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改+完]單戀公寓3- 慕戀公式 (犬牙)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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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完]單戀公寓3- 慕戀公式 (犬牙)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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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1次PO完】慕恋公式(翊洁)

小说简介

有钱人的公子哥儿怎麼这麼难伺候啊?

是医院的新任院长又怎麼样?

长得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帅脸又怎麼样?

唉,都怪她命不好,被钦点指名当他的特护当然就得认命了

反正,把他当没知觉的植物人就好了……

厚!没见过这种家教差、品格烂、道德零、水准低的臭病人!

只是失忆嘛!又不是断手断脚,少心没肺的,净会跟她耍性子!

脾气坏?谁理他啊,气死了活该!

陪他睡觉?嗟!她是那麼随便的人吗?

搞清楚!她可是纯洁的白衣天使耶!

他把她当成什麼了!?

哼!朋友?人家当朋友的是友直、友谅、友多闻

他这个朋友则是有闲、有气、有理说不清——嘎?

还有"洞"就"钻"!?停停停!谁答应他这麼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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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楔子

夜幕低垂,星子稀稀疏疏地点缀在夜幕里。公寓顶楼,四个想醉的女子,掬起酒杯、瞇紧眼睛,遥望那个不情不愿、歪歪斜斜的眉形残月,饮酒高歌。

一口吞下醉不倒人的葡萄酒,詹子晴首先开口:「各位,我有话要说。」

瀞怡吞吞口水,咽回不被预期的眼泪,「我也有事情要告诉大家。」

「大家都有话说?看来几年的同居生涯让我们默契十足。」吴映洁困难地扯动唇角。

「真的吗?正好,我也有事要宣布,詹子晴你先讲。」始终带着甜甜笑容的张筱婕说。

詹子晴深吸口气,强迫喉间哽咽随唾液吞落,伸手到颈后把随意夹上的头发放下。剪得参差不齐的及肩头发,说尽了她的故事。

「你把头发剪掉?为什么?你要放弃他、不再努力吗?」瀞怡轻呼。

是的,她们四个女孩因单恋结交,因单恋同居,也因单恋留上一头长发。而今,詹子晴剪掉及腰长发,代表着她那将挥别让人心酸的单恋。

「对,下午我们上床后,我在梳妆镜前一簇簇剪下长发,告诉他,我不再当替身。」

顺顺半长不短的及肩黑发,她压制住心中惋惜,告诉自己断不能再回头。

在他身边当了多年秘书,等到底,等来的还是一场绝望,再不觉醒未免太傻。

「我以为,他妻子去世,你们就能顺理成章……」吴映洁低言。

「我跟你作的是同一场梦,那时我也是这么想的,谁知……梦醒……才知道梦终究只是梦,和现实间永远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再见了,我亲爱的室友,这些年的同居生活很愉快,我会怀念你们。」詹子晴轻喟。

瀞怡偷偷擦掉泪水,靠在詹子晴身上。「没关系,人散感情还是会在的,是不是?」

「是啊!往后不管我人在哪里,都会想起这世上,有三个跟我一样的可怜虫,死心塌地守住一份『不可能』,想来,心情就好得多。」揉揉发酸鼻头,这些年詹子晴早学会不哭,否则一伤心就掉泪,台湾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土地要被淹没在水平面下。

「他要结婚了吗?」张筱婕问。

「嗯!他要娶另外一个家世相当的富家女子,没想到绕行地球一大圈,证明的还是中国那句古话:龙交龙、凤交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们的世界不是尔等凡人可以打进去的,而老鼠美眉再漂亮,也只能嫁给年轻力壮的老鼠先生,不能妄想高攀太阳公公。」说了一大串,吐出满胸怨气,她咕噜喝下一大杯葡萄酒。

酒,不醇不香,噙在口里、感在心里的全是苦涩。

「姻缘由天定,一旦注定的事,任我们再怎么费心尽力也改变不来结果,是不?」吴映洁自问也问人。

「或许吧!人勉强不来天,更勉强不来爱情。」所以她放弃了,瀞怡一口干掉手上的酒。

「瀞怡,你呢?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们?」

张筱婕想淡然一晒,却扬不起沉重嘴角,当女人太苦、爱上不能爱的男人更是自讨苦吃。

瀞怡是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说是最小,也有二十五了,可是她仍然和初相识时一样单纯、可爱。也许和她的工作有关,她是个小说家,专编织情爱来弥补自己不能圆满的爱情。

「我要出国,也许三年、五年,也许永远再不回来。」留下来……失却意义……她看开也看透,人生就这样啰!再算计、再计较,也争不到真正想要。

「为什么」你们不是约好,若三年内男女都未婚嫁,两人就要结婚的?眼看日期就要到了,怎又突生变卦?」

张筱婕皱起盾问。

一直以为她们当中,瀞怡最有可能和他有完美结局,虽他不爱她、至少他喜欢瀞怡,不像詹子晴的心底人待她无情,张筱婕的他,对她只存憎恨,两吴映洁的爱人从不信任爱情。

「因为她回来了。」小心翼翼防御多年,宜芬却在最后一刻出现他眼前,而他爱她如昔、从未改变。

痴呵、愚呵!只要世间仍存在邱宜芬这号人物,他的心就注定为她沉沦;只要世间还有江硕侨存在,他就会是她永远的避风港。瀞怡错信他的执着,以为等过三年,就能等到他的情、他的心。

谁知……情是虚、意是假,他的心早缝合在宜芬身上,再分割不开。

「邱宜芬?他的初恋情人?」詹子晴问。

「她是他心中唯一真正爱过的女人,和那些出现在八卦杂志的女生是不同的。」她强调了「唯一」和「真正」,至于这些年在他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全是过客,他没用过真心,当然,这些女人当中,有一个就叫作陆瀞怡。

「好马不吃回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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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子晴不屑地冷哼一声。

「瀞怡的侨哥哥不是马,而偏偏有太多男人对回头草情有独钟。」吴映洁不想泼冷水的,但……很多时候,死心后才能重头再来过。

「我真想问他,为什么不能试着爱我?后来想清楚了,要是爱情可以解释得来,我就不用拿这种没有逻辑的东西,来骗取读者的眼泪了。」瀞怡自讽。

「逻辑……」是啊!要不是爱情没有逻辑,张筱婕要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爱上恨她入骨的「哥哥」?爱情比难懂的微积分还难解呵!

「梦碎了,再不情愿也要醒来。」詹子晴叹口气,她的故事已经走入完结篇。「吴映洁,你呢?」

「我的他……不!他从不是我的。」吸吸泪水,她又接道:「他终于卸下心防,开始接纳爱情。」

「恭喜你,多年等待,你总算等到这一刻。」张筱婕奉上诚挚祝福。

「恭喜我?不!你弄错了,他的心不是为我开启,他接受另一个女人的爱,我对他终是白费心思。」

青春、爱情……吴映洁花费在他身上的东西还计算得清吗?怕是不能吧!

四人同时陷入沉默中,漆黑的夜幕中只有短暂的虫鸣。

「张筱婕,你不是也有事情要告诉我们?」瀞怡甩甩头,甩掉不肯再多想的部分。

「嗯!上个月,我继父和母亲出车祸过世。」张筱婕想轻描淡写,可……笔太重,摇不出轻松字迹。

「这件事我们知道。」

「这房子是我继父名下的不动产,现在产权属于『他』。」

「他赶你走?」

詹子晴问。有可能!「他」恨张筱婕,一直都恨她。

「不!他没赶我走,只不过以前不论他多讨厌我,我们当中还是存了一层关系维系住彼此,现在,妈妈和叔叔都去世,危险关系解除,我想,我该还他一个自由空间。所以,我要搬家,也就不能再收留你们这三位好房客了。」后面这句实属多余,在她们之前的谈话中,这座「女子单恋公寓」早已经瓦解。

「了解!还他一个自由空间,也还给我们一颗自由心,从此不再傻傻的守候没指望的单恋,我们要为自己活出一片海阔天空。」瀞怡拿起酒杯大放狂辞。

「对!成熟女人不再适合作青春年少的单思梦。干杯!」詹子晴举起酒杯和其它三个碰在一起,轻脆声响,像她们的心,铿锵一声,碎成缝补不起的千万碎片。

「不写情诗不写词,不谈风月不作梦,从此当个现实人,不再涉足回馈不成比例的爱情空话,我们要活得实在、活得开怀。」吴映洁对月大叫。

「明天,我们一起去把头发剪掉,庆祝重生!」

张筱婕建议。

她们四人都有一头留到屁股下方的直长发,留长发并不是因为好看,她们各自有理由,但不管理由为何,促成理由的男人将从她们生命中退位,再留长发已无意义。

「然后,我们收拾行李,搭火车去环岛,连续玩它个十人半个月…重昕接着说。

「可以吗?张筱婕的工作告一段落了吗?制作人不是已经跟你催过好几次了?」张筱婕是个以音乐为生的作曲人,最近几年她的曲子让几个小歌星唱红,作曲功力受到大牌青睐,因此也成为半张红牌。

「别担心,我已经把曲子交出去,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发。」张筱婕难得狂放。

「吴映洁,你能请假吗?」

「我连工作都不想要了,还管老板准不准假。」

「决定了、决定了,谁都不准反悔!待会儿提醒我,把冰箱里的一堆柠檬全扔掉,从此我再不碰这种酸东西,他的一言一行再也酸不到我的心。」

仅管葡萄酒醉不了人,但是连连喝掉好几瓶,詹子晴也敌不住酒精作祟,微醺的小脸现出一片酡红。

「我也是,我要把冷冻库里的巧克力全扔掉。」张筱婕附和。扔得下巧克力,但愿……也能扔下属于他的所有回忆。

「这么说,我不是也要把侨哥哥给我的娃娃扔掉?」有些不舍,可是……算了,再舍不得,他都不会是她的,留下娃娃又有何益?扔了、扔了,通通扔了。

「别不舍,扔弃旧物才不会让它们有机会伤你的心,我也要把那一箱巴哈、莫扎特送入垃圾桶。」吴映洁说。

「等旅行回来,我们又是一条生龙活虎!干杯!」铿锵一声,这回再没人听到心碎声,因为……心早埋进垃圾场,再寻不到踪影。

「回来以后,你们要做什么?」瀞怡问。

「我要回田尾种花,如果我阿母还要我去相亲,我就乖乖听话,去跟一堆猪头对看,说不定不到三个月,我就顺利嫁掉!到时我就请你们来看看我穿那种俗得吓人的旗袍,还在胸前挂上一个特大号的金锁片。」詹子晴醉醺醺地笑得好开心,眼角却不由自主地掉下泪水。

瀞怡喝下一大口酒。「我要到欧洲找一个童话小屋住下来,从此再不碰爱情小说,我要写好多好多童话故事,帮每个公主王子安排完美结局。」既然真实生活无法完美,就让她的笔来替她写出完美吧!

「我要去当修女,穿着圣袍,假装自己仍然圣洁干净。」吴映洁自我解嘲,现在,她只能「假装」干净了。

「张筱婕,你呢?」詹子晴问。

「我?我是最不用担心的一个,别忘了我颌有残障手册,再怎么说,政府都要养我一辈子。」

张筱婕拿她的腿来寻开心。

等这一切全过去,属于她的这辈子也该结束……结束后还会有另一个新生吗?

新生的世界里,会不会也出现一个伤她的人?

「上回林大哥不是力邀你站到荧光幕前当歌星吗?试试吧!」瀞怡说。

「我对当第二个阿吉仔不感兴趣。」摇摇头,不想再多说,张筱婕看着天边星子。「听说垦丁那里可以看到好多流星,我们去那里好不好?」

「你忘记漏油事件吗?」童听笑问。

「污染的心正好配上污染的海域,『同是天下污染物,相逢何必曾相识』。「我赞成去那里!」

瀞怡投出赞成票,多数尊重少数,少数瞪过多数,算是泄过恨意,于是第一站行程有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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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邱氏医院是个大型连锁医院,全台湾由南到北共有八家,里面聚集了一流名医、一流设备,为生病的人们带来最好的医疗服务。

邱氏医院的创办人叫邱振强,二十七岁那年,娶了中部富商的女儿,夫妻鹣鲽情深、形影不离,新婚初期创立台湾第一间邱氏,并在之后陆续生下两男两女——邱绍阳、邱绍时、邱绍华、邱绍月。

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家庭和乐幸福,看在外人眼里均是欣羡。

然,幸福并没有维持太久,在邱振强三十五岁时,他的妻子在一场车祸中去世,留下四个孤儿和鳏夫相依为命。工作、孩子,弄得他心力交瘁。

幸而父母亲一直站在他身后默默支持,不但支持他的事业,还为他扶养四个小孩,让邱振强能在工作上专心一意。

五十五岁,他提早退休,将医院交到儿子女儿手中,带着父母亲移民美国,准备好好享受人生的最后快乐。

他的四个孩子,个个优秀、个个争气,在短短二十几年中,迅速将医院扩张到台湾各处,别说在台湾本土,就是在大陆、美国,听到「邱氏医院」,哪个人不竖起大拇指,赞声好。

现在,我们来谈谈邱振强的退休生活。

初到美国,他邂逅一名金发女子,在儿女及父母的鼓励下,他梅开二度。翌年,生下小儿子邱胜翊。邱胜翊遗传了母亲的金发碧眼,和父亲的高大身量。

这个新报到的小生命,让一群老字辈的爷奶父母疼进心肝里,毕竟,在花甲之年还有此能力,可是件值得荣耀的事儿。

对邱家四个子女来讲,这个「弟弟」甚至比自己的儿女还小、还可爱,金色的小卷发、粉嫩的双颊、湛蓝的大眼睛,比起「三不鲁」里的小娃娃还漂亮上好几倍。抱着小弟,父爱母爱油然生起。

于是,在俗称坐月子的那个月里,邱胜翊的娘根本没机会抱抱自己的亲生儿子。晚上,他让爷爷奶奶霸在房里睡觉;白天,他在哥哥、姐姐。嫂嫂、姐夫的簇拥下逛遍美国各景点,直到首桌满月酒摆过,兄长整理行李回台湾,他才有幸认识自己的亲娘。

而旧就有句台湾俚语是这么说的——宠猪拿灶、宠儿不孝。

这个邱胜翊从小就让众人一路宠上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下事,没有一桩不顺心,终于宠出他桀骛不驯的叛逆性格。

大人念两句,他冷哼一声,有听没到,气得四个老人家天天追着他的背影碎碎念。

问他,这样对待四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心里会不会过意不去?

他会对你笑笑,懒懒的说——他们之所以长寿,就是因为他给了他们足够的运动量。

当然,后面这段是本人加上去的想象词,事实上,正常的邱胜翊连应也不会应上一声,只将你当成是缺乏脑浆的六脚昆虫看待,要是问得他烦了,一个左勾拳,就能拦截下你的无聊。

举个实例来证明他的「不孝」吧!父母亲要他以哥哥姐姐当榜样,好好认真念书,他偏偏沉溺在电玩中,勉勉强强捞个三流大学混毕业,然后,在母亲哭死哭活,差点假自杀真上吊后,才把他退回校园将研究所读毕业。

邱胜翊念得不甘不愿,问他研究所滚哪个科系,他恐怕已经忘光了,不过好歹那张毕业证书,挽救下他母亲的老脸。

说他笨,其实不算,二十岁就能从研究所毕业的男人,你会以笨形容吗?说他聪明、连年跳级,更不然了,他只是懒得跟老师瞎耗时间,早点毕业省点烦。

不上学后,他成天在家里,窝在房中搞他的电玩,一天二十四小时中,睁着眼睛的时间全贡献给计算机。

可他是怎么玩的,谁也不知道,光是这样玩,他两年内玩出一间办公室、玩出上亿身价,玩得老人闭口不说话。也算他有本领。

好啦!话讲到这里,大家应该了解宠孩子是件多要不得的坏事了。相信正常人都能理会,但在台湾的兄长却一点危机意识都没,还是拿他当模范青年来宠。

就拿他十八岁生日那年为例,他的同学们很迷一个台湾偶像歌星,他只不过顺口跟哥哥姐姐提上一提。这位名歌星居然就出现在他的生日派对上,为大家做现场演出。

据说,事后那位偶像歌星还在美国停留数目,成了他的床上佳宾。

再谈谈邱胜翊这个人,要说帅嘛,整体说来,不会比他那些帅哥哥、美姐姐多漂亮上几分,但是,中国人特有的儒家气质再加上美国人的金发碧眼,就多了那么一点邪魅。

人人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而他就是那种又坏又让人爱的男人。

自从荷尔蒙快速在他身体分泌起,他的桃花就从没间断过。

女孩为他单恋、为他相思,症状轻点儿的,彻夜失眠;严重的,去看心理医生、吞安眠药,他让许多医生免去失业苦。

不过,说男人贱,就是贱在这点上,那些爱他爱得不知日月晨昏的女生,他一个也看不上眼,老嫌人家花痴,口水里颜色太杂。直到冷艳的名模凯琳,在网络上对他冷眼一抛后,他的心就为她深深着迷。

他透过各种管道认识她、追求她,花了他整整半年工夫才让她在床上顺利躺平,这可是史无前例的纪录。

为了这难得的「纪录」,邱家四个老人瑞,原本早没指望在他身上看到开技散叶,这会儿突然曙光绽放,便急急忙忙帮两个登对的年轻人办起婚礼。

谁料得到,当一切顺顺利利,邱胜翊准备好当个二十二岁的小新郎之际,居然在一次突袭中,他在名模床上发现另一个男人,一个在商业杂志上。红透半边天的秃头男人。

这对他这个要风连雨一块来临的天之骄子,简直是无法容忍。

当场,他打电话给父母爷奶取消婚礼,二话不说驾驶车子一路在街上演起警匪追逐片。然后,在一个失速转弯中撞上墙壁,他跌入一片昏暗。

这个撞击,按掉他的大部分记忆,心疼他失恋的长辈,忙连夜打包搬回台湾,并把他送入自家的邱氏医院治疗。

这是他生命的前半段,一个自我中心、桀骛、被惯坏的大男孩。

在失忆后,邱胜翊被带回台湾,带回一个他不太认识的环境。

###########################他又生气了!

从S王进入特别病房到出来,加加减减,总共七分零三秒。

情况很糟吗?还好啦!上一个S张只留了两分十七秒,就被赶出门,大概不会有人运气比S张还背的吧!

这个特殊病房位于邱氏医院的顶楼对八楼,那里原本只有院长的办公室和休息室,可是为了迎接这位「新院长」,旧院长——邱绍阳,自动让出自己的地盘,把休息室改成病房,欢迎亲弟弟回国治疗。

至于,邱胜翊怎么会当上院长?那是他们兄弟姐妹一致表决通过的结果。

他们会有这个决议,一方面是因桃园新成立的品城医院需要大哥去坐镇,担心他两边跑会累坏身体,一方面是想趁小弟头脑不太「健全」的时候,半强迫他加入家族企业。

可怜无辜的失忆症病人,就这样成了台北品城分院的新院长。而旧院长已经下达命令,希望由别的同事去试试。」她尽量收拾起残破自尊,把事情以公事化方式表达。

又一个被赶出门?她实在应该以一个「表哥小姨子」的身份,去好好说说这个小表弟,可是………听说他连亲哥哥亲姐姐帐都不卖,她进去会不会碰出一鼻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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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废物,几年的护理训练都白学了吗?居然连个失忆症病人都没办法应付。」

骂归骂,但也不能放任他不吃饭啊!旧院长宠这个新院长,宠得人尽皆知,要是他少掉一公斤肉,会不会连她也要挨一顿狠刮?

「护士长,我……我可以先下去了吗?」Miss王战战兢兢。

「下去?把事情推给我就没事了吗?」一点责任感都没有邱氏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群人拖垮的。」巫婆眼斜过,定身咒施下,Miss王不敢动弹。

邱氏的名声好得很,医术、服务样样佳,君不见邱氏医院一间一间开,哪来名声拖垮之说,冤枉啊!司法黑、人心好诡啊!

这些话闷在miss王肚子里,一句都不敢往外吐,低下头瘪瘪嘴;想吐舌头又拍让巫婆割去煮巫婆汤。

骂人通常为发泄,江玲发泄得差不多,再以瞪眼做最后收场。

「去把下午没班的人全集合过来;我就不信一个个换,整个医院找不到能用的护士。」

西宫慈禧下达命令,明知道这个命令会引来八国联军,Miss王还是乖乖去把同事招来。

下一个倒霉鬼不知道会轮到谁?但……真是倒霉吗?其实……能看到那张帅得惑人心目的脸,说倒大霉,还不至于啦。

好想睡觉,吴映洁一路走来,已经连连打过十几个哈欠。昨天不该心太软,帮Miss许值夜班。这会儿。人家疯了一夜正在家里睡大觉,她却要粉哀怨的当自己的班。

好不容易,吃饭的时间到,虽然,她已经饿得四肢天力。可是她罔顾消化系统的苦苦哀求,宁愿牺牲午餐,也要好好睡场午觉。

半瞇着眼,她走路歪歪斜斜,一不小心,撞上走在前面的小佩。

小佩着着一张脸彷佛手上端的不是餐盘而是鹤顶红,一尝就要结束掉她美丽的幸福人生。

「吴映洁,你小心一点,这是要送上去给院长的。」

院长?吴映洁想起来了,他是住在十八楼的神秘人物,整个医院的医生护士对他都是又爱又怕。

他的暴戾乖张让人想退却三大步,可是,他的院长身份却又是人人乐于亲近。于是在各种矛盾情结下,大家想制造机会见他,却又不敢见他。

「哦!辛苦你啰,我要去休息室睡一觉,拜托拜托,如果护士长问我怎没在护理站,就帮我遮掩一下,说我在上厕所。」

「我都自顾不暇了,哪有本事管到你,我救你,谁来救我?」哀怨吐气,并非她轻友,她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保不齐全了。「不然……」

她想起吴映洁的「善良」,春风拂过,一张笑脸绽开。

「不然怎样?』请看腕表,还剩三十分钟,三十分只够她走到周公家门口,周公连烧壶热水招待来客都来不及。

「你帮我把饭菜送到特别病房,我就帮你遮掩,随你爱睡多久就睡多久,下午我没班,我帮你处理负责的病床。」

「真的?」一下子工夫,三十分钟延长为五小时。

「我保证,如果明天护理长发觉你缺班,我把一个星期的薪水送给你。」

「美女一言!」

「快马十鞭!」一个GiveMeFive,两个小女人在十六楼的楼梯口。订下瑷珲条约——满清末年的不平等条约,在二十世纪重现江湖。

踩着白色护士鞋,哼起快乐颂,吴映洁一步步往十八楼方向走。

小佩望着她的背影,叹口气,「吴映洁,人类自私是基因和染色体的杰作。千万别怪到我头上。」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她要去准备白包。

敲敲门,吴映洁走人病房,把饭菜摆在桌上。

有钱人真好,随随便便一份午餐就有鲍鱼龙虾,她想吃这一道,还要等别人家婚丧喜庆才有机会。

悄悄打个呵欠,她真的好想睡觉,但前提是——先忙完这一摊。

「院长,请你起来吃饭。」从进门到现在,她完全没看向她的院长大人,眼光全扫着那盘丰富的午餐,肚子饿得更严重。

「妈的,不想吃,拿出去。」气死了、气死了,真没有人听得懂他说话?难道他还要丢出几个枕头,才能把这一大票讨人厌的护士通通赶走?

说脏话耶!家教不良。吐吐舌头,接下饥饿口水。「你不想吃,可以给我吃吗?」抬起头,吴映洁总算正视了顶头上司。

一眼,单单一眼,怦怦怦怦怦……她的心脏不规则跳动,暖暖的、热热的、甜甜的,有一点酸酸、一点点说不出来羞赧,在她心中不断不断扩散。

这种感觉是不是就叫作爱情?有柠檬蜂蜜的滋味,不、不对,是热的苹果醋,也不对。

这种发酵知觉要怎么形容?说不清楚耶!还是用爱情来形容好了,虽然爱情是名词、是动词不是形容词,但是,再也没有哪个字眼,比这两个字更适合用来比喻她的心情。

一见钟情!哈!她居然会对个素昧平生的男人一见钟情?很不可思议。摇摇头,她连忙否认掉自己的感觉。

「妈的!看够了没?花痴!」受不了,台湾女人都没见过男人吗?伸出十指,耙耙他一头乱糟糟的金发,右手抓起一个枕头蓄势待发。

鼓起嘴,她不晓得自己像只发情青蛙。

可恶,居然让番仔王喊她花痴!

擦擦口角,蛮湿的,不知道这潮湿是「目啁饥」还是「腹肚饿」?她的行为对不起千千万万贞洁娴静的中国女人。

不行,她得克制自己的淫念,别污染中国女人流芳千古的名声、尤其在这个阿兜仔面前。

「我想问……你不想吃便当,可不可以把它送给我?」

再看他,收起眼中的爱恋,她催眠自己,她已经又累又饿,没有力气去谈情说爱幻想浪漫。

原来她眼底的企盼是来自那盘食物,不是他?这倒有趣。

松开枕头,他的手交迭在脑后,跷起二条腿,他要看看她想玩什么把戏。

微微一晒,他难得绅士地点了头。

「谢啦!你真是好人。」说完,她低下头,扒开筷子,开始进攻那盘比「吃桌」还丰富的菜肴。

好人?嗤鼻一笑,那些被他K过的女人,再见他只会把他当恶魔。

好人?也许吧!看在那盒便当的份上。

吴映洁吃得很快,因为她的工作,她必须吃得快,否则吃到一半,病房临时发生问题,她的用餐时间就要over。

邱胜翊看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有这么好吃?看着看着,视觉神经促使肠胃蠕动,他也开始饿起来,几次想走近,把饭盒抢过,但已经答应送给人家,怎可说话当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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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吃。这一定是饭店师傅的手艺,有钱人真好。我想他一定没放味素,因为我对味素过敏,一吃到就会头昏脑胀……这个厨师太厉害,居然能把菜炒得这么鲜……」

她一路吃,一路赞,惹得直喊不饿的他饥肠辘辘。

不到五分钟,吴映洁吃饱,饭菜还剩下大半,擦擦嘴,满足地打开饭盒附赠的饮料——牛奶,咕噜咕噜几声,她的嘴边沾上一圈乳白。

「我最爱喝牛奶了,又香又醇又浓,小时候人家都说喝牛奶会头好壮壮,可是,我怎么喝都长不高,不过,我还是很爱喝牛奶,各种口味都喜欢。」

对着他直直瞪视的两个眼珠子,吴映洁尴尬笑笑,寻来话题,继续对他滔滔不绝。

他没对她的话作回应,仍是紧紧盯住她。盯得她脸红心跳,手抖脚颤。

他要干什么?不会突然间煞到自己吧!虽然说……她也很愿意,可是……太快了啦!

摇摇牛奶,空了!她对上他的视线,笑得嘴角抽搐。

「我吃完了,谢谢你的招待,我把餐盘送出去……对了!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如果护士长问起,你不要说见过我好不好,不然我会很惨的。」

转过身,手尚未接触到门把,他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死女人,你吃饱就够了,不用管病人吗?你这算是哪一国的护土?」

猛地转头,她看见他下床,大步朝她的方向走来。

他越走近,吴映洁就越觉得他身材高大,大得窒人呼吸,还是远观的好,没本事亵玩的人,站在远距离欣赏会比较安全。

吞吞口水,彷佛他那双大手已经聚拢在她细白的颈项。不会吧!就为了贪吃一个便当,她死得太不值得。

「你肚子饿?我把饭菜吃掉……可,这不是我的错,是你自己要给我吃的。」

他二话不说,端过她手上的餐盘,就她刚刚坐下的位置坐落,拿起她用过的竹筷子,两三日将饭菜扒进口中。

味道还不错,但没那个女人表现出来的这么夸张。

「是不是有人要谋害你?」吴映洁小小声问,难怪别人送东西进来他都不吃,非要她尝过了,他才敢吃。

他的回答是冷眼一记、继续吃饭。

吴映洁不想自讨没趣,走到他的床边,整整棉被、拍拍枕头,顺便敲敲自己的笨脑袋,告诉自己,人家不会煞到她,想太多会把人想笨。

辛稳坐在他的床边,等他吃完东西,好收拾餐盘。

看他慢条斯理吃着盘内东西,唉……人帅连吃东西部帅得紧,抱起软软的枕头,她浮起一个甜甜笑容,他……正和她间接接吻呢!

笑着、摇着,疲软感重新上身,吴映洁把自己摇进梦乡,头一偏,躺入他的大床,临睡前的最后念头是——真好,有钱人的床和他们穷人家的就是不一样,又软又舒服,如果床是人类到周公家的交通工具,那么,她家的床是高龄公车,而他的床是捷运……哈……再打个呵欠,真要睡了……拜拜,小佩你要记得罩我……邱胜翊吃饱饭,再抬眼,发现他的特护已经在床上睡着。

「起来,不要在我床上睡觉。」踢踢她垂在床边的脚,两条细细白白的小腿,挂在那里荡啊荡的,勾不到地板。

她是人类和冬瓜的混血儿吗?简直矮得过分。

「喂!我叫你给我起来。」大手一提,她两条细瘦手臂被拉上半空。

真瘦,两条加起来没他一根手臂粗,说错了,她不是人类和冬瓜混种,是人类和小黄瓜混种。

他一提拉,提出她两分意识,挣扎着打开眼睛,嘟嚷一声,「哦!」她把脚上的鞋子踢掉,翻个身,抱起他软软的枕头,继续睡觉。

瞪她,看她半晌,邱胜翊突然大大笑开。

很好,至少这一个瓜类动物是他来到台湾后,唯-一个能惹出他好心情的人物,留着吧!心情不好的时候拿来逗逗玩玩也好。

他把吴映洁往床内侧推挤,推出一个可以容纳自己的位置,抢下她手中的枕头,垫在头壳后方。吃饱饱、心情好,这一觉,他要一路睡到天黑。

叩叩,门被敲开,下意识,他把棉被拉高,把他身边的小黄瓜全都盖住。

「院长,你好,我是江玲,这里的护士长,也是你表哥的小姨子,刚刚我让特护送来饭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味口?」江玲笑得极度谄媚。

「出去!我要睡觉,没事不要来吵我。」他人情世故学得太少。

江玲看见桌上扫得一乾二净的饭盒,很好!他吃饱了。

弯腰端起盘子,她说:「那我先离开,有任何需要,随时按铃叫我。」

「慢着!」

两个音节,江玲忙停下脚步,转身,又是一脸不自然笑靥。

「院长,还有事情吩咐吗?」

「帮我送一打牛奶上来,各种口味都要,还有,我要刚刚那个送饭的小护士当我的特护,不要再换人。」

「是、是,我马上让小佩来照顾。」端起盘子,她退出门外。

太好了,他终于肯吃饭、也不再刁难护士,要是知道自己的魅力这么大,那她早一点上来看看这位小表弟不就好了。

表姐出马,一切OK!

正文 第二章

这一觉,邱胜翊睡到自然醒。

打从被空运到台湾,他没睡过这么安稳的一场觉。

伸伸懒腰,他低头看身下,拿他当抱枕、围住他身体、睡得一脸安适的小黄瓜,是因为她的拥抱才让他睡得舒服?

拍拍她的脸,欲把她扰醒。她的手在空中挥挥,像赶苍蝇一样,挥过几下,转转身,把头蒙进被里,继续睡。

没见过人这么嗜睡的!他换个方向,把棉被从她脚底拉开;脱去她的白袜,在她脚底搔痒。

吴映洁缩缩手脚,把整人蜷成虾球状,又睡着。

邱胜翊起了玩心,准备对她大肆进攻。

突然,门敲两声,他马上躺回位置上,用棉被紧紧裹起自己和那条小黄瓜。没想过这个动作的代表意义,就只为着他答应过人家,不让护士长找到她。

「院长.你好,我是你中午指定的特护,小佩。」没想到自己会被钦点,小佩已经为这件事情高兴了整整一下午,所以说,飞上枝头不是梦,端着个人运气如何。

放下晚餐,她走近她的院长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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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t!我几时指定你当我的特护,我要的是中午送饭上来那个,那个叫什么名字?」

一声吼叫,吓掉小佩半条魂魄,十指张开掩起脸,缩紧脖子,以为枕头又要以她的小脸为靶心,飞射而来。

等上半天,没等到投奔自由的枕头,只等到两个冰冰的字——「说话!」

说话?说什么话?是了,他在问中午……中午进饭上来的,不是跷班的吴映洁吗?她还没把白包送到吴映洁手上呢!

啊!错失良机了,若中午送饭上来的是自己,说不定他会要她留下来,真是,平白把好机会送给别人。

「中午送东西上来的是吴映洁,我的同事。」她小小声回应,随时注意他的手有无新动静。

「心碎?」妈的,什么名字不好取,取这种不吉祥的名字。

听说台湾有一种专被人虐待的童养媳,她是不是刚好就是这种悲剧角色?手在棉被下抱抱那条软软香香的小黄瓜,从没有过的同情感涌上心间。

难怪,一个便当、一张床,会让她感动到忘记自己的存在。

邱胜翊没下步动作,小佩也不敢乱动,更别说棉被下那个不知道睡到几重天的「心碎」。

再抬头,他看见小佩那张垂涎微笑,火气又高张起来。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吴映洁已经下班,我想,也许我今天可以先来帮院长的忙,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不用!你出去,门锁起来。」一边说着,手扬起。

见状,小佩落荒而逃,没注意到他手中并没有枕头,因为枕头正被棉被下的吴映洁圈在怀中。

小佩一走,他拉开棉被,看看吴映洁熟睡的苹果脸,他说错了,第三次更正,她不是人类和小黄瓜的混血儿,她是人类和苹果的女儿。

再拍拍她的脸,她的身体缩了缩,捏捏她的粉颗,她伸手推开他的魔掌,仍然昏睡不醒。

「真难叫!」他用被子把她整个人裹起,像圣诞老人扛礼物一样,把这个包着苹果人的包包扔进沙发里。

这个重力撞击,总算把吴映洁的瞌睡虫驱逐出境。

「好痛哦!你做什么?」揉揉被撞痛的头壳,咕哝一声,转眼她又要躺下。

「妈的,你敢再睡,我就叫护士长过来。」他语出威胁。

护士长!瞬地,她眼皮瞠大,精神全数返家。坐直身,她看看四周,一步步想起自己的处境。

揉揉眼睛,她谄媚笑道:「谢谢你的便当,谢谢你的床,我想我要回去工作了。」

站到地面,她发现自己脚上的袜子少掉一只,脚板贴在大理石地面,冰冰凉凉,一股寒意窜上心底,不祥念头在心间扩散。

「你是我的特护,不留在这里要去哪里工作?」他的口气很冲,说起话来一股气呼呼的模样。

「我几时变成你的特护。」谁都知道,要当他的特护,不死都得脱层皮,谁敢?

「我是院长,我说了算。」躺回床上,拿起遥控,电视台转来转去没一个好看,关起电视,一个空抛,遥控进入垃圾桶。

又生气?这人是吃炸药长大的吗?

「特护这种事要由护士长来安排,我们不能擅自作主。」

「扇子跳舞?你们中国人老爱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

「是擅自作主,那是成语不是奇怪话,我的意思是,我能不能当你的特护,要先下楼请示护士长。」

「护士长?那个长得像干瘪殭尸的丑女人吗?」

形容得真好,她暗地抿唇偷笑。

「没错,是她,请问我可以先下楼去吗?」不管怎样,先走人再说,这个男性影响力太强,一不小心,心就会遗失在他身上。

「你不用下去问她,我已经跟她说过,要你当我的特护。」

「仗势欺人。」她偷偷念了声。

吴映洁发觉,只要不着向他的眼睛,就不会脸红心跳,就不会流出口水一脸白痴相,所以,她说话、她走来走去、她捡遥控、折被子,都不瞧上他的眼睛。

「涨四七人?水灾的名字吗?听不懂!以后在我面前不准说四个字的话。」

「霸道。」噘起嘴,她走到床边,尽责地当起护士。「请你打开嘴巴。」

她熟练的把温度计插入他舌下,抓起他的手测量血压。

「我的头什么时候才会好?」邱胜翊顺口问。这是他第一次乖乖让人摆布。

「这种问题要去向医生,不是问我。」默数过他的呼吸,吴映洁将数据记录下来。「一切正常,你要不要吃饭?」

「你又饿了?」奇怪,好像自从知道她的名字后,他就开始同情起她,关心她的……肚子?「晚饭有人送来,在桌上。」

看他的嘴巴,听懂地说话,又要她试菜?吴映洁把饭端到嘴边,一口一口用力吞,心底怀疑着,到底是谁要谋害他,让一个丧失记忆者,还要时时刻刻提防。

她专心想心事,连他走近,拿起汤匙与她分食都没注意到,一直到他的大手碰上她舀菜的指尖,吴映洁才看到他那张近距离的放大脸孔。

「你做什么?」她怪叫,跳离他身边。

妈的,叫那么大声吓人啊?他莫名盯上这个奇怪女人,难道当童养媳多年,他已经产生被害妄想症?「这不是我的饭,是你的吗?」

每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口气恶劣得好像要跟人吵架。他跟全天下都结仇?吴映洁不理解他。在被盯得脸酣耳热之前,她把饭送到他面前。

「你又吃饱了,吃那么快干嘛,有人跟你抢吗?」拉开冰箱,他向她投过来一瓶牛奶。

接过牛奶,他的动作吓她一跳,吴映洁越来越不懂他是怎样的人。

「你不喝?」

「我……断奶很久了。」说实在,他并不太记得这种事,甚至于,他连自己的父母亲、那一大群自称是他兄姐的欧巴桑都不认得,只不过,讨厌牛奶这种直觉骗不了人。

「不公平,你不喝牛奶就可以长这么高。」对身高,她有着自卑。虽然她也有一百六十公分,但三个弟弟都高过她一个头,在家里,她的地位卑微。

他一笑。很别扭的笑容,但吴映洁却看痴了。

有男人可以一个微笑就勾走女人心?以前没看过,现在见识到了。

「妈的,看什么看,笨女人,去放水啦!我要洗澡。」他一吼,笑脸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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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映洁吓得一跳,冲进浴室,抚着心脏急喘,口角薄湿。

糟糕!怎么一对上他的眼睛,她就会轻微中风?

好苦恼,万一这症状好不了,万一她真得当上他好一阵子特护,万一以后看到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脚都会不自觉呼吸急促……她要去挂哪一科?精神科陈医师肯不肯治人爱情妄想症?

「妈的,你进来这么久都没放水,想冷死我啊?」

他一吼,吴映洁吓得往后跌,跌进他宽宽阔阔的怀中。

暖暖的胸膛、硬硬的肌理,哦……这就是男人的怀抱,她了啦。

「你躺够没?我要洗澡!」

又是暴吼!吴映洁掩起嗡嗡作响的耳朵,她确定,在挂精神科之前,要先往耳鼻喉科拿药。

醒了,这回真的从想象中清醒。偏过身,打开水龙头,垂首。闷声不响从他身边走过。

邱胜翊一把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继续往外。

「你要去哪里?」

「我去准备药品,等你洗完澡,帮你换药。」抬起头,她发现他……居然全裸,她、她、她……她刚刚被一个裸男抱在怀里……要脑充血啦,脑科在七楼,她的情况还能摸到七楼吗?

不行!女儿当自强。裸男?哈哈!早在手术台上看过无数具。活的、死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各种货色应有尽有。

不用脸红、不用害怕,他的……不过是其中比较好看的一具,对!没啥好怕。

「换你的头,过来帮我洗澡。」抓起她的手,扔过毛巾,他大刺刺地躺进按摩浴缸中。

「我是特护,不是菲佣。」她闷声道。

「洗!」

一字命令下达,她认分,蹲下身,帮他擦洗身体。扣除病人最大这一条,他还是院长大人,谁敢说他不对?

「你的手脚又没受伤。」

「我是病人。」闭起眼睛,他的话不容置啄。

他的手臂很粗,她两只加起来都没他的大,难怪他用力一抓,她就会动弹不得,他的胸部硬邦邦的,好像里面装满石头,滑滑的肌肤上纹理分明……掠过重点部位,视线落在他的双腿,他的腿很长,大浴缸里容不下,他把足踝抬到浴缸之外。

男人的身体她并不陌生,但是,像他这么具有胁迫力的,还是第一回看到,大约……他是活体吧!偷偷一笑,她在他身上泼水,拿毛巾用力搓洗。

「还满意吗?」他恶意地抬高下体,想再次看看她的苹果转红。

吸口气,吴映洁接受他的挑战,她左瞧右看,认真的用研究态度观察半晌,最后下四字评论。「嗯——很壮观。」

失败了,她的脸没红,仍旧保持着青苹果色泽。

「你不是处女?」他讨厌意料之外。

这一问,苹果倏地转红。「关你什么事?」

「妈的,你看过很多男人的那个?」不爽!

「哪个?『兰佛』啊!我不只看多还吃得多,每次我阿爸『鸡,几十颗兰佛用麻油姜片、九层塔炒一炒,吃起来口齿生香,回味无穷。」

「口齿生姜?吃姜会生姜?那是无性生殖吗?」

他一问,吴映洁低眉浅笑,外国番仔,难搞定。

「不准笑、不准在我面前说四个字的话。」

「恶霸!」低声骂。她走出浴室拿来大毛巾。「你想多泡一下,还是要起来了?」

他慵懒地从浴池里起身,张开手,再度把「那个」摊在她面前。

从没看过哪个男人对自己的身体那么有自信,敢正大光明把全身暴露在别人眼前。

抓起大毛巾,手从他的腰部往后环过,短短的手圈不起他粗粗的腰,试了几次,把脸贴上他的胸前,才勉强在他身后一个交叉,将大毛巾拉到面前,在他腰间塞妥。

这一接触,他的体温染上她的。红红的脸蛋触上地滑滑的肌肤,这种暧昧……不知道是谁性骚扰谁?

「我的……嗯……那个兰佛比起别人家的怎样?」她的脸红了?恶意「我怎么知道,我只看过解剖台上的那个兰佛,黑得发紫,像手榴弹……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真无聊。」一跺脚,她不要受他牵制。

果然,她还是处女!眉一挑,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她头顶现形。

转过身,她领先走出浴室,拿出当白衣天使的「尊严」,对他大喊:「你快出来,再不吹干头发换药,伤口发炎,你可不要赖在我头上。」

邱胜翊大步一路,追到她身后,捞起吴映洁,将她抱回浴室,手一抛,将她扔进浴缸中——灌篮成功!

「你在做什么?」望着自己的一身湿,吴映洁脾气再好,都不免生气。

「该你自己洗干净,我拒绝让一个臭护士帮我换药。」

「你!」他没等她反应,径自走出门。「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淑女,你家教差、品格烂、道德零、水准低……我不要当你的特护,我不做、不做了,全世界又不是只有邱氏一家医院……」

是啊!世界又不是只有一家邱氏!

可是,只有这一家是老爸拜托五姑妈的小姑的女婿,帮她弄进来的,如果她不做,五姑妈那张嘴巴……要拿什么填呢?最近又没有流星雨,否则她还可以求求老天,让一块大陨石直接塞上五姑妈的嘴巴。

唉……一声,认命,唉……唉……两声,除了认命还是认命……把护士服挂在冷气出风口,明天早上就会干了吧!他的T恤,穿在她身上变成及膝洋装,宽宽松松的,像穿上孕妇装。

吹干他的头发、换好药,邱胜翊像太上皇般躺在床上。

赌着气,吴映洁不想理他,拿起过期杂志,缩在沙发中,对他也对自己发脾气。

「上床。」又命令人,讨厌!

「特护不能跟病人抢床。」至于下午那一次……是疏忽,她向来知错能改。

没有反对声音?很好!他终于学会知难而退。

当她安下心把专注力放在书本上时,身子突然被人凌空抱起,在意识回归半途,她像下锅饺子被扔入床面。

「你一天到晚把我扔来扔去,当我是篮球吗?」

「篮球都比你重。」躺下,他的一手一脚跨在她身上,压得她没转身空间。

「你到底要做什么?」火大,就算他长得好看、就算他一下子就绑票了她的心脏,他也没有权利欺负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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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睡觉。」

「陪人睡觉不是特护的工作。」

「我到台湾一个星期,都没睡好过,今天下午是我第一次真正睡着。」

他的话压下吴映洁的火气。原来,他对这里不仅陌生,还没有安全感。

也是,对失忆症的病人来讲,一睁开眼,周遭人全不相识,过去的一切皆成空白,怎能不坏脾气?

像安抚她的小弟般,吴映洁侧过身,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怕,我会陪你。」

「我喜欢抱着你睡觉。」环住她的腰,慌乱的心脏被她的妥协摆平。

对他而言,她是个安全抱枕。笑笑,吴映洁不以为意。「你睡得着吗?」

「睡不着!」知道她不逃,他放开她,两人并肩平躺。

「我也是,今天睡了一整个下午,精神还很好,你要不要看电视还是杂志?」

「这里的电视很难看,这里的书我看不懂,很闷也很烦。」

「看不懂书?你居然会听会说中文,却不懂中文字?」

「嗯!」懒声应过,当文盲的滋味真不好受。

「其实不能怪你,听说你是在国外长大的,你第一次来台湾吗?」

「我还希望有人能告诉我,我是从哪里来的。」他答,口气并不友善。

「以前的事,你一点点都想不起来吗?」

「要是想得起来,还用躺在这边。」脸又臭了。

「好吧!我把知道的小道消息全告诉你,你叫邱胜翊,今年二十二岁,有中国和美国双重国籍,你的父亲是邱氏医院的老院长,你的母亲听说是个美国的金发美女,你还有两个哥哥邱绍阳、邱绍时,和两个姐姐邱绍华、邱绍月。」

「就是每天早上,都会来看我的那四个老头儿?」

「说老头太伤人,他们的年龄的确和你有点差距,但他们很宠你的,听说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间医院的院长本来是你大哥邱绍阳,可是知道你要回来,就把院长位置让给你。」

「妈的,我又不希罕当院长。」又是一派的不客气。

「我又没叫你希罕院长宝座,你应该希罕的是他们对你的手足情深,希罕他们对你的亲情爱护。天底下的东西都可以不希罕,只有感情。亲情不可以淡漠视之。」

「你管他们说好话,他们给你好处?」

「要不是小佩临阵脱逃,我还不会『有幸』上十八楼来当你的特护,就算要拿人家好处,你也要给我一点时间。」

吴映洁停下话,他也不语,两个不说话的男女共拥一床被,怎么看都是暖昧。

「妈的,说话!」他善长命令别人。

「不说、不说,不跟你说话!你一开口就要骂我妈妈,我开口你又要批评我拿人手短。」生气不是他的专利,她有权不跟满口脏话的男人聊天。

「妈……」他在她的瞪眼中,把脏话咽回去。「拿不拿人,你的手都很短。你小时候常被虐待吗?」她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我是我爸妈的掌上明珠,谁敢虐待我?」开玩笑,家里除了她,底下只有三个小弟,光物稀为贵这句,就可以形容她在家中有多受宠,当然她不介意再添上一句众星拱月。

「长上明猪?」他一脸雾水。

「我懂!我这个中国人又说了奇奇怪怪的话。我的意思是,我父母亲很疼我,疼得像捧在手掌心的明亮珠子。」她自己招认,不等人家来定罪。

「疼你,为什么要叫你心碎?我以为他们看到你心就碎了。」

「我的名字是吴映洁,辛苦的辛,花穗的穗,意思是要辛勤耕种才能让稻米抽穗,不是心脏破碎,懂了吗?文盲先生。」

「我不喜欢你的名字。自己考虑,要我叫你矮冬瓜、小黄瓜还是Apple?」

「我才不要,吴映洁就是吴映洁,你喊我其它的,我一声也不应你。」

「笨蛋!吴映洁就是难听,不管,我以后就叫你小黄瓜。」

她转头不应,以后他要是小黄瓜、小黄瓜的喊,她还有面子可言?

「Apple?」

她仍不理。

「妈……」及时拉住自己的口头禅,地瞪眼说:「笨女人,你到底要怎样?」

「我没要怎样,名字是我老爸老妈取的,吴映洁就是吴映洁。」她一吼,却发觉他笑得一脸诡谲。

「你喜欢『笨女人』这称呼?我一喊你就应。以后我叫你笨笨。」

「笨笨不是称呼,是侮辱。」撇过脸,有点生气,她不想理他。

他换换姿势,却不小心压上她的头发。

吴映洁一声呼痛,把气出在自己头发上。「臭头发,烦死了,明天去把你们通通剪掉。」

「不剪,我爱看长发女生。」他反对她的话。

你喜欢看长发我就留吗?谁听你,爱管人的坏男生!把头发拉到身前,吴映洁继续背对他。

「笨笨,晚安!」打个呵欠,这些日子失眠太多,他要慢慢补回来。

两只手从背后绕到前面圈住她的腰,他的头倚在她脖子边,热热的气吹拂在她光洁的颈边,弄得她浑身不安稳,再顾不得生气。

他是小弟、他是小弟,吴映洁在心中自我催眠。

没错!他和她那个赖皮小弟一样,总会在半夜爬上她的床,没她抱着、哄着就会睡不着,闭起眼睛,吴映洁催眠成功。

拍拍环往腰间的大手,轻轻一声「晚安,辛勤」,她也闭上眼晴,缓缓入梦。

不到六点,吴映洁起床。

她整理好自己,走到十六楼,「拜见」过护士长,连连几句对不起,端起早餐,走回特别病房。

拉起窗帘,斜斜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

他瞇起眼,嘴巴立刻被塞入一管温度计。「笨笨,你那么早起做什么?」含住温度计,他口齿不清。

「量体温不要说话。」话刚出口,她就后悔。回他这一声,不又摆明她不反对笨笨这个称谓。

「起床刷牙洗脸,等一下郑医师要来看你的伤口,请你合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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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着不动,凭什么要他听她的?望着她,他要看她能拿他奈何。

「不听话?晚上自己睡!」甩过脸,她到洗手间帮他放热水挤牙膏。

叹口气,生平首次妥协,居然是为了一颗抱枕?认了!

于是他合作地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餐、被医生看,甚至那四个自称他手足的「老先生」、「老太太」来看他时,他的态度一反平常的好。

「小钟,郑医师说你可以准备出院,告诉大姐,你想住在那里?大哥。二哥、二姐、我那里,还是跟爸妈、爷爷奶奶住阳明山别墅?」大姐邱绍华轻声相询。

「不出院,我要住这里,我才刚适应一个新看护。」

「好、好!都依你,你想住多久都随你,等你哪一天闷得无聊,想接手医院再告诉大哥,好不好?」二姐邱绍月接着说。

「好!」这个字是他最大让步,从不想接管什么医院,之所以配合,只不过为了晚上想有个人形抱枕可供使用。

「你有任何需要都告诉大哥,我帮你办了一只手机,还有几张信用卡,无聊的时候,就出去逛一逛、走一走,别闷在屋里。」

邱绍阳这句话对上他的味,紧绷的脸庞倏地松弛开。

「谢谢你。」一句谢谢,让几个老人感动得无以复加,他们同时走过来拥住他的肩膀,说:「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看你好多了,我们才放得下心回工作岗位上去。」邱绍时说。

他们分别负责南部、中部、北部和东部的医院,平时很难得聚在一起,这回为了小弟的病,分别离开自己的医院北上,住上好几天。

这些日子,小弟的情绪一直很差,医院的业务只好搁着,一颗心在两边挂,宁静不下。

「那么我们回去,要不要我让新云来陪你?」邱新云是邱绍时的女儿,论辈分,她要喊他一声叔叔。

「不用,我有特护陪着行了。」抬眼看看他的笨笨,短期之内他不想去适应太多亲戚。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MISS辛,一切麻烦你了。」邱绍阳说。

「这是我该做的。」吴映洁点头回应。

送走四个老人,她一回头,就见他已经利落地换好外出服。

「你要做什么?郑医师没说你可以出门。」

「管他说不说,我要去找几本英文书来读,我已经决闷出微菌来了。」套上鞋,收起皮夹,他做好出门准备。

「不可以!」屁股贴住门,她当起守门员,不放坏病人越界。

他走到她面前,一瞬不瞬盯住吴映洁看。

「妈……」一个妈字在喉间消除。「谁说我要听你的意见?」

下一秒,他拉起她的手,打开门,连她一起带出去。

兔子跟蛮牛比拔河,不只白费力气,更是找死!

正文 第三章

一整年过去,邱胜翊在兄姐的请托下,接管台北的邱氏医院,但他仍然住在医院的十八楼,没搬到任何一位亲戚家住。

吴映洁则从他的特别看护,变成朋友。

其实,医院有多年根基早已步上轨道,有没有他来主持大局,都没多大差别。加上他设计出一套管理程序,很多繁复的管理工作变得更轻易简单。

于是,即便是当院长,他仍然有很多时间设计计算机软件,慢慢地,他又搭上一些厂商,重操旧业。

这一年当中,他的生活,除了工作,身边只有吴映洁和偶尔的家庭聚会,有点贫乏、有点枯寂,和很多的不快乐;因为,固执的他执意要挖出遗忘的那段,却总是失败。

午餐时间,吴映洁照例捧来便当到他办公室里。一人一个,他们面对面坐着。

「你又去买书?」吴映洁看着架上新购的原文书,她的英文太差,弄不懂他买些什么书。

「嗯!星期天要找你一起去逛书局,可是你不在家,电话没人接。」

「哦!我搬家了,星期日搬的家。」

「房东赶人?妈的……」在以前,他早让脏话出口,可是才一年,他的习惯因她改变。「我早说拿钱把房子买下。」

「我只是个卑微的可怜小护士,不是说买就有钱买房子的。」

「朋友有通财之义。」他头抬也没抬,扔下一句话,把最后一口饭塞人嘴巴。

又是朋友?失望之情充塞心间…………一年的时间可以证明很多事,包括她对他的感情,从一见钟情,到日益增进的感觉,她不想欺骗自己的心,是的!她爱他,可是他只愿当她是朋友。

颔首轻喟,算了,反正她把一切掩饰得很好,好到她连自己也欺瞒住,他们「只是」朋友。

其实,当朋友也不错啊!当朋友能够一天到晚在他身边晃,当朋友可以听他谈心事,朋友的感情向来维持得比恋人久……她又在自我催眠了,每次碰到必须妥协的事情,她就习惯性自我催眠,直到自己接受为止。

「我的新房东叫张筱婕,是个美得不像尘间女子的人哦!她很有才华,她会弹钢琴、会拉一点小提琴、会编曲填词,对了!她最近有几首词曲让唱片公司录取,说不定再过几年,人们朗朗上口的流行曲子,就是出自她手哦。」

她的满脸崇拜让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设计的软件满街跑,也没见她赞上几声。「不过是靡靡之音,有什么好得意的?」

笑笑,吴映洁不以为意,他向来这样,总没有一个好态度。

「除了张筱婕,我还有一个室友叫詹子晴,她是个秘书,也很漂亮,不过她的美和张筱婕是截然不同的,她是那种天生的美女,怎么形容呢?就是在马路上,有一群女人聚在一起,你就会一眼看到她。」

「马路上要是有一群女人,我会第一个看见你。」拿起她剩下大半的便当,他用竹筷子拔过一部分,剩下的放回好眼前。「把剩下的吃光,不能留。」

瘪瘪嘴,她夹起咬了一口的排骨递给邱胜翊「我不要吃排骨,它太硬了。」

「吃软不吃硬的挑嘴家伙。」就着她咬过的部分。他一口咬下。这一年中他吃惯她的口水,早不以为意。

扒下最后一口饭,邱胜翊用湿纸巾用力在她嘴上抹两把,然后同样一张、同样动作,也在自己嘴上涂过,两三下整个桌面清理干净。

摸摸被擦得红通通的嘴巴,吴映洁嘟起唇瓣。

「好痛!你不能轻一点?我的嘴巴早晚会被你磨破皮。」

「都擦过几百次,要破早破掉。搞不好上面已经结上一层厚茧。」拍拍她的头,他从冰箱取出一瓶牛奶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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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找到一个当朋友的好处——他从不碰乳类制品、可是他会为她这个」好朋友」准备上满满一冰箱的牛奶。

「告诉你一个浪漫的故事。」吴映洁拖着他雄壮成武、一扫就能把她好入垃圾桶的粗臂膀,把他带入沙发里。

「浪漫是愚蠢的代名词。」他嘴上虽这么说,但并不是真的拒绝,吴映洁很习惯他的表达方式。

「张筱婕有-个异父异母的哥哥,她很爱他,爱好多好多年了,可是男生并不知道。他的哥哥好帅哦!他是一个小提琴家,这几年在国外有很好的表现,听说再不久就要回台湾,到时我介绍给你们认识。」

「小提琴家?娘娘腔的家伙。」

又是批判,讨人厌的家伙!

「邱胜翊……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她扬着笑脸在他身边摩蹭。「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不但有通财之义,还可以两助插刀的是不是?」

「要插刀去找外科部林医师。」要他为那个帅哥插刀?门儿都没有!

这一年下来,他进步最多的是成语,没办法,难教他交了一个三句话不离成语的朋友。

「偶尔,我也可以利用一下你的裙带关系嘛!是不是?」她就是要赖他。

「我不穿裙子。」连听都不听,先一口回绝再说。

「张筱婕的脚不方便,你可不可以请护土长不要排我晚班,我晚上必须回家陪她。」詹子晴被新老板整死了,不到一、两点见不到人影,她再不回家,可怜的张筱婕就要饿上一整天。

「张筱婕是个瘸子?」

「不是瘸子,只是脚不方便,她以前还是个舞蹈家呢!拜托、拜托嘛。」

他没答、不应,不过她知道,这就是代表同意。

笑弯眉,她旋身去寻架上他刚买的几本书。

打开罐装饮料送到他面前,她在他耳边叮咛:「答应我的话别忘记啰!」

「为什么要请假?」他想起早上看到的假单。

「我一年的假都没有休啊!这一次,连着中秋节整整九天,我要回家陪陪我爸爸妈妈。」

「你回去,那我怎么办?」九天不见……她是他在这里唯一说得上话的人。

「你问我?我们不过是『朋友』。」知道了吧!光是朋友,他不可以要求别人太多。她以胜利者的姿态看他。

「不要回去,我会无聊。」

谁管你!她在心里哼一声,除非他有自觉,理解他们的关系必须再往前跨一步,否则……无聊?干卿屁事!

「想要朋友,走出大门,我保证有一大堆男男女女抢着要当你邱院长的朋友。」

「不请假,我才让江玲不排你夜班。」

他的口气是强势的,可是她对他的强势早已免疫。

「你排我夜班,等我九天后销假上班,我们连基础朋友都当不成。」威胁人啊!谁不会。

做做鬼表情,不理会他的臭脸,吴映洁转身到书柜上取出他新买的书。

「你真打死不学中文?中国文字之美,等你学起来,会惊叹于它的博大精深。」

「我讨厌方块文字,又臭又硬。」

又臭又硬,他讲自己啊!

「你居然讨厌同类?」拿起新书,她走到他桌边,带下身翻开最后一页。

「你又要在我的新书上涂鸦。」

她没应他,径自写上两行文字。

如果爱上一个不可爱的男人是自甘苦吃,那么我愿意为爱你吃苦。

笨笨于初秋午后爱他……还要爱他多久,他才能回馈她相同的爱情?一年、五年、十年?她连数都不敢去细数。

这就是单恋吧!张筱婕的单恋让她失去双腿、失去未来,让她吃尽苦头,换来他的憎恨。那么她的单恋呢?她将要失去什么、牺牲什么?换来的又是什么?

合上书,在他书上写字的习惯是见时起养成的,她已经不太有印象。

刚开始,她会帮他在新书上记下购买日期和地点,后来纪录变质,她欺他文盲,偷偷在他的书上留下她的心情和她的单恋。

他走到她身边,问:「你写什么?」

「九月二十六日购于金石堂书店,没有吴映洁同行。」她随口胡诌。

「把吴映洁涂掉,改成笨笨。」他拿起笔要涂掉那串文字,她抢过书护在身后。

「不要不要,我真会让你喊笨。」她不明白,他怎么对她的名字那么有意见。若是,他的意见是纯粹出于心疼,她会……会非常感动……「你本来就笨,我看不出你哪里有聪明细胞。」

「污辱我,你很得意吗?」嘟起嘴,她踮起脚尖对向大巨人。

「我说实话。」

四个没表情的字眼会呕死人,吴映洁别过身不理。

「生气了?」语调缺乏高低起伏,安抚人,他技术太差。

生气?吴映洁呕死自己这点,明知道他对自己无心无意、明知道他是永远的不体贴,她还是无法对他生气。

要生气,她只能关起门来,对自己!

「我没生气,我要下楼工作。」咬咬唇,一个鲜红印子染上她的红滟。

「晚上陪我吃饭。」

「不,晚上我要整理行李赶火车。」

「坐夜车太累。」他反对。

不过是朋友,干嘛事事管人?

嘟嚷一声,她背着地说:「我买不到明天的火车票。」说完,轻关上门,她轻轻走出「朋友」的关心。

3昨夜回到家里已经凌晨一点多。爸妈弟弟都体贴她,天大亮也没喊人,一个个下田去工作,由着她去睡。

用枕头挡去四方窗户透进来的光线,她翻翻身,面朝里面睡得酣熟。

人生最美妙的事,莫过于——天天睡到自然醒,睁一眼,翻过身,朦朦胧胧继续睡,再次等待下个自然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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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铃…………手机响了,扰不醒她,她是最难唤醒的赖床姑娘,从小到大,被老师罚过最多的事就是迟到。

手机声响停住,没多久,尖锐的电话铃响起,吴映洁仍不为所动,十声、二十声、三十声……她在蓬莱仙子家,新茶刚泡好。

终于,住在厝边的表嫂听不下去,绕到她家客厅接电话。然后,比电话铃响更具威力的表嫂嗓门,亲自走了一趟蓬莱仙岛把她揪回来。

「阿穗,起床啦!阿穗,卡紧起床啦!」

揉揉惺忪睡眼,她摇摇晃晃走下床,拉开门,魂还没回数招全。「火烧厝吗?」

「不是啦!你的头家在火车站,他叫你去接他。」好久没回家,表嫂的台湾国语听起来亲切极啦。

「头家在火车站?」抓抓头,弄不懂表嫂在说什么?直到百分之九十的灵魂重返肉体……「头家?你说……」突地,她眼睛瞪奇大。「他是不是叫邱胜翊?」

「对对对,他说他人在火车站,等你去接他。头家要来,你怎不告诉我们一声?快一点,你去换件整齐的衣服,我让你表哥开货车去帮你接头家。」

表哥去接?不!那家伙古怪得很,说不定,他会打死不上表哥的车。

「表嫂,不用了,我自己去接他。」

「可是摩托车都让你阿弟骑到田里去。」

「我骑脚踏车去,表嫂我不跟你讲话了,我要快点去刷牙洗脸。」

冲进浴厕,她在五分钟之内完成出门准备,前脚跨出门,才发现自己的头发没梳。

扭身回房,几个流落,发觉自己的头发居然留这么长,从肩膀下方算起,足足有二十分分。

从小到大,她还没留过长发,一是没耐心、二是懒得梳整,没想到他说句——我喜欢看长发女生,她就为他留起一头累赘。

喜欢他吗?真的好喜欢!喜欢到想起他会不自主微笑;摸着他读过的书,指尖会微微发麻;闻到他的气息,会沁心舒畅,甚至被他那双老拿她当篮球丢的手触到,也会出现一阵阵无解的心悸。

喜欢一个人,心情像正在发酵的水果酒,甜甜的、带着醉人芬芳。

对着镜中自己,鲜红的笑脸张扬,她的好心情无法就地掩埋。

他来了!这代表什么?

代表他喜欢她在身边,一如她喜欢留在他身旁?

在他身边待着,即使没做事,即使只是和他那张扑克牌脸对望,她都会觉得幸福。

偷偷瞧他的臭脸、偷偷盯着他在计算机桌前浑然无觉的专注神态,偷偷在他的书上留下自己的心情,她都会好快乐。

吴映洁是在保守乡村长大的女孩儿,要她主动追求男人,办不到。她宁可隔着「朋友」的纱幕,耐心等待,等待哪一天,他发觉自己对她不再是朋友。

然,他来了,在她第一次离开他、在她第一次请长假的时候来了。

他忍受不了一日不见的三秋苦吗?他也会思念她吗——在只分隔一晚之后?

也许、也许他们可以在这次敞开心情,也许、也许经过这次假期,他们会有所不同。

轻吸气,她对自己吐吐舌头,喜欢一个男人,真是一件麻烦工程!

「阿穗,你还没出门?快点啦!对了,中午带你老板到我家作客吃饭,我杀一只鸡。」

「好。」她利落地在耳侧绑起两根麻花辫。

「好还不快出门,让老板等太久不好意思。」表嫂声声催她。

吴映洁赶紧跳上脚踏车,她拿起中学时期赶迟到临界分的精神,一路往前冲刺。

远远的,她就看见他。

柱子般的一丛杆在那里,来来往往的人多少都会回头看他一眼。不只是因着他的身高、他一头金色头发、他帅得太过的五官,还有他那满脸的不耐烦。

这路骑来,她还以为他会等得脾气大发,会夹带一肚子火气搭下班车返回台北。可是——没有!他没有离开!

一个简单的旅行袋、夹着书本的横胸双臂地猜测他太阳眼镜下面的眼睛已经喷出烟火。

余光闪过,笨笨骑脚踏车的身影落入眼中。

她来了!空荡荡的心被填得满满,僵硬的眼角变得柔软,他失落的心在她离开后的第二十一个小时寻获。

「你怎么来了?」仰角六十度看他,等他倾泄不满。

太阳晒得她眼睛花白,定定望住他,脖子没有发酸,头没冒金星,原来仰角六十度看人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他抬起手,眼宽一掌就要朝头劈下,旁边路人惊呼一声,下意识偏过头要躲,但吴映洁没闪人,还是直直站着对他笑。

他的手从空中落下,揉揉她的头,把她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刘海拔正。轻叹气,轻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以前、他手一抬,就是要丢枕头、揍人,可是……………不清楚几时起。他的打人动作成了帮她整理头发的细腻,他习惯了不凶她、她则习惯了不怕他。

放下手,他又是一脸不驯。「我不能来?」

不答,她接过他手中的包包,和腋下书本。

这本书……有记忆!她还记得自己在里面提的句子,翻开书背,没错,就是她印象中那一段。

我在哪里?在你一旋身就能碰到我的距离。

我在哪里?在你展开双臂就能拥抱我的地方。

我在哪里?在你闭起眼睛就能感受到我的空间。

我就在……你的朋友界线之外……等你靠近。

笨笨于斜阳西照的黄昏「你用这个车来接我。」他轻蔑地看着她的「座车」。

「是啊!很抱歉,我本来是想租辆航天飞机来迎接你的,可是你来得太突然,别说太空梭,连七四七客机加长型豪华礼车都临时缺货,只能请你暂时将就。」

把书塞到他的包包中,背在自己身上,辛稳跳上脚踏车。「上来吧!」

「下来!」手一扯,她又成了他手中篮球,随地操控。

「你罢坐?先告诉你,我不能搭出租车,怎么样我都要把这部车子骑回家,它是我未来八天的交通工具。」

他粗鲁地把她身上的包包拉下,丢入少一根螺丝钉、歪歪斜斜的车篮中。

「都营养不良了,还背重东西,难怪长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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