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改+1次po完] 暗戀難為2-史上最苦之暗戀 (筱傑) - 我愛黑澀會 | 棒棒堂 [结局小说] - 黑澀會.我愛黑澀會| 棒棒堂小说区 - 我愛黑澀會 | 模範棒棒堂 ♂ 超級後援會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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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自改+1次po完] 暗戀難為2-史上最苦之暗戀 (筱傑)
fengwant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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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定、镇定,先检查自己手上有没有拿内衣内裤。」她喊完话,低头看双手。

「很好,妳没有,现在去拿六法全书,打开,抱在胸前,走向窗边,让他知道妳正在忙。」

她嘴巴喊一个口令,手脚执行一个动作。

「不、不好,还是一手拿档案,一手拿录音机,然后对他微笑,用手势要求他等一下,代表自己忙到不行。」

「当然,妳还有选择,妳可以匆匆跑到窗边,告诉他--对不起,我正在讲电话,马上回来。没错,这样看起来比较自然,两手拿满东西看起来很做作,有点演戏意味。」

终于,她决定好剧情,站到窗边,头往下张望。

人呢?喔!不是他,是街头小霸王。淡淡失望升起,她垂头走回床边。

「姊,开门。」不一会儿,小弟在门外叫。

她懒懒抬头,懒懒站起身,懒懒开门,南台湾的天气总是让人分外慵懒。

「姊,妳一个人在房间里跟谁说话?」他们家的隔音设备差,秘密藏不了。

「没啦,我在……」

「在模拟法院辩护?」

胜翊的声音自小弟身后传来,映洁吓一大跳,原本下垂的懒眉毛,一下子神采奕奕了起来。

「你怎……怎么……来了?」

她结结巴巴,遗失平日的利落。以这种态度面对客户,她大概接不到半个CASE。

「妳老了。」胜翊批评。

「我……我老?」

什么鬼话?!在律师界她算是年轻美少女呢!居然说她老?他的眼睛被蛤蜊肉糊住,分不清楚事实。

「以前妳的动作没那么慢,我石头一丢,妳会在三秒内出现在窗口。」

「我……我在工作,没……没听到小石头的声音。」她扯谎。

「好,下次我挑块砖头丢。」

「好啦!你们有话慢慢说,先把赌金给我。」小弟向胜翊伸手。

他合作地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千块给小弟。

「谢啦!给你个良心警告,和我打赌老姊的事,你稳输不赢。」说完,他晃晃手上的钞票,招摇离去。

「你们赌我什么?」

「赌妳看到我会吓到说话结巴,妳害我损失一千块钱。」

「我……」

「前天我们聊得不错,妳自信又意气风发,再加上妳的工作经验,我赌妳不会说话结巴,但小弟说,从小到大,妳被我严重欺压,见到我,一定会一口气提不上来,结结巴巴。他赢了,妳输掉台塑牛排一客,剩下的资金,我只能请妳吃巷口的芒果刨冰。」

「我很少……很少结巴,我只是……只是……」她在心中搜寻恰当字眼。

「我了解,我的纪录很差,看到我,比妳面对罪犯压力更大。」

「谁说我看到罪犯有压力,有压力的人是他们。」抬高下巴,触到她的专业领域,她果然意气风发。

他点头,了解,她是正义使者嘛!「我口渴。」

听到他口渴,唉……她又乖了。

乖乖下楼、乖乖开冰箱、乖乖把他的最爱献上。

他咕噜咕噜喝下大半瓶,不确定自己喝下的是童时记趣,还是记忆箧里的熟悉。

「用这种速度喝糖水,你早晚得糖尿病!」她努力要求自己回复正常。

「放心,我的体质好,胰脏强健。」

「找我有事?」

「出去走走。」他不是要求,是命令。

自信的律师小姐会拒绝,并要求他为自己的无礼道歉,但暗恋她的小女生,会将他的无礼视而不见,眼前的她是……又输了!输掉的不是简单的一千块钱,是对他无止无尽的妥协。

于是她跟在他身后,随着他两条长腿交叉,离开家门口。

他的影子很长,长长地落在她的头顶上方,变成一张捕梦网,由上而下,网住她的思维和身量。

缩在他的影子下方,她不想离去,于是亦步亦趋。

映洁喜欢这种感觉,彷佛她躲人他的护翼,成为他的责任之一,她不晓得这条路有多远,只想一直走下去,不管是天边或海角,只要他在前面,跟随是她的唯一意愿。

他停下,她实时收住脚,却仍然在他转身时,碰上他的前胸,仰角五十度,她不矮,是他高得太过分。

「以前,我常在这里打球。」

他弯腰捡起篮球,不晓得是哪个小孩遗忘的,弯腰运球,几个箭步,他灌篮得分。

他回头,映洁不在原来的位置,她站到球场边的榕树下,那里是小时候他逼她罚站的地方。

每次他不满意母亲逼他带映洁出门玩,就约几个朋友到这里打球,男生很恶劣,老拿球K她,弄得她满脸泪痕又不敢哭出声。

看她被修理得差不多,他才恶声恶气地走到她面前对她说:「妳又不会玩球,干嘛那么爱当跟屁虫?」

最后,她被赶到榕树下面罚站,看他们玩球,直到大家一哄而散,她才巴巴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回家。

慢慢长大,她的学习能力、变通能力增强,知道与其罚站,不如把时间拿来帮胜翊写功课,于是,他打球,她写作业,终于稍稍平息胜翊心中不平。

风把她的头发吹开,再严酷的太阳,都无奈何于榕树的宠溺,它执意替人们架起浓荫,执意替映洁燥热的心,带进一丝凉意,吸气,瞇眼,她喜欢这个场景。

放下球,他走到她身边,飞机从天空划过,他们同时抬头。

「妳哭的样子很丑。」

看见飞机,胜翊联想到她第一次送他出国。

「你骂人的样子也不怎么赏心悦目。」

映洁回答,他们想起同一幕回忆。

「我不晓得,为什么女人能哭成这样。」他说一句。

「我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喊『扁人』喊得理所当然。」她顶一句。

「妳真的变了。」

「我变聪明了,不再对一个矮黑人迷恋。」首度向他证明过去,她下足勇气。

「我矮?从国二起,我就远远赢过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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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公平,我赢你前十三年,你赢后半段的十三年。」

话匣子打开,映洁结巴不再,他们同时发现,和对方聊天很愉快。

「未来五十三年,妳想翻盘的机率等于零。」

「谢谢提醒,不过未来五十三年,我改比别的项目了。」

「不管是哪一项,我的本质好、先天条件佳,妳要赢我,难度太高。」

「真骄傲,不过,这次我要比脑袋,你最好确定你不会比我早得老人痴呆症,听说商人狡狯,为了设计别人,天天用脑过度,脑部病变的机会是正常人的两倍半。」

「妳的数据有问题,我倒是听说律师天天和人辩论,情绪易激动,心肌梗塞的机率是我们平常人的好几倍。」

「找我出来,是要我陪你诅咒彼此?」

「不,我找妳出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同妳商量。」

「商量?不会吧!你的字典里面除了命令之外,还有商量?」

「妳小看我的字典了,我的字典里面有谦逊和善、有宅心仁厚、有体贴入微………」

他的四字成语未用完,她已笑弯腰。

「你的字典里有没有双重人格、睁眼说瞎话、说谎不用打草稿?」

「我想……我错了,当初我不应该叫妳念法律系,妳见识到太多人心险恶,不知不觉间,近朱为赤,近墨成黑,妳失却当年的温柔甜美。」

「温柔甜美?我都不晓得自己这么好,那么请问,你怎能对一个温柔甜美的女孩做尽迫害?」

「所以我弃暗投明啦!我现在的态度不错吧?」

「好个弃暗投明!你知不知道,在弃暗投明之前,有个很重要的工作应该进行?」

「说说看,我不是太清楚。」

「入狱服刑,这不是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的世界,想改过向善,必须先经过法律制裁。」

「我不过是男孩子的小小调皮。」

「却伤了纯洁少女的心。」

「好吧!请问,要判刑多久,对了,当时我不满十八岁,请法官从轻量刑。」

「就判两个星期,但可易科罚金。」

「请问我要缴纳多少罚金?」

「两千块大银。」

「没问题。」

他拿起钱包抽出里面的两千块给她,映洁收进口袋里。

「这下子,连刨冰基金都没了。」胜翊说。

「这次,法官请客。」映洁笑瞇眼。

他很少觉得她美丽,几乎都是男同学提起,他才发觉大概真有这么回事。他只觉得她熟悉,熟悉到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约莫是她从小黏他黏得太紧的缘故吧!但,眼前,他是真的觉得她漂亮,没有经人提醒,是单纯的直觉反应。很难想象这么漂亮的女生,居然乏人问津!

「要不要走了,吃冰去?」映洁问。

来不及回答,胜翊视线中出现一对小学生。中高年级吧!女孩的长发在身后扎成长辫,个子很高,至少比男孩高过半个头,又黑又瘦的小男生牵着脚踏车,一边走-边回头骂人。

「连颗篮球都照顾不好,妳跟在我后面做什么?」小男生怒气冲冲。

「对不起,我一定可以找回来。」

女孩头低低,明明是高个头,却缩得看不清脸。她穿着一袭粉蓝色小洋装,粉色的裙襬上还镶上蕾丝花边,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妳不知道天气很热吗?要我到处乱跑。」

男生头抬得高高,胸挺得直直,脸黑不打紧,白色的T恤也黑得看不清原色才叫厉害,骄傲的态度让他看起来俨然一副小巨人模样。

「对不起……」

她开始揉起眼睛,彷佛下一秒钟就要掉泪。

「要是球丢掉,看妳怎么赔,那是NIKE的,我表哥特地买来送给我的。」

他全身上下都是市场牌,NIKE是他所有东西中最了不起的名牌。

「对不……啊!我看到球了。」

女生往前跑几步,跑到篮框下,捡起球,巴结地送到男生面前。

男生收下球,怒火明显消退两分。

「下次我再也不要带妳出门了。」

「对不起嘛!不然我帮你写功课。」女生拚命讨好他。

男生想了一下,彷佛在考虑还有没有办法从对方身上挖到更多好处。

他没想到,她倒替他把好处送上门--

「我家冰箱里有一个慕斯蛋糕,你要不要到我家吃?」

「有没有可乐?」

「有,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

小女生拉起他的手,轻轻摇,轻轻撒娇。

他瞪她一眼,把球交给女生,拍拍车后座。

「坐上来,我载妳回去。」意思是--我同意。

小女生眉开眼笑,准备坐上去,突然,胜翊迈开大步,走到两个小朋友前面,映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连忙往前追。

「小弟弟,你不可以对女生那么坏。」

他态度突而严肃,唬得小男生一愣,不晓得怎么回答。

映洁替男生缓颊--

「你以前对我的态度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没错,所以哥哥要教你,这是前人经验,你一定要仔细听。」

胜翊眼睛直盯着男孩,身旁的女孩居然站到他面前,替他「抵挡」眼前的坏大人,但小子很英雄地将她往后推,大步一跨,把她挤到身后,用一种不算保护的姿态护卫。

「你要说什么话,快说!」

「你要是对她太坏,将来长大想向她求婚,会觉得很尴尬。」胜翊说。

「我才不要娶她。」小子酷酷地说。

「等过几年,她越来越漂亮,变成班花校花,你的想法会改变。」他斩钉截铁。

「她再漂亮也不会比林芳燕漂亮。」小子比胜翊更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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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翊不晓得谁是林芳燕,但可以约略猜出林芳燕才是他心中的女神。

「世界上的事很难说,以前我认定绝对不娶这个大姊姊,因为她又丑又高,每次考试还敢考得比我好,但我现在后悔了,想向她求婚,又想起以前的可恶,觉得很不好意思。」

他……他在说什么?他要向她求婚?日正当中啊!她怎会被闷雷打到,打得整个人呆呆蠢蠢?

玩笑!这肯定是玩笑!吴映洁,不准认真!

「为什么不好意思?你就跟她说……」

小子转头以女孩为模特儿,问:「喂,我要娶妳,给妳三秒钟时间回答,要就点头,不要就摇头,没什么好考虑,一、二、三,说!」

映洁还在发呆,女生已经乖乖地点头,小子得意洋洋对胜翊说:「看,不是很简单?」

「谢谢你的建议。」

胜翊果然转头,向映洁重复小男生的话:「喂,我要娶妳,给妳三秒钟时间回答,要就点头,不要就摇头,没什么好考虑,一、二、三,说!」

映洁仍在恍惚当中,她轻声问:「为什么?」

胜翊没说话,小子抢先说:「老女人比较麻烦。」

「不是麻烦,是深思熟虑。」胜翊替映洁说话。

他耸耸肩,跨上脚踏车,回头,语带恐吓地对女生喊:「快点儿坐上来,不要再把我的球弄丢,不然妳就知道。」

小女生百分百合作,一下子,两人消失在篮球场。

目送他们,胜翊回头,对映洁说的话里没有恐吓--

「妳不是说要吃冰,走吧!」

她浑噩不明,脑袋里明摆的是他的「玩笑」,从小到大,他玩她玩得够多够过分了,现在这……

她应该生气的,可是面对他……唉,无能为力。

她被拉进冰店,他点了两碗芒果冰,然后直盯着出钱的人笑。

「做什么?」映洁的回神功练得不好,恍惚还在。

「可不可以招待我吃到饱?」

「钱是你的。」

「不,钱是妳的,是我欠妳的。」

「欠我?」

「对,这两千块清算了我们的过去,包括我吃掉妳好几桶的冬瓜麦茶、包括妳替我写了十二年的功课、包括我把妳弄哭的几百次……等等。」

「你这两千块是英磅吗?」

「不对,是台币,妳应该很开心,它不是越南币。」

「谢啦!」

「所以我们之间一笔勾消了?」

「我从没把它记在账本上。」

「所以接下来的事,比较容易谈?」

「我们有重要事情待谈?」

「有,我想请妳嫁给我。」

他重复刚才的玩笑?!不会吧!偶尔的疯言疯语能被人们接受,长期疯狂,就要找医生、用药物妥善治疗了。

不过,千百个愿意,她愿意嫁给他,不管是不是玩笑,不管他是否短暂疯狂,她愿意!

有前面经验做基础,头昏指数下降,她试着应付,应付得好,她赢得梦寐以求的男人;应付不好,她输掉自己的梦想。

「可以啊!给我道理,说服我。」

行吧!她的态度越轻松,让人越觉得她胜券在握,这是她面对对手的一贯态度,虽然她对胜翊向来无能为力,但是偶尔逼自己演演戏,多少能让自己达到水平。

「我知道,妳的父母正在逼妳结婚。」他说。

「应付他们,我自忖有余力。」映洁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在意。

「我的父母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了解,他们似乎不晓得你已经和周小姐解除婚约。」

「对,他们不清楚,他们希望我结婚,把晴晴带回台湾,帮忙打理新公司。」

「很正常的期待。」

「这几年我父亲身体不好,我希望回国照顾他们,更希望他们搬到台北和我同住,可是他们坚持等我结婚才搬上去,我说不动他们,更不可能要求晴晴配合,把他们骗上台北,于是我想到妳。」

他停了停,等待她反应。

该怎么反应?映洁耸肩,问他:「我是不是应该感激,谢谢你注意到我的存在?」

他继续往下说:「妳和我有相同问题。」

「没有,我父亲身体不错,我不要求他们搬到台北和我同住。」

「你们姊弟的发展在台北,父母亲总会一天天老去,我不认为妳不想尽孝心,到时候,妳将在父母和工作间面临选择。」

「你想告诉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他略过她的问题。「上次我们谈过,对于婚姻的存在性,妳不以为然。」

「你要告诫我,这是错误观点?」

「我和妳一样,不认为爱情婚姻有所代表。」

她有没有听错?他不认同婚姻?心沉,她认真了一辈子的爱情,是他不认同的东西,她是不是该一头撞死?

她找借口不认同婚姻,为的是怕压力,怕大家急着将她推销出去,没想到,她的嘴巴替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再也挣脱不去。

「所以?」映洁问。

「所以,我们是很好的搭档,我们结婚,在阳明山买一栋坪数大的透天别墅,请我们的父母亲一起搬上来住,我们各有独立空间,出入不会打扰彼此,又可以时时照顾到父母。」

「然后?」

「然后,妳的工作照旧,我的事业继续,我不会影响到妳的生活,妳不会妨凝我,我们还同时躲过父母亲的逼婚。」他的说服力强。

「于是……」

「于是皆大欢喜,我们的相处像室友,但妳不必付我房租,有困难时我们可以互相支持帮助,我们不用担心婚姻是否干扰未来,若真有意外发生,得借重妳的专业领域时,不必另外找人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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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段我懂,后半段那个……专业领域那边,是什么意思?」

「万一,我碰上喜欢的女人,真心想结婚,妳还可以赚一笔律师费。」

他的话刺到她了,他要的是短暂借口不是永久关系,他的合约里保障了他的新爱情,却让她的爱情身陷危机。

「表面听起来,我处处获利,但事实并非如此。」

「妳觉得哪里不合理?」

「第一,你想借口婚姻把父母骗上台北去,于是借重我和我父母亲的力量,完成你的意愿,万一你有新欢,想离弃旧爱,我还得无条件同意,然后拎着包包,把我那双住惯豪宅的爸妈领回台南,到时,我会被我爸妈活活骂死。

第二,结过婚的女人身价是跌停板,我已是专坐冷板凳的壁花,要是再沦落成壁纸,这辈子,我的前途只剩下黯淡。

第三,就你的认知里,我是对婚姻不以为然,我不认为我该亲身落实我不以为然的东西。」

她违心违情,违背想嫁他的意愿。她逞口舌之能,只因他的保障条款戳到她的痛处。

「我是个公平的男人,妳仔细看上面的条文。」他从口袋里面抽出一纸合约,放到她面前。

「这一条,我们各有自己的房间,不会打扰到谁,所以妳只是搬个家,没有其它改变。

再看这一条,我们双方,不管谁有对象想结婚,另一方都得无条件签字离婚,如果是妳有新情人,我也会无条件终止婚约。

再看这条,离婚后,我会付妳一笔合理的赡养费和一栋房子,让妳的父母亲继续留在台北住豪宅。

至于,被长辈责备这件事,恐怕不是妳一个人独享,我想我也跑不掉。」

他在说服她了!别要矜持,答应他了吧!

就是条件再烂,能换到一段和他同居光阴,都值得骄傲回味。她在心底对自己喊话。

「那我……可不可以多加一个条件?」她问。

她同意了!映洁这号表情他从小看到大,每次她有委屈却不得不妥协时,总是眉头微皱,嘴角歪歪,挤出一边酒窝。

「什么条件?」

「告诉我,你和詹子晴的故事,我就签约。」她大胆说。

他一顿,不回话,低头,一口一口吃冰。

她搞砸了?他要后悔自己的提议了?映洁一颗心蹦蹦乱跳,跳得又狂又乱。

笨蛋!她居然把盼了二十几年的机会推出窗外,居然亲手把梦想戳破,她一定是白痴,她一定是低能,没错,她是,否则她不会容许自己做那么荒谬的事。

他越不说话,她越焦急,低头,她学起他吃冰,一口一口,吃得比他更快更急。

终于,他抬头,把合约推到她面前,说话。

「快签,不签的话,我就扁妳。」

熟悉的台词出现,胜翊和映洁相视而笑,很自然地,她签下合约,谁教她对「扁妳」这个词缺乏免疫力。

久久,他们各自与碗里的冰奋战,然后,一句淡淡的话传进她耳里--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妳,我和晴晴的故事。」

不过是轻描淡述的一句话,却让她的心像被泼进一壶蜜浆,说不上来的甜滋味在心中芬芳,那大概是……是今年的芒果长得特别好,蜜了口、渍了心……

正文 第四章

她结婚了!恐怖吧?不过请七天假期,她就替自己找到好男人嫁出去。

接下来的半个月,她厚着脸皮再向公司递假条,老板的反应是瞪她一眼,然后放她去享受蜜月。

享受蜜月?算了吧,她忙得天昏地暗,买家具、搬新家、安顿四位爸爸妈妈、带他们认识新环境……忙得好像真有结婚这回事。

不过,映洁忙,胜翊更忙,除开婚事、家事,他还有新公司要忙,所以直到她销假回事务所上班为止,映洁同他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其它时间里,是他一天一封E-mail,通知她该做什么事情。

与其说她是他的妻子,不如说她是他的秘书更为贴切。

胜翊的设想周到,房子是三层楼的,每层楼一百坪左右,都有客厅、书房、餐厅、厨房,和三四间卧房,且各有独立的楼梯通向户外。

一楼是胜翊的父母、管家、复健师和司机同住。

映洁的爸爸办理提早退休,他和妻子、儿子住二楼,房间太多,小弟一个人不客气地占掉三间房,一个睡觉、一个读书,另外一间辟作工作室。好笑吧!他连工作都没有,居然先有了自己的工作室。

三楼是映洁和胜翊的天地,从搬进去那天起,她最喜欢的家具是墙上那幅巨型婚纱照,照片里,他拥住她,她笑得开心。

她想自己是怪物,明明知道一切全是作假,还演得那么幸福,也许潜意识里,她在期待着假戏真做。

下班,映洁回到家里,不意外地,胜翊没回家,他忙的程度不是正常人能想象的。

「很公平,他赚的钱比人家多,付出的心力当然要等比级数增加。」她自号口自语。

放下包包,映洁匆匆忙忙搭电梯到一楼、二楼,向两家的爸爸妈妈打过招呼,聊聊家常,吃过饭后再回到自己家中。

又是空屋!她对自己阿Q一笑,独居的日子长了,她从未感觉过孤独,反而是结了婚,竟在自己家里感觉寂寞。

「一定是房子太大的关系。」她打开CD,让房子里增加一点声音,驱赶空虚。

「懂了吧!当有钱人,住豪宅也是不容易的事。」

回房间,卸下妆,把头发往上扎,抱住衣服朝浴室走,她不停对自己说话--

「邱妈妈说,住在这里不错,空气好,也不觉得吵闹,晚上睡觉很舒服,偏头痛的毛病好多了。邱爸爸说,很快的他就用不着复健师了,每天光在花园里来回走一圈,运动量就足够。」

打开莲蓬头,刷地,水冲上她的肩膀,在泡泡间,她还是喃喃自语--

「爸爸妈妈爱上外面的花园,计划在上面种花种菜,推广生机饮食,不晓得邱妈妈邱爸爸能不能接受他们的推广。小弟提议好几次,想带同学回家开Party,让大家了解,有个富豪姊夫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幸福……幸福吗?

他落实合约上面所有条款,他不干扰她,她不妨碍他,他们各过各的生活,他们只是室友,偏偏她想对这个假婚姻要求更多。是她错吗?

「清醒清醒,在这里,妳的获利比付出多,有什么好抱怨?想想妳父母小弟,凭妳的能力,给不了他们这样的生活环境。」

微笑,她逼自己快乐、逼自己不理会寂寞。

出浴室,换上宽松的居家服,她走进厨房烧开水,为他熬上一锅冬瓜麦茶。她发现,即使他们没见上面,他依旧在上班前,带走她为他准备的冰茶水。

「吴映洁,别把注意力摆在胜翊身上,想想自己的工作。妳该怎么帮吴小姐争取孩子的监护权?首先,从两人的工作比较起,吴小姐从事幼教工作,教育是她的专业领域,她最了解这年龄孩子的需求,而吴小姐前夫的工作是挂名经理,经常在外面跑,就是晚上也不例外,也许在经济上,他的收入比吴小姐多,但养大一个孩子,钱并不是唯一必备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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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开门关门声响起,那是……

背着音源,悄悄地,她笑得开心,低头,关上炉火。

转身,她漾开灿烂笑靥。

他回来了,婚后第一次碰面,她要不要对他说「哈啰,好久不见」?

走出客厅,走到他身边,迎着他的脸,她讨好巴结--

「你回来了。」

「嗯。」

他没看她,今天他的心情恶劣,Dink打电话来,说晴晴的病情更严重了,药物控制不了转移的癌细胞。

「要不要吃饭?我可以……」她的关怀未开始,即被阻止。

他倏地回头,不耐的浓眉皱起,她认得,那是矮黑人表情。

「妳不用担心我有没有吃饭,记住,我们只是室友关系。」

笑容悄悄退位,下一秒钟,她以为自己又要说对不起,和小时候一样,但是,他没给她机会,砰的一声,房门关起,他把自己锁入房内。

迅速转身,映洁小跑步回房间,食指放进嘴里啃啃啃,啃掉一层指甲屑。

冲到镜子前面,她看住镜中眼眶翻红的自己,呼吸、呼吸再呼吸。

「无所谓的,本来就是妳不对,是妳忘记你们之间的关系叫室友,忘记你们的同居成立,是因为一张契约,是妳笨了,不是他的错。」

拿起面纸擤掉鼻涕,她鼓励自己,没事,待会儿将雨过天青。

拿起公文包,她找出里面的数据,跳跳跃跃的是文字,鼓鼓噪噪的是心情,她没办法定心。

人越老脸皮越薄,要是在以前,她肯定贴上前去,一百句对不起,一千句对不起,总要说到他脸上的乌云散尽,说到他的矮黑人表情恢复王子俊容。

走到化妆台,拿出她的合约书,一条一条、一款一款,她念出里面的内容,提醒自己别忘记,他们之间没有她想象中亲密。

念过一次又一次,她念出平静心情。

轻轻吁气,她安慰自己,没关系,说不定时光转移,他们会渐入佳境;说不定他是短暂心情恶化症,过了明天,他们将相处融洽,一如月前,在台南故乡的下午,在榕树下、冰店里愉快聊天。

客厅电话铃响,映洁走出去接,电话那头是个女人。

「喂,妳好,请问找谁?」

「我是詹子晴,请问邱胜翊先生在吗?」

詹子晴?!冷不防的三个字揪起她的心,她被逮个正着。

紧咬下唇,她以为他和詹子晴已经成为「故事」,看来身为律师,她的推理能力有待加强。

「请稍等。」

抚抚沉痛胸口,压抑,映洁走到胜翊门前,敲叩两下。

「你的电话。」

她连喊他的名字都不敢,深怕话筒传进她的声音,害对方误会他们之间,打乱他和詹子晴的关系。够懦夫了吧?

胜翊面无表情,走出房门,略过她,直奔电话。

「喂,我是邱胜翊。」

一听到她的声音,明显地,他两道浓浓的眉毛下弯,弯出两道优雅弧形。他不生气了?

原来,詹子晴是他的消气筒,难怪,一个不认为婚姻具有意义的男人,愿意走入婚姻,她一定是个特殊到不行的女生!

映洁低头,走进房间。

「妳要学会照顾自己,再这样下去,就算用绑的,我都要绑妳到台湾。」他对电话那头说。

来不及关上门扇,他的话钻入她耳朵,是责备,但每句都带着浓浓关怀。

「最好是这样,我不希望两头担心。」

两头担心?一头是台湾的事业;另一头……他的心挂在詹子晴身上?

映洁选择当缩头龟,迅速关上房门,再也不听他对詹子晴的关心。

把文件摊摆在床上,一张张杂乱无章。无章序的不只是公文,还有她的心情,纷乱……

她的工作因心情滞碍,她的耳朵不肯专注,自动拉直,窃听门外声音。那是国际电话啊!他们一聊聊了将近两个小时,谁说分手男女不能成为好朋友?他们不就是最好的见证?

或者,他们从未真正分手……念头闪过,映洁心惊。

那么,她原本不定的婚姻不就更加岌岌可危?她假戏真做的梦想不就必须暂停?

不要想!不要再去想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弄清楚,你们只是室友,所以,请专心工作,OK?

用力紧闭眼睛,再睁开,她逼自己进入工作情绪。

「对于监护权的争取……」

门被敲开,好不容易定下的心,又移了位。

映洁走到门前,拉出笑容,打开门。

「我可以进来吗?」胜翊问。

他的心情好多了,因为刚刚那通两个小时的国际电话?

映洁酸了酸心,涩涩的苦味卡在喉间,吞咽不下。

「请进。」她大方,让出一条道路。

胜翊进门,看到满床、满地的文件,他回头笑问:「妳在工作还是在战争?」

「我的工作和战争性质差不多。」跪在地上,她把一张张档案数据归位,

「最近接了什么案子?」

「一个监护权争取案、两个离婚官司、两个遗产官司,和两个公司互控产权侵犯,后面这个是大案子。」

「听得出来妳很忙。」

「的确。」她不否认。

「妳这里太小,我在书房加摆一张桌子,以后工作妳可以到那里去。」

「谢谢。」

「需要计算机吗?」

「我有NOTEBOOK。」

「嗯,很好。」他看看东又看看西,眼睛四下搜寻。

「有话想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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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很抱歉,下午我接到一通电话,它让我的心情糟糕。」

「而刚刚那通电话解救了你?」映洁反问。

「对,刚刚那是……」

不想再听一次詹子晴的魅力,她截下他的话--

「其实你不用向我报告是谁打电话给你,因为……我们不过是室友。」

看看映洁,他认定她在生气,才会拿他的话来围堵自己。

「律师是不肯吃亏的人类?」

「我退让一步,对手会进攻一尺,情况很像中日甲午战争,中国的软弱割舍掉台湾,我的软弱会让委托者倒霉。所以律师想吃酸、吃辣、吃甜,随便,但千万不能吃亏。」她用长篇大论掩饰复杂情绪。

「这次是甲午战争,下次呢?尼布楚条约?北京条约?」

「你的书念得比我想象中好,我还以为有我这个枪手,你从不读书。」

「那是妳的自以为是,相信我,我绝不在妳的想象当中。」

对啊!她总是自以为是,以为即使坎坎坷坷,他们的姻缘线会走到最后;以为尽管他无爱,但她有心,就算爱情发展迟缓,总有一天,它会长得茂盛郁菁。

她笑笑,沉默。

「怎么样?新生活适应得如何?」

「现在才来问『新娘』适应如何,会不会有点慢?」

「我承认我忙坏了,不过几星期下来,新聘的员工慢慢上手,情况好了不少。」

「我知道你忙,放心,我不会在这上面同你计较。」

「爸妈说,妳每天都回来陪他们吃晚饭。」胜翊说。

对这点,他心存感激,本想把父母接到台北照顾,没想到,照顾父母亲的工作竟全由映洁替他代劳。

「嗯,邱爸邱妈认为住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寂寞了点,不像老家,左右邻居常来闲聊,不过,我爸妈找到新乐趣,看看再过些时候,你爸爸妈妈会不会加入他们的新嗜好。」

她找些话错开话题,从来从来,她都不想要他的感激,不过……她想要的东西,他不愿给也给不起。

「什么新乐趣?」

「种植有机蔬菜,我妈在阳台上面养一大堆豆苗、小麦草,晚上我才刚被逼着喝下一肚子绿色液体。」

「好喝吗?」

「有点味道,不过加了蜂蜜,冰冰甜甜的,勉强可以接受。」

「下次我去找他们要一杯。」

「奉劝你千万不要,他们会食髓知味,要是他们逼你喝精力汤,千万别带回来求我帮忙。」

「精力汤很难喝?」

「三种生菜、三种水果、三种芽菜和八种谷类打出来,一碗浓浓稠稠的液体,你觉得呢?」

「我不吃苜蓿芽,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像头牛。」

「所以啰,夸奖千万别随意出口,虽然只是善意谎言。」

「我妈妈说,上个星期天妳带她们去搭捷运,她们来来回回坐了好几趟,觉得很有趣,这几天逛街都故意不坐老丁的车子出去。」

「邱妈妈说学会坐捷运,她就敢一个人跟你到美国去,到时要充当导游,带我爸爸妈妈去看自由女神像。」

「我妈妈是传统女性,平时很少出门,一出门容易紧张,这几年我和父亲常年在国外,她还是守着家门,不愿意同我们出国,有时候被我们逼急了,勉强出去,也常担心得睡不好觉。」

「我妈妈和邱妈妈很不一样,她喜欢新奇,什么东西都想尝试,有时买到烂东西,回来也高兴老半天,说自己学到宝贵经验,知道什么东西千万不能买。

像前年,她要到意大利,所有人都劝她不要在夏天去,四十几度高温会让人中暑,她不管,看到便宜的旅游促销活动非去不可,吵了好几天,我爸爸终于妥协。」

「我记得那次,当我母亲向我们提出,要单独跟团到意大利玩,我们以为她开窍了,后来才知道她是跟妳母亲去。」

「爸爸给妈妈的零用钱不多,在西班牙广场前的名牌街里,她看到什么东西都想买,她懂不了几句英文,居然还敢开口向店员杀价。」

「我妈妈则是看到外国人,不敢说半句话,想买的东西摆在眼前,不敢碰,幸好是吴妈妈在,让她带不少战利品回来。」

「对啊!那次经验让我妈妈炫耀了好几年。」

「我妈妈更开心,直说以后出国都要找吴妈妈同去,有人带头领她往前冲,那种感觉很棒。」

「所以,我常说她们是最佳搭档。」映洁下结论。

「很难想象,两个性格回异的女人,居然能当好朋友。」

「是互补吧!我妈妈欣赏你母亲的善良细心,你母亲欣赏我妈妈的勇敢大胆,她们可以结伴闯天涯。」

「吴爸爸退休后的生活还习惯吗?」

「没有学生可以管,他只好管你爸爸,他帮他排课堂做复健,昨天我又听他说要去买毛笔,教你爸爸画国画。」

「难怪,我爸说等他成为画家后,要我出钱帮他办画展,」

「比我爸好,我爸逼我出钱,买他一幅烂画。」

「妳居然敢批评颜大师的作品?知不知道,颜大师是我爸最新的崇拜偶像。」

「我爸把图画坏了,不好意思送人,只好逼我把它买下来,你说,那是不是张烂画?」

「看他们生活得开开心心,身为子女,也跟着快乐。」

「嗯,明天晚上我帮邱爸爸挂好号,要带他去看诊,回到家里可能很晚了,先告诉你一声。」

「应该是我陪他去,可是明天……」

「你忙嘛!而且我正好顺道逼我爸妈去做全身健康检查,一举两得。」

「妳的工作呢?」

「不妨疑,我会把工作安排好,别忘记律师是一种实际又看重金钱的人类。」她盗用他的话。

「其实我来,主要是想告诉妳一句话。」

「原来我们说了一大篇都只是次要?说吧,什么话?」

「我想告诉妳,我很高兴自己的决定,和妳结婚是正确的事情。」

「意思是你想续约?」

「我们的合约又没打日期。」

「意思是我没有调薪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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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话出,两人同时笑开怀。

笑停,他郑重对她说:「映洁,谢谢妳对我父母亲所做的一切。」

「不客气。」

她为他做过无数事情,帮他煮凉水、准备毛巾、写功课、背黑锅……多到不胜计数,只有这件,他真心真意向她道谢。

摇摇头,她不想要他的谢谢,她想要的是奇迹,一个让他爱上自己的奇迹,让她的单恋不是永远,让她的暗恋有重见光明的一天,虽然,她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伸出手,她给他一个Givemefive。他握住她的手,细细小小的掌心里,净是柔软,他微笑,她展颜,今天晚上他们相处愉快,就像台南的下午,有榕树和芒果冰的那天。

深谈那夜后,他们又一个星期没见到面,这对夫妻天天在小别新婚,慢慢地,映洁习惯一个人在大房子里自言自语,习惯面对空虚。

今晚,和两对爸爸妈妈聊过家常后,映洁早早回到三楼,她的工作很多,怕是要加班到天亮。

抱着从事务所带回来的档案数据,走进书房,书房里有胜翊替她新添的办公桌椅,让她工作起来增添几分舒适。

扭开电灯,她专心工作。

虽说,偶尔不小心,胜翊的影像会偷偷钻进脑间,但她总能很快地将它收拾妥当,进行下一步进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偌大的空间里,除了映洁的打字声和墙上古董时钟的钟摆声,再没其它声响。

慢慢地,月亮爬上中天,星子西沉,声响变得模糊,人们进入梦乡。

记不记得杨唤的夏夜?在这里没有潺潺溪水歌唱着经过弯弯小桥,只有夜风吹过树梢,带来几分凉意。

当!电梯停在三楼,胜翊打开家门,客厅里一盏小灯,是映洁每晚都会为他留下的温馨。

回房洗过澡,他的工作还没结束,拎起公文包,他走向书房。

书房的灯是亮的!伸手,他打开厚重门扇,映洁趴在桌上睡着了,计算机跳到保护程序,一排英文字母在画面中,摇摇摆摆。

不自禁微笑,胜翊看着映洁的睡颜,粉粉的腮边,压出淡淡红色,她是个千面女郎,有时自信风发、有时温柔腼腆、有时热情活泼,只有在睡觉时,没有半分刻意,童稚时期的娇憨羞怯尽现。

好几次,他想问她,小时候为什么对他那么好?难道两家妈妈指腹为婚的蠢举动,真的影响过她?

好几次,他想问她,煮冬瓜麦茶时,她到底加了什么特别配料,为什么硬是比厨子做的,多了几分醇香?

父母亲很满意这个「媳妇」,说有了映洁,简直像是多生一个女儿,既贴心又懂事。她记得爸爸妈妈最喜欢的话题、记得下班特地绕道帮他们带回来爱吃的东西,爸迷上Bonjovi,只提一次,第二天,她带回他的专辑。

这样的女儿都不容易找了,何况是媳妇。难怪妈妈老是骄傲,夸耀自己有识人之明,早早替他订下这门亲事。

弯身,他替她储存档案、关机,抱起她,准备将她送回房里。

睡眠受了干扰,她模模糊糊说了声:「小弟别闹,我会晕船。」

她会晕船?!这倒是他头一次听到,不过,他知道她的事情有限,比邻而居十几年,对她所有记忆只有一点点--她很好欺负,而且不会生气。

跨开大步,他决定减短她「晕船」时间,迅速将她送回香闺。

他的动作加大,映洁被震醒。

半开眼、合眼,她以为作梦,梦见自己在白马王子身上,摇摇晃晃,胜翊圈着自己翩翩起舞,有点陶然、有点薄醉,是酒精吗?她忘记自己喝过酒……

再睁眼,由下往上,近距离欣赏他,他有个坚毅下巴,就像他坚毅的个性。

这个梦真实得令人陶醉,缩缩身体,她朝他靠近。

暖暖的体温,带着男人气息,这个体温……未免太真实。

偷偷地,往上看一眼,捏捏自己脸颊,会痛……

天!是真的!眼睛瞠大,嘴巴微张,她全然清醒,这下子,她不再需要晕车药,她得到庙里拜拜收惊。

「你……你回来了?」

她略略结巴,对惊吓过度的人,这种情形常见。

「理论上是。」他笑答。

「可不可以放我下来?」

「妳晕船?」

他笑笑,放下她,映洁扶扶床沿,坐下。

「谁告诉你,我会晕船?」

瞬间清醒,她收拾本性,挂起律师面具,律师的首要条件是什么?没错!伶牙俐齿第一。

「妳说的。」

「我有吗?」

「妳忘记了?没多久前说的。」他答得诡异。

「我……」

「妳已经踩上平地,确定不会坠机,可以安心睡觉。」

「睡觉……哦……」甫清醒的脑袋正式运转,她想起工作、想起她打了-半的档案……「不行睡觉,我还没弄完,现在几点?」

她跳起身,差点撞上他,他双手扶住她的腰,以防她摔倒。

「嗯,对不起。」退后一步,映洁拉开安全距离。

「没关系,现在一点二十七分,妳打算熬夜工作?」

「对,明天要开庭,我希望多做分准备。」

「什么样的案子?」

「小孩子的监护权争取。我的当事人是一名幼儿园教师,三个月前和丈夫离婚,当时,条件说好,她有探视权,每星期六日可以将小朋友带在身边,但是她的公公婆婆和小姑觉得,她诉请离婚的行为,让他们在街坊邻居面前很丢脸,于是灌输孩子一些很糟糕的观念。」

「什么观念?」

「比如他妈妈是坏女人,为了外面的野男人不要家庭等等,而且刻意在星期五将小孩子带出门旅行,让她连续几个星期找不到小孩,所以,她决定挺身争取小孩的监护权。」

「妳的胜算有几成?」

「幼儿园教师的薪水不多,男方虽然只是个挂名经理,但家里有不少祖先留下来的田产,光是出租田地的收入,就够丰富,再加上他有不少人脉,我想他会有很多『朋友』跳出来帮忙他。

所以,我打算从男方的暴力倾向出手,另外,小孩子的姑姑有过吸毒和妨害家庭前科,我想向法官证明,这样的家庭不适合养育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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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妳的委托人把孩子带在身边,她有足够的经济养育小孩吗?」

「我希望明天的官司是双赢局面,我给男方探视权,并要求他负担部分教养费用,不管夫妻感情再坏,孩子有权利和父母亲在一块。」

「听起来,妳的工作不容易。」

「当然,你以为钱好赚?这是小案子,要是和大老板打官司,才叫累人,对方光用钱砸你,都能把你砸出满头包。」

「那么辛苦,辞职别做了。」

「不工作,谁养我?要知道身为单身贵族的重要条件,是经济独立。」

「别忘记我们是夫妻,我不介意养妳。」

「我不会认真的,这话是你心血来潮的一时心情,我要是听进去,放手得来不易的工作,哪天你把我弃养了,我怎么办?」

「我在妳面前,似乎不太有信用,要不要再补签一纸合约,维护妳更多权益?」

他们之间,只能是契约关系?映洁眼神黯了黯,低头,叹息。

「我伤了妳的自尊心?如果是的话,我道歉。」他朝相反方向做联想。

「邱先生,我辛辛苦苦念书念了十七年,最终目的不是摆在你家里当花瓶。」展颜,她为他的道歉,驱逐晦涩心情。

「我说错话,对不起。」

「别说了,饿不饿?我煮点东西当消夜。」她走到门前,回身,她问他。

「好,我今天也要熬夜,先吃饱再工作,我来泡咖啡。」他走到她身边,拉起映洁的手,和她同往厨房。

手心酥麻,心口微呛,映洁假装不在意,也假装这个动作自然正当。

「我以为当老板的,只要把工作往下层交代就行了。」

「我是苦命老板,妳去问问我的员工,我有没有比他们更拚命。」

「当老板拚命是应该的,要知道,大部分的利润都落到你们的口袋里,可不是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劳工阶级。」

「听起来,妳很嫉妒老板?」

「当然,没有员工的拚命,你们哪里来的牛皮沙发可坐?」

你一来、我一往,到最后,他还是忘记问她,为什么小时候对自己那么好?忘记问她,她的冬瓜麦茶到底加入什么独家配料?

然后,他们抢食了四十颗手工水饺、喝掉几杯不搭调的三合一咖啡,他们一起进入书房工作、一起迎接黎明太阳。

他们的工作属性不同,却有了同袍情谊。

这个晚上对其他人而言并不特别,但这个晚上对他们而言,却特别地将他们二十几年来没什么进展的感情,大大地,向前推进。

正文 第五章

送走大陆客户,胜翊特意绕到映洁的事务所接她下班,可是,她和同事提早走人,让他无功而返,不高兴指数达十。

胜翊和爸爸妈妈吃过饭,又到二楼和「岳父母」聊天吃水果,外加一杯黄豆芽浆,再进小弟房里,和他谈了市场软件趋势后,回到家时,已距离下班时间三个多小时。

他现在知道,映洁为了照顾「父母亲」得花多少时间精神。

打开家门,映洁还没回家,客厅的小灯没开,少了映洁,少了几分温暖。他看看手表,九点十分,不高兴指数直飙二十。

洗过澡,他打国际电话给晴晴,十点十七分,挂掉电话,转头看门,她还是没回来,愤怒指数上涨三十点。

他坐到沙发前,打开电视,心不在焉。

奇怪,他满脑子里全是有关映洁的画面。

国小时期,又高又丑的吴映洁;国中时代脱胎换骨的校花;送机时满脸泪痕的大学新鲜人……她参与了他年轻的大部分生命。

他记不起来,当时,自己怎么对她那么不耐烦?

他千方百计想摆脱她,却又不时暗地欺负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彷佛欺负欺负她,无聊的日子会变得生动有趣。

在异乡土地里,他经常想起她,尤其在炎热的夏季,他想她的冰茶、想她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跟到榕树下,认分地在他打球时,默默替他写功课。

这些事情,两家长辈没人知道,她安安静静做了十二年,直到离开台北,他才发现她替他写的功课的字迹,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终于,他知道,为了帮他,她尽心尽力。

他赶走一个跟屁虫,又黏上一个跟屁虫,她是詹子晴,大陆高干的女儿,独生女,从小被宠惯。若拿她和映洁比较,映洁的存在是为了让他舒适,而晴晴的存在则是增加了他的责任感。

晴晴什么事都不会做也不敢做,常常是跟在他身后,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光看他,要求他帮这帮那。从来没当过肩膀的他,不得不站在前面为她挡去风雨,身为柱子让他很有成就戚,于是一天一天,他爱上被依赖的感觉。

他不确定那是不是爱情,但他喜欢她跟在自己后面;他没有尝过眷恋是什么滋味,但他乐于负担起她的一切,于是大三那年,他决定和晴晴订婚。

当!电梯停在三楼,钥匙开门声打断胜翊的沉思,看手表,十一点半,愤怒指数百分百达阵。

抬眉,对上进门的映洁,她的脸庞满是快乐喜悦,一个晚归的、快乐的女人,她在过去六小时中间,和什么人做什么事?他可以猜得暧昧一点,但他不愿意,只能单单生气。

「妳知道现在几点?」他起身,走到她跟前,双手横胸,面无表情。

「别用这种口气说话,会害我误会的。」

她心情太好,不想同他计较,否则一旦想深,想错方向,误以为他的不满源自于关心,更加累积了自己的暗恋情结,一旦合约结束,她将痛心疾首。

自从接过詹子晴的电话,映洁谋杀了自己和胜翊所有可能,不幻想、不作梦,她真真实实、按部就班履行契约。

映洁不晓得,胜翊和晴晴之间的故事将怎么发展,但她知道,他们两人尚未结束,他们静静地在地球两端,期待起另一个发展。

「误会什么?」

「误会你是吃醋老公,我是不安于室的淫妇。室友先生,放轻松,我不是去做坏事,而是今天,我太快乐、太有成就、太……不懂节制。」

她的口气轻快,刻意不让真心情流露。

「妳喝酒?」

「嗯,是庆功宴,我们叫好几打啤酒,告诉你,我们赢了,我们赢得孩子的监护权,赢下政商勾结,哈哈!我本来以为没希望的,可是,我居然赢了,赢了、赢了!吴映洁,妳真棒!」

借着几分酒意,她搭起他的肩膀,又跳又叫。

「我昨天就知道妳赢定了。」

胜翊扶住她的腰,一不小心,她脚步踉跄,跌入他怀中,嗯……在炎热的夏季,他的温暖竞教人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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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你不晓得那个坏老公多恶劣,他居然动用关系让幼儿园老板把我的当事人开除,还要他作证,证明她是一个不适任的幼儿园教师,你说,这种男人可不可恶?」她义愤填膺。

胜翊摇头。看来对于婚姻,她又要增加一层不信任。

映洁的快乐感染他,放弃愤怒,胜翊答:「下次这么晚回来,不要搭出租车,让司机去接妳。」

「是、是、是,亲爱的室友老公,今天你说什么,我都举双手赞成。想不想知道,你的优秀老婆是怎么赢得这场胜利?」

借口醉酒,满嘴「老公」、「老婆」,她满足自己,虽说不幻想,但,在这纸契约婚姻中,揩点油,不过分吧!

「说吧!我洗耳恭听。」

拉过她,他将她按在沙发里,胜翊作好听故事准备。

靠上他的肩,她仍陶醉在胜利中。

「早上,我到事务所听到消息,我的当事人居然在一夜之间成了无业游民,心凉掉一半,大家都知道,法官根本不会把孩子的监护权,判给一个毫无经济基础的妈妈,可是,我不打退堂鼓,就算它是一场硬仗,咬牙,我已经接手,绝不放弃。」

她的骄傲成就全写在脸上,笑瞇眼,握住拳,她的坚持不变。

「然后呢?」

他笑笑,手环上她的肩,分享是个不错的经验。

「我爬到办公桌上,大声向我的同事们宣布坏男人的恶劣行径,我要求今天不开庭的人,暂且放下手边的工作,拨出一个早上借给我,我请他们帮我打电话给幼儿园的家长,并说明事情原委,请家长站出来替吴老师说话。」

「有人愿意吗?」

「台湾社会比你认为的更有公理,吴小姐班上有二十三个小朋友,却有五十一位家长带小朋友出席,别班没上班的家长也来了,他们说要带孩子见证司法公义。

浩浩荡荡一行人,把旁听席挤得满满的,那场面说有多感人就有多感人,更可贵的是,有两位同事拚着工作不要,愿意出面作证,证明昨天吴小姐的前夫带两位市议员到幼儿园,谈吴老师的去留问题。」

「这些证人扭转了法官的判决?」

「当然,我手上还有验伤单,是吴小姐带小孩子到医院验的,她的前夫不仅打她,还会伤害小孩。吴小姐前夫的恶劣行径,惹火了法官,他裁定前夫要交付两百五十万教养费给吴小姐,并只能在吴小姐的看护下见小孩子,直到小孩子年满十八岁。耶!我们大获全胜!」

说着,她跳起身,用屁股在沙发上弹弹跳跳,顽皮得像个孩子。

「妳的当事人一定很开心。」胜翊把她拉到怀中,抱她的感觉不坏,他打算继续。

「吴小姐开心,她前夫的姊姊可气坏了,一出法庭,甩手就要打人,幸好让我的助理及时制止。」

伸出手,她模拟坏女人的动作,哈哈!当她的手被接住剎那,简直像电影情节。

「这种不懂得尊重的家庭,不适合教养小孩。」

「这个月底之前,他必须把孩子交到吴小姐手中,不然,法院会强制执行。吴小姐这几天打算先到中部找工作,等孩子接来后,远离这个家庭。恭喜我吧!赞美我吧!这个时候我不介意你批评我骄傲。」

映洁拉住他的手,东甩西甩,她用酒精作借口,拉近两人距离,她借酒装疯,把自己疯进他怀里。

在属于男人的宽阔胸膛间,她找到熟悉气息、找到安心泉源……原来……安心长成这样……

「妳的确值得骄傲,我不会再叫妳别上班了,工作带给妳的,除了金钱之外,是更多的自我肯定。」

他没推开她,由着她在自己胸前钻,矮黑人蜕变,他不再对眼前的美女心烦。

她在他胸间轻叹。「我想跟你说声--谢谢。」

「谢什么?」

「要不是你要我念台大法律系,我大概会跑去念别的系所,就享受不到当律师的乐趣。」

「好了,快去洗澡,时间不早了,妳昨天一夜没睡,应该累坏了。」他把她拉起来、往前推,开门,将她推进房里。

回身,她调皮地朝他眨眨眼睛。

「没睡的人是你,别忘记,我还有小瞇一下下,你是一路撑到天明。」

她的话提醒他,他已整整三十六小时没合眼,所以他提早下班、所以他打算好好睡一觉来稿赏自己,结果呢?他为一个快乐到爆的疯女人等门……

他在做什么?他不是坚持不影响双方生活吗?今天他却管起她的夜归?

她表现不正常、她调皮得像个孩子,因为她快乐、她喝酒,那么,他的不正常源自哪里?

他想想,又想想……然后叹气,算了,今天他太累,想不出一个好答案,有事明天再说。

不知道是不是同袍情谊太诱人,胜翊迷上和她一起工作的感觉。

同一个空间、两个专注的人,偶尔她抬头,对上他的认真,两人相视一笑,不说话,你懂我、我懂你,不需要言语。

有时工作告一段落,他伸伸懒腰、她关上计算机,两人一起到厨房寻宝,看看-楼的管家妈妈替他们的冰箱补充什么好料,-碗热汤、-块蛋糕,两人的情谊在分食中日渐浓郁。

他们很有话说,她的工作、他的事业都是话题,他们足彼此最忠心的倾听者,他们分享彼此心事,分享对方的成就果实。

这种相处模式让映洁对他放松心情,面对胜翊,她不再只是单一的讨好表情。

「知不知道,为什么争遗产会争出问题?」

盛一碗酸辣汤,映洁递给胜翊。

「父母亲在世时,没作好交代?」胜翊回答。

「这是原因之一,你记不记得前阵子,有几个女儿状告母亲,说她篡改遗嘱,把父亲留下来的财产全数交给弟弟?」

「听说过。」

「我这次接的案子和那个完全相反,是一个余老先生听信算命的话,算出最小的儿子如果寄在自己名下,他的事业不会发达,可能辛苦一辈子,没办法出头天。于是他把儿子过继给自己的妹妹当养子,当然,只是名义上的过继,儿子还是养在家里。说也奇怪,余先生果然从此平步青云,原本的小杂货店变成大超商,再变成连锁店,从一文不名的乡下人,摇身成为富豪大亨。」

「他死了,兄弟姊妹不承认小弟的继承权?」胜翊接口她的话。

「对,过分吧!亲手足耶!」

「这是人性。」在商场上,胜翊尝遍人世冷暖。

「我不认为人性这么差劲。」

「那么是妳的问题,妳要加修人类心理学。后来呢?妳的胜算有几分?」

「所有收养文件很齐备,我想胜诉机会不大,我再找他的兄姊们谈谈,看看有没有可能庭外和解。」

「如果多他一个人,大家会少分多少钱?」

「至少要上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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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许多人来讲,是笔不小的数目。」

「对啊!难就难在这里,不过庆幸的是,余老先生的事业几乎都交在小儿子手里,其它几位兄姊没主持过公司,如果因为遗产事件,造成小儿子出走,我想公司会有蛮大损失。」

「这是妳的筹码?我认为妳太乐观。」胜翊反对她的看法。

「怎么说?」

「妳怎么知道,这些兄姊对小弟的心结,不是源自于他主持公司这件事?当人们不受上司赏识,很少人会承认是自己能力经验不足,而会认定是别人拍马屁、走门路。」

「你清楚员工的心态?」

「我是一个不错的上司。」

「所以你不开辟门路、不受人奉承?」

「我只看成绩,让数字说话。」

「在你的手下工作,压力很大?」

「有能力的员工不会把它称之为压力,而会将其视为挑战。」

「你很自豪自己的员工?」

「我用员工的态度严谨,一旦把工作交代下去,我会全心信任他们;当然,如果在限期内,他们不能达到我要求的标准,我会请他们另谋高就;若是超出我的要求,我也不吝惜对他们器重。」

「听说你在欧美的公司,经营得不错?」

「一直在稳定成长中。」

「你不在那里,如何遥控下面的员工,让公司稳定成长?」

「这就是我前面的说法了,我信任我的员工,在第戎和伦敦的公司,我用的经理并不是在公司里待最久的人,而是态度最积极进取、有企图心,最能担待的人物。那里是块新市场,我需要能将产品推荐给全欧洲民众的人才。

而在华盛顿和纽约公司的主管,他们具有前瞻性,敢尝试创新,因为美国的脚步快速,所有企业都在创新改变,要是我们的产品没办法跟上潮流,容易被淘汰。」

他说话时散发出来的自信,让她傻眼,他不再是多年前的小男生,他成熟沉稳、有主见,他的独特眼光,让映洁赞叹佩服。

「你全然放手,让他们去玩?不怕把公司玩倒?」

「我有视讯设备,科技时代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我们每天开会,让我能够掌握公司所有的行政信息。,」

「台湾呢?在台湾你用什么样的人?」

她喜欢看他讲话,那种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的样子,彷佛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谁都撼动不了他。

「在台湾我们刚起步,首先要让台湾人了解我们在贩售的是什么东西,总不可能打着一句欧美进口,就代表了品质保证,所以,眼前我们正扩大招募业务员,并让他们接受密集课程训练,下个月,他们将出现在各大卖场举办促销活动,到时,我们同步搭配电视媒体的强力广告,这波宣传为期三个月,到时,我们再来做下一系列的评估。」

他讲得认真、她听得醉心,看他的眉、看他的眼、看他侃侃而谈的嘴唇,她回到过去的痴迷,他是她的英雄、她的伟人,在她心中,他是屹立不摇的男子汉。

「听起来好像不错,你们公司需不需要律师,帮忙解决一些法律上的问题?」

「我有律师团。」

「多我一个不会怎样吧?」

「最后一个空缺让小弟拿走了。」

「什么……你宁愿请那个没牌照的颜律师,却不用我这个小有名气的颜律师?!你有没有听过,肥水不落外人田?」

「那个名叫小弟的家伙,住在我家二楼,白天晚上,口口声声喊我姊夫,我不认为肥水给他是落入外人田。」

「算了,不请就不请,那么你要拍广告,需不需要模特儿?」

「妳吗?不!妳太老了,我们的购买群是年轻E世代。」他笑着摇头。

喔!他笑的样子真迷人!一下子,她坠入情网,动弹不得。

「我太老?去外面问问看,我可是律师界的玉女,多少金童想追我,我还不要呢!」她高傲地抬起下巴。

她看他,他也看她。她是不一样了,和童年时期不同,对她的认识彷佛从现在才开始,他想,喜欢这样一个多变女性,不是高难度挑战。

「下次我的产品推荐对象是律师族群时,我再请妳这位玉女出来代言。」

「那要多少年的开发啊?说不定到时你又要说:『对不起,妳太老了,我请了另一个法界玉女。』肥水轮来轮去,就是轮不到我跟前,我岂不是很倒霉?」

「有我陪妳喝酸辣汤,妳已经捞到最大碗的肥水,还不满足?」

「你是肥水?算了吧!我看是水沟水。」

映洁抓起桌上的抹布往他身上丢,他大手一捞接起,顺手又往她方向掷回去,她的体能不好,没接准,啪地,整块抹布平贴在她的脸上。

「邱、博、承,我要告死你,告你家庭暴力、告你欺负良家妇女、告你……」

他没听清楚她的诉状多少条,光看着她的狼狈他就笑到弯腰。

童时欺负她的快感重新回来,他抓起她接二连三丢过来的抹布,一块块用飞盘丢掷法,射到她的发顶上,她越攻击,下场越凄惨,一时间,整间屋子里笑闹声不断。

今天是映洁生日,公婆爸妈办一桌酒席请客,她不好意思推却,用过饭,她收下满怀礼物,提着婆婆送的蛋糕和妈妈煮的猪脚面线回三楼。

到三楼时,发觉胜翊居然在家,他正在洗澡,映洁没吵他,放下东西也回房间,把自己清洗干净。

再出门时,胜翊已经坐在沙发里,手里拿着冬瓜麦茶,眼睛盯着屏幕看,看见映洁出门,他招呼她。

「妳来,这是我们公司的广告,妳觉得怎么样?」

广告片里,一个女孩坐在树下,现实与模拟虚境交替,像艾丽斯梦游仙境般的画面闪过,长耳兔、扑克牌王后,最后王子跳出来作一个漂亮Ending,广告尾声,旁白出现--「如果妳愿意,妳就是艾丽斯」。

「这是主攻年轻少女的电玩?」

「市售电玩大多针对男生,我们想试试市场反应。妳觉得拍得怎样?」

「我承认,比我来拍好太多,我的确没能力喝下你的肥水。」映洁笑说。

「不喝肥水,喝麦茶。」

他把杯子递到她嘴边,没多想,她低头就口喝水,咕噜咕噜,五百西西的杯子空掉一大半。

「妳是水牛?」

她不渴也不是水牛投胎,她不过是珍惜这份亲密,珍惜他亲手送上来的甜滋味。转移话题,她说:「你吃饭没?我带了蛋糕和猪脚面线上来。」

「有人过生日?」

「我呀……我今天收获可多了,一只名表、一个包包、一套衣服和一万块大红包,就小弟送的最寒酸,他给我一瓶廉价香水,说!是不是你苛扣工资,迫使员工生活拮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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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生日?要不要出去庆祝?」

「免了吧!我们都累了,何况一个晚上吃两餐,我受不来。」说着,她把猪脚面线和蛋糕摆到他面前。

「好吧!不出去庆祝,至少应该开瓶酒,我房里有几瓶红酒。」

「藏私!把红酒藏在房间怕我喝啊?」

「我怕妳酗酒,万一妳酒后乱性,我怎么办?」

「你想太多,你不对我乱性,我就吃斋拜佛、感谢神仙佛光普照了。」她对着胜翊背影说话。

「我的酒品很好。」他的声音再度传进她耳朵时,人已经站到她身边。

映洁拿来酒杯,把切好的蛋糕放到他手上。

「喂,我还没有唱生日快乐歌。」胜翊抗议。

「你的歌声?我要考虑一下会不会作恶梦。」她摀起耳朵,吃惊跳开。

「不行,这是我的心意,不管怎样妳都要听进去。」

他压下她两条手臂,硬在她耳边唱生日快乐歌,他的身体凑得很近,近到她的心狂跳不已。

「不要。」

「祝妳生日快乐、祝妳生日快乐……」

她的挣扎减少,温柔增加,她在手腕上感受他的体温、在耳边亲近他的气息,他扎人的髭须贴住她细致脸庞,刺刺痒痒。

终于,他的生日歌唱毕,她眼望他的表情,手腕还在他的控制下,映洁没打算缩回。

「不要用这种深情眼光看我,我会误会妳爱上我。」胜翊把手遮在她眼前。

「爱上你不好吗?」拉下他的手,十指交握,她反问他。

「不好。」

「为什么?」

「我不相信爱情。」

「是吗?高中时期,我记得你享受爱情、悠游于爱情。」

「那是虚荣,不是爱情,受一大票女生崇拜,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

「那……詹子晴呢?你在她身上没有尝到爱情、恋上爱情?」

提到詹子晴,胜翊的表情淡然,半晌,他不说话。映洁后悔了,她不该在这时候提出错误题目,她有心弥补,重新找来一个话题。

「我和你不一样,不管是国中、高中、大学或研究所、出社会,我都没企图寻找爱情,因为我既不虚荣也不想受人崇拜,我这个人重不重要,我自己清楚。」

他没受理她的「有心弥补」,将重心拉回她前一个错误。

「记不记得,我说过,总有一天会告诉妳詹子晴的故事?」

「你不想说的话,不勉强。」

她不勉强他的心、他的情,不勉强他的感觉心绪,她知道对于他的爱情,自己没机会,她只想安静守候、只想默默跟随,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他们契合,发现就算没有爱情,他和她相处愉快,不再想解除契约。

「我到美国的第一年碰到晴晴,她是个可爱的小女生,也是个被宠坏的独生女,独身到异地,她什么事情都不会,只会躲在我背后,求我替她挡住恐惧,她老是走在我背后,妳常跟的那个位置,大概是妳从小训练我习惯身后有个背后灵,所以她的存在并没有造成我太大困扰。」

听他说话,映洁微笑。她可不可托大,说他的爱情中,她虽不是主角,却有功劳?

「她和妳不同,妳什么事都抢着替我做好,她是什么事都等着我去帮她做,长时间下来,我认了命,决定和她订婚。我们的感情不错,在异地互相支持鼓励,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便有所依恃。」

「你们恋爱了?」

「对,我喜欢她,非常;她信赖我,相当。我们在爱情中徜徉,以为就这样一辈子。」

「不是吗?」

「去年,她生病住院,是肝癌,她的父母亲不愿意她回大陆,认为美国的医疗进步,于是由我来照顾她,那段时间我正忙着开发市场,常常忙得天昏地暗,我请了特护照顾她,她仍然觉得孤单。」

「然后……」映洁轻声问。

「然后,她爱上Dink,他是医院里的医生,也是个有妇之夫,当我发现这件事时,晴晴哭着对我说,她是真的爱他。以前她以为自己爱我,认识Dink后,她才晓得真正的爱情不光是依赖和安全感,她说她已经没有多少生命,请我容许她自私。

可不可悲?这就是爱情的原貌。相信吗?在发现她生病同时,我立刻决定同她走入婚姻,我想用婚礼来向她表示不离弃、不让她生病时一个人孤伶伶。没想到,她却用这种方式向我解释爱情。」

「从此,你不再相信爱情、你看不起婚姻,却没办法在她有需求时不伸出援手;你无法不爱她,又无法不容许她为自己自私,在成全她同时,你否定自己、否定爱情。」幽幽地,映洁接口他的话。

多好,当年她送走一个享受爱情的男人,多年后,接手一个否定爱情的男人,老天对她真是优渥,硬要将她的暗恋逼进没有阳光的角落。

「妳有透视眼吗?为什么能洞悉我的想法?」

「我是个善于推理的律师。」隐去爱情,她说得云淡风轻。

「是的,我否定爱情,但不管有没有爱情,我活得自在逍遥,就像现在。」他笑笑,喝掉杯中的红色液体。

「希望你能一直逍遥下去。」干掉红酒,她悲悼自己的爱情。

「我会。」他说得笃定。

电话铃响,映洁距电话近,顺手接起。

「喂,您好,请问找哪位?」

「我是詹子晴,请问胜翊在家吗?」

是他的过去式爱情,映洁将电话交给胜翊,果然,无法拒绝的男人,声音温柔,这通电话,他讲了一个多小时。

映洁坐在他身边,不吭声,静静地听取一小时温情,听他柔言婉慰、听他对她一声一声体贴……

酸了鼻子,笑容变得勉强,垂眉,涩意从颊边散开,吞再多口水,也冲不淡苦味。

她喝酒,一杯一杯又一杯,红红的液体,妄图冲散酸楚,却没想过,酒入愁肠,愁添愁……

当电话挂上,胜翊发觉酒瓶已空,映洁还在喝,一瓶不够,她打开第二瓶,就算酒不能解愁,起码醉了意识,忘忧。

抽走她手上的酒瓶,胜翊不认同。

「看,不是我爱藏酒,是妳真的会酗酒。」

「生日,难得快乐,要不要,陪我?」摇摇酒杯,她有点大舌头。

「年年都有生日,不必急在一时,何况,酒是越陈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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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女人,二十九岁后,女人最避讳的事情有三件,不化妆、不减肥和过生日,我的过生日权利快结束了,请你慷慨一点,让我喝个够。」

她笑得夸张,明明白白的开心和清清楚楚的痛苦在心中交战,她开心多年追寻,此刻胜翊就在身旁;她痛苦他的人在身旁,心思却远在地球的另一边,牵扯住一个生病的女性。

映洁不去预估走到最后,开心、痛苦谁占上风,今夜,她想醉。

最好醉得一塌糊涂、醉得乱心乱性、醉得忘记,他和她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胜翊望着她因酒精泛红的颊边,她笑容可掬,美到让人怦然心动,为了她的美,OK,举杯。

胜翊倒满自己的杯子,仰头饮尽。

「冲着妳生日,寿星最大。」

再倒酒,干掉杯中液体,他们越聊越High,简直停不下来,到最后,他们轮流唱歌跳舞,从芭蕾、民族舞蹈,到恰恰、伦巴,再到钢管艳舞,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一路舞到床边,拿起枕头棉被,玩起二次世界大战。

她骑上他腰腹呵他痒,他反身把她压在下面获得短暂胜利……她跳上他的背,玩起蒙古野骑,他是不受控的野马,东跳西跳,企图把她摇下地。

酒喝得更多,他们疯到极点,映洁亲他一下,他不服输硬要亲回来,然后你亲一下,我亲一下,从额头到鼻子再到脖子……四瓣胶合……

每个游戏都比上一个更刺激,于是,你脱我的衣服、我拉你的裤子,然后……

月明星稀,一个不该犯的错误成形,来不及后悔,他们拥抱彼此的躯体,缩在狭小的沙发空间,酣睡。

正文 第六章

一整天,胜翊心不在焉,他打翻玻璃杯,弄湿档案;他在会议上不知所云,整颗心、整个脑袋想的全是该如何面对映洁。

清晨他醒来,映洁已经出门,他猜,她和自己一样,不晓得如何面对。

他们的合约形同废纸,两个同在屋檐下生活的男女,不可能互不干扰,尤其在昨夜的狂欢之后,他们还能是单纯室友,还能回到过去的疏离陌生?

认真说起,是他先超越封锁线,是他制造两人的亲密空间,谈责任,他必须负上大部分。

昨天,扪心自问,他真的完全没有知觉?

并不,酒精或许松懈他的警戒,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擦枪走火的危机在哪里,为什么他不阻止自己?

是不是,私心里,他在期待发生事情?

再往深层处思考,他为什么期待事情发生?

因为映洁的美丽温顺?因为她的聪明慧黠?还是因为她的体贴善良?原因太多,他找不出正确,然而,他确定的是,自己不后悔。

想过一整天,他终于找到说词,他愿意和她在一起,和她共同面对生活问题,也许他们没有爱情,但可以像亲人般生活。

问题获得解释,面对映洁,他不再怀疑,于是早早地,他下了班。

走出公司,天灰蒙蒙的下起雨来,坐进汽车内,扭开收音机,才知道强度台风登陆,调转车头,他准备到映洁的事务所接她,但是,很不巧,又一次,他没接到人。

打手机,她关机;赶回家,没见到人。

眼看天黑,风雨越增势力,胜翊的心悬上,摆荡。

他再打电话,事务所没人接,所有人都下班了,为什么她不回家?就是要办庆功宴,也不该选在今夜。

入夜,心更慌了,胜翊等不及,拿把伞到楼下等她,几次狂风大作,吹翻伞花,淋了他一身湿。

为什么不回家?是不愿意面对他吗?她想躲起来,假装昨夜不存在?

好好,她想怎样都可以,要耍脾气?OK!不想面对他?OK!只要不是在风狂雨大的台风夜,什么都好商量。

两条长腿在灯下徘徊,胜翊设想几百个状况,每个状况都被他推翻掉。

终于,出租车灯亮起,映洁纤细的身子从车门后出现。

一见她,胜翊大步往前,逆风,伞又被吹翻,他索性扔下伞,走到屋前为映洁打开门。

发现他,全身湿透的映洁突地飞奔向他。

不管了、不管了,不管关系是室友或更多,不管她是抢着做事的吴映洁,不是处处要人照顾的詹子晴,她需要一个大大的怀抱,需要一个可以供她流泪、让她发泄的空间。

搂住他,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紧紧回抱住她,所有坏状况在胜翊脑中绕圈圈,第一次,他发觉即便能力再强,她也是个小女人,需要一双肩膀和很多的保护。

她在发抖,全身抖得厉害,他增加手臂力量,收纳她的身体,也收纳她的恐惧。

顾不得雨水包裹他们的身体,他只在乎她的伤心。

「怎么了?」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醇。

「小孩被打成重伤,都是我害的,我不应该存一念之仁,当时,我想过吴小姐的前夫有暴力倾向,把孩子留在他手上有危险,但我觉得不该咄咄逼人,吴小姐赢得诉讼,让孩子多跟爸爸几天,不会有事的,哪里知道……你说对了,我的人类心理学不及格。」

她说得很快,拉拉杂杂的全是自己纷乱思维,没想过别人是否听得懂,她只想说,一直一直说。

更快地,胜翊抓住她话中重点。

「是监护权判给母亲的小孩子?」

「我想不出,怎么有人可以对亲生儿子做出这种事,既然他不爱孩子,何必在乎孩子判给谁?我不懂他是什么心态,你没有看到孩子,他全身都是伤,用皮带抽的、用棍子打的,他甚至抓他起来撞墙壁,他只是个四岁小孩啊!」搂住他,映洁又哭又喊。

「他得不到的东西也不愿意前妻得到,他想用孩子来惩罚前妻的意图,却因败诉不能得逞,所以……他狗急跳墙了。」

胜翊亲亲她的发际,打横将她抱起,抱到廊下躲避风雨。

「是我逼得他不得不?」

「不,是他逼自己,很多行为、性格注定了自己的一生。」

他没放下她,让她坐在膝间,湿透的他抱住湿透的映洁,纯粹因为……她在发抖,而他没让女人在身边发抖的经验,所以,他不打算破例,坐在藤椅上,他拥她更紧。

「不,是我的错,我设想过这个坏结果的,但我选择相信父子天性,没想到……我的选择彻底错误!」

窝在他怀中,她的声音不再高亢,彷佛有了他的胸膛,她得到足够安慰。

「妳有机会弥补。」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下传,止住她的泪水。

「我该怎么做?」

「想想妳的专业。」他提醒她。

「对,我告他,告死他、告到他进监狱、告到他永远不能再见儿子。」

「对,明天早上,我陪妳去探望吴小姐和小孩,看看有什么是我们能帮的,然后妳到事务所,和同事讨论,如何对付这个狠心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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