的聲音吸引敖犬的注意,他起身,隨著她的目光落在傾盆大雨的窗外,雪白絲被隨著他動作滑落,裸露出結實的胸膛。
「我討厭雨天。」敖犬濃眉微挑,逕自掀被下床。
聞言,金詩曼回頭看他。
以男人來說,「敖犬」的身形偏瘦,但仍無損他修長完美的比例。她卷被翻身,貪戀地望著他的背影,雪白長腿晃呀晃。
「犬,那天我和你提的事,你考慮得如何?」
「哪件事?」
「就是慈善晚會呀!」金詩曼微惱地瞇眸,不懂他是真的忘記還是刻意裝傻。「你陪我一塊兒出席,我老闆一直很想見你。」
「你知道我從不參加應酬。」狹長魔魅的黑眸斜睨她,敖犬套上黑色襯衫。
多冷淡無情的語氣,和方才床上的熱情有如天壤之別,冷酷無情得彷彿她和他毫無關係,只是共處一室的陌生人罷了。
金詩曼咬咬牙,縱有再多埋怨也說不出口。
沒錯,敖犬從沒承認過他倆的關係,是她一直賴在他身邊不走,原以為時間能軟化他的心腸,誰知道一路走下去,她的身份竟淪為床伴。
說不生氣和沒有不甘心是騙人的,好幾次她都想轉身離開,斬斷這段孽緣,但最後總是割捨不下。想她金詩曼面貌姣好,工作能力強,身邊從不缺乏追求者,偏偏卻抓不住他的心,而越是這樣,她對他越是難以自拔。
「我的老闆想見你。」金詩曼懊惱重複。
「我不想見他。」「敖犬」語氣依然冷淡。
「你就這麼不肯妥協?算我拜託你了。」想生氣又不敢生氣,深怕他會掉頭一走了之,金詩曼最後只能放軟語氣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