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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勝翊暗戀哥哥的女人——吳映潔，  

還愛得不知如何是好，心在滴血。  

明明看見哥哥早摟著別的女人卿卿我我，  

他卻不忍心戳破，怕她承受不起；  

舍不得看她如此討好自己的家人，照顧所有人，  

就是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  

就連他也硬要她爲自己做吐司、送吐司，  

因爲這是唯一能看見她的機會。  

除了說愛她之外，能做的他都做了，  

她究竟什麼時候才懂得看見？他  

愛得多寂寞，多想要跟她在一起，哪天她才會對他笑？他等得快瘋了！  

吳映潔覺得太荒謬了！  

她的男人不要她、背叛她，男人的弟弟邱勝翊，  

卻愛吃她做的吐司愛到不能沒有她？  

她出意外，邱勝翊可以徹夜守候，比他哥哥更擔心她；  

她傷心出走，邱勝翊還死命追緝她，真只爲了吃吐司？  

要說喜歡她，那爲什麼他的嘴那麼壞，整天罵她笨？  

要說討厭她，那爲什麼需要時他都在，還會幫她出氣？  

她真的不懂，像他這樣驕傲如國王、只愛自己的男人，  

爲什麼忍氣吞聲在她身邊繞，爲什麼隱約對她好溫柔

『1』第一章

吴映洁十二岁时，有一天，半夜起床尿尿，经过爸妈房间，听见他们谈话，吓得尿意全消。
　　
“离婚可以，但我要哥哥。”妈妈说。
　　
“我也要哥哥，妹妹可以归你。”爸爸说。
　　
“凭什么妹妹归我？喔，你很聪明嘛，妹妹笨，觉得她以后没出息，就让给我？”
　　
我很笨霎时，待在黑漆漆走廊的吴映洁感觉天崩地裂。就算她很笨，但这样就要被抛弃吗？呜……臭爸妈，笨的人更应该要被保护啊，什么嘛她又听爸爸骂妈妈——
　　
“你还不是一样，嫌女儿将来嫁人就没用了，所以把她给我，我要哥哥。”
　　
“哥哥归我！妹妹给你。”
　　
“我坚持要哥哥！他是长孙，我们家不可能放弃。”
　　
“你讲不讲理，在外面有女人，要离婚还跟我抢孩子。”
　　
“好，都给你，两个都给你，可以了吧？”
　　
“我干么要带两个，我要哥哥就好了……”
　　
小映洁掩耳跑回房间，躲进棉被里，六神无主。对，她功课不好，不像哥哥，老是考第一名。可是她从不知道会因为功课烂而被抛弃，要是早知道会这样的话，她念书念到眼睛脱窗也要念。
　　
小映洁颤抖地想，如果到最后，都没人要她呢？她会去哪里？孤儿院？流落街头？还是被送去庙里剃度当尼姑？对，电视古装剧里没人要的小孩，不是被带去当和尚就是当尼姑，哇……她不要理光头，不要烫戒疤，不要每天吃青菜豆腐，不要敲木鱼，她没那么有佛心……不要啦，呜～～
　　
那段日子，吴映洁天天提心吊胆，察言观色，杯弓蛇影，胆颤心惊，怕一闪神，爸妈跟哥哥逮到机会就逃得不见人影，将她丢在东西搬光光的空屋……她绝不要被送去当尼姑！
　　
短短一个月，吴映洁课业突飞猛进，操行全班最高，礼义廉耻都顾到，放学抢着做家事，看见爸妈一定笑，亲戚来了就装乖，连邻居小狗都跟她很要好，是，连敦亲睦邻都做齐了。
　　
现在她这么有用，应该不会被抛弃了吧？
　　
这一天，妈妈跟她说：“今天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妈妈带她坐计程车，车子往山上开，映洁瞪大眼，暗叫不妙。看见车子停在庙前，霎时映洁心碎了无痕。
　　
完了～～要去当尼姑了。小映洁腿软，不肯下车，与其身陷尼姑庵，不如去街头流浪，她两眼一闭，歪坐车厢，双手紧抓前座的椅背。
　　
“怎么了？下车啊，晕车吗？自己下来走啊……”
　　
“呜～～”她被妈妈硬拖出车子，往庙里走。映洁泪汪汪，心茫茫，眼前一片黑。她想——我都这么努力了，你们还不要我……
　　
在庙里，妈妈要她拿一炷清香，两人跪在神像前。
　　
妈妈说：“神明啊……以后就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要保佑我们，至于那个没良心的，要给他报应……他外遇然后还……”
　　
妈妈愤怒地控诉，声泪俱下，呕心泣血。
　　
小映洁瞪着神明，却笑嗨嗨。嘿，没事，原来只是来拜拜，呴呴呴。还以为今天是她剃度烫戒疤的日子。
　　
拜拜完，妈妈转身，摸着她的头说：“妹妹啊，妈跟你爸离婚了，你知道什么是离婚吧？以后，要乖乖跟着妈，要听妈妈的话喔……”
　　
小映洁没有哭，跟被抛弃比，爸妈离婚不算什么。她微笑，用力点头，大声说：“好。”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还笑呢！”妈妈用一种哀伤的眼神看她。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小映洁长大了。感谢当年魂飞魄散的鬼日子，她从小立志成为——有、用、的、人！如今，谁还舍得抛弃像她这么有用的人？
　　
她二十九岁，在新店有贷款买下的套房，跟大她三岁的男友邱奇煜同居，生活忙碌，但很快乐。
　　
她喜欢穿ｔ恤牛仔裤，苗条身材，小瓜子脸，常漾着笑意，有对爱笑的眼睛。想事情时，习惯抿嘴，眼神常流露坚毅之色。虽然不修边幅，长发也随便给家庭理发院剪，但这样随兴，反而有种朴素的美，让人感觉亲切可靠，在她身边就很安心。男友曾说，她像淡色素美的桔梗花，他不能没有她。包括男友的家人，全都说不能没有她。只有某人例外，但那家伙不重要，所以不用管他。
　　
吴映洁是很可靠的人！二十九岁就考到以下几张执照——
　　
当银行证照吃香时，她考了“理财规划人员”、“初阶外汇人员”、“授信人员”的证照。过阵子保险业热门，她考来“人寿保险管理人员”、“核保理赔人员”，没想到遇上金融风暴，银行保险业退烧，换资讯业窜红，不啰唆，她急起直追，在年届熟女之际，考来“word专业级”、“excel进阶级”、“powerpoint实用级”。
　　
逢有用，她必考。最后发现证照都无用，因为，心爱的男人想开面包店。
　　
没关系，她证照丢一边，人要往前看，马上为男友考来“丙级烘焙证照”，她真是强到“糙灰搭”，相信男友爱到死掉也离不开她。
　　
她轰轰烈烈规划面包事业，申请营业证照，店面寻觅，全一手搞定。大她三岁的男友邱奇煜，个性温和浪漫，本来只是发发白日梦，跟女友说想要开店，没想到美梦成真，吴映洁咻咻咻执行完毕。
　　
而今，他们拥有“千乐面包店”，业绩稳定成长，聘有四十五岁离婚妇女王姨，二十岁年轻时髦美女黄瀞怡，以及沉默寡言、二十四岁的少年面包师廖俊杰。
　　
映洁负责店务管理，男友负责考察，事业蒸蒸日上，感情越来越好。去年十一月两人订婚，正在规划六月婚礼，当然，还是由最有用的人——吴映洁包办。连邱奇煜的妹妹未婚怀孕，最近生了，坐月子也是由最有用的人吴映洁负责。她是大忙人，没办法，能者多劳，她以忙碌为荣。
　　
“映洁姊，你说我怎么办？我好惨啊，可怜的孩子，呜……”邱羽婷趴在病床，对站在床边，那个“很有用”的吴映洁啜泣。
　　
在深夜的市立医院，邱奇煜的母亲跟着未来准媳妇吴映洁，陪着羽婷。奇煜本来也在，因为频打呵欠，映洁要他先回家睡了。
　　
看羽婷啜泣，映洁忙安慰未来的小姑说：“别担心……还有我跟你大哥啊，小孩很可爱呢，刚生完孩子，不要太激动……”
　　
羽婷激动道：“那个混蛋，当初口口声声说要爱我一万年，结果爱不到一年就变心，一听见怀孕就失踪，呜，我以后怎么办？我要上班，又没钱，干脆去跳楼自杀算了……我一出院就去死！我要穿红衣服上吊做鬼去……”
　　
“笨！”邱母ｋ她。“做人都这么失败了，就算当鬼也没搞头！不准哭！早就说那痞子不可靠你不听！”邱母戳女儿的头。“你是白痴啊？”
　　
“很痛捏。”邱羽婷哇哇叫。
　　
母女俩互骂起来。
　　
呃……这对母女真的很有演台湾霹雳火的潜力！映洁看情况失控，忙拉开邱母，安抚羽婷：“好了，不用担心，我规划好了，我会请保母，你还是可以去上班啊……”

　　
不愧是……很有用的人！
　　
“真的吗？可以这样吗？”羽婷楚楚可怜望着未来大嫂。
　　
“天啊，我们奇煜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啊，交到这么棒的女孩……没有你，我们羽婷怎么办，你真是我们卓家的贵人……”邱母激动握紧映洁的双手。
　　
“伯母，你这样说我真是……真是不好意思呢……”映洁搂住这对母女，右手环抱着羽婷，左手搂着伯母，她好不得意。瞧，都好需要她呢！
　　
邱母忽然悲从中来地说：“连映洁都对我们这样，胜翊呢，他没良心。亲妹妹生孩子，他竟然说没空来。”一提到小儿子她就有气。
　　
羽婷同仇敌忾。“那家伙只会让人心情不好，赚那么多钱，也不帮我，自私，打通电话问候也行啊，我当他死了！”
　　
呃……映洁打圆场说：“作曲家嘛，艺术家都比较任性……我相信他还是很爱家人的。”
　　
羽婷狠道：“妈，我们跟他断绝关系！”
　　
邱母凛目道：“我早想了，我登报作废这个儿子！”
　　
铃……映洁的手机响了。
　　
“喂？”
　　
“明天早上有空吗？”
　　
“邱胜翊？”映洁看看邱母跟羽婷，大家正在骂他，他就打电话来了，而且还不是打给刚生产的妹妹。“胜翊，你要跟你妹妹说话是不是？她在旁边。”映洁故意帮他找台阶下。
　　
邱胜翊踢掉台阶。“没有，我是要吃吐司，明早帮我送三条过来。”他是千乐面包店的牛奶吐司爱好者，住新店山上，常要山下的吴映洁返家时，顺便当宅配女，送吐司给他。
　　
“你哥呢？他可以送啊。”
　　
“他要去台中考察那边的面包店，叫我找你。”
　　
“喔……”感受到邱母跟羽婷怒气腾腾的目光，映洁继续帮邱胜翊搬来台阶。“你明天要来医院看你妹吗？我把吐司拿到医院给你。”
　　
“我懒得下山，早上十二点前送来，我希望中午就能吃到。”
　　
“可是我……”
　　
“钥匙放老地方，自己开门进来，吐司放桌上就行了，bye！”
　　
“喂……”邱胜翊挂电话，映洁瞪着手机，卓氏母女也瞪着，然后——
　　
轰！这对母女抓狂了！
　　
“妈，登报作废他！他还记得打电话要吐司，我可是生了孩子啊。”
　　
“狼心狗肺的家伙，我生来还债的。”
　　
母女俩骂不过瘾，抓住映洁双手，要她一起出气。
　　
羽婷教她说：“你明天送吐司过去时，帮我们骂他几句。你以后是他大嫂，拿出长辈的威严，给他好看。”
　　
“对，帮伯母教训他，教教他做人的道理，哪有人这样对母亲跟妹妹的。”
　　
清晨，新店山间别墅。屋外，淡红山樱花睡在迷蒙晨雾里。屋内，原木地板上，有个男人，身长体健，姿态豪迈地呈大字形趴卧在地，动也不动。每隔几分钟，茶几上的手机就震一震，不停地有人传简讯来——
　　
曲子好了没，我跟导演在等。
　　
接电话啦，我知道你之前传的是敷衍的，那么烂。
　　
邱胜翊，少废了，后期在等啊，你不交，我们都不能回去。
　　
邱胜翊，导演已经勒住我的脖子，准备让我死。
　　
算你狠……我死了，我现在是鬼，我抓你当替死鬼！
　　
管谁变鬼了，邱胜翊睡得正好。地板上散落着听过的cd、看过的杂志书报、吃过的零食、喝过的啤酒。连枕头都出现在地板上，脚边有一团薄被，正中央摆着的编曲机器，电子仪表板还闪着蓝光……
　　
这男人，睡姿很废，上身赤膊，单薄的灰色睡衣睡裤，掩盖不了傲人体魄。结实腹肌，紧实长腿，天赋异禀，他的身材好到像体育明星。这样的男人，住在山上，不去美化市容，实在对不起天下女性同胞。当阳光征服早晨阴蓝的天空，六点整，门铃骤响，加上踹门声。
　　
“邱胜翊，给我开门，我是鬼，快！快开门——”
　　
吵死了！激烈的拍门声，将他吵醒了。打个呵欠，由着那高八度尖锐惨烈的声音在门外亢奋高呼好一阵，他才懒洋洋起身去开门。
　　
“我恨死你了！外面很冷，你竟然让我敲门敲那么久。”经纪人庄濠全鞋也没脱，气呼呼地进来。
　　
邱胜翊斜觑着她。“你不是鬼了吗？鬼可以自己飘进来吧。”
　　
她赏他白眼，看见一室凌乱，还有棉被。“你干么？在睡觉吗？天啊！别告诉我你在睡觉。”庄濠全捧住他的脸，端详那对慵懒的黑眸，他很不雅地打个大呵欠。
　　
唉！庄濠全垂下双手，驼背，欲哭无泪。“你根本就是在睡觉，当我为你受苦受难被导演骂到想死，你竟然在睡觉，我们都在等你的东西。”
　　
“东西早就给了。”邱胜翊拖着脚步，歪倒沙发，继续睡。
　　
庄濠全追过去，揪住他的头发。
　　
“喂，你交的是什么东西。”她从包包掏出cd，放音响播放，叮叮当当罐头音乐，像大卖场播放商品特价的人工配乐。“这不是邱胜翊的水准。”
　　
“是我的水准。”黑眸微睁，看她一眼，又闭上。
　　
“我不信，我知道你的水平在哪。”
　　
“你最好信。这是没灵感的时候编出来的东西，逼我交，我就只好给这种水平的。”
　　
“你……”
　　
“不然不要催我。”
　　
“好，我等，请问邱胜翊先生，几时有灵感？我请制片乔。”
　　
“快的话下一分钟，慢的话两、三天，无缘的话可能要等半个月。”
　　
“啊！这什么鬼话？那时电影都交片了。”庄濠全抱头哀叫，濒临崩溃边缘。“你太任性了，知道这两天再不交曲子会怎样吗？我当初跟导演说了，你上个月就会交，天啊，你毁了我的前途……”
　　
“答应日期的是你。”
　　
“我是以你平日作曲的速度测时间，怎么知道你会突然灵感便秘。”
　　
“你捅的楼子自己想办法。”

　　
“我会被你害死。”
　　
“这句话你说过很多遍，可是你一直活得很好。”
　　
“我跟你同归于尽！”庄濠全一个肘子，拐住邱胜翊脖子。
　　
“少烦我了！”邱胜翊挌开她。
　　
“看我的剪刀脚！”庄濠全双腿夹住他的大腿。
　　
“很烦欸！”邱胜翊骂，两人幼稚地缠打乱踢，正打得难分难舍，喀！大门打开，一个人影在门外呆住。
　　
吴映洁吓得袋子掉地上，三条吐司滚出来。她倒抽口气，转身，掩住眼睛。“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们在……”撞见人家亲热了。
　　
庄濠全僵在邱胜翊身前，双脚还夹着他大腿。她慌道：“我们没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呵呵呵。”快收回剪刀脚，瞪邱胜翊一眼。“快把曲子交来，知道吗？”她跳下沙发，整整弄绉的套装，清清喉咙，板起面孔说：“我叫导演再宽限两天，就两天。”
　　
离开时，庄濠全顺手捡拾吐司，装进袋子，交给不速之客，还很严肃地强调——
　　
“我刚刚是在修理他，你不要想歪。我是很严谨的经纪人，这是我的名片。”当，掏出银色名片，塞入对方手里。“掰喽。”强调自己很严谨的经纪人走了，还很严谨地记得把门关上。
　　
“我的吐司来了啊。”邱胜翊维持着懒散躺姿，双手盘在脑后，对吴映洁笑。
　　
吴映洁一扬手，吐司呈抛物线，掷落在茶几上。
　　
“拿去，下次自己去店里买。”
　　
“谢啦……”他坐起身，打开吃，一片片地将吐司的边边撕下。
　　
“喂。”吴映洁双手抱胸，食指点着左臂，瞪视着。
　　
“干么？”
　　
“有空跟那位很严谨的经纪人乱来，没空去医院探望刚生孩子的妹妹？”她不忘未来婆婆跟小姑交代的任务，拿出大嫂的威严教训他。
　　
邱胜翊懒懒地看着她。“你也看见了，我真的好忙。”
　　
“忙这种事？”
　　
“你要再晚一点进来我就更忙了，你可以看见更精彩的……”
　　
“下流！”
　　
他笑笑地说：“干么大惊小怪，这种事跟吃饭睡觉大便一样。”
　　
“邱胜翊，能成为一家人是难得，要珍惜。妈妈养你到这么大，你要感恩啊。妹妹未婚生子，正需要支持，你应该伸出援手给她温暖才对啊。”
　　
邱胜翊嗤地笑出来。“师姊，要讲道的话，请等我一下，我去放佛乐，会更有气氛。”
　　
映洁气结。“下次自己开车到店里买吐司，我不是你的佣人！”
　　
“顺路拿来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不顺路！”
　　
“你又没什么要紧的事。”
　　
“我比你忙，而且我是﹃真的﹄很忙！”
　　
“忙什么？”他咬着吐司，歪在沙发。
　　
“我要回店里准备进货，中午拿补品去看你妹妹，下午杀回店里帮忙，晚上要回家载我妈去外婆家，然后要准备我跟你哥的婚礼，你说忙不忙？”
　　
“喔，全是些没意义的事，亏你忙得这么起劲。”
　　
“懒得跟你说……”他所谓的有意义，可能就是在沙发上跟辣妹混吧。“我走了。”
　　
“不帮我收一下客厅喔？”
　　
“邱胜翊！”她怒斥。“你叫我干么？”
　　
“打扫客厅啊！你对我妈我妹那么狗腿，帮未来小叔打扫家里，没什么吧？”
　　
“那不是狗腿！”映洁胀红着脸。“是因为她们对我好，我才对她们好，至于你这个废人，我懒得理！”
　　
“拜托，我快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淹没了。”
　　
“你把我当佣人？”映洁凛住面孔。
　　
邱胜翊坏坏地看着她。“再顺便洗一下衣服。反正你是我们卓家的贵人，对了，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哥上辈子不知道交了什么好运，有你这么棒的女朋友！”他学妈妈跟妹妹常说的话，讽刺吴映洁。
　　
“你什么意思我不是佣人。”吴映洁面色铁青。
　　
“奇怪，不是只要搬出这些话，你就什么都愿意做？”
　　
“我一大早帮你带吐司来，这就是你感激人的方式？”
　　
“我干么要感激你？”
　　
“喂……”
　　
“你这么殷勤，还不是为了讨好我哥跟我家人。你为了拍我哥的马屁才做这些，你想证明你以后是个很贤慧的老婆，所以即使他有这么讨人厌的弟弟，你也会包容他爱护他，容忍他的脾气。我这么大方，让你有表演阿信的机会，你应该要感谢我，我干么感谢你？”
　　
“你……你这人……真是……”映洁气结。“好，好极了。吐司还我！”她冲过去，抢走吐司，转身就走。
　　
“谁希罕。”邱胜翊腿长，走得更快，拉开门，直接将她推出去。
　　
“啊！”被这么一推，她重心不稳，扑倒在地。
　　
砰，门关上。
　　
吴映洁趴在地上，气到发抖。“岂有此理，过分……这次真的太超过！我再也没办法忍了……”她眼眶红，满腹委屈，坐起身，拿出手机打给未婚夫，急着告状。“你知道你弟怎样吗……”
　　
“怎么了？他是不是生病了？吐司有给他了吗？”
　　
“呃……”
　　
“他气色怎么样？他最近好像忙着电影配乐，都没出门。以前他常做音乐，忙到忘了吃，搞到肠胃炎，还好爱吃我们家的吐司……”
　　
“噢。”吴映洁本来要告状的，听见邱奇煜这么担心弟弟，又说不出口了。“放心吧，我帮你盯着，他没事，你考察得怎么样？”
　　
“很顺利，买了几家店的畅销面包……中午就回去了。趁早上店里不忙，陪我弟多聊一下吧，他做音乐时脾气不太好，要是乱发脾气，拜托你忍一忍。我以前的女朋友没有一个受得了他的，只有你最好。”

　　
邱奇煜乱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真的很难搞，那家伙挑食得要命，对了，你看看他的冰箱，我怀疑里面什么都没有，光是吃吐司好像也不行吧……可以的话，煮点东西放着，拜托你了，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放心，我会搞定。”手机塞进口袋，映洁深吸几口气，好，振作，努力，当他是空气，一切都是为了爱！映洁起身，去敲门。
　　
门打开，邱胜翊凛着脸问：“你还不走？”
　　
“拿去。”吐司扔进他怀里，她走进屋内。
　　
邱胜翊跟进去。“不气了？你还真没个性。”
　　
我忍！我忍啊。映洁露出宽容的笑。“邱胜翊小朋友，查姊姊决定不跟你计较，你就乖乖吃吐司，你哥交代我煮点东西，怕你饿死，所以我等一下才会走。”
　　
“好极了，顺便收一下客厅，太乱了，我看了很烦，顺便洗衣服……”
　　
“你……”映洁再深深吸口气。“总之，你先吃东西吧。”
　　
他真的很讨人厌。
　　
映洁看这该死的家伙，把每一片吐司拿出来，撕来撕去，他只吃吐司边，这是他的怪癖，很快，袋子里堆了一叠弃置的白吐司。
　　
映洁叹息，好无奈。跟往常一样，她拾起，一片一片啃掉。
　　
他吃吐司边，她嗑白吐司。
　　
他瞄着她。“自己做的吐司，还吃不腻？”
　　
“不然呢？丢掉吗？看你糟蹋我做的面包，我心痛……哪有人只吃吐司边，却把真正的精华白吐司丢掉的？”
　　
“我可以拿去喂鱼，不然倒馊水桶给猪吃，你不用这么委屈。”
　　
很好，把她跟猪放在同一水平比较。
　　
“邱胜翊，你很喜欢把每个在你身边的人都惹毛吗？”
　　
“是啊，我不像你，对每个人都那么狗腿。”
　　
“那是因为我很有爱心，乐于助人，不像你，是自私鬼。”
　　
“如果有一天，我哥把你甩了，你还会那么有爱心地关心我妈我妹跟我吗？”
　　
映洁呆住。
　　
邱胜翊冷笑。“你不是因为有爱心，也不是乐于助人，你只是怕被我哥抛弃，所以努力讨好，让大家都很需要你，你这样很虚伪也很可悲。”
　　
“不知道你在乱说什么……懒得跟你说。”映洁慌慌地起身，溜进厨房，不知为何，每次跟这个爱孤僻的邱胜翊相处，被他那双冷冷的眼神看着，都会很虚。
　　
庄濠全一大早杀到大作曲家家发飙，一夜未眠，和邱胜翊斡旋完毕，就匆匆跑回家洗个战斗澡，又飙车去导演的工作室做回报。正低头，跟导演道歉，拜托再拖延几天时，手机响了。
　　
邱胜翊发简讯，要她开电脑收信，曲子完成了。
　　
“导演！他做好了！”庄濠全大叫，赶快收mail。这家伙是突然灵感充脑吗？档案copy出来，交给张制片。
　　
张制片立刻开音响，播曲子。
　　
邱胜翊的曲子，回荡在沈导的工作室。哀伤旋律，弥漫着，很凄美。
　　
留平头的张制片本来在嚼槟榔，听了，心揪紧。“这音乐……”他遥望远方说：“让我想到当兵情变的时候……”
　　
“对不起……我去一下厕所。”向来以硬汉自居，身材壮硕的监制吴大叔，咚咚咚往厕所移动，门关上，他在里边号啕大哭。
　　
导演摸着心口，眼角抽搐。“完美啊……不愧是邱胜翊，这音乐够惨。”跟电影的悲惨结局多衬。
　　
“我就说他一定行嘛！”拜邱胜翊的神曲，庄濠全从被大家骂到想死，变得跩兮兮。“瞧，等待是值得的，放眼全台湾音乐界，还有谁的曲子惨得过他？”
　　
“这个邱胜翊，小时候是不是被家暴？还是受过什么创伤？他一定内心有什么阴影，这曲子太悲伤了，连我都顶不住了。”导演流下两行清泪。“我不懂，之前他交的简直像儿歌，现在这个媲美莫札特大作，中间发生什么事，也不过隔了几小时。”
　　
“还有什么事……”庄濠全神秘一笑。“不就一堆吐司边。”
　　
“吐司边？”
　　
“对，就吐司边。”屡试不爽，邱胜翊只要吃到某人做的吐司边，就会灵感冲脑，好好做曲子。以前都只看到吐司边，今儿个，可瞧到做吐司的人了。那女人，原来长得很平凡，正是邱胜翊口中的哥哥的女友。说她平凡，但容貌衣着，带着让人放心的家的温暖。是那种待在身边很容易被忽略，一旦失去会教人慌到抓狂的那种女人。
　　
这两年，邱胜翊嗜吃吐司边。
　　
这两年，邱胜翊的曲子越编越悲，庄濠全嗅出其中奥妙。
　　
“可怜的邱胜翊。”
　　
“我不了。”大导演不明白。“吐司边跟邱胜翊有什么关系？”
　　
“这吐司边跟邱胜翊有……”庄濠全神秘兮兮地笑说：“有乱伦的关系。”
　　
邱胜翊累瘫了，挂在仪器边。在嗑了好多好多吐司边后，就像卜派吃了菠菜，灵感都活回来，一鼓作气，将曲子做完寄出去，然后享受工作结束的过瘾感，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梗在心头的寂寥。
　　
邱胜翊侧着脸，脸庞贴着冰冷的仪器。
　　
窗外，午后，几朵白云，懒散在蓝天怀抱里。晒衣竿上，晾着一排洗净的衣服，沐浴在金色阳光中，飘晃着，很幸福的样子。看得他，心头更加冷。
　　
她留下一大锅新鲜的番茄义大利面，还有一整排洗干净的衣服，还他洁净整齐的客厅，然后她就走了。她走的时候，还给他打了一杯新鲜的果菜汁。
　　
“都几岁了？照顾好自己，不要老是让家人担心。”她这么说。
　　
“你比我还不懂照顾自己，你才应该担心你自己。”他反驳道。她给他个大白眼。
　　
邱胜翊将义大利面热来吃，那一大锅，可以吃一星期了。也幸好早上有救急的吐司边，不然他八成会因为饥饿过度，又不肯屈就住家附近三流的小吃店，饿昏在家里。
　　
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了。所以每次他一闭关赶工，哥哥就会很紧张。他是那种宁愿饿死，也绝不吃路边摊的人。路边摊的老板通常很邋遢，桌面油腻腻，抹布脏兮兮，猪肉有腥味，青菜没挑干净，人工味素一大堆，苍蝇还会来光临，可能还有死小孩在旁边吵闹，那里常常避免不了这种状况。
　　
他是名作曲家，二十岁就陆续帮广告片配乐，当兵的时候也靠着偷偷编曲，赚了不少的零用钱。在他二十七年的人生中，绝没有路边摊生存的空间。
　　

从他出生起，据妈妈的说法，别人喝克宁奶粉就头好壮壮，他则是一喝就吐，他就一定要价格高上两倍的进口奶粉。念小学时，大家都乖乖带便当去学校蒸，他却宁愿饿到晕倒，也坚持不吃一口隔夜或蒸黄掉的蔬菜。上毛笔课，大家二十块的廉价毛笔就用得很开心，就他坚持不交作业，被老师打到双手红肿，就是不肯用烂毛笔来写出分叉的字。搞到最后，妈妈不得不让步，给他买一千块大师级的毛笔。就是这种一点都不肯将就的死个性，和别扭到底的烂个性，才会闹出很多风雨，跟家人的关系很僵。
　　
他就是不爱妥协，他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可是，他现在，痛到快要碎裂了。
　　
他该怎么办呢？他最近心情恶劣到极点，越来越糟了。
　　
端着盘子，他走出屋外，坐在阶梯上，望着那一排干净的衣服。他背靠屋墙，吃着面，也晒着阳光，肚子饱了，心却很凉，有种饥饿感，一直没有被填满。
　　
从长裤口袋，他拿出手机，打给哥哥。“她煮面给我吃，还帮我洗了衣服，收拾屋子，哥，你这女朋友的个性还真好。”
　　
“再过不久，你要叫她大嫂了。”邱奇煜笑道。
　　
“是啊，我真为她感到悲哀……”邱胜翊冷冷望着眼前被风吹得花瓣纷落的山樱花。
　　
“干么这么说……”邱奇煜声音低下去。“又想跟人吵架吗？你知道我多关心你，怕你饿，还要她帮你煮东西。哥就你这么个亲弟弟，你可不可以收敛一下那个个性？”
　　
“真虚伪。”邱胜翊冷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沟通……”
　　
“你知道我说的悲哀是什么意思，不需要讲到我的个性上。”邱胜翊关手机，扔地上。
　　
他侧躺，欣赏山樱花，一瓣瓣被风吹落的姿态。他没什么朋友，山樱花暂代他知己，陪着他，在这收工后的寂寥午后。
　　
看着山樱花，好像又看见她。
　　
看山樱花花瓣，片片被风扫落。他心痛，担心山樱花会痛。可是，山樱花被风吹晃的姿态，看起来是很欢乐，洋溢幸福，所以，他又能做什么？他看着这株山樱花，它每一季都盛放，不久，却又枯在寒冬里痛苦。他旁观这一切，庆幸那只是一株山樱花的过程。
　　
可是，假使，痛的是她呢？他还能这么平常心吗？
　　
邱胜翊翻身，闭眼，无奈叹息，他很讨厌自己这样。
　　
自从哥哥交了这个吴映洁，每次大家碰面了，她一直都对他释放善意，事实上，她也的确是个很难让人讨厌的女子。她成功取悦了他家人，除了他。他一直给她脸色看，嚣张地，在她面前，炫耀他的傲慢与孤僻。仿佛故意跟她作对，逼她生气，最好她因此迁怒哥哥，最好她发现邱奇煜的家人很难相处，然后跟哥哥分手。
　　
只因为，他讨厌她为爱付出的模样，讨厌她不顾一切为哥哥事业打拚的傻劲。更讨厌她那种急于讨好哥哥身边每个人，打点哥哥生活起居的贤慧样，讨厌她牺牲奉献，越来越讨厌。
　　
她是傻瓜。
　　
他想，吴映洁真是智障。她不知道，这样不顾自己去爱别人，是一件多危险的事……
   
『2』第二章

深夜，面包店快打烊了，只剩员工们跟老板收拾东西。
　　
“哗……这件漂亮，映洁，挑这件礼服好了。”王姨帮吴映洁挑选婚纱。六月二十六日是映洁结婚的大日子，王姨把映洁当自己女儿看待，她们窝在柜台讨论礼服样式。
　　
“可是，这件进口礼服那么多蕾丝边，看起来好累赘，价钱还贵那么多……”映洁犹豫着。
　　
“拜托，”王姨掐她。“结婚是女人的大日子，干么省？贵就贵啊，你又不是花不起，这两年帮老板赚那么多钱，值得穿贵一点。”王姨糗坐在一旁的老板。“老板，我说的对不对啊？”
　　
邱奇煜笑得很尴尬。“她穿哪件都好，让她决定。”
　　
“真的要租这件吗？”礼服很美，可是……价钱超级贵。
　　
“就是这件才漂亮啦，不信问年轻人。瀞怡，你过来。”
　　
正在摆面包的黄瀞怡，踩着马靴，答答答走近柜台，看看型录。
　　
二十岁的黄瀞怡，留着时髦俏丽的短发，瓜子脸，爱化烟熏妆，容貌亮丽，身材高姚纤瘦，是千乐面包店的店花。她走来，倚着柜台，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敲了敲型录。
　　
“王姨，这不适合映洁姊嘛。映洁姊是贤妻良母型的，你让她穿这么低胸又一堆蕾丝，她会别扭啦！”
　　
“就是啊。”映洁直点头。“还是瀞怡懂我，我不习惯这么暴露的。”
　　
瀞怡瞄向老板，揶揄道：“而且映洁姊要是穿这么低胸的衣服，老板会生气的喔。”
　　
“他才不会呢。”映洁脸红。
　　
黄瀞怡糗他们。“老板，映洁姊穿这个低胸礼服，你不会介意吗？你老婆会被看光光喔！”
　　
说完，大伙都笑了。
　　
邱奇煜板起面孔。“不要在店里讲这种事，不像话。”
　　
一会儿后，打烊完毕，招牌灯熄灭。
　　
黄瀞怡跟王姨还有面包师廖俊杰，在门口向老板和老板娘道别，映洁包了一大袋没卖完的面包给他们带走。
　　
“辛苦喽，明天见。”她跟邱奇煜将搁在外头的广告架搬进店里。“很晚了，你还要留下来吗？”映洁拎出车钥匙，问邱奇煜。
　　
“今天我睡店里好了，我想整理考察回来的资料。”店后的储藏室，放有简单的折叠床。
　　
“好吧，那我先回去，你不要太累了。”映洁上车，离开。
　　
邱奇煜目送她，汽车消失暗巷，他仍依依不舍伫立店外。他等待着，迟迟不回店里。约过了十多分，寂寥小巷，响起答答答的高跟鞋声。一会儿，黄瀞怡高挑苗条的身影，拐出暗巷，现身店前，和邱奇煜对望。
　　
邱奇煜让瀞怡进店里，按下开关，铁门降下。
　　
“你什么时候才要跟她说？”黄瀞怡面色冰冷，质问邱奇煜。
　　
邱奇煜很为难，支支吾吾地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看你根本不打算说。都要结婚了，还不摊牌？你说你跟她是亲人，你爱的是我，我看你根本在唬我。”
　　
“不是，我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个屁！”她抓起柜上咖啡杯掷向他，他避开，杯子碎在地上。“邱奇煜，你跟我好了一年多，然后就打算跟你的女人去结婚，那我算什么？玩玩的？”
　　
“我不是在玩，我是认真的。”
　　
“那立刻打电话跟她分手！”
　　

“她帮我很多，对我家人也很好，这家店不能没有她。”
　　
“店的客人我熟，店的运作我也会，怕什么，没有她换我帮你。”
　　
“面包的部分都是她在负责……”
　　
“厨房的事，廖俊杰都会，要是口味做不出来，大不了，再请个更厉害的面包师父。你不是都有配方资料吗？换谁都行。还是你觉得我能力没她好？我不能帮你？！”
　　
“瀞怡……”
　　
黄瀞怡尖叫。跺脚。气哭了。“我受够了！我还要帮她挑礼服。这会不会太荒谬了！”她蹲下，痛哭。“你把我当白痴……还是你以为你结婚了我们还能继续……”
　　
“是我不好。”邱奇煜抱住她，搂在怀里哄。“我会解决，真的，最近刚好妹妹生孩子，不是提出来的时机。”
　　
“这时机不对，那时机也不对，到底什么时机对？”黄瀞怡抬起脸，泪汪汪地看着他。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邱奇煜一阵揪心。他的确爱这个少女，喜欢她鲜明的个性，喜欢她和映洁截然不同的狂野气质。映洁如果是一杯温水，黄瀞怡就是呛人的龙舌兰，他难招架，他上瘾了。
　　
“我会想办法的，你再忍一忍。”
　　
“你弟呢？他对你结婚这件事也没意见？”
　　
有次，他们去阳明山饭店幽会，从饭店出来，撞见邱胜翊跟一群人在饭店酒吧谈事。当时，邱胜翊木无表情地和哥哥点个头，没多说什么。
　　
“他没说什么吗？他都没问我们的事？”黄瀞怡很好奇，现在哥哥要结婚了，还有个小女友，邱胜翊的心态又是什么？
　　
邱奇煜苦笑。“我弟能说什么……我知道我不对，我一定会找机会跟映洁说的，好不好？”他也怕弟弟说出去，所以这段日子对弟弟特别好。
　　
黄瀞怡叹息。“如果等喜帖发出去就来不及了……”
　　
结果，黄瀞怡错估邱奇煜的勇气。
　　
四个月匆匆过去，五月初，婚期逼近，喜帖都发出去了，邱奇煜都还说不出口……
　　
艳夏午后，突然乌云密布，西北雨快来了，云端远处，雷声轰轰，恰似映洁这几天的心情，郁卒到极点。原本欢欢喜喜筹备婚礼，当六月新娘，谁知道都被邱胜翊那不上道的家伙毁了好心情，他好胆，竟敢不出席哥哥的婚礼，岂有此理！
　　
在清幽的小巷咖啡馆的露天座位，吴映洁气冲冲地跟妈妈诉苦。
　　
“自己的亲哥哥结婚欸，他竟然不去。”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那位大作曲家，不是一直都没把你放眼里的吗？”妈妈冷笑。“这也难怪啦，你瞧你，还没结婚就一天到晚为他们家做牛做马，人家当然看轻你。”
　　
“妈，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亲哥哥结婚，亲友全出席，他说他不想参加。如果有事那就算了，问他为什么，他说我们订的餐厅不喜欢？岂有此理！”
　　
“很好笑欸。”妈妈冷笑。“你看你，女儿啊，这几年，我听你抱怨那个邱胜翊听到腻了，他真厉害，这世上，竟有我女儿搞不定的人。”还以为映洁人见人爱呢！
　　
“妈，要怎样才能说服那个讨厌鬼啊？你帮我出点主意。”
　　
“干么说服？不来就算了，结婚有什么大不了，你真丢脸，还没嫁过去就已经整个人贴上去了。我越来越觉得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卓家的女儿。邱奇煜的事业也是你搞出来的，你有没有那么万能啊？我花钱养你，结果你卯起来养人家一大家子，赔钱货。”
　　
“妈，我给你的生活费也没少过啊。”
　　
“你啊，你真是太好用了……”
　　
“做一个有用的人，才值得人家爱嘛。”
　　
“但是一个太有用的人，就容易被利用被伤害。”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听你说话我头好痛，头都晕了。”
　　
“我才头晕，你跟小时候一模一样，骨子里就是笨又蠢。”
　　
映洁瘪嘴。唉，妈总是没有一句好话。她都还没抱怨过瘾，妈妈抢了先机，又开始她的陈年抱怨了——
　　
“我意思是，女人千万不要为爱付出那么多，看看我的下场……为你爸……结果呢？他毁了我……”
　　
把老妈送回家，映洁头痛欲裂，听太多抱怨，心情更闷。天气又很应景地一片阴灰，嘻，映洁边开车边叹气。
　　
邱奇煜打电话来，他一大早就去说服弟弟。
　　
“怎样？他会出席吗？”
　　
“他说他对婚礼这种无聊的事没兴趣。”
　　
“这跟兴趣无关。”
　　
“算啦，他不来也无所谓。”
　　
“是无所谓，只是我觉得很呕，好像他不看好我们的婚事，他也不尊重我。难道我过去对他不够好吗？还是他对我这位未来大嫂有意见？”
　　
“映洁，我知道你委屈，你别气，我再跟他沟通……我还有事，晚上说。”邱奇煜急着挂电话。
　　
映洁一把火烧得正旺，加上妈妈吐了那么多怨气，她现在活像个引燃的炸弹，憋不住满腔怒火，直接打电话给邱胜翊。
　　
“喂，我吴映洁。”
　　
“噢。”
　　
“方便讲话？”
　　
“可以。”
　　
“方便告诉我你凭什么可以这样无理又自私吗？”
　　
“……我的自由，我高兴。”
　　
“那么方便让我知道，让你哥哥为难让我生气是高兴在哪吗？还是你天生以激怒人为目的？还是我吴映洁哪里让你不爽？这几年我受你的气还不够？只是婚礼请你出现，就算表演一下亲友和乐融融，也委屈你大爷吗？你这么了不起？你是什么东西！只是出席婚礼，祝福哥哥，这么委心？”关乐对他吼，自私的混蛋！
　　
他缄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祝福。”
　　
“什么？！”
　　
“又不是结婚就会白头偕老，李宗盛那首《阴天》听过吗？结婚这种事越低调越好，免得以后离婚，很难看。”
　　
映洁怔住，改变主意了。“你别来，你千万别来我的婚礼，你一定会给我带来衰运。”关手机，扔一边。
　　

可恶，那家伙别来好了，狗嘴吐不出象牙，算了，只要她跟奇煜相爱就好了，就当没有邱胜翊这个讨厌的人。
　　
手机响，瞧一眼，是奇煜。映洁按下接听键。
　　
“喂？”
　　
“……奇煜……再紧一点，我要你抱更紧……嗯……”电话彼端，是很耳熟的女声，听得出那边正在进行一场性爱，伴随男人亢奋的喘息。
　　
映洁刷地脑子一片空白，机械性地开车，一边听着那边激情的欢爱，思绪混乱，这是……欢爱声，足足有五分钟多，结束做爱，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正在苦苦哀求蔷。
　　
映洁听着，心脏咚咚地重击胸口，那是邱奇煜的声音。
　　
“瀞怡……求你不要哭了……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也不能对不起她，她没做错什么啊……”
　　
“所以结婚后还要我背着她跟你来往？我从第三者变成情妇？”
　　
“瀞怡……”
　　
“邱奇煜，你太懦弱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做爱，我会辞掉工作。”
　　
“别这样……我没办法没有你，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那她呢？你也爱她吗？你同时爱两个女人？”
　　
“我跟她不是爱情，我不想辜负她，我的事业是她做起来的……”
　　
“是，她能力好，我呢？你认为我只会跟你在床上搞？”
　　
“干么这样说，我们是真爱！”
　　
“既然是真爱，跟你结婚的人应该是我！”
　　
“瀞怡……”
　　
映洁双手颤抖，心跳激狂，握不稳方向盘，眼前风景也模糊了。
　　
她呼吸困难，也看不清楚来车，觉得忽然跟这世界格格不入，一个失神，撞上旁边来车，车子失速，原地打转，她被冲撞力道甩得晕过去。
　　
深夜——
　　
邱胜翊靠着舒适的单人皮沙发，右手握着价值不菲的六面造型harcourt酒杯。它从十九世纪起，就是法国皇室贵族爱用的酒器。六脚底座、厚实稳健，握在手中，牢实得仿佛拥有征服全世界的力量。手，握得那么实；心，却很虚。琥珀酒液，在他掌心荡漾，书桌上，艳红喜帖，好刺目。注目着烫金的名，凝视良久，他一个人，品味着寂寥深夜。先前，她愤怒的指责，还在耳边萦绕。
　　
“这几年我受你的气还不够……只是婚礼请你出现……你有这么了不起吗？你是什么东西……”
　　
吴映洁怪他不去祝福，但是祝福两字，多刺耳。邱胜翊知道，她不会幸福的，哥哥到现在，都还没解决另一个女人的问题。去参加那样的婚礼，他怕一冲动，忍不住揭发真相。哥一直背叛为他奉献的吴映洁，他冷眼旁观，毕竟与他无关，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在意？
　　
看她傻得这么快乐，他没来由地很为她不平。因为也尝过，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他知道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所以，他为那女人担心，怕她发现真相承受不住；又伯她蒙在鼓里，浪费掉自己的人生。他想说出真相，又念着跟哥哥的感情，一向跟家人不亲，只有哥哥关心他。
　　
烦透了！邱胜翊冷笑，凝视杯中的酒，婚礼，到底有什么好祝福？人真蠢，把爱看得那么伟大，还要借着结婚，来证明双方的爱情。可是一旦得手，常常又亲手搞砸。爱，有什么希罕的，吴映洁真是笨蛋一枚。
　　
铃……
　　
电话响起，答录机启动，哥哥急躁的声音嚷嚷着——
　　
“在吗？在的话接一下电话，那个……映洁失踪了……我的手机，不知道怎么回事……”哥哥说得吞吞吐吐。“我可能不小心按到了，拨到她手机……我担心她可能听见什么……我联络不上她……可能她不想接……”
　　
“喂！”邱胜翊接起电话。“你说她可能听见什么？”
　　
邱奇煜支支吾吾地说：“呃……是……唉，我也不确定……只是刚刚……”
　　
“你跟那个女生在一起？”
　　
“……”邱奇煜沉默了，这沉默，令邱胜翊目色更冷。
　　
“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邱奇煜答下出口。
　　
邱胜翊冷笑。“我懂了，你们刚刚在做那档事。”
　　
邱奇煜回避话题：“我一直联络不到映洁……我很担心她……她又没回去，也没去她妈妈那里，都凌晨一点了……”
　　
“你是智障吗？”邱胜翊愤慨道：“做那档事连手机都不关？！”
　　
“现在不是骂我的时候，先找到映洁再说……我打不通她的电话，你要不要帮我打打看？”
　　
“打通了要我跟她说什么？”
　　
“我……我……”邱奇煜慌乱失措。“你觉得我该说什么好？”
　　
“这个，也许你该问问你的小女友。”邱胜翊关掉电话，想丫想，拎回桌前，坐下，重复拨打那个早就熟记在心里的电话号码。
　　
“小姐，你要接电话吗？”护士问着病床上的女人。这位小姐的手机，放在病床旁矮柜，整晚震个不停。因为她眼神呆滞，表情恍惚，所以护士长特别交代大夜班的护士们，要注意吴小姐的状况。
　　
吴映洁失神地看着手机，没有要接听的意思，也仿佛没听见护士小姐的询问。
　　
“小姐？吴小姐？！”护士摇摇她身子，她才回过神来。
　　
“什么？”
　　
“不接吗？”护士指着手机。
　　
吴映洁摇头。
　　
护士叹息。“要不要找家人过来陪你？”
　　
吴映洁还是摇头。
　　
“好吧。”护士指着床头的呼叫绳。“有事就拉那个叫我。”
　　
护士走了。
　　
映洁又呆呆地躺了一阵，她的右额撞出血口，缝了十三针，未来，将在眉上留下六公分长的疤痕。右踝韧带受伤，会有一阵子行动不方便。还有，车子撞坏了，幸运的是，对方车主没跟她计较，还主动送她到医院。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只要敷药就行了，但是医生坚持要住院三天，观察有无脑震荡现象。奇怪，这么多皮肉伤，她却不觉得痛。
　　

伤最重的地方，医生却没治好。破裂的心，在夜里敞着伤口。
　　
映洁伸长手，拾来不停震着的手机。
　　
有十多通都是邱奇煜打的。现在，不断打来的，是他弟弟邱胜翊。
　　
握着不断震动的手机，映洁脑袋一片空白。
　　
回想车祸前的事，他跟黄瀞怡……他竟然跟黄瀞怡……
　　
他们几时开始的？都在哪幽会？在旅馆吗？背着她偷情多久了？她又开始感到呼吸困难，双手发抖，心尖锐得悸动着。手机还在震，她按下接听键。
　　
“喂。”
　　
“干么不接电话？”
　
她不回答。
　　
邱胜翊问：“在哪？”
　　
“找我——做什么？”她的嗓音又干又涩，眼泪一滴也没有。
　　
“我哥一直在找你。”他掂量着吴映洁的情绪，揣测她究竟知道没有。
　　
“为什么你哥急着找我？”
　　
“……”
　　
吴映洁心悸，呼吸急促，口条紊乱地说：“真难得……邱胜翊，你不是都不管别人的吗？竟然会帮着你哥找我……”看样子，邱奇煜大概知道她听见了，说不定是派邱胜翊来说情的。邱奇煜跟黄瀞怡……老天，他们就要结婚了啊，婚礼就在下个月，他竟然还跟别的女人在床上激情……邱奇煜把她吴映洁当什么了？把她这样做牛做马为他付出的女人，当成什么了？映洁热血沸腾，情绪很激动。
　　
邱胜翊冷冷的嗓音传来：“没事的话，要不要回我哥电话？”
　　
“我没事……”
　　
他犹豫着，不像平日冷冰冰的口气，异常温柔，轻声问：“你在哪？在干么？”
　　
“……”
　　
“小姐，要换点滴了喔。”病房门打开，护士推着药车进来。“换完点滴再讲电话。”
　　
“你在医院吗？为什么在医院？”邱胜翊听见了，口气又急又激动。
　　
“……对，我在医院，我出车祸。”她将吊着点滴管的手伸出去给护士，右肩夹着手机。
　　
她听见向来冷静的邱胜翊，倒抽口气，声音变得又干又涩，仿佛非常惶恐。
　　
“你……严不严重？”
　　
“很严重，严重得不得了。”她故意撒谎吓他。“快去跟你哥说，我两只脚的神经撞坏了，以后可能半身不遂，要包尿布过一辈子……他如果要娶我，就要有心理准备。”说着，胸口好闷，她嗓音更哑了。“我残废了，所以……我跟你哥不会结婚了……我想……你哥听了应该会很高兴……对，他应该会非常高兴……再见。”
　　
“等一下，先别挂……”半身不遂？邱胜翊吓坏了。“你先别挂……拜托。”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颤抖。“我去看你，你在哪家医院？”
　　
“不用了，我不想见到你们……”
　　
“我自己过去。”
　　
“我不想见你们，你哥或你！”
　　
“我……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邱胜翊呼吸沉重，如鲠在喉。“见面再说。”
　　
喀。
　　
映洁不给见面的机会，关电话，关电源，她不见人。
　　
“来，把这个吃了，会睡得比较好。”护士温柔道，拿止痛剂给她。
　　
映洁吞了药，侧身，抱枕头，缩紧身体，赖进黑暗梦里。
　　
她逃避，不想面对现实，现实那么不堪丑陋，认定终生相伴的男人，竟然跟店里雇员交往。那么，他们俩，平常是怎么看她的？觉得她是傻瓜吗？还是觉得她很好利用？仔细回想，有好几次，邱奇煜说要南下视察时，常常，黄瀞怡也刚好有事请假。
　　
吴映洁，你真是白活了，被耍了这么久。
　　
帮邱奇煜开面包店，帮他妹坐月子请保母，为他家做牛做马，连他弟弟的家都帮忙收拾打扫。换来的，就是这个？
　　
如果下午没有听见那通误拨的电话，她会傻傻地和邱奇煜结婚，然后继续被蒙在鼓里，继续为邱奇煜的事业打拚，替他生儿育女，为他家人做牛做马，让他无后顾之忧地继续跟另一个女人逍遥快活？
　　
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她到底在干么？
　　
这三年到底在瞎忙什么？！
　　
她心中胆寒，太难受了，心，像被挖空了，留下个血肉模糊，空洞的伤口，在痛着。
　　
邱胜翊握着手机，听着嘟嘟的断线声。
　　
他心跳如鼓，刚刚，差一点对她说出“我爱你”。
　　
扒过乱发，汗湿衣襟，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爱……他竟还会说得出爱这个字？
　　
现在，他心急如焚，想着吴映洁的状况，她说她可能半身不遂，这消息令他疯狂。他在客厅来回踱步。想到她浑身伤痕累累，心也千疮百孔，正不知窝在哪家医院里哭泣，他就惶恐得六神无主。
　　
他要见她，非见她不可。他不能让她就这么孤单又伤心地躺在医院。
   
『3』第三章

好亮……
　　
日光唤醒映洁，她睁眼，思绪仍浑沌，看见床畔坐着个人。那人，驼着背，暗黑眼瞳似曾相识，正瞅着她看。然后，那对眼睛看她清醒过来了，瞬间变得很暴戾，那副英俊面容，怒不可抑。
　　
“邱胜翊？”吴映洁恍惚道。
　　
邱胜翊霍地站起，高挑颀长的身子，绷紧着，被愤怒充满。他先深吸口气，随即冲着她脸咆哮——
　　
“你乱说什么，你的腿根本没事！”