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他微笑。“难道你这么努力,是为了取悦我?”
鬼鬼震住,脸红透,像一下子被人扒光衣服那么赤裸尴尬。这老狐狸啊,轻松的一句,就将她心思揭露。而他自己呢?隐匿得难以看透。
“你能不能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是。”
“是?”
“我利用你逼走大牙。”
“你利用我?因为大牙收回扣,所以假装升我,把她气走?”
“不然你的资历跟能力,能当制片吗?”他微笑,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你有胆半夜跑来质问你的老板,却表现得像犯错的是你。僵硬的脸,急促的呼吸,还有握拳的双手,颤抖的脚,这都在告诉对方一件事——你在恐惧,很没自信,对要问的事非常害怕。这副德行,叫我怎么敢把随便就一、两千万的片子交给你执行?你还太嫩,要先当助理磨个几年。这么点小事,就慌乱成这样,大半夜不回家休息,跑来神经兮兮地问已经发生的,没建设性的事,真傻。”
他将她批得一文不值,挑剔她的行为,好像他一丁点错都没有。让她伤心透了,他却还表现得理直气壮,鬼鬼恨得想尖叫。
她咬牙道:“你这个人真可怕……”
“是你搞不清楚状况。”
“真是太过分了!”她的泪水溃堤了。“我那么感谢你,那么努力要让你以我为荣。”
“要我以你为荣?”他低笑。“那么就把制片助理做好,不要介意这种小事。”
她的心,碎得一场糊涂。她不想表演坚强,也没有余力假装了,她紧握拳头,泣不成声。完全不知道怎么跟这男人打仗,她输得一场糊涂。他的话全说中她要害,她是跑来质问跟骂他的,结果反被他批到这么窝囊。
他讲道理,她听了却更心酸。
他竟然说:“你本来就是制片助理,有机会当一阵子制片,威风几天,不赖啊。现在有了当制片的经验,虽然过程很惨,但起码比别人提早经验到制片的整个流程,接下来当制片助理会更进入状况,这是好事,哭什么呢?”他放柔口气,对她微笑,慢条斯理道:“不要只看一件事的表面,小家伙,做大事的人,要用全知的观点做思考,事情来了,没有好坏之分,只有看事情角度的问题,超越这个,才能学到东西。耽溺情绪之中,就只会误事。懂吗?”
“我要辞职,我没办法跟你这种人工作。”懒得懂这些,她不玩了。
他脸色一沉。“怎么?这就伤到你幼小的自尊了?”
她恨他讪笑的话,她以肘子抹去泪,挺胸迎视他,和他对视。
她虽然哭得伤心,回话却回得铿锵有力。
“这不是自尊的问题,我是用‘全知的观点’来思考,现在我很讨厌你这个人,所以就算我最后变得很厉害,在这里做到当上制片了,老板还是一样啊,一样还是我讨厌的人。我干么浪费生命跟一个讨厌的家伙混那么久?”
他目光一凛,眼色锐利,瞪著她。
鬼鬼也盯著他看。
这刹那,两人无言,以目光对峙。在他们对峙的目光中,天地仿佛消失,在她愤怒的眼神里,和他深沉的眸光中,似隐含著某种暧昧的、隐晦的情思,像暗流,正慢慢缓缓地暗暗传递著。
王子在那双澄净的眼瞳里,看到强韧的生命力。
他的眼神很有力量,具有慑服人心的力量。当他这样无言地盯住对方看时,那个人通常会不自主地胆怯闪避他的眼神。可是,这女生毫不闪避。
她睁著亮眸,坦露著,承接他所有锐利,充满力量的眼神。她那挑战的神情,像是已经遍体鳞伤的战士,痛到最后,感觉麻木,反而变得很带种,有股豁出去的气魄。
他不让人威胁的。“想辞就辞,我不会留你。外面多的是想进来工作的,你条件又没别人好,论身家背景、经济能力,或学历,没一样出色。条件那么差,还不好好珍惜你的工作,只想著受伤的自尊,愚蠢。”
鬼鬼咆哮:“我就是不干了!”
他还是一派悠哉。“随便,你自己想清楚。很晚了,我睡了,把门带上。”起身,走进卧室。
鬼鬼转身,走出房间,甩上门,狼狈地踱下楼梯。
房间里,王子上床,躺入被里,要睡了。
他听见门被甩上,走下楼的脚步声。他睁著眼,瞧著壁上摇荡的树影。十二月的午夜,寒风刺骨。窗外,路灯白光,闪耀在冰冻的窗玻璃面,衬得黑夜更冰冷孤寂。
真汗颜,竟还呛他说她不想干了,以为他会在乎吗?这样的条件,有什么资格发脾气?
鬼鬼痛彻心腑,领悟到,除非先让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否则谈情说爱,风花雪月,都是奢侈。什么都没有的人,没办法捍卫自己的尊严。她下定决心,再不感情用事。
第二天,鬼鬼找邱先生借钱。因为难堪,过程中,鬼鬼始终低著头,不敢面对他的视线。
可是他说:“抬头,看著我。”
她抬起脸,很难堪,心里憎他无情。明知她尴尬,还逼她面对他。
他确认道:“要借两百万是吗?”
“嗯。”鬼鬼胀红著脸,很别扭,将视线飘移到他处。
“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他问,双手交握,抵在下巴处,审视她。
鬼鬼被逼得只好将视线移回到他脸上,和他对望。
他又问:“不看我……是因为觉得借钱很丢脸吗?”
她一阵火大。他故意打击她的自尊是吧?干么明知故问?借不借,一句话,干么凌迟她?鬼鬼尴尬窘迫,难受极了。
王子掀开支票簿,开了两百万支票。“觉得丢脸吗,那就记住这么狼狈的感觉,化作出人头地的动力。”
鬼鬼落泪,紧咬下唇,不吭声。
王子签完支票,撕下,推到她面前,看著她泪汪汪的眼。
“不要哭。”他说,命令的口气。
她强忍住泪,随手胡抹了几下。
他说:“我要你收回昨晚对我说的话,既然拿了我的钱,以后就不准再说什么要离职的蠢话,因为你欠我的,知道吗?”
“知道了。”他有必要这么骄傲吗?鬼鬼应著,心里很恨。
他又说:“等你有钱有能力了,就不必再向任何人低头了。否则,随便跟老板耍个性、发脾气,是很不聪明的行为。”他以食指跟中指捻起支票,另一手拉住她左手,将支票放入她掌心,将她掌心握拢。
他的话很残酷,但是这只大手好温暖,她止不住眼泪。
他温柔道:“我知道你满喜欢我的,但是,放弃那些少女罗曼蒂克的幻想,我是请你来工作,不是请你来作梦的。拿出成绩,让我可以相信,我请你是值得的。知道吗?”
是他最后的这几句话,彻底毁灭掉鬼鬼心中残存的一点点温柔。从此将爱情遗忘,将情绪收藏,麻木到底,要自己变身成无敌女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