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改+一次po完]酸甜苦辣1-甜滋味(祈煜)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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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一次po完]酸甜苦辣1-甜滋味(祈煜)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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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说要收你费用,而且你要是不相信我的专业评估,可以试着学习了解投资环境。」他鼓励她。

「我试试看,对于我的钱子钱孙们,我是个保护欲很强的母亲,要是没有充分准备,我绝不轻易送他们出门冒险。』

「我了解。」

不知不觉中,他吃光自己的水饺和紫菜蛋花汤,还进攻到她的盘子上。

这些天,他窃食的动作太明显,但小洁不反对,以前在家里,只要她下厨,家里都会溜掉一半以上的饮食人口,有人肯捧场她的烂手艺,骄傲高兴都来不及,怎会反对?

吃光盘里所有东西,邱胜翊端起盘子到厨房清洗。自从家里多一个吴映洁,他的厨房就开始出现蓬勃生气。

「到院子里吃水果奸不好?」小洁问。

「今天是什幺水果?」邱胜翊回应。

上一次谈话中,小洁提到小学时期的秋千架,她说她常在没人的夜里偷偷溜进学校,坐在秋千上仰头看满空璀璨星辰,想象星座故事。

第二天,邱胜翊便请人在院子里安装一个大吊篮,晚餐后,两个人坐在吊篮里面,一面吃水果一面聊天,满空星斗都有他们的故事,而小洁和邱胜翊的故事也正慢慢延展发生。

「吃苹果,特价哦,这幺大一个二十块,而且买三个算五十。」

最近她迷上逛传统市场,和摊贩讨价还价问,她赚到很多很多「利润」。

「你老是买特价品。」

「有特价品不买才是傻瓜行径。」她的话惹出他大大的笑容。

甩甩手上的水渍,她一手端起盘子、一手牵住邱胜翊,在她进驻他生命的第三个晚上,对于他的笑容,她已有能力轻松操控,而她对自己的操控能力感到很开心。

坐在吊篮里面,摇摇晃晃,偶尔一口廉价苹果躺进嘴里,唇齿为它最后的生命唱起挽歌。

特价苹果甜脆度没有新鲜的香甜甘脆,但是两人间的亲密弥补了它的不足,

「我有一条百纳被,是阿嬷用阿姨、妈妈和邻居的旧衣服做的,那条被子我有功劳,我帮忙晒、帮忙洗、帮忙把中间的缝线拆开,也帮忙把布裁成一小块一小块。

我阿嬷的眼睛特好,不到一个月,就缝出一条大大的棉被,棉被完工的晚上,我们盖在被窝里,阿嬷讲了许许多多个属于她那个年代的故事给我听。」

「什幺故事?」

「你有没有听过,以前的人都不可以随便浪费水,如果你天天洗头,那些水会储存在阴问,等你死掉后,会一点一滴灌进你肚子里面,到时,肚子会一直胀一直胀,直到胀破掉,这就是为什幺有人重新投胎时,变成一只青蛙。」

「环保署水利局应该拿这个故事,来鼓励大家节约用水。」邱胜翊笑说。

瞧他一眼,小洁自顾自往下说:「我阿嬷说这辈子太浪费的话,把福分用光了,下辈子会投胎到非洲当难民,不但皮肤被晒得又黑又粗,连头发也晒成一小卷、一小卷。」

「你阿嬷的话不对,皮肤黑、头发卷是遗传基因搞的鬼,跟太阳没有关系。」

「那幺懂,教育局长要不要聘你去推动敦改!」小洁反咬他一口。

「不要,推动敦改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万一立委拿那堆莫名其妙的难生字来问我发音,我会当场发疯。」难得地,他出现幽默。「说吧,继续传达你阿嬷的惜福论。」

「现代人资源取得太容易,就不断不断浪费,没想过当福分用罄时,怎样面对生活,所以罗,钱要随时随地掌心向下努力赚取,要仔仔细细花在刀口上,不要以为得到容易,就随便轻怱,这是有罪的。」

「哈!财政部长应该由你阿嬷来当。」

「别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难道你真的认为对钱随便是种正确态度?一小洁正色。她说过,阿嬷是她的精神领袖。

「我从不对钱随便,每一分钱投资,我都要搜集许多资料加以分析、整理,再审慎评估,所以你说我对钱轻怱是错误的。至于你,吴映洁,对自己优渥一点,不需要有罪恶感。」

「我对自己苛刻?为了我给你吃特价苹果,你就认为我对自己不优渥?」

「不单单这样,很多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嗜好,你都没有,你宁愿整天在家,却不去逛街购物,让自己放松一下午:你宁愿和菜市场的阿桑讨价还价,省下两块钱却累坏自己,这种对钱的态度叫作正确吗?我不认同。」

「谁说我没有嗜好?我当然有。」

「你的嗜好是什幺?」

「搜集金钱、储存金钱,看着它们集团日益壮大,是我最大嗜好。」

「受不了!你怎不学其她女孩,化化妆、穿穿名牌衣物,把自己弄得整整齐齐?」

「我穿这样不够干净整齐?」她低头看看自己……不错啊,整齐、清洁、简单、朴素、迅速、确实,她样样具备。

「你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更光鲜亮丽。」

「你认为,女人为什幺需要用一大堆附加品,把自己整得七零八落?」

「七零八落?你这样看待女人的妆扮?」

「别想骗我,脸上涂一堆红红绿绿会让自己感到舒服,踩了三寸高跟鞋能让自己健步如飞,穿裹一身紧身衣裙会比宽松T恤来的轻松?不会吧,只会更辛苦,那幺这不是整自己是什幺?」

「妆扮会让女人有自信心。」

「自信心?没了外在的虚荣,就缺乏自信心?原来自信心是虚荣的一部分……」

「算了,我甘拜下风,转移话题吧,说说你阿嬷的节约事迹。」

见识过小洁的固执,邱胜翊放弃影响她,因为不管她是否蓬头素面,他仍乐于陪伴她胜于坐在其它女人身边。

小洁咬咬唇,如果他真的喜欢女人盛妆,她是可以为他改变啦,偷偷地,她坚定不移的信念出现转圜——因为他。

「要谈我阿嬷?那可说不完。有一次我们背着竹篓去采药草。」

「别告诉我,你阿嬷是神农氏。」邱胜翊把手搭在她肩上,短短三天,他已恋上靠近她的感觉。

「放心,医药管理局对我阿嬷不会感兴趣的啦,卫生署长可以安安稳稳坐到下台,我保证阿嬷绝对不去篡他的位。」

「好吧,你们去采药草做什幺?研发药物?制毒?」

「我还唐门传人咧,我们拔草药熬青草茶啦,我记得那天一大清早就出门,因为太阳出来会晒脱人皮一层。我们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拔了平时分量的三倍。眼看长了满地青草,不拔下来觉得好可惜,于是,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采下来。

回到家,光洗就差点洗死我,阿嬷找来酿酒的大鼎,烧上柴火,整整熬一个小时,才熬出气味芬芳的青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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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问题来罗,我们拿什幺来装这一大锅药茶?」

「保特瓶啊。」他说。

「你要我们花钱买瓶子?有没有头脑啊,你干脆建议我们去7-11买矿泉水来熬青草茶好了。」

「好吧,我的建议很差,到最后,你们怎幺处理?」

「我有没有说过,老天爷会保护惜福的好人?」

「有,无数次,我把它当成至理箴言牢牢记住。」

「好孩子,老天爷就是这样帮我们了。在我们捞出药草,放凉后,一群做生态参观的学生来到我们家,由于我们家附近没有便利商店,于是我们就把青草茶卖给口渴的学生,一人一杯五块钱,我们解决学生们的渴求,他们满足我们对金钱的需要。」

「老天爷果然帮你们。」

「小时候,我穿的衣服都是我妈妈或阿姨的旧衣服改的,虽然很旧,至少合身完整,阿嬷对自己可没那幺慷慨,她身上的衣服老是东一块西一块补丁,好几次逛庙会,还有人拿钱给她。」

「这太夸张了,我看过一篇报导,在欧洲有个吝啬成性的男人,他苛扣身边的每分钱,他衣衫褴褛,住处破碎,邻居们同情他,常送食物给他。

冬天到了,邻居送他一条煮好的鱼,可是天寒地冻,鱼结上一层薄霜,他舍不得生火,只把鱼放在怀中温热温热,就拿来吃。」

「哇塞,他老婆还在吗?把他介绍给我阿嬷,他们肯定很契合,从此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绵绵无绝期。」他的抠门功比阿嬷还厉害。

邱胜翊摇头笑。「他死后,看护他的妇人在他床下翻出一瓮钱,数一数,居然有上百万英磅之多。后来法院将钱判给那位看护妇人。

「这个故事有带给你任何领悟吗?」

「有,钱要存在银行,别放在床底下。」小洁才不如他的意,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不是,它给人的领悟是,妪妪省省一辈子,到头来苦了自己,甜了别人。」

「你很希特勒,哪能逼别人和自己的看法一样。」

「我只是希望你善待自己。」

「我对自己很不错啊,至少晚餐水饺我是用瓦斯烧的,不是用我的体温煮出来的。」她的回话让邱胜翊畅怀大笑。

「小洁。」

「什幺事?」

「下一个假日,带我去拜访你的阿嬷好吗?」

他喜欢她的回忆,童年里缺乏的甜蜜,他在她的叙述中慢慢弭平。

「好啊,不过你要记得穿上你最廉价的衣服,开你最便宜的车。」

「了解,你阿嬷痛恨浪费。」

搂住她,缩缩双臂,她的发香在鼻问缠绕,邱胜翊从不觉得拥有一个女人是幸福的,但拥有小洁,他真的觉得幸福。

同样的幸福感在小洁心里扩散,她甚至开始怀疑,如果他不再拥有名车十几辆和房地产无数,她愿不愿意就这样安然待在他身旁?

夜风在吊篮里摆荡,他的心解放,在宁静的夜里,在聒噪的小洁身旁。

你相不相信,同样是空气,换了地方就变得格外清新?

是的,我说的地方是台湾,在台湾的南部乡下,这里的天气没有垦丁的炙热,却和垦丁一样带着咸咸海风。

第一期稻作变成金黄色,已经陆续有人收割,空空的田地上堆着一丛丛干稻草。

「小时候我扎过稻草人,帮它打扮得漂漂亮亮,你对它越尽心,它就越为你尽力赶走窃食者。」放下车窗,咸咸的空气,充塞胸臆。回家,真好!

「这又是谁敦你的?」邱胜翊问。

「二姨丈,在他还没死之前。」

「你想他吗?」

「他是个好人,印象中他又高又帅,和普通的庄稼汉不一样,常常笑出满口白牙齿,当时二姨的婚事是大家心目中的好姻缘,过年时,二姨丈给的红包总是最大包。

可是,他染上赌瘾后,就不一样了,他变得委靡不振,眼瞳里总是布满红丝,那时二姨常常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相劝,他也曾经跪在二姨面前,哭着说自己一定会改变,哪里晓得,沾上赌和沾上毒品一样,沉沦后就难以自拔。」

「我懂,许多家庭都是因为这种悲剧被拆散。」

「尽管姨丈带给二姨痛苦,但她也常说和他在一起时,快乐多于伤心难过,我想,人死亡,很多事情就原谅容易。」

人死了,原谅容易,那幺怀念呢?会不会随时光流逝愈浓愈烈?

邱胜翊知道潜意识里他是痛恨父亲的,恨他不给自己时间准备,留下他独自离去,所以他从不问父亲葬在哪里,不去坟前看他,宁愿不闻不问,宁愿承受姑姑一声声的无情谴责。

「为什幺不说话?」小洁问。

「你表弟表妹从不憎恨他们父亲吗?」

「恨?不晓得,不过表弟曾经拿姨丈的照片告诉我:『我爸爸比你爸爸帅得多』。」

「你有没有和他吵架?」邱胜翊笑问她。

「我不和他吵,就算我爸爸没他爸爸帅,可是我生气时,爸爸会笑咪咪的把我举在肩膀上,逗我笑,而他的爸爸无能为力。」

「是啊,有爸爸真好。」他附和。

小洁想起在校园里等待父亲的小男孩,忙转移话题:「不过啊……最好的还是有钱,我曾想过,有什幺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爱情?友谊、亲情?我想只要钱够多,就算想买一条生命来玩玩都不困难。」

「你啊,钱嫂。」

腾出手,他扯扯她的长辫子,调皮的十岁男孩不小心跑回自己身上。

「当钱嫂不好吗?世故现实会让一个人在世界上,活得轻松惬意……」

当小洁大谈金钱万能论时,车子开进三合院前,门庭上晒着几筛子四季豆干和芥菜,大黄狗从厅里跑出来,冲着车子狂吠。

「闭嘴!死小黄,你再叫一声,我就把你做成狗肉干。」小洁的威胁摆明无用,大黄狗叫它的,根本不甩人。

「你骂错狗,伊不是小黄,伊是小黄的儿子。」二姨从厨房走出来,笑盈盈对小洁说话。她是个黑瘦的女人,但渍了蜜的笑容让人觉得愉悦。

「二姨。」小洁街上前去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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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唉哟,黑搁瘦,恁阿母是安那苦毒你。」

「她不给我钱,害我到大哥牧场里做苦工。」

「好,过年时我卡去骂恁阿母给你看。」摸摸手、摸摸脸,她宠小洁和宠自己儿女一模一样。

「二姨,伊是我的朋友叫邱胜翊。」她的国语里参杂几个台语宇。

「你好。」

「好好好,模样长得真好,一看就是有为青年。」二姨的国语不太标准,但带着浓浓亲切。

「二姨,我明天才回去,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住下来?」

「三八囝仔,哪会不可以,晚上你来和我跟阿霞挤,你朋友就睡阿昆的房间,这个星期他要补习不回来。」

「阿昆在台南读得好不好?」阿昆是小洁的表弟,念南一中三年级,自从个子长得比小洁高后,就常嘲笑她是魔戒里的哈比人。

「管他读得好不好,阿嬷说要是他考不上台大,就叫他回来种田。」

「那他一定会拚死拚活考上台大。」她笑笑转头,对邱胜翊低语:「阿昆打死都不肯回来种田。」

「为什幺?他不喜欢农村生活?」邱胜翊问。

「不,他说阿嬷是最小气的老板,我们帮别人采水果,一天有几百块钱可赚,但是帮阿嬷采水果、搬水果、卖水果,一整天下来累到腰酸背痛,阿嬷只意思意思给个二十块,我们跟她抱怨,她竟然说,小孩子拿太多钱会变坏。」

「小孩子拿太多钱会变坏,谁发明出来的定律?」

「我们家阿嬷,她常常对别人自夸——我们家孩子比别人家的乖,就是钱给的少,她这番道理害我们到学校,差点被同学瞪到脑中风。」

「这幺严重?」

「不过,回过头想想,她的话未尝没有几分道理,要是没钱,哪能进网咖交网友?想当坏小孩还是需要金钱当后盾。」

「你让你阿嬷教育得很成功。」

「当然,我是她一手带大,和阿昆、阿霞不同,他们是中途插班生,不太能习惯阿嬷的管教方式。」

「快进来洗洗手面,休息一下。」二姨在厝里面唤人。

拉着邱胜翊定进去,小洁问:「二姨,阿嬷咧?」

「伊去割菜瓜,明天去市场卖,今年菜瓜收成不错,阿嬷赚不少私房钱,她还偷偷告诉阿霞,说等她出嫁要给她一对金手镯。」

「阿霞一定嫌金手镯土气。」阿霞是小洁的表妹,在附近的农会上班,听说才上班不久,就交上男朋友。

「被你说中了,阿嬷听到她在弃嫌,还唠叨念半天,说:『要是我的乖小洁,她一定会开心的跳起来欢呼。』」

「有金子可以拿还嫌东嫌西,阿霞实在太笨了。」

「我也这幺告诉她,如果喜欢钻石,等婚礼后,再把金子拿去换不就行了?』

二姨脾气好,从不正面跟阿嬷顶撞,不像小洁的妈妈,一言九「顶」,顶得阿嬷看见她,便忙跑去躲起来。

「来,先生,喝一杯青草茶,我们自己煮的,气味很好。」二姨递给他一杯黑的和淡水河有得比的饮料。

「这个就是……天公疼惜福人,一杯五块钱的饮料。」

「没错,卖相差了点,不过暍下去心凉鼻透开,你肯定竖起大拇指喊赞。」

邱胜翊将饮料凑近,浅尝一口。嗯……真的不错,他仰头准备大口喝时,小洁吓人的声音害他差点儿呛到。

「阿嬷,小洁回来了。」随着这声大喊,她冲出大厅,迎上庭院上的老人家。

「哦,我的心肝宝贝孙,你回来尚奸,赶紧去钓几尾吴郭鱼,阿霞技术坏,钓没大尾。」

阿嬷看见小洁,联想到鱼?邱胜翊对于老人家的联想力佩服。

「你又搁答应芋仔伯拿鱼仔换车仔?」小洁问。

「对啦、对啦,我最近芋仔汤的生意足好,不趁时机多赚些,要等钱溜走哦。」

小洁点头,她转头问邱胜翊:「要不要一起去钓鱼?」

「你的朋友?」阿嬷问。

「对啦,伊住在台北。」小洁随口答。

「台北人是浪费,买车买这恁大台……」

在阿嬷一长串唠叨出口前,小洁拉着邱胜翊赶紧出门。「不是啦,车是伊抽奖抽到的啦。」

「抽奖,跟我骗,有人送车送这大台?」阿嬷碎碎念。

「阿母,有啦,台北的抽奖足多,听讲去菜市场买菜也行抽奖。」二姨看着两个男女远去身影,随口替小洁遮掩。

「这恁好?不搁台北买菜足贵,一把葱要十五块,阮庄下拢马用送……」

正文 第五章

小洁的阿嬷对邱胜翊很有意见,从他身上的衣服到脚下的鞋袜都有得挑剔,只差没学岳母在他背脊刻上「十恶不赦」。

「我早告诉过你,穿最朴素的衣服,你不听。」坐在菜摊前面,小洁靠在邱胜翊耳边说。

「少年仔,我给你讲,衫裤有得穿就好,不倘买名牌,浪费钱。」阿嬷的苦口婆心,持续一个早晨。

「阿嬷,这是我公司的制服,不用开钱买。」

邱胜翊不明白自己为什幺要讨老人家的欢心,充其量他和小洁不过是朋友,她阿嬷看他顺不顺眼无所谓,可是,他还是拉下身段,巴结。

「小洁讲你在股票公司上班哦,换头路啦,股票是一种赌博,输赢足大,不仔细就倾家荡产,伊二姨丈就是尚奸的例。」

阿嬷的菜瓜卖得不错,两个小时已经卖掉一大部分,竹篮子里现在只剩下几条存货。

「我……最近有在考虑转行。」他巴结阿嬷巴结得有点超过。

「你想要转行做什幺?」

「做补习班。」

「补习班真好啊,做老师足高尚耶,你若改途,我煮一碗猪脚面线乎你吃。」

「多谢阿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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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天,你那去教册,我走一趟台北给你放炮恭喜。」阿妈开始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受教,对他印象好上几分。

「好吧,就这样约定,阿嬷不要忘记。」

「一定一定啦。」阿嬷把篮里的菜瓜装成一袋,扯起喉咙喊:「三条二十,大俗卖,三条二十,种没工啦,谁要买?」

果然大声吆喝,篮子里的菜瓜立刻卖光,前来买菜的熟人忍不住夸她的孙女和「孙婿」郎才女貌,足速配。

「还未啦,等伊去做老师,我卡会乎阮小洁嫁伊,那不,没保障。」

阿嬷的话让小洁跳脚,她拉起博恒,匆匆忙忙离开市场。「阿嬷,菜卖了啊,我带伊去四处走走。」

「出市场,她就对邱胜翊说:「你疯了,公司开得好好的,没事跑去教补习班?巴结老人家不是用这招。」

最近,小洁被他的专业知识收服,对股票不再全然排拒,甚至想等定存到期,拿一部分出来投资,没想到他居然开口转行!

就为阿嬷几句没头没脑的傻话,他就跟钱过不去?

「我是想开补习班,不是教补习。」他把话说清楚。

「你是认真的?」她迟疑问。

「当然,你以为我会骗你阿嬷?」

「可是,你以前从来没有提过想开补习班啊。」

搂住小洁肩膀,他想起儿时,在计程车里,爸爸常说:「等存够钱,我要开一间补习班,教你和其它学生。」

邱胜翊在父亲留下的日记里读到许多讯息,其中提到他从小想成为一位老师,但父亲作主他的未来、他的人生、他的兴趣,他有严重的受限感,所以他在婚姻上为自己坚持。

没想到他的坚持居然是个错误,骄傲的他,绝不让父亲有机会耻笑自己的决定,所以他宁愿辛苦亦不肯回家认错。

「是你阿嬷提起,我才想到,这是个不错的商机。自从数改之后,补习业大量兴起,大部分补习班是一些没有透过学习设计,只专为学生争取分数的机构。如果我们能延揽很棒的专业教师,来带动学习风气,不管是对学生或对家长都有帮助,」他绝口不提自己的父亲。

「涉足一个自己完全不懂的行业,失败率有多高你知道吗?你想把这几年辛苦赚的钱全赔进去?」

她痛恨有人和钱过不去,更痛恨不经过审慎评估,就放任心爱的钱儿子出门流浪冒险。

「怕我赔钱,就留下来帮我经营补习班。」

话出口,邱胜翊突然变得很开心,他高兴自己找到一个正当的理由,将小洁留下。

「你说什幺?」小洁半晌没反应过来。

「你有很棒的口才,能说服家长把孩子安心交到我们手上。」

「不对、不对,你不要模糊焦点,重点是你不懂补习班生态,我也不懂,这种投资等于把钱摆在冒险状态,你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它耶。」

「我的钱很多,多到不怕冒险。」

「再多的钱不仔细经营收藏,也会败光啊,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二姨丈的故事……」

又来了,小洁和阿嬷全拿二一姨丈」来告诫他,他很想堵住她的嘴,可惜临时找不到合适品,他只好转身离开。

邱胜翊走得很快,她跟得也不慢,小短腿正以他步行速率的两倍栘动着。

「赌博和开补习班不同,何况你阿嬷也赞成我转业。」他说。

「你知不知道我阿嬷赚一辈子的钱加起来,可能连你一个上午赚的都不到,赚钱的事你要是听我阿嬷的,一定会后悔。」

开玩笑,他是股市之神ㄋㄟ,叫「神」去数一千、两千块的补习费,简直是种亵渎。

他们走过小街,转入小径,一畦哇收割的稻田里,堆了一个个小小的稻草丘。

「你不是最崇拜你阿嬷吗?」

「我是崇拜她对钱的态度,可不崇拜她赚钱速度。」

「这些话被你阿嬷听见,她一定很伤心。」

突然,他跳进已干涸的水稻田里,小洁见状也没多想,就跟在他身后跳下去。

他睬过一畦畦土洼,她跟进。

突然,他在一个稻草丘前停下脚步,转身,站定。

「我不会因为她伤心,就罔顾真理,你知不知道……」

眼前他什幺事都不想知道,他唯一想知道的是,她开开合合的小嘴尝起来是什幺味道。

怱地,气氛变得瞹昧,小洁发觉周遭空气稀薄。他低头、俯身、亲吻,浓浓的男人气息窜入她脑里。

昏了、沉了、醉了……她傻傻的望着近在眼前的他,傻傻的任由他的气息翻搅她的心灵。

他的五官太靠近,近得模糊不清……

心还在跳,一遍递诉说他的姓名,这个男人是她想要的丈夫,是她花精神追求的目标,可是……她没有想过他的吻那幺醉人,他的气息比古柯硷惑人。

难怪,那幺多人爱他,连名作家也愿意为他推翻罪恶。

他在她唇间辗转流连,一遍一遍……

悸动的心、悸动的情,悸动的小洁心中出现爱情……

爱情?不对!幼幼说,她是对他的名牌轿车和钱一见锺情。

是这样吗?那幺,对他的钱一见锺情的女人,有没有权利眷恋他的爱情?

有吧,在他的唇流连忘返时,她告诉自己有权利;有吧,在他浓浓的气味钻入脑海里时,她告诉自己有权利,于是,她决定自己有权利爱他,有权利让他一天一点慢慢爱上自己。

终于,他松开她,腿软,她往后仰躺在草堆上,喘息。

他满足微笑,也在她身边躺下,两人并肩,闻着身下的香草味。

「你欠我一万块。」小洁突发一语。

这是她来不及运转的脑袋里唯一成型的念头。

「为什幺?」

「那是我的初吻,初吻是最贵、最贵的。」

她没忘记李铨那只猪头想吻她,下场是断掉鼻梁和两颗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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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宜。」他说。

「什幺!?你连出价都不出价,就喊便宜,你真是个败家子,如果别的女人存心跟你敲竹杠……」

想到其它和她同等级的恶劣女人,拿起榔头,敲下他身上的一万一万块钱,她就心痛如绞。

「我再出一万块。」

话甫落,他又欺靠上来。

蓝蓝的天印在小洁的眼里,视线模糊了,她只听见他浓浊的喘气声,只闻得到身下的青草香……

她想,她爱上他,无庸置疑。

靠在他身上,小洁仰望天空,蓝天、白云,几只低飞小鸟,几阵迷路微风,构成她对家乡的印象。

她在这里生活十年,也在这里证明爱情,从昨天到今天,了不起二八八零分钟,她却觉得自己爱了他一生一世。

「我知道这里不漂亮。」小洁说。

「但很可爱。」邱胜翊回答。

「这里与世界文明接轨不上。」小洁说。

「却温馨宁静。」邱胜翊答。

他愿意接下她说的每字每句。只是单纯的接话游戏,让他既开心又窝心。

「我阿嬷有点唠叨。」

「她性情率真,让人喜欢。」

「这是你的真感觉吗?」

「是的,下次有空我还想来这里,方不方便接待?」

「当然,不过你要记得开同一部车,穿同样一套衣服。」小洁提醒。

「我了解,没有人会连抽中两部车,公司制服也不会天天换。」讲到这里,两个人同时笑开。

「邱胜翊。」她正色。

「什幺?」

「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我不收费。」他发觉在她身边幽默,并不困难。

「你喜欢我吗?」

「喜欢。」

「会不会有一天,你一不小心爱上我?」

「不会。」他的口气断然。

「为什幺?」

明明他吻她的感觉那幺好,明明他的街动那幺明显,明明跟她在一起,他好快乐喜悦,为什幺他不爱她?

小洁不懂,是自己误解他的感觉,还是对他,她太过一厢情愿?

「爱情是一种自欺欺人的东西,我早已警告过你,不要相信爱情。」

他的口气突然转得严峻,温馨气氛陡然变异,推开小洁,邱胜翊从草堆里站起来。

「人的感觉会改变,不同对象、不同时间,说不定某一天,你会相信爱情的真实性。」

「小洁,我要结婚了,后天。」他说出摆在眼前的事实。

「你还是要娶筱婕?不行的,她怕你,她打死都要留在飞云农庄,不回台北。」小洁急急说一串,只差出口说明,筱婕承诺过不嫁给他。

「她几天前回台北,是你二哥亲自送她回去的。」

「什幺?」小洁觉得无助。

笨二哥,干嘛把筱婕送回台北,他喜欢筱婕不是?为什幺要拱手相让?为了和爸妈的无聊约定?

无聊、愚蠢,笨男人、笨二哥,笨到不行的笨筱婕,他们不联手捍卫自己的爱情,却联手破坏她的爱情。

「你愿意参加婚礼吗?」邱胜翊的问题很简单,却狠狠戳上她的心。

才刚决定眷恋他的爱情,才刚决定让他一天一点爱上自己,怎幺一转眼工夫,她就失恋了?从不知道失恋是十级疼痛,第一次,她被失恋砍成重伤。

「小洁。」她的表情教他难受,他爱看她笑,不喜见她苍白茫然。

「不喜欢我,为什幺吻我?」闷闷地,她问他一句。

邱胜翊无解,静静凝视远方。

不爱,他说不会爱上她……既然不爱,为什幺吻她?为什幺一而再、再而三,让她深恋起他的体温、他的吻?

这些,邱胜翊没有答案。

「你不觉得和喜欢的女人结婚,婚姻比较有保障?你并不喜欢筱婕的,不是吗?」

小洁试图劝服他,虽然明白效果不大。他太固执,固执自己所要做的每一件事。

「我后天要结婚。」他再度给她一个事实。

「婚姻是件需要慎重考虑的事。」

「我后天要结婚。」他坚持,不做任何改变,不让「他们」有机会打击到他。

「好吧,那是『你的』婚姻,我无权过问。」

生气了、发飘了,小洁狠狠推开他,拔腿向前跑。

这算什幺啊?她那幺努力、那幺拚命,她投资了大额金钱与精力……不是说努力就会有成就吗?不是说争取就会得到吗?不是说……不是说你爱他,他就会爱你吗?

是哪里弄错,把她的心弄乱弄拧?是哪里太混杂,把她的简单爱情搞错立早法?

她是那幺、那幺地喜欢他啊!

小洁跑得很快,以为跑得够快,就会将难堪的心情跑掉。双脚迅速交错前进,心脏在胸腔里狂奔,呼吸逐渐失序。

爱一个人有多少快乐,就有多少痛苦?错!爱一个人,快乐只在转瞬间,痛苦是快乐的两百倍!

她跑进村里、跑进学校,跑进她念过的一年三班教室。停在教室前,空空落落的秋千架上,没有蝴蝶停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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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树长得很高了,浓浓密密的树荫挡住太阳,金色光芒进不了她的心,她的心只剩阴暗幽冥。

过去两个星期的一点一滴映进脑海里,她一直以为那叫一帆风顺,一直以为那叫天助人助,一直以为十天后,他们会顺理成章……

他甚至吻了她不是?在他们接吻之后,她听见他的心在狂跳,听见它不停、不停地轻唤小洁。

为什幺她的「一直以为」居然是错的?为什幺她的拚命努力,变成了笑话?为什幺为什幺他不肯爱她?

泪潸潸,一颗颗珠泪落在轮胎秋千上,晕出墨黑。

他从不对人笑,对邻居不笑、对客户不笑、对电话不笑,包括对筱婕也是不肯微笑的,但,他的笑全给了她不是吗?她以为这代表喜欢,却没想到那代表的只是敷衍。他很少闲聊打屁,他说的每一句话全是精辟和要点,只有对她,他偶尔出现幽默,偶尔说说笑话。她以为这代表「小洁在他心中很特殊」,原来再特殊,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他说不爱她,他说爱情不可信,他说接吻不具意义……

好吧,最后这句是她瞎编出来的,可是他不爱她总是事实。她是那幺、那幺地爱他,用力争取他的快乐,他居然说不爱就肯定不爱,他居然宁愿娶喜欢别人的筱婕,也不愿意娶她……

泪掉得更凶,小辣椒的心是酸的,不再刺激麻辣……

她哭了很久,肿肿的眼睛、肿肿的鼻子和湿答答的袖口写满失意。

要是……要是她只爱他的钱、不爱他的人,痛苦会不会少一点点?要是她只投资金钱不投资心情,她的悲伤会不会少磨人一些些?

可惜她的心爱上他的人,他的人却不要她的心……

怎幺办?她失恋失定了……

「臭邱胜翊,我不要爱你!」突地,她冒出一句。

「坏邱胜翊,我不要爱你!」三分钟后,她又说一句。

天渐渐暗下来,他回台北了吧?也好,不演肥皂剧、不要生死别离,她潇潇洒洒宣誓,潇潇洒洒把他忘记!

圈住嘴巴,她遥望天边初升的明月。

「讨厌的邱胜翊,我不要爱你,再也、再也不要爱你!」

有人说,话重复三次便会成真,虽然她的心还在酸楚疼痛,虽然她泪水还在奔流,可是她逼自己相信,再努力一点、再辛苦一点,她就会忘记他,忘记爱情。

摇摇荡荡,她坐在秋千上,星星一颗颗明亮。

前夜她和他坐在吊篮上,一口一口吃着苹果,她问他,控制人比较快乐,还是被控制比较幸福?

大前天,他们坐在吊篮里,他问她这辈子最想做的事,她说她想当大富翁,当钱多到不行的奸野人。但其实,她真正想当的,是他的心问人。

大大前天,她问他,如果有一天她不再陪他坐吊篮,怎幺办?

他笑笑回答,他身边不乏女人。她听完气的抡起拳头打他,他握住她的拳头,拉她入怀说:「可是我不会让任何人坐上来,我宁愿把它拆掉。」

他说过这幺多话,她句句都把它当成表白,现在他却亲口说「不爱」,将表白全数推翻。

他回到家了吗?开始动手拆秋千了吗?他宁愿继续当冰人,也不愿意爱她……

一个硕大身影从校门口处走进来,在看见她小小的身子蜷在秋千上时,心情顿时松开了。

他找了她一下午,在每块田野问、在每条小径旁,找过她钓鱼的池塘、翻进她常翻的无人农庄,他到活动中心、进图书馆,他定过她每个亲戚家里,最后,月亮升起,他想到,爱看星星的小洁会在校园里的秋千上。

于是,他来了,悄悄的,走到她身旁,悄悄的为她推起一阵微风。

「还生气吗?」他从没哄过女孩子,经验明显不足。

小洁摇摇头,她再鸭霸,也不能为自己不够可爱,惹不起别人喜欢,而怪罪对方。

「下午你跑掉……」在她身后,他微微喟叹。

「那是一时冲动。」

推开他的话,她不是那种柔柔弱弱,要别人哄着护着,一失恋就要人在旁边支持才能走出伤痛的女孩。

「意思是……冲动结束,我们还是好朋友?」邱胜翊问。

小洁点头。

「想谈吗?」邱胜翊问。

「谈什幺?」

「谈你的冲动,告诉我,你想要什幺?」

「能说吗?你会满足我的『想要』吗?」

「可以商量。」

「好,我想你喜欢我,想嫁给你,你可以不娶筱婕,改娶我吗?」她坦白。

「不行!」

他连想都不想,就一口否决。后天是最后期限,他不能临时抽脚,跟他们缠斗多年,他绝不在最后时刻放弃。

「既然不行,就别谈我的冲动,冲动一次很累人,我不想再冲动第二次。」

「好,不谈。我们回家。」

「回家?」

她想生气、想破口对他说——那里是你和你妻子的家,不是我的家;更想一把推开他,再次跑离他的视线范围。

只不过,她没出息,回家两宇像强力磁石,吸住她所有心思,她想回家,在潜意识里,那个有他的地方叫作「家」。

「对,回台北的家。」说着,邱胜翊拉起她,走出小学校园,坐上车子……回家。

房子没有做特别整修,要不是梳妆台上面摆了两枚婚戒,真的找不出他明天要结婚的感觉。

说实在,他并不期待这个婚姻,没有喜悦、没有快感,有的只是想象。

想象婚礼过后,孩子出生,他自爷爷手中接下家产后,姑姑和姑丈的表情有多难看;他想象自己坐镇公司,亲手将姑丈、表哥裁掉,他们的激昂反应。

门板上传来两声敲叩。

邱胜翊走过去,开门。

门外,小洁穿著宽宽松松的特大号T恤,短裤被盖在衣服下摆,两条松垮垮的发辫垂在颊边,嫣红的双唇吸引着他撷取,但理智提醒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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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台北那晚,他告诉她许多话,说服她接受他的婚姻。

他说,她是他最喜爱的小妹妹,他从没有过真正的兄弟姊妹,从见她第一眼起,他就无法忍控自己的欲望,他想照顾她、疼她、保护她,像一个真正的哥哥对待妹妹那样。

尽管,他自己不太能接受这种说法,但唯有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将她留在身边,正大光明宠她、哄她——以妹妹为名。

「睡不着吗?」他问。

邱胜翊伸手拨开散在她颊边的头发。

「今夜,我想听床边故事。」

「明天我们有很多事要忙,乖,早点睡,下次再说给你听。」他不希望自己心情动摇,不希望临门一脚之际,事情变更。

「明天之后,你的床上会有两个人、一对夫妻,你希望我夹在你和筱婕中间吗?拜托,最后一次,以后不会了。」

她想念他怀抱的温暖,想念那夜,孤寂的大男人诉说小男孩的故事。

小洁答应过邱胜翊,在他婚后留下来,她口里虽答应,却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万一撞见他们亲密相拥呢?万一隔着墙壁,听见他们传来一二级片中的声音效果呢?她害怕筱婕发现博恒也有温柔一面,害怕筱婕一天一点信任他,害怕他的冷漠被筱婕融化,最后他爱上筱婕、筱婕也爱上他。

到那天,她怎能漠视、怎能留下?

「好吧,进来。」邱胜翊妥协。

小洁越过他,爬上床,将自己安置好后,拍拍身边的枕头,要他躺下。

他照做,一手将她揽进怀里,不知不觉中,他恋上她的纤细温柔,不愿放手。

「快告诉我,那个男孩长大了吗?他和家人处得好不好?爷爷疼不疼他?他不会变成可怜的哈利波特,被一家人联手欺侮吧!」

相对于她的急促,邱胜翊显得闲适。

「爷爷有一子一女,儿子是小男孩的父亲,女儿在结婚后搬离家中,又在儿子离家后,被召回家里同住,女儿、女婿也因此进入父亲公司,担任重要部门主管。

在继承权落入自己儿子手中时,姑姑、姑丈自然惬意,但当小男孩进入这个家庭时,生态遭到破坏,他们对他有强烈的防备,于是,在没人看见时,他们叫他小杂种,处处以欺负他为乐。

看见父母亲这幺做,小男孩的表哥也有样学样,拿他当敌人对待。」

「处境这幺坏,男孩有没有去向爷爷告状?」小洁问。

「没有,一方面是爷爷工作太忙,不太常留在家里,二方面是爷爷并不特别看重小男孩,只当他是个责任负担。在那个家庭中,只有管家常太太对他好,常把好吃的点心多留一份给他,并在小男孩被表哥打伤时,为他敷药。」

「现代版的孤雏泪,真受不了,难道情况一直没转机吗?」小洁又问。

「我说过,爷爷长得很像小男孩父亲,他常在爷爷身后期待他回头,给自己一个笑容。

所以男孩很认真,尤其是在课业学习上。他晓得爷爷看重有能力的人,高中毕业后,他如愿考上第一志愿,那年暑假他并没和自己同年考大学的表哥一样,四处旅游、放松自己,而是选择进入爷爷的公司当工读生。」

「等等,小男孩的表哥和他一起考大学?他们不会考上同一所学校,由表哥再欺负四年吧!」小洁问。

「表哥没考上大学,姑姑、姑丈安排他到美国念语言学校。」

「幸好,然后呢?」

「然后,男孩一面工作一面读书,不管是哪方面,都获得不错的评语,他的努力被业务经理看见了,把他的资料呈报上去,那个时候爷爷才知道,孙子已经在自己的公司里工作三年,并做出不错的成绩。」

「哈哈,情况大逆转,姑姑和姑丈额上有没有三条线,有没有乌鸦在上面大便?」

她为沉重故事带人轻松气氛,邱胜翊心情也随之轻松。

「我没看到,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你。」

「继续说,好人要出头天,故事正进人高潮尾声。」

「那夜,爷爷进入男孩房里,看见满柜子奖杯奖状,才发现自己有个优秀的孙子,在一席恳谈后,他很高兴孙子和自己那幺相像。

若干年前,他为了逼儿子念商学院,父子俩闹翻天,没想到几年后,孙子在没人逼迫下,选择了和自己相同的道路。

那一夜,男孩看见他等了十几年的笑容,那一夜,他抱着棉被流泪,偷偷向自己承认,他好想念父亲。」

「男孩否极泰来了,对不对?」

「应该算吧,那一年,他跟在祖父身边工作,他感受到爷爷对他的肯定与看重,因此,他更加卖力。

大四快毕业那年,他认识一个女孩子,她是小诊所的挂号护士,名字叫薇薇,很快的,他爱上她的美艳,爱上她冷若冰霜的特质,他疯狂追求她,每天在她的租屋处等待她,一日不见,何止三秋。」

「那是他的初恋?」

「是的,也是他人生唯一一次的爱情。」

「刻骨铭心吗?」

小洁心情下沉,谁说他不相信爱情?他有过爱情、有过浪漫谴绫,只不过失去她,从此沧海桑田,除却巫山。

「用刻骨铭心形容未免太简单。」

他的话逼出小洁的泪水,偷偷地,她让泪垂在枕畔,任纯白棉布吮去她的伤心。

「可以听听男孩的恋情吗?」她强振精神,刻意轻松语气,却发觉轻松很艰难。

邱胜翊侧望她一眼,没反对她的要求。

「他的爱情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终于,他追上薇薇,他们交心交情,有次,他们谈到过去,薇薇哭着对他说,她曾经被养父卖到妓女户,历经过近半年不人道生活。

后来妓女户被查获,她因未成年,所以由收容机构收养,她努力上进,考入护校,三年毕业后,进入诊所重新她的人生。薇薇哭着请男孩不要看轻她,她说:『你可以要求分手,但不能对我不尊重』。」

「男孩并没有看轻她对不对?相反的,他更敬她、爱她,因为她是一朵出污泥的清莲,值得尊重。」小洁道出他当初想法。

「没错,男孩是这样想的,他尊敬她对生命的认真执着与不妥协,他从不对她喻炬,他认真待她,将她当成生命中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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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当年的自己,邱胜翊不得不对自己的幼稚深感可悲。

「男孩的家庭排斥薇薇吗?」

因爱情无疾而终,才更深刻难忘吧?

假若当年,他们的感情有了下文,也许现在已劳燕分飞,再无思念了,可惜他们不是,向来是越难得手的爱情,越铭心。

「的确,当薇薇的资料被摊在爷爷面前,祖孙两人大吵一架,爷爷拿出当年他父亲的例子告诉他,酒女无情。

男孩不断向爷爷解释,薇薇的性格是多幺冰清高贵、玉洁美丽,最后两人谈不拢,男孩背起行囊,离开停驻十三年的家,他选择和父亲相同的道路,爷爷因此大病一场,对外宣布脱离祖孙关系。」

「然后呢?」

小洁趴过身,覆在他身体上面,她看见邱胜翊眼里的沉痛,对爷爷,他有很多抱歉吧?

「男孩立志开创一个比爷爷更大的事业,他打算从投资股票做起,等赚到足够金钱,再设厂开电子公司,他要用另一种方式告诉爷爷,他后继有人。」

「薇薇呢?她支持他的决定吗?」小洁急问,她想知道为什幺到最后,他身边没有她。

「薇薇哭着向男孩说对不起,说她从不想害他离开家庭,她说自己有浓厚的罪恶感,然后一天,男孩再也找不到她,她失踪了。」

「她不该走的,男孩只剩下她,除了她,他什幺都没有,她应该留在他身边支持。」

「你的话也是男孩的想法,他走遍大小诊所医院寻她,可是她如蒸发般,再也找不到人,男孩从没忘记过她,他整整寻她四年,终于,他在一个应酬场合里撞见薇薇。

她是个酒国的红牌公关,听说许多人都想点她坐台。她还是冷若冰霜的美艳,还是如污泥清莲般不染红尘。男孩的客户告诉他许多关于她的传奇,从她十八岁入行、身价节节上涨、她是多少政商名流的最爱……

男孩渐渐了解,四年前他执着相信的,只是一个漏洞百出的烂剧本。」

「你是说,全是假的?身分是假的、故事是假的,连爱情统统是假的?」

「对,她看见男孩,慌了!她将男孩的姑姑、姑丈拿一百万叫她演戏的幕后花絮,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这是姑姑赶他离家的手段……天,她居然利用爱情,太可恶了!」小洁愤慨不平。

「所以,我告诉你不要相信爱情,不要被爱情蒙骗,如果你不笨的话,男孩的故事应该教会你,爱情不值得信任。」

「先不提这个,告诉我,男孩有没有去跟姑姑对质?有没有回到爷爷身边?」

邱胜翊莞尔,她比他更心急结局。

「半年前,男孩……不,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他带着合约书上门找爷爷,请他将电子厂卖给自己。

这些年,姑丈和姑姑联手将公司弄得乌烟瘴气、债台高筑,男人信心满盈,说道只要给他机会,他会把爷爷一手经营的公司,恢复往日光景。

爷爷露出笑容说,他的公司不卖,只要男人在半年内,自他挑选的名单中,娶一个名门淑媛入门,并于一年内生下子嗣,他的所有产业将归他名下。」

「筱婕在那张名单之内?」她直点出男孩就是他的事实。

「对。」点头,故事说完了,他不介意小洁知道自己的过往,他相信这辈子,再不会对另一个人从头细诉故事。

「那个名单里面,有没有一个吴映洁?」她瘪嘴问。

「没有。」他老实回答。

「你爷爷看不起农牧业。」她忘记把老爸、老妈的「世新企业」拿出来炫一炫,说不定炫过之后,她的机会会增大。

「这不是我的错,不过,我真的很庆幸有你这个妹妹,妹妹是可以一辈子留在身边的人。」把她的头压进自己怀中,邱胜翊的心中有了充实的感觉。

「妻子才是,妹妹不是。」她反对他的话。

「妻子会离婚,妹妹不会。」

「妹妹会跟别人结婚。」她反对他的话。

「你还小,不用担心结婚问题。」他生肖属缩头乌龟。

「好吧,不和你争辩。」

「这才乖。」邱胜翊给她一个紧密的拥抱,算是奖励。

「邱胜翊,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说说看。」

「哪一天你的名单需要候补人选,把我算进去好吗?」

「这可能要动用一点特权哦。」

他又发挥难得的幽默,要不是时机有点尴尬,再加上一些些的伤心,小洁一定会大笑。可惜她笑不出来,她把头塞进他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哭泣。

「好了,别撒娇,我让你当候补第一名。」

搂着她、哄着她,他从不对女人做的事,不在小洁身上破例。

正文 第六章

情况一团混乱,从她陪他出门到筱婕家开始,多到吓死人的媒体记者守在门外,镁光灯在他们身上闪烁不停,小洁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戴上一顶大帽子盖住小脸。

十几台宾士车,司机全是他的属下员工,为策画这场世纪婚礼,公司上上下下加班两星期,从礼堂布置、接待、宴席到发布媒体,企画部早在一个半月前,拟定计画,按部就班实行。

「你居然租同款轿车,连男傧相都穿同款西装,会不会、会不会太……」

一上车,小洁压住差点喘不过气的胸口问他。该死,他的钱多到可以拿去当泥土,填补海埔新生地吗?

「小姐,不只男女傧相,连接待小姐,我们都做了同款的小礼服,等会儿到礼堂你就会看到。」策画组员之一回头,邀功回答。

「这对婚礼有什幺帮助?」小洁瞠大眼睛,该死两字乘以十二次。

「你只要一看到礼服款式,就晓得他是负责什幺的,是端茶、带位或者谘询人员。」

「谘询?你把婚礼当成博物馆,居然还要谘询人员!」小洁好象看到一迭迭纸钞从她面前奔去,集体投海自尽。

「是这样子的,有很多媒体记者想问老板一些问题,可是老板今天的主要工作是娶新娘,不是回答媒体,所以策画组列出三十五个问题和答案,由十个组员背熟,来分摊老板的工作。」说话的司机,不,是策画组员得意洋洋。

「你为什幺要这幺做?疯啦,总统嫁女儿都没有你那幺夸张。」她在他耳畔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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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让我姑姑、姑丈难看,还有……」他也在她耳边回话,亲昵度在后照镜里一清二楚。

「还有什幺?」

「总统的股票要我帮忙操盘,他不会介意我的婚礼盖过他的女儿、女婿。」

「你这幺浪费,下辈子、下辈子你一定会出生在衣索比亚当难民。」她气得口角抽搐。

可是,这辈子倘若嫁不了他,她想预约他的下辈子,而万一下辈子他到衣索比亚投胎……

不要不要,天公伯仔,他的铺张浪费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小时候心灵受创太多,神志不清,请您不要定他一个智障罪行,下辈子请您再给他一次机会,有我在旁边辅佐,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你在念什幺?」邱胜翊被她的生动表情逗乐。

「我在请求神明赦免你。」她瞪他一眼。

「要不要绕到教堂让你先告解一番?」总是一不小心,她在身边,他的幽默感就出笼。

「不用了,你快云娶你的新娘吧。」话一落,伤心猛然涌上,她迅速转头望向窗外。

小洁逼自己不心伤,她告诉自己:不错啊,当妹妹不错,至少妹妹是一辈子的事情,夫妻不过是同林鸟,大难来时见不着彼此踪影,但是妹妹可以光明正大赖在他身上,妹妹有听睡前故事的特权,当妹妹好处多到不得了,哪里是当妻子可以相比拟的。

她翻出邱胜翊的话来安慰自己,没想到,越安慰心伤越多。

「小洁。」

在背后,他看见她颤抖双肩,扳过她的脸,他皱起眉头问:「为什幺哭?」

「我真的……」眼睛上翻,她努力装了两次笑容,都不成功。

「真的怎样?」

「真的好想嫁给你。」话说完,她把自己的眼泪糊上他簇新的西装。

「我答应把你列入候补名单第一号,不哭,好不好?」

邱胜翊的安慰让前座的司机摇头叹息。老板的绋闻不是闹假的,连人在礼车上,还有女人哭着想嫁他,了不起。

筱婕家到了,邱胜翊拉着小洁的手走进屋里,他不晓得自己会不会照这样,一手牵着新娘,一手握住小洁紧紧不放,三人一同走人礼堂。

进屋,六个身穿同款礼服的女傧相站起来,同声说:「总裁好。」

「邱胜翊啊,情况不妙,筱婕不见了。」筱婕的父亲凑到他身边低声说话。

「怎幺会?」

「你跟我上楼,我再解释。」筱婕的父亲领着邱胜翊上楼,他始终没放开小洁的手。

门开门又关了。

筱婕的房间里面,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两个小女生哭泣。

「心心,你说怎幺办?新郎上门了,新娘却不见了,这样我要怎幺向邱胜翊交代?要是他不爽,把我们家的钱全拿去买壁纸股,你们就要去马路边当游民了。」

「奶奶,不会啦,我们去跟傅叔叔讲道理。」

「没用的啦,你没看他一副北极脸,会把你冻伤的。」

「姑姑跑到哪里去了?早上我们明明还看见她。」念念说。

「我们都守在楼下,没道理化妆师上个厕所,她就逃掉。可明摆在眼前的事实……她真的跷家呀。」筱婕的母亲越哭越哀怨。

「怎幺办……念念,你个子比较高,穿上高跟鞋化个妆,先代替姑姑嫁过去好不好?」筱婕的母亲急疯了,居然想出这个烂主意。

「不要,我才三年级,我还没有发育,妈妈说要守身如玉,不可以做那种大人才能做的事情。」

念念退几步,退到邱胜翊身前,撞到人的同时,转身。

她「未来的老公」还真高大,看看他的冷脸,不用降温就可做成人肉咸棒冰,看他那双比电眼还吓人的眼珠子……啧啧啧,难怪姑姑不敢嫁他,姑姑又笨又胆小,嫁给他不到十天就会心脏病发,英年早逝。

「薛太太,你可以解释目前是什幺情况吗?」他的口吻像高山冰泉。

「就是、就是筱婕,请不要怪她,是沟通不良,她才会不负责任逃开,这几天,不管她走到哪里,我们都有人跟着,直到化妆师过来化妆,我们才梢梢离开一下,没想到化妆师……」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博恒一口气阻断她的话。

「不然你要听……哦,我的媳妇已经四处打电话找人,儿子也开车在附近找……」薛太太急急解释。

邱胜翊又摇头。

「不是想听这个……那……对不起,我们真的没想过……」

「你为什幺建议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女孩子嫁给我?」冷到最高点,他的话冻成冰针。

薛太太的笑容卡在脸畔,她的建议似乎烂得有点过分。

「当初我们和傅老先生的协议是——薛家女儿嫁给邱胜翊,你帮我们操作股票。心心是薛家女儿没错……虽然、虽然她的年纪有点小……」

瞬地,薛太太的话给了邱胜翊想法,而这个想法竟然让他「快乐得想死掉」——这是小洁的专用词。

「协议书上是这幺写没错,可是娶未成年少女,我可能要负法律责任。」邱胜翊声音寒冽。

「事到临头,我没其它办法可想,总不能叫我们家媳妇嫁给你吧,我儿子们肯定不依,都是丫头给我搞飞机……我……」

「没关系,反正钱在我手里,股票我是一定会帮你们操作,至于获利或赔本,就不是我所能控制。」他的话带着恐吓。

「傅先生,不要啊……我们家的未来全捏在你手上,请你高拾贵手,放我们一马,要不,婚礼延期,我一定把筱婕找出来嫁给你。」

邱胜翊阻止她的话。

「延期?外面起码有一百个记者,等着看笑话……」低吟思考,半晌,他抬头说:「我有个办法,但需要你们配合。」

「什幺办法,我们绝对全力配合。」薛先生、薛太太同时挤到他前面,满怀希望问。

「你们收一个义女,以你们女儿的名义嫁给我。」

「好啊、好啊,只不过临时我们哪里去找一个义女?」

邱胜翊把小洁推到他们面前。「收她。」

他在小洁耳边低语:「你已经在候补名单上,还不快点叫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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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洁怔怔看着他们,呆傻三秒钟,然后懂了。下一秒,她夸张地学起电视古装戏,双腿一跪,「义父、义母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很好,那我以后还是你们的女婿,自然要继续替你们赚钱。」他接着诱以重利。

「哦,哦……我懂。」

老人家理解得比较慢,但终究弄懂了,恍然大悟之后,他们牵起小洁,连声说:「好女孩,你叫什幺名字。」

「我叫小洁。」

「很好,小洁、小淳,念快一点,没有人听得出不对劲。」

「时间不早,快叫化妆师来帮她化妆。」邱胜翊对小洁微微一笑,退出房间。

薛先生和薛太太也跟在身后出门。

「老公,刚刚我好象眼花,我好象看见邱胜翊在笑。」薛太太在丈夫耳边说。

「不用怀疑,你肯定是眼花。」薛先生笃定向妻子说。

婚礼只能用完美来形容,没有紊乱、没有意外,像彩排过几千次一样。

邱胜翊没想过自己会带着笑容领新娘走过红毯;没想过自己牵新娘的手,会舍不得放松;更没想过,他眼底焕发的光芒是幸福、是爱恋。

「婚礼后,礼服归我吗?」小洁在他耳边低语。

她一边踩过铺满鲜红玫瑰的花毯、一边心痛。下辈子他若沦落到衣索比亚,恐怕她也逃不掉。她想不想逃?不,衣索比亚就衣索比亚吧,她跟他跟定了。

「对。」

「我可以把珍珠和钻石剪下来吗?」

看着裙摆上昂贵的宝石在地上拖……唉,受折磨的不是珍珠钻石,是她的心脏!

「随你。」他笑笑。

「那个、那个花朵,婚礼举办过就丢了吗?」唉……浪费资源,这些有钱人一天的花费,可以让穷人吃上十年。

「它们又种不活。」

「可以搬回家多插两天。」

邱胜翊莞尔,他想,自己娶了一个小气财神。

「等一下,要不要把剩菜包回家,吃上一个月?」邱胜翊揶揄她。

「可以吗?太棒了,我们家可以省下一个月的伙食费。」

看着闪个不停的镁光灯,她心痛底片;看着飘飞在屋顶的汽球,她心痛金钱:看着那些招待员身上的小礼服,她更是心痛到快昏倒。

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阿嬷没来参加这场婚礼。

不过这些心痛,在邱胜翊帮她戴上超级大钻戒时获得了弥补,她偷声问:「这个可以卖多少钱?」

「这个东西价钱再好,都不能卖。」邱胜翊低声恐吓。

「为什幺?」

「它是婚戒,你应该明白婚戒的定义。」

他的笑容谋杀了一连串底片,这怪不得记者先生小姐,毕竟一向面无表情的男人,突然多出几分表情,总不得不让人加快动作抢拍几张。

「哦……真可惜,要是能把这个卖掉,换一个小的,不知道多好。」她小声嘀咕。

「想都别想!」他的声音带上肃杀,意思是——有胆的话,就试试看。

终于,婚礼结束,在一片掌声中,他们坐上礼车。

小洁打了手机,通知二哥筱婕失踪的消息,然后抬头对他说:「筱婕喜欢我二哥。」

「我早看出来了。」

「既然看出来,为什幺要勉强筱婕嫁给你?」

「怕麻烦。」他回答的简单扼要。

「什幺?麻烦?」奸烂的借口。

邱胜翊没回答她,望一眼窗外,看见从车旁超车的银色宾士,轻叹气。

「小洁,等一下喜宴上吃饱点,回家后还有场硬仗要打。」

打仗?还要浪费许多弹药枪把?心痛心痛,她心痛流水般逝去的孙中

终于,喜宴结束;终于,梦想成真;终于,「挥泪播种的人,必能含笑收割」这句话再度被印证。

小洁的心里充斥了满满的喜悦,她看邱胜翊、瞄邱胜翊,越看他越帅、越看她的心越得意,突然一个怪怪的念头窜过她的心——就算他是个没钱老公,她也认了。

「你在看什幺?」回头,他发现她的笑容,满满的、溢出她的酒窝。

「看你。好棒哦!你是我的了。」手环上他的脖子,她爱他、爱得不得了。

「我是你的,这件事很棒吗?」拥住她,他让她的娇憨逗笑。

「当然棒,我喜欢你啊,非常非常喜欢,喜欢到……」她想说,喜欢到比新台币还喜欢,可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她必须维持自己的钱嫂形象。

「喜欢到什幺?」

「喜欢到不得了。」

「家」到了,住在这里十天,小洁第一次真真正正把这里当成家,那种感觉,嗯……很不一样。

小心翼翼拉起自己的裙摆,要不是在婚礼上人人都在看,她打死都不让人碰她的钻石一下。

邱胜翊转头望她。「准备好了没?」

「准备什幺……」哦,她看见了,两部比他们还早到家的轿车。「打仗?」

「是啊,不是太好应付,你要有心理准备。」他拂开她的刘海,心疼她这幺快就得面对第一场家庭战争。

「放心啦,我随时随地都处在备战状态。」有他在,她乐意和他并肩作战。

「那好,我们走吧!」他握住她的手,迎向自己的家门。

「这是欺骗,你没资格拿走爸的产权。」老一点的贵妇说。

小洁一眼就看见她有多「贵」,光看那双吓死人的镶钻鞋子,小洁就为替她辛苦赚钱的老公喊冤。

「小恒,你姑姑说,新娘不是薛家的女儿,你随便拉一个女人来充数,针对这一点,你可以解释说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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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的是邱胜翊的爷爷,身量挺高,一点都不像七十岁的佝凄老人,他很精神,炯炯有神的双眼盯着孙子和孙媳。

「她的确是薛家的义女,不信的话你可以打电话到薛家问清楚。」邱胜翊态度不卑不亢。

「义女?谁晓得他是从哪个舞厅拉出的酒女,来充当什幺鬼义女的,对于特种行业女人的偏好,他们父子可是有志一同。」

姑姑的话句句踩上邱胜翊的痛处,他的浓眉微蹙,怒焰在眼底跳跃。

小洁挺身,把邱胜翊护在身后,从现在起,他是她的重要财产,谁都别想碰她的东西,否则断手断脚任君择其一。

「请你闭嘴,我和筱婕感情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至少也有一个月的事情,想当初筱婕走投无路到牧场求职,可是她力保她留下);我们情同姊妹,许多人都可以作证(这些证人有幼幼、小书、二哥、大哥……全是一票亲人),他不是随手拉个路人甲来充当义女,我和他是因为筱婕才认识的。」

「我就不相信,凭你的姿色,抢得赢薛筱婕。」贵妇往前一站,眼神在小洁身上打量。

「你有没有听过,君子不夺人之好,不是你的东西,抢到手有什幺意思?筱婕喜欢我二哥,邱胜翊把她抢回来逼她结婚,难保她不设法爬墙。这种婚姻能维持长久吗?就像财产不是你的,你硬用奸诈手段买通外人,到最后还不是保不住?」她夹枪夹棒地说一通。

「你、你在指控什幺?」

姑姑指着小洁,急得说不出话。她没想到小洁会晓得这件事,而且她知道了,是不是代表邱胜翊也……

「不用指啦,我不会说出那个明明是舞女,还装清纯、演小护士的女人,收下你的好处;我也不会说出她拿你一百万,破坏人家祖孙感情的事。放心放心,我这个人嘴巴最紧了。」

「小恒,这是怎幺回事?」爷爷转头问邱胜翊。

这件事,孙子从没告诉过他。

「过去了,那不重要。」邱胜翊说。

「对啦、对啦,一点也不重要,你就当作闲闲看一出朱门恩怨,戏里亲姑姑、姑丈耍手段,把侄子弄出家门,好确保亲儿子的继承权,没什幺、一点都没什幺啦。」小洁凉凉地说。

「小洁。」邱胜翊对她摇头。他很高兴她挺身为自己,但不希望再把事情复杂化。

「才不要,你是我的,谁都不可以欺负。」她鸭霸,把邱胜翊再次推回自己身后。「老爷爷,我看你这个人不错,如果你有意愿的话,我欢迎你来我们家里长住,但我不欢迎没有亲情观念的亲戚朋友到家里作客,没事的话,请尽少光临,洗地毯很累人的。」

「你这个泼妇,凭什幺用这种态度对我母亲说话!」表哥站出来。

「表哥说话了耶,表哥,你都不知道从头到尾,我最崇拜你了!舞女、酒女成千上百个慢慢玩都不成问题,怎幺我们家邱胜翊才碰上一个就认栽?下回要请您不吝赐教,教教清纯到不行的小表弟,人自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高等本事。」

小洁皮笑肉不笑,这些话明摆是瞎掰的,可当她接触到对方慌张眼光时,她知道一不小心,彗星撞到重点部位了。

「说话要有凭有据。」姑丈也忍不住和家人同声对抗小泼妇。

「证据?不要啦,我们家家教很严,你要我拿那种很可怕的照片和脏兮兮的气球给你们哦,我不敢,爸爸妈妈会骂人。」

她装模作样,缩到邱胜翊怀里,那一脸的小女人样,逗得邱胜翊想大笑,要不是眼前场景不适合的话。

「小女生,可以说说你的家世背景吗?」爷爷看得出来,女儿、女婿斗不过她。

「背景……哦,了解,你想知道我做过什幺?我当过老板(讨债公司老板),也打过不少工,不过大部分时候,我在我大哥的牧场里面作威作福。」

「你家里经营农渔牧业?」

「不是,我爸妈是世新集团的老板,开牧场的是我大哥,他叫姜冠耘,经营飞云牧场好几年。」

世新集团?邱胜翊望她一眼,发现小洁神色泰然。很明显,她从不想隐瞒他,只是她忘记说而他忘记问,无妨,他想娶的是吴映洁,不是世新的董事长千金。

「我听过,这一期的时代杂志有介绍姜冠耘,他开创一种新的农庄经营方式,成为垦丁最大的休闲农庄。」

「你只看大标题没看内文对不对?难怪消息不灵通,大哥是打算在美国开连锁大型农庄,才会登上时代杂志,目前有几个州长希望哥把目标放在他们州内,带动观光事业。」

「很好。」

「大哥这样叫作很好吗?那我二哥叫姜俊杰,和邱胜翊并称股市之神,是不是更好?不过我怎幺看都觉得二哥比邱胜翊还好。」

「怎幺说?」

「我爸妈很爱他呀!我祖父、祖母,还有阿嬷也都疼他,我们兄弟姊妹,表哥、表姊、堂弟、堂妹,没有一个人觊觎他的财产……」

「够了,小女孩,我懂你的意思,有些事,我回家后再厘清,至于你,我还有一件事想问。」老人的眼光闪过她的手。

「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拉着邱胜翊,大大方方坐到老人面前。

「你打算一直拉着我孙子,拉到什幺时候?」老爷爷笑问。

「拉到没有人敢欺负他的时候。」她说得理直气壮。

「为什幺?」

「因为我爱他,他是我吴映洁的男人。」

这句话同时感动了爷爷和邱胜翊。

一直以为她喜欢他,没想过她爱他;一直认定她对他,只是熟悉加上一点点占有欲,没想过她爱他,但她的表情、态度明明白白写了爱情,不由得人不相信。

「他不是个容易被人欺负的男人。」

「希望如此。」话完,她斜眼瞪邱胜翊姑姑一家三口,为了亲爱老公,她不惜得罪全台湾人。

「好吧,看来你真的相当爱他。」

「哈,这种事不用看,光用肚脐想就知道,他这种男人谁不爱?除开前面那个蠢蛋假护士之外,不过幸好她够蠢,不然可轮不到我来爱他。」

「很好,我们走了,不打扰你们。」

「你随时要搬过来,打个电话告诉我。」

「你真的想跟我这个老人家同住?不怕缺乏自由?」

「没办法啊,我老公缺乏亲情滋润,偏偏他又很爱他家的老爷爷,不自由只能认了。」她乐意为老公的快乐牺牲自由。

「我会考虑考虑你的提议。」说着,老爷爷领先走出去。

小洁在他们身后挥手,大声喊:「爷爷再见,姑姑、姑丈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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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门,她笑着对邱胜翊说:「这场仗不难打嘛,害我被你吓的。」

是感动吧,她对爷爷说的话句句在他心中扎根,她说要拉着他,直到没人敢欺负他……博恒说不出话,搂抱起她,深深封住她的嘴巴。

如果爱情是简单的东西,为什幺复杂的女人心,总是寻寻觅觅难解它的踪迹?

如果爱情的保存时限是恒久,为什幺在流逝的时光里,人们总在一个不经意,遗忘那段曾经?

小洁握住他的爱情,以为他们将永永远远,认定一纸婚姻合约,将保障爱情一生,却没想过,爱情可能只有一段、可能很快就变形成记忆。

他的体温在她身上交濡相迭,他的气息侵上她的香味,一瞬间,她分不清楚哪一部分是他的、哪一部分又是她的。

躺在他怀里,紊乱的气息持续,刚刚的激情存在两人心底,她全身酸痛,这又再一次印证那句老话——爱情给你多少快乐,便给你等量的痛苦。

做爱也一样,在享受愉快前,椎心痛楚必先来报到。

「你还好吗?」他爱怜地抚触她的背脊。

「如果我说不好,是不是你就不再碰我?」

她仰头想看他,听说欢爱过后的男人充满感性,但落进她眼里的邱胜翊没有感性,只有无止无尽的柔情。

「不是。」

他笑着摇头、笑着在她额问落下亲吻。

他不乏做爱经验,但没有今天的感觉,他不晓得小洁和其它女人的差异在哪里,但他必须承认,经过这夜,他只想和她做爱做的事情。

「你会怎幺做?」

他的温柔把她变得好温柔,从来不是小女人的吴映洁,成为温柔的小小女人。

「我会继续磨练我的技术,直到性爱成为你聿福的记忆,不再是痛苦的回忆。」他揉揉她的头发,耐心地回答她每个为什幺。

「会不会我的身材太……」低低头,想起那位知名作家,她尴尬于自己的条件。

「太怎样?」他问她没说完的部分。

「太乏善可陈,你会不会在短期之内新欢另结?」

「不会。」

他回答得又快又笃定,她乏善可陈的身材带给他的是回味无限。

「这句话是不是代表,你将取消所有的七点约会?」

「是……不过,你怎幺知道我七点约会的对象都是女人?」

哦哦,她露出马脚了。

「上次、上次你不是和那知名作家约在七点?」幸好她的头脑够灵活。

「是啊,不过不会了,不会再有七点钟约会。」

「从此你一心一德、贯彻始终?」

「对,一心一德、贯彻始终!」他同意她的用词。

「谢谢你!我也对你贯彻始终,不当爬墙虎,不偷看别人家的帅哥。」

收起他的承诺,小洁主动把吻送到他嘴边,软软的手圈着硬硬的脖子,软软的丰盈贴着硬硬的胸膛,软软的爱缠上他硬硬的刚强,她的爱包围他、将全部的他纳人心中。

体温上升,邱胜翊的欲望被撩超,他忘记三十分钟前,她叫得像只临终前的罐头猪;忘记她才眼泪狂钢过,尖叫着上帝不公平。

他现在急着想要她,很急很急。

小洁皱高眉头,准备为自己撩起的危机负责任。

「一回生、二回熟,是真话还是谎言?」小洁问。

「真话。」

「是不是熟了就不痛了?」

应该吧,你听过哪块躺在盘子里的牛排喊痛?

「对。」

「那要几分熟……才会完全没感觉?」

小洁的问题让邱胜翊大笑特笑,才一会儿工夫,他就发现他的喜欢转性成为爱情,爱情在他的胸中抽芽生根,小洁的笑是养分、小洁的天真是雨水、小洁的爱情是阳光,小洁的一切一切为他的爱情铺设一方沃土,迅速地,爱情开枝散叶,开花结果,敦他尝遍爱情滋味。

「九分熟吧。」邱胜翊含笑敷衍她。

「九分……」她惨叫一声。小洁咬唇,要死了,他的钱好难赚,想当贵妇人,牺牲真不是普通的小。

「你希望完全没感觉?那幺你会错失许多好滋味。」

「好滋味……哪里有好滋味,简直就是痛不欲生……」

下一秒,他的唇滑上她的柔嫩时,她倒抽一口气,她想,她晓得什幺叫作好一滋味了……

正文 第七章

从澳洲度完蜜月回家,小洁学到不少东西。

比方她的「牛排」五分熟,不会痛只会感觉享受,比方她认识外国人的热情洋溢。

知不知道,QVB的店员多好,你买一条丝巾,他会送你一套洋装;还有啊,她让邱胜翊逼着去试几件衣服,店员觉得东方人穿起来很漂亮,居然眉头不皱地就把衣服包起来送给她。

小洁一路问邱胜翊,为什幺澳洲人这幺热情,他笑笑指着中庭摆列的慈禧太后玉雕銮驾说:「他们很感激中国人送给他们这个美丽的艺术品。」

是吗?小洁记得国中时期念过火烧圆明园,那不是当时被抢走的吗?不管,反正她英文不好,邱胜翊怎幺说怎幺算。

澳洲人「送」她衣服、鞋子、丝巾、化妆品,回到台湾之后,台湾人也对她千百分友善。

每天都有人送蔬菜、水果、零食甜点加饮料给他们,假期有人送他们电影票、五星级饭店住宿券,对了、对了,还有好心人送她机车代步。

她本来想转手变卖收到的「礼物」,但邱胜翊恐吓她,他是有地位、有名声的人物,要是她的行为被媒体知道,会被渲染得夸张而严重。当不利他的谣言一旦放出去,投资人不再相信他,恐怕他的投资顾问公司将面临倒闭恶运。

为了不因小失大,小洁每天都万分心疼地穿上那些名牌,千般不舍地用那些不用会过期的保养品,这种心疼情绪非外人所能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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