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改+一次po完]酸甜苦辣3-苦滋味(翊潔)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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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一次po完]酸甜苦辣3-苦滋味(翊潔)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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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起她的自卑,瞬地,她回到以前那个不敢对人直视、不敢对人多话,小心翼翼的小洁,泪悄悄沿颊畔滑下。

他的食指勾抬起她的下巴,盯住她每分表情。该死的,她的眼泪……

「我说过,不准在我面前哭,我痛恨妳的眼泪。」

倏地,他伸手抢过她手中纸袋,打开,没有漂亮衣服,不是女性的最爱,只有两盒水彩和一叠画纸。

「阿文买给妳的?」利用男人是她母亲的高招。

「不是……」

小洁慌张拭泪,从口袋掏出两千多块和储蓄簿。这种行动很无聊,但她迫切想向他解释,她和母亲不一样……

不一样?她在澄清些什么?清者自清呀!她何必急忙解释?何况,她的母亲不过是为了生存,求生存是件可耻的事情吗?

叹口气,她问:「我是不是不能画图?」

如果不能,就算了吧!能在这里生活已是奢侈,她实在不能向命运要求其它。

「我没有这么说。」一丝懊恼闪过,对于自己的错怪,胜翊有几分抱歉。

「谢谢。」低头,长发掩住她半边脸颊。

「牧场里的其它人在帮妳做事?」他寻了另一个衅挑。

「对这点……我无能为力。」她请他们不要了呀!

「好个『无能为力』,妳不表现出可怜兮兮,别人会平白同情妳?妳要是和所有人保持距离,不投诉、不告状,人家会无聊到认定妳需要帮忙?」他硬将罪名扣到她头上。

「我懂了,对不起,是我的错,以后我会注意。」

他要扣,她便认,认罪不难,难的是解释心疼。他对她越冷淡、越过分,她就越明白,他对母亲的恨有多深。

「希望妳是真的明白。」

「是的,我真的明白。」

胜翊把纸袋交到她手上。

「妳在这里,身分是员工,不要以为冠上我的姓,妳就有所不同。」

「是。」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认分是妳最重要的工作。」

「是。」她以为她已经够认分,原来还是不够!

「不要对男人露出淫笑,将本性展露无遗。」

对小女生讲这种话,任谁都会觉得过分,胜翊也这样认为,但他顾不得,他就是要伤害她、就是不要她好过。他承认自己偏激,可是,谁叫她倒霉,活该和路嘉怡有关系。

他一走,她抬眸望住他的背影,喃喃地,无数句对不起自她口中流泄。

正文 第二章

小洁成为牧场一员已经四年。

四年间,牧场有了很大进步,除了牛只羊群的数目以倍数增加,员工从十几人到一百多人外,飞云牧场也开始走观光路线。于是第一批住房盖起来,新购的两甲地,开始进行第二批工程。

胜翊的弟弟陆续加入进来,连最小的妹妹也会在寒暑假来到牧场帮忙,整个牧场变得更热闹了,小洁的工作有了更多帮手,照料大伙的三餐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工作。不过胜翊吃惯她的手艺,所以她仍要负责主屋的三餐料理。

照理说,有了那么多朋友同事,小洁应该活泼开朗才对,但事实上并不,自从胜翊对她的「提醒」后,她便在自身筑上一道城墙,别人走不进来,她也走不出去。

她对所有人保持客气疏离,淡淡的笑,不带情绪。

她认分、她安静,她学会感激,她乖乖做自己的事、画自己的图、幻想自己的偶像;偷偷爱他,是她最专心的工作。

是的,偷偷爱他,虽然他是她名义上的父亲,是她母亲的男朋友,可是她爱他,偷偷……

随年龄增长,她的慕恋愈深愈浓,阻不了的爱情,日日鼓动。

拾起画笔,她在画纸上方染下几抹霓云,远远地,树下的背影是他,他在眺望远方。

「哦哦,妳在画图,画得不错哦!」筱婕踅到小洁身边,坐下。

筱婕是胜翊的妹妹,排行第四,唯一的女孩子,中间还有老二亚丰和老三季扬。

「谢谢。」没停下笔,小洁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妳老画这些东西,又没有钱赚,会不会很郁卒?」

在筱婕眼中,世界上最帅气的人是孙中山,最可人的形状是长方形,最迷人的名字叫作金钱,任何有形的东西若不能以金钱来估算其价值,那么它便不具价值。

「我觉得画画很有意思。」小洁响应。

「如果它能卖钱会更有意思,要不要把它们裱起来,我带到市场去卖?」说到买卖,筱婕眼中瞬地散发光芒。

「我想不行……」

这事儿要是让他知道,肯定又是一场风波吧!尽管她努力保持低调,但这些年,胜翊仍是处处挑剔,挑剔她轻浮、挑剔她刻意勾引男人,随意一个眼神,都是他说嘴的借口。

他大概真的很恨她,然小洁从不怨他迁怒,不怨他待她比待任何人都严苛,只希望他的恨能随时光消磨,渐稀渐薄。

「妳怕我大哥骂妳?」

小洁她没作答。

「好怪,大哥虽然对每个人都不热络,可也没有像对妳那么过分呀!他眼妳有仇啊?」筱婕偏头怀疑。

仇?是吧,是仇!

「老板对员工严格是理所当然的。」她替他找足借口。

「就是妳这种不懂得反抗的女人,才会鼓励别人对妳软土深掘。」

本是不爱多话的,可是提到胜翊,小洁忍不住站到他那边。「我不觉得胜翊先生恶劣。」

「厚,气死人!妳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不跟妳说这个了,下次妳不要的图画就送给我,我试着卖看看,说不定我会把妳捧成画界新星。」

说到底,筱婕就是想做没本生意,老讲大哥对小洁软土深掘,她自己也差不了几分。

小洁对她一笑,没有表示好或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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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再度专注在画上,她只能在画画里表现自己的快乐喜欲,画是她的情绪发泄,她的伤悲总在画作中抚平。

筱婕离开后,多了几分宁静。

无人树下,微风徐徐,今天是小洁的假日,为了应付观光客,飞云牧场的假日采轮休制,员工每月有六天假期,托这个制度的福气,工作繁重的小洁有了自己的时间。

落下最后一抹蓝,小洁搁置画笔,手支在草地上,静静欣赏画。

那个背影呵!那个男人,他在她胸口占的位置愈见宽广,她不晓得哪一天,心会被占满,再无位置容纳其它人、其它事。

想得专注时,一道黑影遮去她眼前黄昏,抬眼,是邱胜翊,小洁习惯性低眉,习惯性恭敬谨慎。

「邱先生好。」

他不发一语,走到她身边,坐下。

小洁不晓得自己该离开,把空间让给他,或是保持原样?静默在两人当中游移,时光一分分流去,小洁全身肌肉紧绷,心狂跳不已。

他在想什么?他要什么?她又做错事了?他想赶她走?小洁在心底作了几千几百个猜测,却猜不出他要什么。

胜翊挪挪身,她鼓起勇气转头。

他似乎在作重大决定,冷酷的脸庞上浓眉微蹙。什么事困扰他?

小洁的手指蠢蠢欲动,她想为他抹去不顺心,又怕自己能力不足,反将他的眉毛弄拧。

终于,他说了话,一开口竟是叫她诧异——

「妳要跟我吗?」

接在讶异之后,是直觉反应。「我一直都跟着你。」

不管是她的心、她的人,她的每分知觉都跟着他的背影,只可惜她拚了命地追呀追,依旧追不上他的心。

「我的意思是,没有名分和地位,妳是妳,我是我,除开多了床上关系。」

他要床上关系……

他是唯一一个走进她家门,没有和母亲发生关系的男人。他和母亲谈心谈感情,温柔的眼眸、温柔的语言,温暖了躲在衣柜中小洁的心。

咬咬唇,对于性,小洁并非一无所知,更或者她比大多数同年龄的女孩都懂性。

这件事,让她害怕过、憎恶过,也梦过、幻想过对象是他,却不敢非分希冀,而此刻他居然提出建议,她该不该表现出欣喜若狂?或是万分惊喜?

眼角抬起,一不小心,接触到他的视线,闪电,划过她的心……

不用考虑了,还有什么值得怀疑?跟他,她一直跟着他呀!能追随他的脚步、能温濡他的气息,她毋庸考虑。

「好。」点头,小洁同意。

「妳要什么代价?」胜翊问。

「不懂。」小洁困惑。

「我不认为路嘉怡没有教导妳,如何从男人身上获得好处。」

他眉问的鄙夷,小洁清清楚楚,那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眼神,仿佛她是龌龊的,从头脏到脚。

「我已经从你身上得到许多好处。」

低眉,她害怕那样的眼光,那眼光总提醒她温习黑暗和不堪经验。

自母亲去世那夜起,她害怕黑暗,灯一关,就闻到森冷的死亡气息,寒意自脚尖窜升,勾引着恐惧,将她困在无底深渊里。

「妳可以要求更多的钱。」胜翊说。

「钱我够用。」他给她的薪水,她很少动用,四年下来,积在邮局里的数字,已让她成为一个小富婆。

「想放长线钓大鱼?收了这层心思吧!妳不会得逞的。」

这回,小洁选择默然以对。

「我给妳十分钟考虑,想清楚自己要什么,十分钟后,妳便什么都得不到手。」

十分钟,不快不慢,但它让小洁明了,即便追上他的脚步、躺上他的床,他的心仍旧与她无缘。

但,是不是无缘,她就该放弃机会?

不!她不想放!

「想清楚了?」十分钟,一秒不多。

「想清楚了。」

「妳要什么?」

「不用。」

「好,这是妳自己选择的。」

「是。」

「不能有任何怨言。」

话一出,胜翊就后悔了。她从来没有过怨言,不是?

「我不会。」小洁恭谨回答。

「妳不能拿我们的关系到处宣扬。」

「知道。」

「妳不要以为从此自己的身分不同。」

「知道。」

「妳分内的工作还是要件件做好,否则我一样会赶妳离开飞云牧场。」

「知道。」

她幻想过很多种男子对女子求欢的表现,但没有一种是像他这样子恐吓的。吞下苦涩,一句句知道中,她把自尊压进地底,深埋。

「很好。」

语毕,他的大手压住她的脑袋,强势地入侵她的唇齿间。

他的吻带着霸气和恶意,小洁没有反抗,静静地承受他所给予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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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地,她的手攀上他的颈项,缓缓地,他的吻加上温柔,如她记忆中……

小洁在二十岁这年跟了胜翊,没有后悔,只有义无反顾。

他的肩膀很宽、他的胸膛很暖,贴在他身旁,小洁全身酸痛。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但他是精力充沛的男人,夜夜的需索无度,让全身上下没几两肉的小洁,瘦得更厉害。

当然,她的瘦削不单因他而起。每日清晨,她自他房间走出,牧场里早起的员工看见了,谣言一天天传,恶意的、善意的,全在她心间划下深刻伤痕。

再加上她无法在黑暗中入眠,他却习惯在黑暗中沉睡,为了将就他的习惯,黑眼圈爬上了她的脸。

翻身,天快亮了,她必须起床工作,小小的动作惊醒胜翊,大手一捞,他将她捞回身边,她的背贴住他的身,细碎的吻串串在她颈间滑过,湿湿的、温温的,她总在床笫间享受到他的温柔。

翻过她,他眼睛未睁,以吻膜拜她全身。

她不晓得为什么他不愿意在这种时间睁眼看她,是为着……想象母亲的倩容吗?

酸楚滑过鼻间,吞下哽咽,她合作地环住他的肩。

不在意,不能在意啊!她怎能在意,他爱母亲胜过自己?怎能在意,自己不在他心中占有一席?怎能在意,他们的心相隔遥远距离?

男女间亘古的节奏响起,欲望压抑心碎,她在他怀中呻吟、在他身下享受片刻温情,爱呵、欲呵……她不能自已……

当节奏停止,紊乱的气息慢慢抚平,尽管疲惫,小洁依旧认分地起身,迅速着衣,离开有他的空间。

她的苍白写在脸上,近两个月的无眠,让她时时摇摇欲坠。

走进厨房,林妈妈已经在里面熬煮稀饭,动作要加快了,工人们马上要吃早餐上工。

拿出一篮鸡蛋和一把葱,小洁迅速加入工作行列。

「小洁……」用大勺子搅动稀饭的林妈妈欲言又止。

「有事?」小洁问。动作没放慢,拣洗葱和萝卜干,她的菜脯蛋三分钟内上桌。

「林妈妈知道妳是个好女孩,和他们口中说的……不一样。」

林妈妈话一出口,小洁的手顿了一顿,立即意会,她知道她要说什么。紧闭双唇,她不发一语。

「我相信妳不是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妳很实在,不会用身体换取东西,妳会和胜翊少爷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他,是不是?」

小洁不敢响应,不敢承认喜欢爱意。

「大家都传,难怪妳不和所有人打交道,原来妳眼光高,只看得见老板,看不见员工。」

停了停,林妈妈叹气。

「妳不是这种人,妳是乖得过分了,邱先生对妳严厉,林妈妈都看在眼里,我想他对妳没有那层意思,妳跟着他是没有结果的。」

她曾经盼望过结果吗?她知道他对她无心,知道他的恨主宰了对她的感情,她也知道奢求是很过分的事情。可是……

「妳这样不明不白地跟他,哪一天……妳怀孕呢?妳还能留在牧场里吗?二十岁的小妈妈谋生很困难的,妳要步上妳母亲的后路吗?妳母亲的下场妳是亲眼目睹的,要懂得警惕的!」

怀孕?她从没想过,是啊……一个半月了,心陡然抽紧。

「别怪林妈妈唠叨,我是为妳好,妳年纪轻轻,事情考虑不周详,什么事想做就做了,没考虑到后果的严重性,知不知道,一步差、步步差,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放下手中工作,小洁回眸,泪水垂在脸畔,冲动向前,她一把抱住林妈妈,哽咽。

「谢谢妳,我知道妳为我好。」

「乖孩子,别把事全闷在心里,找个人商量,好过自己担心。」

「嗯。」她点头、点头,再点头,说不出口的是感激无限。

「好孩子,林妈妈就知道妳是懂事的,好了,快做事,等会儿大伙都过来,没早餐吃,会翻桌子的!」

拭去小洁的泪水,林妈妈关掉炉火,接手洗菜工作。

小洁整理好情绪,从柜里找出几瓶罐头食品,打开,盛盘,心里记记挂挂的,净是林妈妈的话。

若是怀孕呢?他会赶她离开吗?她该舍弃孩子,继续留下,抑或带着孩子远走他乡?

孩子呵……那年妈妈是在怎样的心情中生下她?是否也像她一样,彷徨恐惧?一个孩子,一条小小生命,一个至死都不能卸下的责任,她扛得起、负得住吗?

她没有半张文凭,离开飞云,恐怕别想找到工作,她要拿什么养孩子?用原始本能?

不,她不走这条路,即便要和孩子活活饿死,她也不选择。

又或许……他能容得下一个孩子,或许她不教人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他会愿意留下她,当年,他不是收养她了吗?

说不定,他会给她一笔钱、一栋小屋,让她安安心心带着孩子生存,他会偶尔来看看她,抱抱孩子,享受天伦。

妈妈说过他是个有肩膀的男人,说不定,他乐意挑起责任……

这层想法,让小洁松开眉头,筱婕老说她太悲观,也许她该在这件事上,试着乐观。

微微一哂,她将菜端上托盘,送到餐厅,牧场里,热闹的一天即将展开。

当天晚上,小洁洗完一百多个餐盘后,换上干净衣服,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到镇上唯一一家药局购买验孕片。回到宿舍,她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当结果揭晓时,她满心雀跃。

要当妈妈了呢!二十岁的年轻妈妈,她会有足够体力和时间来陪他长大。

拿出画纸,她用铅笔在纸上勾勒,小孩子的天真笑颜跃然纸上。

他的眉,浓浓两道,像他的父亲;他的鼻梁直挺,像他的父亲;他的唇笑出甜蜜,笑望住他的母亲。

「将来,你长大,会和你爸爸一样帅气。」没听过宝宝的胎心音,她已经预测了他的性别。

带着喜悦,小洁飞快完成轮廓,沾上水彩,她要描出宝宝白里透红的粉嫩肌肤。

「他要怪我自作主张吧!没关系,反正挨骂挨惯了,再骂几声无所谓。」小洁自言自语。

幻想胜翊乍听见孩子的存在时,满目讶然,小洁微笑。

他是个有肩膀的男人,他的肩膀承受得住小孩的重量,到时,孩子骑在他肩上,满室笑声,幸福就是这种感觉。

「听说过了四个月,孩子就拿不掉,到时他不能强逼我,我就能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小洁的诡计很简单,简单得像她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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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孩子,一段两人之间的亲密联系,想到这点,小洁认识了期待与希望,心涨得饱饱。

此时,门被敲开,是筱婕,她径自走到小洁身边,坐下。久久,她不发一言。

这不像平常的筱婕,她向来是开门见山的个性。

「怎么了?」小洁问。

「听说,妳每天清晨都从大哥房里走出来?」筱婕开口问。

她一怔,这事儿……怕是传到他耳朵里了,到时,他会不会误会,是她多言传出去的?微微心窒,小洁不答。

「我不认为妳是那种想飞上枝头的虚荣女人,更不认为妳在对大哥耍手段,我想……」

筱婕看看她画架上的图画,小小的婴孩,像大哥的缩影,她有一点点明白了。

「妳想怎样?」

筱婕说得很保守,更难听的话,她都曾经耳闻。

「我想,妳爱他!」筱婕说得笃定。

她的结论下得小洁心惊。那么明显吗?明显得让林妈妈、筱婕一眼就能望穿?

「我说对了?难怪我大哥对妳那么坏,妳也不怪他,日子那么辛苦,还是甘之如饴。可是……我不偏袒我大哥,错的是他,不是妳,妳应该离开他,真的,我是为妳好。」筱婕一口气把话说完。

怎么每个为她好的人,都希望自己离开他?她们不晓得,只有留在他身边,她才能好、才能品尝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幸福感吗?

「妳被爱情冲昏头了,可是在爱情之后呢?当爱情过去,妳怎么自处?」

小洁摇摇头。「我没想过。」

她甚至认为,即便得不到他的爱情或承诺,自己仍然坚持着,爱情就不会过去。

「所以啰,妳坏在匆促行事,缺少考虑!这样吧,妳明天去向我大哥提分手,很洒脱的告诉他:拜拜,我不要你了。」筱婕替她作起主来。

「可是……我不想分手。」

「为什么不想分手,我大哥除了帅一点、高一点、有事业心一点、有钱一点,他哪里好?」筱婕说完,顿时住口,光这四「点」,大概所有女人都会一窝蜂冲上来,告诉她——妳大哥好好哦!

「筱婕,妳也认为我配不上妳大哥?」这才是重点问题吧!他们身分悬殊、关系混乱,任谁都不会看好。

「妳以为我是那种人?没事把人分成天子、诸侯、卿大夫、平民和奴隶吗?拜托,我又不姓周,封建制度是三千多年前的事了,你们之间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是我大哥不喜欢妳、妳却喜欢他的问题。」

筱婕的话说得又快又急,一时间,小洁反应不来。

「妳看不出我大哥不喜欢妳吗?」

一语中的,小洁低头。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邱先生不喜欢她?大概吧,他总对她没好脸色。

「说嘛,妳知不知道?」筱婕逼她回答。

「知道。」小洁承认。

「所以啰,我分析给妳听,他不喜欢妳,为什么挑妳做临时情妇,解决他的需求?」

「不知道。」

「厚,很简单嘛!他结婚那天,势必要和情妇分手,万一自己爱上情妇,谈分手,多少有遗憾;若是选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解决生理需求,要分手就分手,拍拍屁股走人,谁都不觉得难过。」

是这样吗?筱婕的推理让小洁陷入两难。

难道没有一点点可能,他从「不喜欢」转为「不讨厌」,最后出现一点点喜欢的因子?

「懂了吧?我大哥想寻求短暂慰藉,没有意思发展一段爱情,妳要是对他投注太多希望,会全盘落空的。」

可是……试试吧!谁晓得呢?人生无常,不管是环境或人心都在改变啊!

「妳要是聪明,就听我的话,立刻和我哥划清界线。」筱婕下结论。

侧眼望她,小洁安静不语。

「说话啊,我讲的,妳听进去了没?」

小洁点点头。

「妳准备和我哥分手了吗?」

这次,小洁毫不考虑,立即摇头。

「为什么?」她是为她好耶!

「我不是聪明女人。」

「且止不聪明,妳简直笨透了,幸好妳没当商人,否则一定会大大赔本。」筱婕生气起她不能变通的脑筋。

小洁微微一笑,动笔继续自己的图画。

两人不说话,再出现声音,是筱婕的叹气。

「小洁,妳真的爱惨我大哥了?」

「对。」她坦诚,不隐瞒欺骗。

「爱情是什么东西,值得人们义无反顾?」

「将来妳会懂。」

「我不会,我只爱钱,只有钱才能让我惊心动魄,只有钱才……」

筱婕正发表她的金钱万能论时,房门被推开,没有礼貌性敲门,来人自动进驻。

是邱胜翊。

「妳在这里?」他扫了筱婕一眼。

「我不能在这里吗?」

「亚丰找妳。」他的语调没有温度。

「二哥找我?做什么?」筱婕转而气弱。

「听说妳开了讨债公司?」胜翊冷问。

晴天霹雳轰下,筱婕被打得耳鸣背痛!不会吧!二哥知道了?她死定了!

「大哥,可不可……救救我?」二哥……哦!他吼人的音量,可以在世界大战期间,充当警报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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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奉劝妳自首。」

「是不是自首,你就帮我讲话?」

「可以。」

领了免死金牌,筱婕弹起身,向大哥挥手。「我去自首啰!」

筱婕走后,不大的房间里剩下两人。

胜翊走近,小洁顿觉窘迫。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她的房间,不晓得他的来意,小洁心颤。

「晚饭后妳去哪里了?」他没有资格发问的,那是她的下班时间,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她习惯对他的提问诚实。

「去镇上。」

「做什么?」

「买东西。」

「买什么?」

「买……女性用品。」

「妳可以白天去。」

「我……临时需要。」首度,她对他说谎。

话至此,胜翊放弃这个话题。「筱婕来找妳,为了什么事?」

缓缓收拾画纸画具,小洁思索,是否该对他说真话。

其实,他猜得出筱婕对小洁说的话,为这件事,她早上特地在他房前拦住他,和他「深谈」。

认真讲来,他们的深谈只有几句——

筱婕说:「有人看见小洁每天早上从你房里走出来,你怎么可以逼她在你里过夜?」

他的回答是:「我们是成年男女,不需要妳管。」

筱婕抓抓辫子问:「你爱小洁吗?」

他爽快回答:「不爱。」

「不爱?总有一点点喜欢吧!」

「没有。」

「那……小洁很吃亏。」

「她乐意吃亏,妳有意见?」说着,他从她身旁走过。

他认为筱婕肯定会来这里,向小洁洗脑,果然,他撞见了她。

「她要我离开你。」

小洁选择实话实说,说不定,他转身会去问筱婕,而筱婕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女孩,他早晚要知道。

「妳的回答呢?」

「我说不。」

「为什么不?她没告诉妳——我不爱妳,妳会吃亏?」

「说了。」

「妳不介意吃亏?」

「感情不是生意。」

「妳对我有感情?」胜翊勾起她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睛问。

他的眼神教她无所遁形,皱眉,她在下一刻点头,承认。

「妳爱上我?」

「是的。」

「妳不如妳的母亲,是不是她死得太早,没来得及教会妳别对男人交出真心,便能勾引男人的绝技?」

「如果命运给她机会选择,她不会选择贩卖身体。」对母亲,她无恨,只有悲怜。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咎由自取,不要把错全归诸上天。」

是吗?那么她也是咎由自取,所有人都劝她离开,可惜她执迷难醒。

点点头,她懂了。

「妳爱上我?」胜翊重复问。

「是。」她没有力气反驳自己的愚蠢。

「很好,记得,这是妳自己选择的,将来有怨,只能怨自己。」

「是。」

微微一哂,胜翊心底有几分骄傲,他完完全全控制她了,当年他被不成熟的初恋控制,现在他有能力控制她的初恋。

打横抱起她,胜翊将她抱到书桌上,猛烈激昂的吻狠狠地封住她的脆弱,他喜欢自己的强势,喜欢报复的感觉,那是路嘉怡从没想过的情节。

褪去她的衣衫,他的温暖覆上她的皙洁,他喜欢在她身体里面制造巅峰……

这夜,他留在她的房里,灯没有关,她没有睁眼到天明,第一次,她在他怀里安然入睡……

也是这个第一次,胜翊注意到她对黑暗极度不安,从此,在两人相处的夜晚,他在床边留下一盏夜灯,帮助她入眠。

正文 第三章

牧场总管吴先生说,三个男老板明天起要回台北两个礼拜。

做什么?他没交代,只是要求大家不可因此松散。

小洁这才知道,他的家在台北。只听过南部人汲汲营营想往台北发展,成为台北人;像他们这样,从台湾头跑到台湾尾工作的人,倒真的不多。

他的父母亲是做什么的?公务员家庭吗?小洁没为这些事烦过心,她认真工作、认真过日子,她的生活不精采,但留在他身边,就不至于灰暗空白,反正她配不上他,是她老早就知道的真实,多晓得几分,无法改变现况。

只不过……两个礼拜,那时候肚子里的小宝宝就将近五个月了,她是不是该在他离开之前告诉他?

这件事情在她心底反复,做菜的时候想、整理办公室时想,她时时刻刻挂记着他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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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生气吗?会大怒吗?或是冷冷一句——咎由自取,将问题交回她手中,小洁不知道,心中辗转反侧。

终于,完成一天之中最后一件工作,小洁回到房里,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一袭洁白衣裳,她走到他房门口,敲敲门。

打开门,看见小洁,淡淡的微笑掀起,带着些许讽刺与自得,他成功控制她的身心,成功变成她生活中的唯一重心。

胜翊神定气闲地欣赏起她眼中的寥落。

「我今天不需要,妳回去吧!」

他是残酷的,筱婕没说错,他对她的过分是入神共愤。

「我们……可以谈谈吗?」

「我们之间有事可以谈?」勾起嘲弄,他总有本事,让她在他面前自卑自惭。

「不会耽误你太久,十分钟就好。」

他没回答,转身进屋,小洁跟随他的脚步。

屋里,他正在整理行李,小洁自然而然接手他的工作,将床上的衣物折叠装箱。

「妳打算把十分钟用来整理行李?」胜翊双手横胸,望住她的举动。

「你问过我,如果我跟你,我要要求什么东西?」

「没错。」

「现在,我还可以要求吗?」她小心翼翼,低垂的眉头,始终不敢看池。

「妳想要什么?」

她变聪明了?是筱婕教会她别做亏本生意,还是她认为自己的线已经长到足以让他这条大鱼上勾?

「我想要一个小孩子。」

聪明!可是她以为他有那么笨,笨到把支配权交到她手上?

「不行!」他一口拒绝。

「为什么?」

「我给过妳十分钟,而这十分钟已经是过去式。」

「如果我已经怀孕呢?」

「拿掉!」他说得绝然。

拿掉?他连考虑都没有……深吸气,小洁终于抬头对他,惨淡凄然。

「你真的很残忍。」她幽幽说。

她说他残忍?她应该去问问自己的母亲残不残忍!「妳怀孕了?」

她看他,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成了僵立化石。

「回答我。」

有没有重要吗?不重要了,他已经回答她「拿掉」不是?垂首,心灰气丧,沉重的疲倦感侵袭。

「没有。」摇头否认,小洁叹口轻到不能再轻的气,俐落地整理好他的东西,起身,鞠躬。「邱先生,我先下去了。」

转身欲离,他的声音留下她。「为什么想要一个孩子?」

「只是……一时兴起……」她否认掉之前的幻想,逼自己回到现实面。

「这段时间,妳没有避孕?」

她怎晓得什么叫作避孕?就如同他所言——她缺乏一个母亲教导。

小洁不语,淡淡的悲伤,浓浓的愁绪,熏染她的心。

「我不会要妳的孩子。」

「我知道。」

他说不要啊!是斩钉截铁的不要,毫无商量余地,她怎会蠢得认为他会给她一个家?或者,偶尔来看看她?

「想替我生小孩的女人多的是,我绝对不会选择妳。」

「我知道。」她默默接受他的「绝对」。她的反应激不起争执火花。

「这次我回台北,就是要确定订婚对象。」

确定订婚对象?这是什么语法,为什么她听不懂?订婚对象不该是由爱情产生?为什么需要确定?又以什么来确定?

这些年,他身边没有别的女人啊!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怎地发生在他身上便失去真确性?

「我不懂你的意思。」

「要我详加解释?好,我今天有空,从头至尾讲给妳听。我家的家族企业是世新集团,全台湾排名前三大集团之一,妳听过世新吗?」

小洁摇摇头,那是一个她全然陌生的世界。

「我选择到南部发展,除了兴趣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想摆脱家里为我铺好的路,我要凭自己的能力建立另一个王国,一个比世新更大、更辉煌的经济王国。我的愿望不仅只经营一家专业牧场、一个度假农庄,我还要在世界各地,拥有自己的度假农庄。」

说起未来,他眼中的热情如昔,光灿的热、温柔的表情,那是一个男子的骄傲与自信。仿佛间,小洁回到过去,蹲在衣柜里,从缝隙间偷看他的表情。

「你会成功的。」

小洁的声音提醒了胜翊,眼前他的工作是伤害她。

「通常企业之间,会以联姻作为加强双方关系的方式,当我要南下发展时,我答应父母亲,婚姻对象由他们指定。」

想起路嘉怡,胜翊冷笑,曾经,他还为她与家里大闹一场,怎料得到竟是不值得。

听到这里,小洁懂了,这就是他要回台北「确定订婚对象」的原因,她有强烈无力感,可在他面前,腰必须挺得直直,咎由自取的苦,她不能在他面前表现。

「最近他们锁定几个企业家族的千金,要我和亚丰、季扬回去相亲,作最后决定。」

看着小洁的无条件承受,突然间,他发觉自己无法安然自若地欣赏她的痛苦,心微微挑动,报复的快感消失。

「是不是……确定了对象,我们之间……就宣告结束?」小洁困难问出。

「不用,我不会这么快就结婚,也许再过三四年,要确定两家的合作关系融洽,才会有下一步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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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要是合作关系不融洽……她还有几分机会?就算机会不存,她也有几年时间?

「懂了。」小洁点头。

「懂了最好,妳不会是我的结婚对象,更别想替我生下孩子,因为我不会给妳机会。」

「是。」

「还有疑问吗?」

「没有。」

「很好,妳下去吧!」

「是。」

走出他的房门,月光洒上她的身体,半圆月亮斜挂天际,拉出她孤伶身影,长长的影子落地,任人践踏欺凌……

邱家三兄弟回台北当天,小洁失踪了,整整十二日,没人找得到她。

筱婕虽感到离别愁绪,却为她终于懂得爱护自己而欢欣。牧场里不乏像筱婕这种心情的人,但有更多人拿小洁的事当话题,无聊八卦纷纷出笼。

事实上,小洁并非无故失踪,她请了一天假,离开屏东,跑到没人认得她的高雄做流产手术。

原以为手术只要四十五分钟,哪里晓得,流掉四个多月的胎儿是危险手术,她大量出血,差点死在手术台上,手术后愈合情况不是太好,她整整住院住了十几天。

十几天中,她发烧、她作恶梦,一次一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每个恶梦里都有他的声音,清清楚楚说着——我不要妳的孩子。

他不要她的孩子,一如不要她,但她仍奢望地期待他的心情转变,期待爱情产生,真是无可救药了!矛盾的她、矛盾的情结,若真有前世今生,那么,她的前世肯定负他太深。

封锁知觉,小洁从出租车下来,颤颤巍巍,走过一遭生死,她仍看不透爱情,就如筱婕所言,她笨死了。

晕眩得厉害,她仍一步步向前走,每定一步,她都累得想躺平,医生说,别仗着自己年轻,回家后要好好休养身体。

这里是她的家吗?

曾经,她以为有他的地方就是家;曾经,她紧跟在他的身后,走入牧场,那刻,她告诉自己,她有家了,她不再是无依孤儿,哪里晓得,他想给的不是家,是恨!

「小洁,妳怎么又回来?」

筱婕从老远的地方飞奔过来,拉起她就是一阵摇晃。

「我……」她好晕,晕得说不出话。

「我以为妳下定决心离开大哥,妳怎……唉……」

虚弱微笑,她理解筱婕的心情,是恨铁不成钢吧!

「妳是不是没钱、没地方可去?没关系,住的地方我帮妳想办法,钱我给妳。」

嗜钱如命的筱婕居然要给她钱?她的爱情不被看好到这等程度?微笑带上苦涩。

「不对!妳生病了,对不对?」小洁异常苍白的脸色,引得筱婕注意。

「只是感冒。」勉强支撑自己,既然回到这里,她必须放手过去十几天的恶梦。

「严重吗?」筱婕关心。

「还好。」

「告诉妳坏消息,大哥打电话回来说,他今天晚上就要回牧场了。」

「他回来不是坏消息。」筱婕真认定她不该和胜翊碰在一起?

「他、他要带未婚妻回来,我大哥真是个大白痴,居然同意娶震驿企业的黄大小姐。妳不知道那个女人我见过几次,超刻薄、超小心眼的,她同谁都处不好,站到哪里都像只嚣张孔雀,大哥真是头壳坏去了,等妳见到她,妳就晓得她有多顾人怨。」批评未来大嫂,筱婕不遗余力。

没太多讶异,他上台北相亲,有未婚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带她回来更毋庸怀疑,未来,说不定黄小姐会住下,慢慢适应牧场环境,毕竟嫁鸡随鸡。她接受,她无异议,可怜的心,痛由它去吧!

「我本来还很开心,高兴妳早一步走掉,让大哥看看,女人不是好欺侮的,可是……妳为什么要回来?再回来妳有苦头吃了!」筱婕滔滔不绝。

「不会吧!」

「什么不会,吴伯伯说,大哥本来计画后天才和二哥、三哥一起回来,可是他在电话里一听见妳失踪的消息,暴跳如雷,气得要马上回来,看到妳,他可有话骂的了,要不要……我先带妳到朋友家避难,至少躲到黄孔雀回台北再说。」

「要来的躲不掉。」

没关系,最辛苦的十二天,她都安然度过了,有什么事比死一回更严重?

「妳……我实在说不动妳,固执,妳和我大哥一样。」瞪她一眼,筱婕气呼呼走掉。

又把筱婕气走了!她实在很糟糕,明明是关心她,她却不领受好意,像她这种人,真活该是……咎由自取……想起他的评语,心倏地下坠。

深吸气,她每个步伐都走得艰辛,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几十张她画的婴儿图片冲着她微笑,每张笑脸都可爱得让她落泪。

孩子……她终是选择离弃孩子,留在他身边。

都说了不非分,她还是私存希望:希望他的婚姻不顺利,是不是歹毒?没办法,爱情让她面目可憎,让她气走所有关心她的人。

将药搁在桌上,那是她成为凶手的证据,别过头,她不看不听,爱情不愿意成为过去,那么对于苦难,她只能甘之如饴。

十菜二汤,牧场里为欢迎未来的老板娘,特地办宴席请贵客,忍住一波波晕眩,小洁在燥热的炉火前辛勤。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知觉是——她必须站着、必须撑下去。

「小洁,邱先生回来了,吴总管在向他报告这十几天牧场里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妳失踪的事……」林妈妈说得焦心。

身体靠在厨柜边,小洁投给林妈妈一个安心笑容。

「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

盛上最后一道菜,小洁为自己倒杯热开水。明明是热得吓人的七月天,她却全身冒冷汗,似乎身体里的骨头即将撑不起自己,她想找张椅子坐,眼睛四处搜寻,却找不到。

吴总管进厨房,对林妈妈说:「快上菜,先生小姐们都入座了。」

阿璧、小玉应声端起菜肴,吴总管看看小洁,走到她身边。

「小洁,妳端盘菜到桌上,让邱先生看看妳,也好交代一下。」

「我……」她能说自己脚软头晕吗?

「去一趟就好,邱先生对妳失踪的事很生气,我以为妳不回来了,才说出去,哪里晓得……唉,小洁,妳就露个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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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吴伯伯。」端起清蒸鱼,她跟在吴伯伯身后,走向主屋餐厅。

未踩入门,小洁听见陌生的女音,正在高谈阔论。

「我不晓得这里这么简陋,早知道,我就带一队工程师南下施工,保证不到一个星期,房子焕然一新。」

后来小洁才知道,黄小姐家里是做营造的,盖房子、装潢房子、卖房子,家业很有些根底。

「谢啦!我们有自己的工程师,妳没看我们的饭店,不是我夸口,在整个垦丁找不出几家有我们这种设备的。」筱婕和黄瀞怡杠上。

「也是啦,我刚刚走一圈,是五星级饭店设施,不过你们的主屋旧了点,和员工宿舍差不多,哪有主人和下人住同等级的房屋。」

下人二字刺入耳,却清楚提醒了小洁,自己和对方相别甚遥的地位。

小洁安静上菜,想趁着黄小姐高谈阔论之际迅速离开,但胜翊不遂她的意,放下筷子,淡淡问她:

「玩够了,想回来了?」

冷冷七个字从胜翊口中射出,筱婕和黄小姐同时住口,望向小洁。

「是我要小洁去台南帮我办事情,大哥,你不可以怪她。」筱婕挺身护在她身前。

「我在和小洁说话。」瞪眼筱婕,他不准妹妹插口。「说,妳去哪里?」

「我去高雄。」她不习惯对他撒谎。

「妳不错嘛,我前脚走,妳后脚跟着离开,我还以为妳不会使用特权。」

特权?她哪里来的特权?小洁想哭,却没力气哭。

「既然走了,为什么还回来?这里有值得妳恋栈的东西?」胜翊冷冷地说。

「对不起。」她垂头,不想多作解释。

「我不认为妳对不起什么人、什么事,只不过,妳的行径带给其它员工不良示范。」他尽量说得公事化。

「我知道。」

她以为她说了「我知道」,就能抵销他的愤怒?天真!

「我想,飞云牧场用不起妳这种大牌员工,妳明天去会计室结算薪水离开。」话说完,他立刻后悔。他真要她走?她走了他不会失落?胜翊沉眉。

他要她走?小洁心沉深渊,为什么?因为他的未婚妻让他很满意,他不再需要自己?要不要回答一句「是的,邱先生」?小洁混沌的脑海里,缺乏答案。

一向不把女人放在眼里的邱胜翊居然对下人注意?黄瀞怡望住筱婕上下打量,小洁耀眼的美丽,勾起她的危机意识,她和胜翊之间……不寻常?

「妳叫小洁,很漂亮耶,一定有不少男人为妳疯狂吧!」黄瀞怡说。

小洁没听见她的声音,胸中反复的是他的话。他要她走、要她走呀!缠绵病榻那段画面回到眼前,苦涩在唇齿间流转……

彻心的疼、碎心的痛,汩汩鲜血自她身体剥离,每一秒钟,她都以为自己将随母亲而去。

医生的双眉深锁,一再说:「妳应该早点来的,年纪轻轻……」

背过所有人,泪湿枕畔,想起宝宝的小小生命,小洁任罪恶感啮心。

他的冷漠无情、他的温柔眼神反复徘徊在梦境。

又痛了,她的身体让痛紧紧控制,从头到脚底,每条神经都在向她呼痛,冷汗自她苍白额间刷下,手在无人看见的空间颤栗,濒死的感觉再度回来,她将为自己的残忍下地狱。

「妳叫作小洁是吧,有没有念过书?乡下人恐怕不注重教育吧!妳爸爸做什么的?妳妈妈做什么……」

灯在转、地在摇,小洁的身子跟着摇摇晃晃,黑暗来临,属于死亡的气息入侵……终于,她晕过去,免除了一场可以预见的羞辱。

小洁晕倒时,在黄瀞怡的背间撞一下,撞掉她手中的汤碗,淋出满身狼狈。

「妳这个没家教的野女人,妳竟敢……」

她的话没说完,胜翊大步落到她身后,一把抱起小洁离去。

黄瀞怡的错愕落进筱婕眼里,她笑咪咪地往对方痛处踩去。「『大嫂』,我大哥抱着『野女人』离开了。」

呵呵,爽!

她在发烧,全身烫得惊人,胜翊在她房间桌上看见妇产科的药袋,联想到他离开前,她来找他谈话时的古怪神情。

下意识,他觉得不对,抓起药袋抱着小洁,一路驱车往高雄市区驶去,没想到,刚入门,护士才瞧小洁一眼,就连声唠叨:「我就说她不能出院嘛,她硬要出院,现在不是又送回来了!」

很快地,一群护士围上来,找医生的、插管的、送急诊的,她们七手八脚将两人分开。

好不容易,胜翊抓到一个护士,向她请教来龙去脉。

「你不是她的家人吗?」护士问。

「不,我是她的老板。」这句话,他答得心虚。

「她今天回去上班?」

「对。」

「不要命了!为什么这么逞强?」

「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十几天前她来院里,请求院长帮她把孩子拿掉,问题是胎儿已经四个多月,谁敢贸然动手术?

她跪在地上请我们院长救她,说她走投无路,找了一整天,没有医院愿意替她动手术。可是,她没有亲人陪同,弄不好就是一场医疗纠纷。

后来,她说愿意签下切结书,万一手术失败,她愿意自行承担后果,进手术房前,她还把存款簿跟印章交给Miss林,说她没有亲人了,万一发生不幸,请大家帮忙办理她的后事。」

她居然说她没有亲人?那么他这个「养父」算什么?可是……能怪她吗?他不也告诉护士小姐,他只是她的「老板」?

「后来呢?」

「如同院长预期,手术并不顺利,邱小洁大量失血,差点死在手术台上,幸而她年轻,还是撑了过来,住院十几天,天天落泪,问她是不是痛?她摇头。

「昨天,她求院长让她出院,好象是谁要回来了,她必须赶紧回去归位,我们觉得奇怪,她不是没家人吗?

「今天一大早,她急着赶回家,院长叮咛她许多注意事项,不过显然她没听进去,否则她不会去上班,不会再被送回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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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气,为命运多舛的小女生。

胜翊不再接问,然后,他记起稍早吴总管告诉他,他说小洁很认真,比以前更卖力工作,说她准备了一桌丰富佳肴为他洗尘。然而,他却刻意让小洁被黄瀞怡羞辱。

从医院落地窗向外望去,视线在车水马龙间游移,胜翊想着两人的关系,想着他的恨意。第一次,他认真考虑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

从四年前在衣柜中看见瘦伶伶的小洁开始,她让他惊艳、让他讶异,一股认养她的冲动在心底成形。

四年来,她长大、她愈加美丽,她的存在让胜翊矛盾困惑,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恨她?

然后她跟了他……他被更多的矛盾包围,于是他待她苛刻,对她要求更多,他甚至纵容自己享受她的失意。

他不允许自己对她心疼、不允许自己动心……可是,她为他的一句话,差点儿死在手术台上,却又表现得若无其事,回到工作岗位,她……

急诊室的门打开,打断了他的翻腾思潮。

小洁被推出来,苍白的脸庞映在苍白的枕上,似乎随时,她将消失。

他跟随医护人员走入病房,遥遥看着一群陌生人为她尽心,不走近。

是心虚吗?不,是他厘不清自己的心,他不晓得,心间那一阵一阵微微的抽痛是什么?不晓得,那道在胸口缓缓流泄的灼热是什么?

医生离开、护士走了,偌大的空间中只剩下他们两个。

小洁睡得极不安稳,她喃喃自语,时而低吟,时而拔尖,胜翊走到她身边,倾身,欲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他认真,凑得很近。

「知道……不要孩子……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小洁坏……小洁该救你……宝宝对不起……留我……不要走……爱你……」

她的对不起敲在他心口,痛的感觉更鲜明,一颗不在预计范围内的泪水悄悄落下,沿着她的脸庞坠落。

不!这是错的,他不该为她心怜,她的存在是为了偿还,还清她母亲对他的欺骗。至于她的可怜……那是她笨、她蠢,她的头脑不清楚,不关他的事。

倔傲地拭去颊边的突发状况,狠狠的,他提醒自己,是她们对不起他,他对她有恩无过。

转身,他走出病房,毅然决然。

小洁的脸色依然苍白,喃喃自语亦然,她的人生仍在灰暗地界徘徊,爱情注定她的辛酸。

正文 第四章

时序再往前推进,这年小洁二十四岁。

牧场的规模又扩大了数十倍,成为全台湾最大的乳口叩供应场,而饭店部分更是亚洲地区占地最大、设备最优的度假村。

他成功地结合牧业、旅馆业和观光业,带动了南台湾的旅游风气,也引起国外旅游界的注意。

最近美国有几个州频频向他释出善意,希望他到美国开设第二个、第三个飞云牧场,将他的经营理念带到美国,带动他们的观光产业。这些,胜翊还在审慎评估中。

这段日子间,牧场里加入了幼幼,她是个善良体贴的女孩子,很快地和大家打成一片。

小洁眼看她和季扬间的爱情发展,陪着他们享受属于爱情的丝丝甜蜜,尽管她也会自问,如果甜蜜是爱情的一部分,那么她的爱情算是爱情吗?

自问后的结果是——她掉头,坚持她要的那个男人、那颗心。

「小洁,我们要去看电影,妳来不来?」筱婕、幼幼和季扬从厨房经过。

小洁摇摇头,笑脸拒绝。

「为什么不去?黄大小姐一来,大家都闷得半死,要不是怕大哥把我赶回台北,哈!我老早鼓吹全体员工进行大罢工。」筱婕夸张地跳进厨房,拉住小洁的手。

黄瀞怡一到,就是小洁的受难日的开始。

小洁和胜翊的关系不是秘密,问问饭店、牧场里任何一个员工,都可以告诉你真相,请问这种真相,哪一个未婚妻受得了,何况是骄纵惯了的黄瀞怡?婚期未定,她不敢明目张胆对胜翊发作,只能拿小洁开刀。

「走嘛,一起去散散心,晚餐桌上摆了那张皮笑肉不笑的假脸,谁都吃不下饭。」幼幼鼓吹小洁。

「还好,她没那么难缠。」

小洁笑笑,她得到鸡舍抓鸡,黄小姐晚餐点菜,要吃八宝鸡,这道菜需要费一点工夫,从整理过中午的餐厅后,她便开始为晚餐烦恼。

「妳的脾气真好。」季扬说,可惜大哥不愿意娶这个好脾气女人。

「我总是觉得危险,她每次来都要生一点事才爽快,这回风平浪静,有点不对劲。」幼幼说。

「对哦,上次她把小洁弄出三度烫伤,害小洁十几天没办法做事;再上次,她诬赖小洁和阿德开房间;再上上次,她说小洁在早餐里加料,害她拉肚子……」

筱婕扳动手指头细数,认真算算,这位黄小姐的头脑结构和八点文件的编剧归属同流,动不动就是一支番仔火、一桶汽油,要人好看。

「小洁,妳老实说,这回她有没有……」

筱婕没问完,小洁连忙摇头否认。

「没有、没有,以前只是……误会。」她轻描淡写。

「误会?有没有搞错,这是哪门子误会?妳头壳坏去,这叫陷害好不好。」筱婕哇哇叫。

「我看,电影还是取消吧,要是她果真在晚上生事,我们在家,起码能帮小洁一点忙。」幼幼提议。

黄瀞怡每次来,总能让他们凝聚向心力,同仇敌忾。

「好吧,大家忍忍,再辛苦一个晚上。」幼幼的提议,获得季扬全力支持。

「小洁,加油!」

一个GiveMeFive,筱婕、幼幼和季扬走人,小洁笑望他们的背影,友谊无价。

回身,挑起竹篓子,她要到养鸡场抓鸡,牧场里除牛羊马匹外,还养鸡、养鸭、养鹅、养鱼,蔬果香菜、花茶全是自己植栽生产,胜翊还规画其中的十分之一作为观光农场,游客可以自行采收。

才跨步,她撞上胜翊,拾眼,小洁忙垂眉,眼光不敢直视。

「邱先生好。」对他,她比所有员工恭谨。

用四年来考验一个人的诚心够不够?

如果她是个演员,连续演四年的戏也算不简单了,四年来,她从不对人谈他,在他面前,她恭敬谦逊不逾矩,小洁落实了他的要求——别以为躺上我的床,妳就有所不同。

「妳不错,会聚众寻找支持者,要是让妳当政治家,一定很容易拿到领导权。」欲加之罪,是他经常对小洁做的事,坏事做多,他合理化自己的行为,不认为自己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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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你的意思。」

小洁紧张,她调调肩膀上竹篓的粗绳子,两手上上下下,反复摩蹭。

焦虑在她眼中、手上,她在焦虑他的脾气吗?不,她焦虑他在发完脾气后,告诉她——妳可以离开牧场了。

明明知道自己的爱情很危险,她仍然不去设想爱情推开她后,自己该何去何从,她一天一天过,把每一天都当作纪念日,告诉自己,今天是爱情中的最高峰。

「妳在筱婕、季扬面前说真婵的坏话,目的是什么?想把真婵的形象打坏,突显妳比她好?」他冷冷讽刺。

「我……」可以反驳说没有吗?事实上,她和人说说笑笑就是错误,她应该和所有人保持距离,将自己隔绝在快乐之外。

「不说话?承认了?妳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心机,我想真婵并没有欺负到妳什么,妳恨她,因为妳拿她当对手、当假想敌。」他的推理把她推进地狱。

不是这样……叹气,小洁知道,反驳只会让她罪上加罪。

「妳不用和她较量,我早就把话挑明说,我们之间只是床笫关系,除了这层,不会再发展出其它,妳爱我,是妳的事情,与我无关。」

说得好,是与他无关,是她选择用爱情来伤害自己。

「对不起。」她能说的只剩下这句。

她认错。在他面前,她不断不断认错。她受伤是她的错、她快乐是她的错、她掉泪也是她的错!总之,她不能出现任何教他碍眼的情绪。

「就算妳毁谤成功,得到牧场所有人的支持,我要娶的人,还是真婵,绝对不会是妳。」

略过他的话,她选择性失聪,没到最后关头,她学不来放弃,小洁的韧性强得吓人。自会走路起,她就学会自己生存,她要的一切东西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这回,她争取爱情,不放手。

低眉,两道细细的柳眉挂上失意,偷偷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流泄心情。

「我不希望妳在背后使手段,让我更看不起妳。」

「是的,邱先生。」他总是有能力让她觉得自己很卑贱,苦笑,她用笑掩饰滴血的心。

「妳最好是说到做到,要是再让我知道妳在背后挑拨,妳很清楚,我会选择让谁离开这里。」

胜翊欺负她,欺负得很自然,他企图让自己的愤怒在她身上获得平复,第一次对爱情的认知,教会他不再相信感觉。

是的,他不再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他不相信小洁待他是真心,认定她的所有牺牲,纯为钓得大鱼,认定小洁和路嘉怡属于同款女性。

他要冷眼旁观,紧紧盯住她的一举一动,看看她会在哪天哪分钟,露出丑陋真面貌。

「是的,邱先生。」

「很好,开始准备晚餐了吗?真婵想吃八宝鸡。」他只在她面前,表露对真婵的宠爱。

「是,我要去鸡舍抓鸡。」

「真婵喜欢吃林妈妈的腌梅子,她明天要回台北,帮她准备几瓮带回去。」

「是。」

他说什么,小洁都回答是,她不愿他有一丝丝不顺心。

「妳到马房,叫阿德把马准备好,我要带真婵去兜风。」

「是。」

他的挑衅挑不起她波动情绪,若她表现出嫉妒,他或者有些许成就,但她是个深藏不露的对手,低低的头、低低的眉,他看不出她隐藏在恭谦的表象下,是怎样的狰狞面目。

胜翊离开,小洁抬眸,他看不见的表情在此时出现,然他估计错误,小洁不是嫉妒而是羡慕。

「好好哦,骑马兜风……」

那场景,她幻想过一千次,想坐在他怀前,随着马匹驰骋,幸福在风中扬起,春天刷过耳际。

轻声喟叹,小洁给自己打气,有那么一天的,只要她的爱情不断、她的信心不减,他会看见她、爱上她……

小洁不笨,亏吃多了,她学会自卫。

譬如黄瀞怡缩在桌边那只脚,上回临时踢出,害小洁把热汤洒在自己手上,当然,黄瀞怡的腿免不了也遭点小殃,可这点小伤让她作足了戏,又是医生、又是哀鸣,直喊小洁对她心存不轨。

那次小洁没说话,默默拿来抹布,把桌子、椅子连同地板周遭全收拾过,才绕回厨房泡冷水,要不是尾随而来的幼幼瞧见,谁会知道她的伤比黄瀞怡严重了好几倍?从此,她学会经过黄瀞怡身边时,瞄一眼她的腿,往外多跨三步。

这些小动作,胜翊都看在眼里,可恶的是,他宁愿配合黄瀞怡的大烂戏,对小洁说上一顿。

私心底,他在期待小洁反抗,但小洁并不,她像捕蝇草,再苦、再恶劣的环境都能生存,只盼小小叶片能捕得他的心,所以,对于胜翊的指责,她只是淡淡点头,淡淡回答:「是,邱先生。」

她的反应总让胜翊失望,头脑清晰时,他会问自己,为什么那么无聊?理智缺席时,他会告诉自己,他就是不要她好过!

黄瀞怡的腿又来了,小洁不动声色,转换方向,从季扬身边上菜。

「小洁,帮我拿鸡肉。」

黄瀞怡趾高气扬,仿佛小洁是她从台北带来的贴身女佣。

筱婕不明白大哥的心态,他是个无法容许女人傲慢的男人啊!为什么偏对黄瀞怡处处将就?为什么她戏演得那么假,他还乐意当个好观众?

对这点,筱婕的直觉认定是——大哥爱黄瀞怡,爱到不能自已,爱情的盲目全反应在胜翊身上。

于是筱婕不断劝小洁离开,问题是一个坏、一个痴,她没能耐劝得了谁,到最后,对于他们,她只能采取不闻不问的消极态度。

黄瀞怡的叫唤声止住小洁的脚步,她折回来,小心翼翼来到她身边,拿起公筷母匙,为她挑出满碗菜肴,退到身后,小洁等她一句——无事退朝。

「小洁,妳下午到我房间做什么?」黄瀞怡说话。

中午?到她房间?牧场里有女鬼,名叫小洁?小洁吞吞口水,知道自己又被强行邀约,演出一场大烂戏。

「说话呀!妳是不是需要一点时间编谎话?」黄瀞怡好整以暇地挑出一块鲜嫩鸡肉,放进嘴里。她说谎不存心惊,仗恃着胜翊对她的「宠爱」。

又来了!胜翊放下筷子,直视小洁,这是「饭后余兴」——看女人欺负女人——他的余兴近乎病态。

「对不起,我没有进妳的房间。」小洁郑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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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翊微笑,小洁当然没有,中午她收拾好餐厅,筱婕一行人邀她去看电影,之后他诬赖她「聚众诋毁」,然后她去抓鸡,做出整桌宴席,她若还有本事偷渡到黄瀞怡房里,他应该要抚掌,夸奖她的工作能力,顺便问问,她有没有兴趣当牧场经理。

「妳的意思是我说谎啰?」音阶拔高七度,恶婆婆出场。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小洁恭敬。

「妳没有恶意,意思是我有恶意?」台词发展到这里,稍停。

她抬眼望望在桌人士,没有异议?很好,她大可继续。

之前,筱婕总是莽撞跳出来替小洁解围,结果害小洁罪上加罪,到最后大伙儿学聪明了,胜翊根本知道小洁无辜,他之所以容忍小洁受委屈,是因为——他就是要小洁受委屈。

「妳认为我诬陷妳?」黄瀞怡说。

「不,也许是妳看错。」

小洁小小反驳,为了、为了……他们的骑马兜风,那种感觉肯定美妙吧……风在发梢掠过,一阵一阵,一片一片,撩起他的心、他的情,一丝丝温柔和风,在他耳边低诉:小洁爱你、小洁爱你,不悔、不怨……

小洁心思不在,她不介意黄瀞怡挑衅,垂得低低的头,幻想着骑马场景,他的大手在她腰间,缠绵……

「我看错?意思是我的眼睛该找医生修理?还是妳在指控我精神异常,出现幻觉,应该送到疗养院关起来?说啊,妳的意思是哪一个?」

小洁听不见她的话,自然无从回答。

「我说有看到就是有看到,而且,妳在我房里留下证据。」

「证据?」筱婕、幼幼、季扬三人异口同声。

看到自己的话引起效用,黄瀞怡挂上微笑。

「对,就是这个。」

她伸出无名指,秀出指间的五克拉钻戒。

呿!钻戒要收在小洁口袋里才叫作证据好不好,挂在她手指间哪里叫作证据?何况这枚钻戒在她订婚当天早就秀过,很了不起嘛!那么「小」一颗钻石,唬人没见过啊!

「今天中午,我把这枚钻戒放在床头柜,出趟门,回来时,看见小洁匆匆忙忙从我房里出去,我进屋后,到处找不到钻戒……」

「它不是好端端在妳手上吗?」

这个戏烂得有点离谱,打个呵欠,筱婕的本意不是声援,她只想告诉电视台,编剧该换人了。

「是啊!我后来在化妆台上找到,小洁,你说,你是不是在镜子前面偷戴我的订婚戒指?」

了啦!这回她不是诬赖小洁偷东西,是暗示胜翊,小洁在觊觎她邱夫人

筱婕咕噜咕噜喝掉汤,率先起身离桌。看不下去了啦!未婚妻的位置很屌吗?拜托,连一点法律约束力都没有。

认真想想,黄瀞怡根本没有「位置」可言,要论位置,小洁倒有几个——胜翊床铺的左侧、胜翊身体的下方,或者胜翊的胸膛。

「妳要解释吗?」胜翊挑挑眉问。

果然,大哥又乐意「配合」起烂戏,他真是个样样不挑的九流演员。

拉起幼幼,筱婕和她往外走,她一离席,季扬自然乖乖跟着走。一时间,餐桌上只剩下亚丰、胜翊和黄瀞怡

胜翊的声音惊醒她的幻想,偏头,看见他在等待。

他在等什么?小洁轻喟……她还能有什么反应?他是她的恩人、偶像,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她不曾怀疑。

「说话,我给妳的薪水让妳不能满足,需要到别人的房间中,幻想虚荣?」

「我……」小洁无言以对。

「妳让我很失望,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工作人员,传出去,还会有房客愿意选择这里?」加码,他赌她会反抗。

「我……没有。」

「很好,妳说没有,为什么真婵的戒指会移位?她的戒指有特异功能?还是妳的说谎功夫太不高明?」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对啊,妳说,为什么偷戴我的戒指?」黄瀞怡接手。

「对不起,我错了。」认错是小洁结束所有闹剧的有效办法之一。

就这样?胜翊有些些失望,她之前的「反驳」不错呢!

对小洁反应失望的还有黄瀞怡,她要的是大风大浪,可不是这等小波澜。

「妳那么想要的话,我给妳啊!来拿呀!来呀!」她当着胜翊面前撒泼,抓住小洁的手,逼她戴上自己的订婚戒指。

一个用力,小洁抽出自己的手,退几步,将手藏在身后。

「妳敢推我?」黄瀞怡尖叫。

「对不起,可是我不想戴妳的戒指。」

「偷戴都在偷戴了,光明正大要帮妳戴,妳还有意见……」黄瀞怡摆高下巴。

「将来会有个爱我的男人,亲手将最珍贵的戒指套在我的手指上,这个动作不该是由妳来做。」

微微喘息,小洁不要「别人」的东西,她要的是自己的爱情。

谁?哪个男人会爱她、替她套上戒指,念头闪过,胜翊的心抑郁不乐。

「妳是嫌这钻石太小吧?这不过是订婚戒指,等我结婚时会有更大颗的钻石,我就不相信有多少个男人买得起这样的戒指。」

「只要他爱我,就算只是一枚小小的银戒,我都会很快乐。」话说完,

「邱先生,下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一鞠躬,小洁迅速离开。

胜翊终于看到她的反抗,但他没有想象中快乐,他的心绕着她的话打

将来会有个爱我的男人,亲手将最珍贵的戒指套在我的手指上……

不会有这个男人出现的,因为他一出现,胜翊会马上把他碎尸万段。

亚丰没理会大哥和未来大嫂,他跟在小洁身后离开,几个箭步,抢到小洁身后,拍拍她的肩膀。

「妳这样很好。」

撂下一句话,亚丰离开。

对住他远去的脚步,小洁怔忡,她这样算「好」吗?他会不会气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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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胜翊的脑袋空白,黄瀞怡在他身上赖着、啜泣着。

「你一定要帮人家讨回公道啦!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贱人,都可以这么目中无人,往后我嫁过来,还有好日子过吗?」

她过度娇腻的声音让胜翊火大,冷冷推开她,胜翊问:「妳敢指天立誓,说小洁进过妳的房间?要不要我认真查查,若查出来是你在造谣,我们的婚事就此作罢。」

他的态度教黄瀞怡吃惊,胜翊从不曾这样子对待她。这天,她连夜开车回台北,所有人都很乐意地列队向她说再见。

这年夏天,飞云牧场多了一位成员——晴晴。

套句筱婕的话——她是个工作能力零、思考指力零,笨到让人想大叫「杀了我吧」的超级笨蛋。

不过,这位超级笨蛋给牧场带来朝气活力,也带出亚丰的爱情。

幼幼的爱情、晴晴的爱情,她们的酸甜在小洁心中绕圈圈,她幻想有朝一日,她的爱情除开苦涩,多了其它滋味。

站在菩提树下,小洁俯身,拾起一片落叶,每每找到喜欢的菩提叶,她便将叶片泡水,等叶肉腐烂后,用牙刷轻轻刷去,晾干。

褪去绿色,密密麻麻的褐色叶脉像张网,她用毛笔在张张心型的细网间,写下胜翊的名字,盼呀盼,盼望他的心连同他的名字,一齐落入她细心织就的情网。

做这件事情时,她分外细心,生怕不仔细,毁了自己的努力,一如她对于经营爱情,总是小心翼翼。

仰头,这颗树是她到牧场那年种下的。

那时牧场的占地不大,成员不多,每件工作,不分老板员工,大家一起动手做。

那个火热下午,他们进了一整批树苗,大家合力挖洞种树,小洁也来帮忙,她提着水桶来来回回为树苗浇水。

菩提树混在整批树苗里,发现它时,胜翊直觉将它丢置一旁。

是枝头上那两片半枯的心型叶片吸引小洁的注意力,凑近,蹲低,小洁的手在叶片上轻轻摩蹭。

说不出的难解心情,只觉自己和菩提树同病相惜,她同它都是人们不要的小东西,同是一个不经意就忽略的空气,心啊心,他们的心都缺乏雨水滋润。

是阿木先注意到小洁的落寞,他凑近问她:「小洁,妳喜欢菩提树?」

阿木的话教会小洁,这棵被忽视的小树叫作菩提,小洁笑着点点头,才十六岁,她的笑容就能眩惑人心。

「阿木,我们把这棵树种一种吧!」

「不好啦,这排松柏是我们牧场的门面,中间插棵菩提不伦不类。」阿木有他的考量。

「可是……」

阿木想再表示意见,却接触到胜翊不善的眼光,他住嘴,小洁也乖乖放下手中树苗,继续浇水。

树种完后,工人们纷纷散去,小洁留在原地,仍是爱怜与同情。

轻抚枝头上的两颗心,她告诉自己。「瞧,妳比它更幸运。」

余晖将她的身影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黑影,蹲着身,细小的胳臂轻搂住小树苗,沁心的木头芬芳侵入鼻间。

一棵树、一个小女孩,孤伶相依。

这情景触动胜翊的心,远远站在宿舍旁边,原本想冲上前,质问她记不记得自己的工作是做饭?但她周遭的孤寂,止住他的质询。

带着冲动,大步跨出去,他不发一语,弯腰,抢走小洁怀里的树苗,另一手拿起锄头。

怔愣三秒,小洁了解胜翊的动作,快步提起水桶,追随他的脚步,奔到牧场另一角,种下菩提树。

从此,这里是她的私密园地,这里有他对她的心,日复一日,她在这棵树下幻想他的爱情。

她又到这里来?

胜翊站到她背后,久久不发一语。

只要小洁不在厨房、不在房间,他笃定能在这里看到她的身影。

她总是抱着菩提树、靠着菩提树,一如往昔,明明是亲昵的动作,不晓得为什么,他总在这样的宁静空间里看见孤独,她的孤独一次次促使他的心动,总要他发挥足够的意志力,才能压制动心。

「妳在这里做什么?」

掏空音调里的表情,他冷淡得教人心惊。

小洁先是一愣,僵硬身体,然后像机器人般,缓缓回头。

「邱先生好。」

「我问妳,妳在做什么?」

「我在……捡树叶。」小洁巴巴地走到他身边,巴巴地把手上的心形叶片捧到他面前。「很美,对不对?」

横瞄一眼,他看不出哪里特殊。

胜翊的「不生气」鼓励了小洁多说几句——

「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证道,他怜悯世间情苦,身为人更苦,产生了普渡世人的想法。」

这个起头话题有点怪,但他们很少交谈,第一次不自然,难免。

「妳想普渡谁?」意外地,他非但不生气,还与她交谈一句。

可以的话,她最想普渡自己的爱情,只不过遂意难,遂心更难。

「我没有佛祖的能力,只能自私地希望自己平安顺利。」

自私?与其说她自私,不如说她认分,她认分地当一个下人,认分地在他回过头时低眉,她从没因为攀上关系,就认定自己与众不同。

「对未来,妳有什么打算?」胜翊问。

不管有没有黄瀞怡,总有一天,他们之间会走到尽头。

「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是你给我未来,我的未来会依照你的要求行进。」她是个谦卑的膜拜者,爱他是她唯一奢求。

「妳从没有过想要的东西?」胜翊又问。

一、二、三,他问了她三句话,这……算是聊天了吧!小洁的心中涨满喜悦。

「我有。」她回得又快又迅速。

「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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